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牵牛花
第十章 牵牛花 (第1/3页)
冬子被袭击的第二天,气象台就发布了梅雨季节开始的消息。
今年夏天,高温天气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台风到来,天气才逐渐凉爽起来,可又让人觉得秋天的气息来得早了点。
这前半个月,气温总在零上30多度,而且连一丝风都没有。北海道北部也曾达到33℃,日本全国土都在热流的烘烤中。但8月份台风骤起,10号以后,睛天不见了,气温也低了许多。
这个月,冬子把自己束缚在店里、家里,哪里都没去。
原宿的店,上午11点开店,晚上8点闭店。冬子一闭店就直接回家。只是单调地在参宫桥和原宿之间往返。
“老板娘,最近总是提不起精神,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真纪和友美看到冬子无精打彩的样子,关心地问。冬子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说实话,身子倒没有什么异常,可冬子却很怕见男人,走在街上,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生怕那两个男人从哪个街角突然窜出来。
如果再遇到他们,遭到纠缠,那是多么可怕呀!这种不安就象使冬子得了怯懦症一样,一点响动都心惊肉跳。
一到深夜,那晚可怕的一幕就出现在眼前,冬子真有些害怕东京的街道了。以前总觉得这京都盼人多、车多,女人单个走夜路也没什么;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了。都市大,就有许多地方潜藏着危险。人多,也混杂着一些心怀叵测的人。那晚的打击,时刻萦绕在冬子的脑海里,她竭力想赶走那恶梦般的回忆,并把希望寄托于时间的推移,可那可怕的场景常常象影子一样突然跳到眼前。一想起那天的事,冬子就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纯洁的、不可原谅的女人。
但换一个角度看,她心中又浮出一点得意的想法来,遭到强暴固然羞耻,可自己的美丽不也在贪婪的男人眼中得到了证明吗?
这瞬间的想法,只停留了几分钟,冬子就开始生自己的气了。自责的心情也使她十分烦燥,她觉得身体的各部位好象都被长有黑斑的蝴蝶、夜间活动的动物诸如蝙蝠一类东西占据着。
这样熬着过了一个月。
这期间收到了船津来的两封信,第一封是他到美国后马上就写的。信里介绍了他的新住以及客所的情况。他说:“本打算到美国后不马上给你去信,可到这儿后,又马上想给你写信了。”第二封是半个月后收到的,信中说由于他的英语还不大好,准备就近找一个英语会话学校学习,同时再学室内装饰专业。他说:“离开日本到底对不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离开了有许多朋友的东京来异国,今后可会很寂寞的。”看着来信,冬子想:如果把那天的事告诉船津,结果会怎么样呢?知道那个悲惨的情是,船津会多么吃惊啊!责任心极强的他一定会气疯的。可事到如今怎么说都没有用了口想和他说点什么,可相隔万里,许多话在信上又难说明白。这个距离感,使冬子对船津的思念变得虚幻起来。现在,较亲近的、经常来玩的人只有贵志、中山夫人、S商场的木田以及职业设计师伏木。当然,那天晚上的事,冬子没有对任何人讲。中山夫人在代官山的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恐怕是由于丈夫不寂寞吧。她显得精力充沛,来店里的次数更多了,有时还来电话。一周前她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强调冬子:“今天晚上必定来我家”,但冬子断然拒绝了。
不知什么原因,受了那次强暴,冬子办什么都果断起来了。回想起来,以前总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总是考虑别人怎么想,现在倒无所畏惧了,管它呢!有趣的是,自己被自己的大胆惊呆了。
中山夫人看到了冬子的变化,“你好象变了。”她盯着冬子说。
“变成了什么样呢?”
“看着好象自信心极强。”
“什么自信心?”
“觉得你克服了什么东西,变得大胆了。”
“没有哇!”冬子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回了这样一句:“我讨厌你那一套!”
的确,冬子的性格里有了坚强的一部分,只是与那件事是否有必然的联系,自己还说不清楚。
有一点是清楚的,冬子办事越来越果断了。
这一个月,冬子还接到贵志3次电话,依旧是想起来时随便打来的。
第一次是在躲津去美国的第二天。“昨天船津走了吧?”贵志什么问候话都没说?直截问道。
“你没送他吗?”冬子问。
“哎,你也没去呀!你真胆小。”
“我有点急事。”
“噢!他好象看你去了吧?”
