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绯红的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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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绯红的庆典 (第1/3页)

      1

      当我们回到东馆的时候,野口医生正好从客厅走到玄关大厅。

      “野口先生!”

      玄儿叫着,快步走过去。大厅内侧墙角的大摆钟——有一人多高,显得厚重——似乎要盖住他的脚步声,缓缓地报时了。晚上10点整。

      “那个年轻人怎么样?”等钟声散去,玄儿问道。

      “睡得很好。”说着,野口医生捋捋灰胡须,“不用太担心。你的诊断没错,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也没骨折,有许多擦伤,还有一些跌打伤,左手的伤不严重,头上的大包也没大碍,反正不要紧。”

      “太好了。”

      “从那个塔上摔下来,竟然没负什么伤,只能说他幸运。”

      “是呀——他的意识如何?”

      “刚才睁开过一次眼睛。”

      “说什么没有?”

      野口医生皱皱红彤彤的圆鼻头,回答道:“没有。也许因为他摔下来,受到刺激,大脑混乱,所以虽然睁开眼睛,但什么都没说。”

      “你感觉他茫然自失?”玄儿接着问道。我不禁想像着五个月前自己在病房中醒来时的情形。

      “是的。”野口医生提着那个看上去很重的深蓝色包,慢悠悠地回头看看客厅,“他表情变化很慢,活动身体也不积极。茫然……对,就是那样的感觉。但他能听到我讲话,似乎也能理解。”

      “他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当我问他感觉如何,什么地方疼的时候,他会摇摇脑袋。擦伤处是会疼的,但没有恶心和头晕表现。看上去,他想说话,但无法顺畅表达……看来还是受惊带来的后遗症。”

      “你还问了什么?”

      “我问他是否知道这里是何处,他摇摇头。”

      “你有没有问他是准?”

      “问了,他还是摇头。”野口医生自己也摇摇头。

      “你是否向他说明了前后经过?”

      “没有。他那种样子,就算我说很多,他还是稀里糊涂。他虽然没有受重伤,但体力消耗不少,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为好。我已经让他服用了营养剂和镇静剂,先让他睡到明天早晨。”

      “是吧?”玄儿叹口气,从胸门的侧袋里摸出香烟,叼到嘴上。

      我能从动作感觉出他有点焦虑。玄儿当然想早点知道那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我不禁又想起五个月前。根据现在的状况,我能想像出自己丧失意识时,玄儿的心理活动。

      “安排好他去医院了吗?”玄儿吐出一口紫烟,问道。

      “作为医生,我当然会说——最好让他早点接受全面检查。”野口医生捋一下胡须,“但从现在他的情况来看,还没到分秒必争的地步……可以先看看情况再作决断。”

      “也许要报警吧?”

      “报警?”野口医生皱皱眉头,显得有点困惑,“倒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闯进宅子,发生了事故,照理应该报警,但……”

      “你的意思是要问问我父亲?”

      “对,还是听柳士郎怎么说,然后决定。”

      浦登柳士郎——这个宅子——黑暗馆的现任主人,玄儿的父亲。他还是以浦登家族为中心在全国扩展事业的“凤凰会”的会长。虽然他住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但对整个组织拥有绝对的权力和权威。

      “稍后,我去说。”说完,玄儿看着野口医生红扑扑的面庞,“我爸的心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野口医生的声音低了一点,“即便和我在一起,话也不多,酒也不怎么喝。”

      “他是不是生气呢?”

      “不,那倒不是。”野口医生摇摇头,两脸颊的肥肉也随之颤动着,“但最近他情绪波动比较大。稍有点事情就容易抑郁……也合乎道理。”

      “是呀。”玄儿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不管怎样。关于那个年轻人,明天先听他自己说——野口先生,你真不认识他?”

      “不认识。”

      “羽取忍怎么说?”

      “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谁都不认识他——需要大家都来辨认一下吗?算了,明天再说吧。”说完,玄儿从裤子口袋里拽出银表链,那是我们在十角塔的平台上拣到的怀表。“我们找到这个,你有印象吗?”

      野口医生不假思索便否定了。

      “这好像是那个年轻人摔下去的时候,掉下来的。反面有缩写的‘T.E’。”

      “T.E……”

      野口医生歪着他的粗脖子。玄儿把怀表放回裤袋里,回头看着我,耸耸肩。

      “对了,玄儿,那年轻人是谁呀?”说着,野口医生直直地看着我。我赶紧站好。

      “哎呀,忘介绍了。”玄儿冲我招招手,“是我朋友,叫中也。他也在T大学,是一年级学生,今年春天偶然相识的。他是个优秀人才。””中也……是诗人的名字呀。”

      野口医生挺着大肚子,将皱巴巴的白大褂合好,朝我迈出一步,还没容我解释,他已经笑眯眯地鞠躬行礼:“我叫村野,请多关照。”

      “村野?”我不禁反问了一句,“你不是野口医生吗?”

