第十二章 恩仇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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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恩仇问苍天 (第1/3页)

    (一)

    



    沈杏白这时正被海大少重重摔在船板上。

    海大少听得船舱中蜷伏着一个水淋淋的身,这人仿佛是方被人自水中救起,神智还未清醒,海大少并不认得,就连将他救起的霹雳火也不知他是谁。

    ——若是霹雳火知道他是谁,恐怕便不会救起他了。

    沈杏白却是认得他的,而且十分认得。

    沈杏白此刻被海大少一摔,呻吟着翻了个身,海大少方要间舱中人是谁,突听霹雳火大喝道:“怎会是你!”

    海大少转身望去,霹雳火指着船上的沈杏白皱眉道:“这不是沈杏白么,怎会如此?”

    海大少皱眉道:“你认得他?”

    霹雳火点了点头,道:“自然认得,他就是黑星大的徒弟,他怎会冒犯了你,这倒怪了。”

    海大少怒骂道:“此人一到危难时,便要出卖朋友,万万不是个好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霹雳火呆了半晌,道:“如此说来,他与你并无冤仇了。”

    海大少怒道:“他也配和俺有仇么?”

    霹雳火大笑道:“不错不错,能与天杀星结下梁子的,好歹也要是条江湖中有名有姓的汉子。”

    他语声微顿,突又叹道:“但这厮却与老夫有些渊源。”

    海大少瞪起眼睛,道:“什么渊源?”

    霹雳火道:“就是这厮跑到霹雳堂去通风报讯,是以老夫才知道我那不成材的徒弟是被黑天星拖走了!”

    海大少眨了眨眼睛道:“哦,还有呢?”

    霹雳火道:“详细情形,他说他也不知道,却又说他自己也要逃走,苦无盘缠,老夫还送了他些银子。”

    海大少大笑道:“他三言两语话未说清,便将你银子骗去了,这也算叫‘有些渊源’么?”

    霹雳火呆了呆,笑道:“老夫总不忍见他被杀……”

    海大少道:“好!死罪可兔,活罪难逃!”

    突然飞起一足,将沈杏白踢下了船,口中大笑道:“是死是活,全都看你的造化了。”

    霹雳火赶到船边,沈杏白早已踪影不见,他霍然转过身来,负气道:“你这样也算饶了他的活命不成?”

    海大少笑道:“自然,落下水又不是定会死的,你舱中不是就有个被你自水里救起来的人么?”

    霹雳火又呆了呆,突然伸手一拍海大少肩头,大声道:“算你比老夫能说会道,咱们且去看看舱中那人可死了?”

    



    ×       ×       ×

    



    舱中的铁中棠,已渐渐苏醒。

    他隐隐约约听得舱外的言语,听得黑星天徒弟此刻便在舱外,他心头不禁吃了一惊。

    但瞬即他又听得怒骂声,落水声,悬起的一颗心便又松了下去,而海大少与霹雳火去。已踏入舱来。他自然认得这两人,而这两人却根本不认得他。

    霹雳火目光转处,笑道:“不但未死,而且醒了。”

    海大少笑道:“俺看你平生伤人不少,救人只怕还是首一次吧,否则你万万不会如此高兴。”

    霹雳火亦自大笑道:“这一下真被你猜对了,老夫也做过好事,但完全被老夫救活的性命,倒真只有这次。”

    他弯下身去,轻拍着铁中棠的背脊,和声道:“少年人,你腹中的水可吐干净了么。”

    铁中棠苦笑道:“多谢老丈大……大恩……”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的性命,竟被仇人所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却听霹雳火和声又道:“你喝了不少河水,此刻想必还难受得很,不必多说话了,好生歇着吧!”

    铁中棠果然闭起眼睛,不再说话,但胸膛起伏,却甚是剧烈,显见得心中思潮也甚是紊乱。

    海大少含笑旁观,霹雳火在摇晃的船身中走来走去,拿了茶杯,倒了腕水,又取了些丸药,和在水里。

    过了半晌,他才扶起铁中棠,将药水灌他服了下去,口中道:“少年人做事日后定要小心些,好生怎会落下水的?”