“是这样……”
“再忙,他去你也该高兴啊。”贵志并不相信冬子忙呀忙的理由,“能见上一面吗?今晚怎么样?”他问。
“……”
“朋友在青山新开了一个西餐馆,一定得去一次。”贵志坚持着。
“我今天……”
“真连一会儿时间都没有吗?”
“对不起。”正是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冬子谁也不想见。
“那再定吧。”话筒里传来贵志失望的声音。
听到贵志放下电话,冬子反而突然产生了一种要见到贵志的冲动。把昨晚的事告诉他,自己的心里还安稳一点。冬子拿着话筒发了半天愣。
贵志第二次来电话,是半个月之后,“怎么样,现在该有点时间了吧。”这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
“你现在在哪儿?”
“在赤坂,突然想见见你,星期三之晨,怎么样?”
“我已经睡了。”冬子想了一下说。
“这时候了,反正又没有什么工作,怎么,还有什么人吗?”
“不是……”
“稍稍解解闷怎么样?”
“今晚就算了吧。”冬子挂上了电话。现在去见他,一定会被他从脸上看出什么。想告诉他那件事,又想隐瞒他。“真遗憾”。她自言自语地说。
又过了十多天,贵志来了第五个电话。
“祝你生日快乐!”
突然的问候,冬子倒愣住地。的确,今天是她29岁的生日。本来,她想不告诉任何人,让年龄悄悄地增长,可到底让贵志知道了。
“真想和你吃一顿饭,可今天实在没有时间。”贵志报歉地说。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送你的花还没收到吗?”
“还没有……”
“就是刚才寄的,应该收到了。”贵志这么说着,突然问道:“下周去不去北海道?”
“这……”冬子觉得很突然。
“下周去。孟兰节也过了,人才稍稍能清静一下,北海道的天气可能开始凉爽了。”
一听去北海道,冬子就有点动心了。这期间由于苦夏和那次打击,冬子消瘦得厉害,的确该轻松一下了。
“是公事吗?”冬子问。
“札幌有个学会,我想听一个专题讨论会。”
“那么中山先生也去吧?”
“大概去吧,他去不去和我没关系。怎么样?去的话我就订票。”
“下周什么时间?”
“学会是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3天开会。可能的话,你星期日去就行。现在不必着急。”
比起小店来,冬子当然更需要自己的身体和贵志出去玩玩,松驰一下,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夏天最好是休息一段,尤其女人更应放松自己。”电话里又传来高声劝导。
是呀!真纪和友美已各自休了一周了。
“北海道白天也许热,但晚上很凉,睡觉一定很舒服。”
“我去方便吗?”
“当然。那么明天就让公司的人买票。星期六就出发,怎么样?”贵志又说道:“可没有象船津那样会体贴的人了。”
“我可没说……”冬子辨解着。
“开个玩笑,别介意。”贵志笑着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冬子又想和贵志的关系。和船津亲近的时候,暂时忘掉了贵志——完全忘了也不可能,只是不太想了。现在船津不在了,她又和贵志旅行去。人家在电话里一约,自己就答应了。
“难道他和我真是一对冤家吗?”冬子心里想。
可尽管如此,这次不能算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这是自己被男人们强奸后的第一次旅行。当然,冬子现在身体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了。不象发生事情那几天,浑身各个关节都疼痛。
当然,冬子不担心会妊娠,她的伤痛只是在心里。
可话说回来,难道让贵志拥抱就平心静气了么?
如果可能,冬子真想进行一次与男女之间那种事情无关的旅行,但是,贵志是不会同意的。
冬子屋里阳台上的一盆牵牛花开了。本来它是初秋开放的花,最近出了一种新式栽培法,使它在夏天也能开放了。
旅行的那天早晨,牵牛花与常青藤的缠绕处已开了四朵花。两朵红的,两朵淡紫色的,冬子给它们浇了点水,就锁上了房门。
一个大包里装了一条裤子,一件换洗的连衣裙,冬子想了想,又塞里一件毛衣,那里的早晨恐怕很凉。
冬子驱车来到羽田机场候机室门前时,整整提前了20分钟,可贵志已笑盈盈地来迎接她了。
“我以为你得晚些时候来。”贵志说。
“对不起,车太挤了。”
贵志作了个请的姿式,两个人一起进了候机室。
“中山先生昨天先走了。”贵志说道。
“不一起走更好。”冬子心里说。冬子现在只想静静地去旅行。
虽然过了孟兰节,旅客少了一些,可机舱还是坐满了。
“我还是年初去的九州呢,一晃半年没出门了。”冬子舒服地靠在座位上说。
“是呀,那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贵志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说。
“大家都说北海道好,我可觉得不怎么样,景色是清一色的绿,变化不大,人也太多了。”
“可凉爽呀!”
