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绯红的庆典

    第五章 绯红的庆典 (第2/3页)

出来”、不定型的“红色”。部分暗淡,部分鲜艳;部分让人觉得神秘,部分让人觉得可怕。

      方才,这妖娆的绯红在我眼中化作“火焰”。当我弄清画的构图后,重新审视,觉得那描绘的未必就是火焰。

      我觉得这幅画很怪。

      画的主题究竟是什么?画家出于什么目的创作的?是名家的作品吗?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画前,发现在那绯红火焰——看上去像绯红火焰——的下面,留有作者的署名。

      五个潦草的罗马字母从左至右,连在一起。我凑近一看,发现是“Issei”。

      3

      晚饭准备好了,羽取忍过来叫我。于是,我离开会客室,朝餐厅走去,而玄儿还没有从北馆回来。

      带有西式风格的餐厅在“小房间”的西边,很宽敞,在铺着暗红地毯的房屋中央,有一张桃木餐桌。桌子两端己经摆放好我和玄儿的晚餐。

      “哎呀,等急了吧?”

      我坐下来没多久,玄儿就来了。他坐在我的对面,无精打采地说着。

      “先吃饱饭。我们厨师的手艺相当不错,你尽管吃。”

      难道除了鹤子和羽取忍之外,这个宅子里还有厨师?

      “和蛭山联系上了吗?”

      玄儿正准备拿餐巾,听到我的问话,他撅起嘴。

      “电话线好像有问题。”

      “打不通?”

      “是的。也不完全是打不通。只要我一拿起电话,里面就全是杂音……也不知道对面的电话会不会响。也许是地震造成的。”

      “没有人接电话吗?”

      “没有。”

      “对了,那个蛭山君看上去身体不太好。”

      那个沉默不语、驾驶着小船的“罗锅儿”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从他走出湖边的小屋,直至把我们送到岛上,除了回答玄儿的问题外,几乎一语不发。即便我行礼,打招呼,他也只是板着脸,点点头而已。

      “也许他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没接电话。他总是不开心的样子,那是佝偻病造成的。好像患佝偻病的人就容易那样。”

      “那种病是因为缺乏维生素造成的。”

      “有许多情况。最典型的是维生素D的摄入量不够或者吸收不好,不晒太阳也不好。”

      “晒太阳……”我不禁环顾四周。

      餐厅里,只有北面墙壁上有一排小得可怜的毛玻璃窗户,外面的黑色百叶窗照样禁闭着。即便大晴天,屋内的光线也微弱得很。

      “你的意思是这个宅子造成的?”先我一步,玄儿说了出来,“那你就想错了。他16年前来这里工作的,当时就己经驼背了。”

      当时,玄儿11岁。当时的事情,他应该没有忘记。

      “而且,中也——”玄儿展开餐巾,放在膝盖上,“包括我在内,有好几个人是在这个宅子里出生、长大的,但没有一个人驼背。虽然我们讨厌太阳光,但也不是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一直待在黑暗中。理想情况应该是那样,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理想情况?”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怪,不可理解。

      “就算蛭山没接电话,他明天中午还是要来这里吃中饭的,到时再问他小船的事情也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如何处理那个年轻人。”

      “刚才你对你父亲说了吗?”

      “没有。他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我们今天晚上还是早点睡觉吧。”

      在东京,玄儿基本上属于夜猫子型。我每天也会睡得很晚,第二天起得很迟,而他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是天都快亮了才上床。但这次同来后,他似乎改变了生活规律,昨晚在熊本市的宾馆中,刚过1点,就睡觉了。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玄儿喝了一勺浓汤,显得很满足:“不错,不错。”

      我也学着玄儿,拿起放在餐垫右边的灰色木勺子。喝热汤的时候,与金属勺子相比,还是木勺子好。我怕吃热东西,花了玄儿两倍的时间,才把汤喝干净。

      在餐具中,没有刀和叉子,只有勺子和一双黑筷子。饭菜以西餐为主,但像猪排之类的东西事先都被切割好,用不着刀叉。玄儿说的不假,厨师的乎艺的确不差,每样菜都很可口。真吃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相当饿了。

      玄儿依旧倒满红酒,有滋有味地喝着。我也在他的劝说下,喝了一点,但因为不胜酒力,脸很快就发烫了。借着酒劲,我冲玄儿问道:“会客室里有一幅很怪的画,上而有个署名——Issei,那是什么意思?”

      “哦,你说的是那幅画。”玄儿继续往杯中加红酒,“那是藤沼一成的作品。”

      “藤沼……”

      “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是个相当有名的幻想画家,喜欢画一些非常抽象的风景画。据说他是一个很有想像力的天才。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何那么喜欢。他曾经到我们这个宅子来过。”

      “原来是这样。”

      “在这个宅子里,还有几幅他的作品。会客室里的那幅画名叫《绯红的庆典》。”

      “绯红……”

      “绯红的绯。叫《绯红的庆典》。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画。”

      我沉默着,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在会客室里看到的那幅画。

      在画布的右下方,有一团“火焰”似乎要从黑暗中“蠕动出来”——那就是“绯红”吗?那预示着“庆典”吗?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没有继续交谈,埋头吃饭。那时,在我的头脑中,往日那黑红的“火焰”与“绯红的庆典”中的“火焰”牢牢地交织在一起。

      4

      席间,羽取忍来了几次,当我们吃完大部分饭菜后,她又为我们端来了水果甜点和咖啡。

      “他情况如何?”玄儿问道。

      “啊,你说他?”过了片刻,羽取忍回答道,“他睡得正香。”

      “你认识他吗?”