    铁中棠叹息一声,闭口不答。他有心不喝那药水,但转念一想,自己既已受了别人救命之恩,还有什么理由不喝这药水?

    霹雳火望着他面上神色,不禁皱眉道:“看你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心里莫非有什么事不成?”

    铁中棠叹息着摇了摇头。

    霹雳火拍着铁中棠肩头含笑道:“看你年纪轻轻,什么事都该想开些,你可是情场失意么?不怕不怕,似老夫这般生像,还不想三妻四妾,以你的才貌年纪,那女子不跟着你,定是她瞎了眼睛,老夫负责为你找十个八个比她美貌十倍的。”

    铁中棠苦笑摇头,道:“老丈错了,在下……”

    霹雳火皱眉截口道:“不对么,好,老夫再猜上一猜,你既非情场大意,莫非是……是银钱有了困难?”

    他伸手猛拍铁中棠肩头,笑道:“不怕不怕,更不怕了,少年人风流慷慨,花多了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指了指海大少,大笑又道:“你莫看他这样子,他随手都是银了,你要多少,只管开口便是。”

    海大少笑道:“你倒不错,慷起他人之慨来了。”

    霹雳火佯怒道:“他若不给,老夫也多的是。”

    铁中棠长叹摇头道:“老丈……”

    霹雳火皱眉道:“不是么?”他皱眉苦思半晌,恍然道:“看你文文静静,想必是受了别人气了,不怕不怕更不怕,快说出是谁,老夫替你出气!”

    铁中棠黯然:“老丈全错了,在下只是酒醉失足。”

    霹雳火大笑道:“妙极妙极,酒醉失足,海老兄,你听见没有,这少年原来也和你我一样,是个酒鬼。”

    海大少亦自笑道:“少时定要与他痛饮一场。”

    铁中棠挣扎坐起,道:“不瞒老丈,老丈如此厚爱,在下却仅是个卑鄙之徒,竟爱上了塾中师母,是以才会酒醉。”

    他故意垂下头,道:“此话在下本不愿说,只因老丈实在感动在下,在下才厚颜说了出来。”

    霹雳火皱了皱眉,但瞬即笑道:“不怕,不怕,少年人难免一时失足,何况你还知道过错,勇于承认,这才是大丈夫。”

    铁中棠呆了一呆,道:“这……这……”他见霹雳火对他那般关切,心下更是难过,暗道:“我不如故意将自己说得是个恶徒,故意激怒于他,他一怒之下,便不免打骂于我,甚至再踢我落水,自倒好得多了。”

    哪知无论说什么,霹雳火总是“不怕不怕”,根本不当回事,铁中棠反倒呆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海大少却在含笑望着霹雳火。

    霹雳火抬眼望处,道:“你这老儿,笑个什么?”

    海大少笑道:“我笑你平日性如烈火,今日却没了脾气。”

    哪知铁中棠突然怒道:“我对你说出如此卑鄙之事,你却还说不怕,显见得你也不是个好人!”

    他实在别无办法,只有装作怒骂,只要霹雳火被他激怒,或是还骂,或是动手,他也好乘机拂袖而去。

    哪知霹雳火却仍呵呵大笑道:“好孩子,简直和老夫少年时的脾气完全一模一样。”

    他伸手拍着铁中棠肩头,笑道:“老夫听了那话,并非不气,只是有些不信你会如此,纵然如此,也必有理由可以原谅。”

    铁中棠顿觉热血上涌,黯然垂首道:“老丈为何如此厚待于……于我……”他纵然情感冷静,此刻喉头也似有些哽咽。

    要知霹雳火救了他性命,并不能使他十分感激,只因他知道霹雳火乃是无心中救了他的。

    直到霹雳火对他那般关切,他心中方自难受。

    而最令他感动的却是霹雳火竟如此信任于他,他纵然亲口说出自己为恶,霹雳火却还不信,还说定有理由可以原谅。

    他纵然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禁为之感动。

    ——要知道这种无形中流露出的关切,无形中流露出的信任与相知,自古来便最易打动男子汉的心肠!