“你以前去过北海道吗?”
“大学时候只徒步走过北海道的南部。”
“札幌有朋友吗?”
“有一个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北海道大学工作。不过,他可不是藤井君那样爱喝酒的人。”
“藤井君后来怎么样了?”
“前几天,他到东京来,我们见了一面,和他太太还是那样。”
“照旧?”
“是的。”
飞机慢慢地滑动起来,定向之后,滑行速度就快起来了。一会儿,飞机就脱离地面,斜线上升了。机舱里,座位微微倾斜着。
“藤井能克制住自己吗?”冬子问。
“现在他本身好像也没什么要求了。”
“那么他们两人都……”
“一开始好像是的,可他最近好像又有别的女人了。”
“哦!怎么能那样?”
“可男人也没有办法呀,身体上有这种要求也是自然的。”
“那他太太知道吗?”
“他只对夫人说出去玩玩,他夫人也没办法。”
“男人可真随便。”
“藤井还是很爱他的夫人的。”贵志辩解说。
在倾斜的机舱里,冬子眼前又浮现出藤井和善的面容。
已是8月下旬的札幌,盛夏已到了尽头了。
白云高高地飘浮在天上,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泛起了微黄色,这一切都告诉人们:秋天来了。
半个月前,当然这里出现30多度的高温天气时,也确实让北海道的生灵们吃惊不小,可现在最高气温才二十二、三度,早晚已有一种寒意了,这才是真正的北海道。
到达札幌的当天晚上,冬子就从旅行包里拿出毛衣穿上,和贵志上街了。他们来到薄野专门经营螃蟹的餐馆坐了下来。贵志内行地说,夏季并不是产蟹的旺季,可这里总能吃到新鲜的螃蟹,而且无论喝汤还是吃饭都加蟹子。
吃完了饭,在薄野街上又走了一会儿,两人进了一家酒吧。这个酒吧里只有三个女招待,柜台很小,却很整洁。
贵志和冬子在一起时,很少到女人多的夜总会去。
“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柜台里的一位30多岁、女掌柜模样的人一见贵志就热情地打招呼,“听说最近有个什么学会,我就猜您准来,您看,我一直恭候大驾光临哪!”
很明显,贵志已不是第一次光顾这个酒吧了。
女掌柜又和冬子打招呼,夸叹冬子的美貌。冬子答应着,心里想:“这真是个灵牙利齿、大方利落的人哪!”
在酒吧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已是夜里1O点了。
因为是周末,这个时候街上的年轻人还很多,在霓虹灯下随着人流行走,真让人感到这是在东京。
等拐进一个胡同。冷风吹过来,才让人意识到这是在北国的街道上。
不知为什么,冬子有些伤感了。
是因为没让人知道就同贵志溜到北国来了,还是由于这是和船津分别后的第一次旅行,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冬子自己也说不清。
“到旅馆还有10分钟的路,走着回去好吧?”贵志柔声问着冬子。冬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并肩和贵志向前走去。
穿过闹市,人渐渐少了,只有秋风吹过寂静的街道。
“很久没看到这样清澈的天空了。”冬子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几缕淡淡的云缓缓地从月亮前边踱过。星星更显得明亮了,好象伸手就能抓住似的。
冬子突然抓住贵志的一只手,轻声问,“为什么带我来?”
贵志没有马上回答,走了一会儿,他凝视着远方的万家灯火,慢慢说道:“没什么理由。”
“你没有必要带着一个和你分过一次手的、又不正常的女人来札幌。”
“我为难你了吗?”
“不是的。如果你想带一个女孩来玩,有很多呀!”
“你嫉妒了吗?”
“不是。”冬子回答着。在贵志身边经常有女人同行,除他的太太外。但冬子不想因为这事给贵志难堪。想让贵志不和别的女人来往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因此说三道四,实际上,冬子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权利。
想想自己跟贵志的关系,也真是奇妙。曾经断然分过手,可不知不觉中,又这样走到一起了。开始,并不是那么回事,这是象腊烛那样不稳定,不可靠的火苗,至少冬子是这么想的。
“现在别的什么都不为,就是因为我喜欢你。”走有百叶窗的大厦前贵志说道。
“请不要勉强吧。”
“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路变得宽敞起来。旅馆依稀可见了。
“我们的路还很长。”
这回冬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道路的漫长是真正被冬子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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