      听到我的话,野口医生笑起来:“我真姓村野,名英世。父母一不小心,给我取了一个和伟人相同的名字。”

      村野英世?他的名字正好和那位因研究黄热病而举世闻名的野口英世博士相同。但是为何……我偷偷看看玄儿,只见他叼着烟,笑嘻嘻的。

      “玄儿小时候就叫我‘英世先生’、‘英世先生’。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叫我‘野口先生’的?”

      原来如此。原来玄儿从小就喜欢给别人改名起外号。

      “我觉得姓名就是一个识别符号,不管别人怎么叫,我都不在意。现在因为玄儿老这么叫,这个宅子的人都喊我‘野口先生’,你也可以这么叫。”

      “不……哦,好的。”

      “中也君的专业是建筑。从高中时代,他就看过不少西洋建筑,正因为如此,我想让他看看这个宅子。”

      听着玄儿的说明,野口医生点点头。

      “既然是大学一年级学生,那应该才十八九岁吧?”

      “5月份刚满19岁。”

      “真年轻。但与年纪相比,显得沉稳呀。”

      “谢谢。”

      “这个宅子——”说着,野口医生环顾一圈黑墙和黑天花板,“的确值得一看。年代久远,风格怪异。”

      “光看这个东馆,我就觉得悸动。”

      “悸动……这个感想倒蛮有趣。”

      “是吗?”

      “以前,另一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悸动。对,他就是这么说的。他站在玄关前,抬头看着这个黑宅子这么说的。没错。”野口医生捋着胡须,眯缝着眼睛。从他呼出的气息中,能闻到酒精的味道。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宅子建于明治年间,之后经历了多次改建和维修。这些情况,玄儿应该告诉过你吧?”

      “是的。”我又看看玄儿的表情,只见他叼着烟,轻轻地点点头。

      “在改建和维修过程中,当然离不开适合的建筑师。其中一位比较怪异,他来这里的时候,我正好在。当时……”

      当时,他谈到感想时,用到了“悸动”这个词?

      “怪异”——到底怎么怪异?我当然很想知道。

      正当我琢磨是否继续追问,野口医生转过庞大的身躯,慢慢地走到玄儿身边。

      “对了,玄儿。”野口医生压低声音,似乎不愿让我听见,“明天就是‘达丽娅之日’,带他来,好吗?”

      “达丽娅之日”?——怎么回事?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我爸知道。”玄儿也低声回答着,刚才还比较平缓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绝不是我神经过敏。

      “是吗?”野口医生的声音更低了,“但是……”

      就在那时,羽取忍从客厅一侧的走廊处小跑过来。玄儿和野口医生的对话被打断了,紧张的气氛也消散了。

      “来晚了,我马上准备晚饭。”羽取忍冲玄儿说道,“我就在这边的餐厅准备晚饭,行吗?”

      “可以。”

      玄儿静静地从野口医生身边走开。

      “中也君,你肚子也饿了吧?白天,我们只能在车子里啃面包——野门先生,你怎么样?一起吃?”

      “不用了。我先前喝了一点。”医生用手在嘴角边比划着,“伊佐夫君恐怕在北馆的沙龙房里都等累了。我要在那边继续喝。”

      “我爸呢?已经……”

      “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随后,野口医生看着羽取忍。

      “那个年轻人应该没事。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喊我或者鹤子。好吧?”

      “明白。”

      野口医生用右手接过左手提着的包,慢悠悠地转过身,朝通向北馆的走廊走去。

      2

      黑暗馆由东南西北四幢建筑构成,大致说来,玄关所在的东馆供客人使用,北馆供家里人使用,佣人住在南馆。余一下的西馆据玄儿介绍是给“馆主”专用的。

      “现在我爸住在那里。以前,玄遥一直住在那里。我爷爷卓藏在成为馆主之前就死了。西馆也被称为‘达丽娅之馆’,从某种意义上是这个宅子的中心。与外视的东馆相对,西馆也被称为‘内馆’”

      “达丽娅?”对于这个名字,我当然有反应,“这是刚才你们……”

      玄儿撅嘴笑着:“你听见我和野口先生的对话了。”

      “‘达丽娅之日’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回事?”

      “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如果有外人来,似乎不太好?”

      “也许可以这么说。”

      “我知道这些事情,好吗?”

      “你不用担心。刚才我不是和野口先生说了吗,我爸知道你。”

      “是吗?”

      玄儿收起笑容,点点头。

      “以前我也对你说过一些。目前,在这个宅子里乃至整个浦登家族中,我父亲柳士郎拥有绝对权力:只要他同意,不管是‘达丽娅之日’,还是其他日子,谁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低头看着黑色的地面。

      “没关系的。你什么都不用介意。”

      玄儿说得斩钉截铁,但我依然半信半疑,神经还没有太麻木。

      上个月下旬,玄儿对我说——他父母家叫黑暗馆,是个风格非常怪异的西洋式建筑,如果有兴趣,可以和他一起去看看。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我们决定等9月份,考试完毕后再去。考试时间一直到9月底,但在20日之前,我就能考完所有科目。而玄儿本来就不打算认真考试。之后的事情都是玄儿安排的。

      玄儿提前回去了,我顺利完成考试后,也乘上了通往九州的火车。昨天下午,我到达熊本市,住进玄儿为我预定好的宾馆。晚上,玄儿开车来到宾馆,与我会合,住了一晚后,今天一大早出发的。