    霹雳火也愕了半晌,伸手抚着他斑白的头发,失笑道:“确实有些奇怪,老夫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待你。”

    铁中棠心头更激动,缓缓闭目,暗暗忖道:“盛家庄、寒枫堡、霹雳堂,虽与我有如海深仇,但我又怎能忘得了盛存孝对我的相惜之情,抬手之恩,以及那冷氏姐妹对我兄弟的多情厚爱,生死相随……此刻,却偏偏又教我身受霹雳火的相救之德,知己之恩……”

    别的犹还罢了,这相惜、多情、知己之恩,当真是教男儿汉难以报答,千古英雄俱如是,又何止铁中棠一人!

    一时之间,铁中棠只觉恩仇交错,思潮紊乱,只有暗问苍天:“苍天,你教我铁中棠如何是好?”

    突听海大少笑道:“你心里奇怪,俺心里倒不奇怪。”

    霹雳火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老夫一向听不懂。”

    海大少道:“你不知为何如此对他,俺却知道。”

    霹雳火大笑道:“好,好,你若说对了,老夫定要好好请你……自然少不得要先痛饮三百杯。”

    海大少道:“只因你这老儿,生平无子无女,好容易收了个徒儿,却又偏偏给别人偷跑了!”

    他伸手一拍铁中棠,接道:“而这少年的性命却是你亲手自阴间救回来的,常言道:‘恩同再造,再生父母!’人家心里还不知怎么想,你这老儿不知不觉暗暗将别人当作你造出的儿子了。”

    霹雳火皱眉道:“造出的儿子,好难听的话,你用字可以用得文雅些么?”说话间早已忍不住得意的笑将起来。

    海大少大笑道:“字虽不雅,却是再也恰当不过,一个五六十岁的孤老儿突然造了个儿子,自然会对他好罗。”

    霹雳火虽又想骂,却已得意的笑得实在骂不出来了。

    铁中棠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

    海大少又笑道:“既是如此,俺看你不如将他真的收为义子,俺也好喝杯喜酒。”

    霹雳火笑骂道:“你这老儿,除了喝酒还会想别的么?”

    海大少笑道:“你嘴里虽在骂俺,心里却实在感激得很,是么?”

    霹雳火大笑道:“不错不错,老夫实在是有些感激。”

    铁中棠听他两人一搭一挡,心中却在叫苦不迭。

    海大少“叭”的一拍他肩头,大笑道:“若要你真的称他为父,未免要折煞这老儿了,俺看你根骨颇佳,年纪又轻,正是学武的好材料,这老儿也恰巧少了个徒弟,你不如拜他为师,倒是两全其美。”

    铁中棠突然大笑道:“两位请恕在下不能拜他为师。”

    霹雳火笑容立敛,面色大变,脱口道:“为什么?”

    海大少亦自微微变色,大声道:“你莫非不知道霹雳堂在当今武林中的赫赫声名么?”

    铁中棠道:“在下自然知道。”

    海大少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肯,莫非……”

    霹雳火面上己现怒容,厉声截口道:“莫非嫌我霹雳堂三字,还辱没了你不成?”

    铁中棠苦笑道:“在下焉有此意,只是……只是……”

    霹雳火道:“只是为了什么,老夫倒想听听。”

    铁中棠心念一动,突然朗声笑道:“在下与两位一见投缘,本待高攀两位,做个知己酒友,若要在下拜在他门下,在下立刻低了一辈,不但言行都要大受拘束,便是日后喝酒,也喝不痛快了。”

    海大少呆了一呆,突然大笑道:“不错不错。”

    霹雳火亦自展颜大笑道:“有理有理,若是换成了老夫,实也不愿由别人的朋友一下变作别人的徒弟。”

    海大少道:“如此你虽少了个徒弟,却多了个酒友,妙极妙极……”大笑声中,船身已靠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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