      事先,我根本就不知道明天——9月24日对于浦登家族是个特殊日子。而玄儿完全知晓,并故意这样安排我的行程。

      难道我由着自己的兴趣,听从他的安排,来这个宅子是个错误?我心中油然产生疑问和不安,不禁蜷曲起身子。

      “玄儿!”我抬头说道,“达丽娅是……”

      我刚想问,玄儿已经从我身边离开,朝通向北馆的走廊走去。

      “等一下!”玄儿回头看着我:“饭做好了的话,羽取会喊我们的。吃饭之前,你先去那个房间坐坐。”说着,玄儿指指大厅右首方向的一扇双开黑门,“门里有个小房,再里面是会客室。你进去坐坐。”

      “你呢?”

      “我去和蛭山联系一下:问问小船的事情。”

      “从岛上,怎么和那边联系?”

      “有专用电话。”

      “和岸边的那个建筑物之间?”

      “是的。这边的电话在北馆。过去两边通过敲钟联系,现在方便多了。”

      等玄儿去了北馆,我先上楼,去自己睡觉的客房拿了一盒烟。

      原本放在椅子上的旅行包滚落到地上,肯定是刚才的地震造成的。香烟被我丢在床边的小茶几上,烟灰缸里有一个烟头和一根烧过的火柴——我想起来了,下午5点多钟,当我被带到这间客房放下行李后,我坐在床边,抽了一枝烟。

      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了,时间是过得快,还是慢呢?——我完全不用考虑这些,但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总是缠绕在我的脑海里。

      玄儿所说的“小房间”是个相当大的西式房间,大约可以铺十几张榻榻米。地板被涂成黑色,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除了面向玄关大厅的门之外,“小房间”里还有两扇门,左边一扇,正面还有一扇双开门。我想起玄儿的话——再里面是会客室,便径直穿过“小房间”。

      打开里面那扇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黑色调的房间。

      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地面,上下开关的毛玻璃窗户也是黑色的,其外的百叶窗紧闭着,也是黑色。左边有个壁炉,还是黑色的,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只有房间中央的地毯和。楼起居室一样,是暗红色。

      ——黑色和红色……

      ——血一般的红色。

      房间里还有一组黑色的皮沙发。

      坐下来之前,我环视一圈。这个会客室和玄关大厅的风格迥然不同,玄关大厅的风格是东西结合,而这里——旁边的“小房间”也一样——则完全是西式风格。难道这个宅子是以大厅为界,南半部分为日式风格,北半部分为西式风格吗?

      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吊灯毫无光泽,让人觉得用它来装饰会客室未免过于朴素。橙色的灯光总让人觉得非常微弱。整个房间显得昏暗。但显得昏暗的不仅仅是这个房间,包括刚才我们所去的十角塔乃至整个大宅子都是如此。

      显得昏暗……

      我坐下来,当身体接触到冰凉的皮沙发时,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掏出香烟,点上火,只觉得苦涩的烟雾穿过喉咙。尼古丁通过肺溶入血液里,我觉得一阵头晕和麻痹。就在这时——“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我竟然背诵起4月末那个夜晚,玄儿所念的中原中也诗中的开头一句——“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怎么搞的?浑身都是泥巴。

      突然,我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们玩什么呢?

      ——你是哥哥,竟然还………

      “已经死了。”

      ……不。没有死。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到,那个声音才会传过来。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那里。

      ——随便去别人家……

      一年前的那个声音存留在我的记忆中。

      ——万一有什么事,该怎么办。?

      这个声音的主人的面容、动作、气味……所有的一切都固定在那里,一点都没改变。柔美、无情、可怕、若即若离……那些表情、形态似乎很复杂,其实很单纯。然而很快,一团红黑火焰无情跃起,仿佛要将那一切吞没。

      “……啊!”

      我眨巴着眼睛,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记忆中的火焰似乎越发炽烈,扩散开,就要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就在那时——

      在我右首方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团火焰。

      那火焰早就在那里,与我记忆中的火焰毫无关联。我眨巴着眼睛,集中视神经,终于发现那是一幅画。

      那是一幅镶嵌着黑色画框、有50号大小的油画。

      我坐下来之前,曾环视过房间,但不知为何,竟没注意到那面墙上有幅画。那黑色的画框似乎要溶入到黑色的墙壁中,而那幅画似乎也要溶入到黑色的画框里。

      一道粗粗的蓝线从右上方至左下方,斜穿过漆黑的画布。我定睛一看,觉得那是一块漂浮在黑暗中的“木板”。从上至下还有细线,泛着银色,似乎要穿透“木板”,让人联想到闪电。

      从“木板”下方的黑暗中,伸出一个瘦削的土灰色臂膀,支撑住“木板”的右侧。那似乎是人的手臂。这幅画中,具体描绘出的便只有这个手臂和左上方飞翔着的白鸟。白鸟的羽毛前端带有一点血红,还垂落着若干血滴。而且——

      在画面下方1/4处,有一片要从黑暗中“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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