      “没一点印象。”

      “那么,你知道‘T.E’这个缩写是什么意思吗?”

      “是那人名字的缩写吗?”

      “我觉得是。”

      羽取忍缓缓地摇摇头,似乎很迷茫。她看上去似乎并没刻意隐藏什么。

      正当她将餐具放入盆中,准备端走的时候,玄儿又问:“还有一件事,首藤表舅还没回来吗?他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我第一次听说首藤这个名字。羽取忍停下脚步。

      “是的。”

      “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

      “我不知道。他说今天晚上回来的。”

      “是吗?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

      等着羽取忍出去后,玄儿拿起膝盖上的餐巾擦擦嘴巴。他面容苍白,只有嘴唇异常红润。

      我一边把方糖放入咖啡中,搅拌着,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刚才玄儿提到了“首藤表舅”,在这之前,野口医生也提到一个人——“伊佐夫君”……这个宅子里到底住着多少人呢?

      玄儿的父亲浦登柳士郎作为“房主”肯定住在这里。据说他的妻子,也就是玄儿的生身母亲早就死了,他再婚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但——

      我对于浦登家族的人员情况只知道这么多。在这个宅子里,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人。

      我已经知道的佣人有驼背的蛭山丈男、原本是护士的小田切鹤子、羽取忍及其儿子慎太,还有做饭的厨师。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佣人。这个宅子如此大,就算还有其他佣人也不足为怪。

      正当我考虑问这些情况是否适当的时候,玄儿开口说话了。

      “虽然我喊首藤叫表舅,其实他并非我+++表兄弟。”

      “但应该有一定的血缘联系吧?”

      “算有吧。我们还有许多远亲。在包括他们在内的浦登家族中,他算和我们比较近……”

      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玄儿的语调听上去并不是很偷快。

      “我的外婆叫樱子,是浦登家的独生女,因此招婿入赘,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卓藏。而首藤就是卓藏妹妹的儿子,全名是首藤利吉。”

      “是你外公的妹妹的……”说着,我便在脑子里迅速描绘出那个家谱图,“等一下。你外婆是浦登家族的独生女——这么说来,你父亲也是人赘的?”

      “是的。我父亲也是浦登家族的入赘女婿。我死去的妈妈叫康娜。她是我外婆的第一个孩子……”

      卓藏和樱子后来就没生过男孩?或者没有养活?

      “而首藤表舅和前妻所生的孩子就是伊佐夫。”

      “他再婚过?”

      “和一个岁数小很多的女人再婚的。首藤表舅的岁数比我爸小一点,50多了,而他的后妻才30岁左右。他的后妻叫茅子,是大城市来的,长得很漂亮,让人觉得挺有文化的。”

      “伊佐夫就是刚才野口医生提到的那个人?”

      “是的。我妈妈和首藤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我和伊佐夫就是表兄弟。他现在应该在北馆的沙龙室陪野口先生喝酒。他比我小三岁,自称是艺术家,但很爱喝酒,总是醉醺醺的。野口先生倒是很喜欢这个同道中人。”

      “首藤父子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不是的。”玄儿摇摇头,“首藤表舅家在福冈。那里的好几家公司都交给他管理,可他总是找借口往这里跑,揣摩我爸爸的心思。他也经常带伊佐夫和茅子一起来。这次主要是为了参加明天的‘达丽娅之日’”

      啊,又是“达丽娅之日”?

      “你的首藤表舅出去后,就没回来,是怎么回事?”

      玄儿慢慢地端起杯子,没有放糖和牛奶,浅浅地吸一口,皱皱鼻子,叼起一枝烟。

      “三天前,他们三个人坐着首藤表舅的车子来到这里。昨天他独自开车出去了。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他的车子已经不在停车场了。今天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没在停车场看见他的车子。我想他应该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湖边那个停车场。要是首藤今天晚上回来,那个蚁山又要去开船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玄儿嘟哝着,看着壁炉上方的墙壁。那里有一个黑框、六角形的挂钟,看上去有年头了。此时,乳白色表盘上的两根长短指针就要在最上方重叠了。

      “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的话……”

      六角形的挂钟敲响了零点钟声,玄儿闭口不说了。钟声比预想的要轻柔。过了片刻,玄关大厅里那个摆钟的沉闷声也隔墙传了过来。

      “中也!”

      钟声还在延续,玄儿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站起身。

      “要不要洗澡?我让他们去烧水。”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今天就不洗了。”

      “你看起来挺困的,休息吧。”

      “也好。”

      “那……”玄儿将指间的香烟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我们家的人不会起早。如果你先起来,肚子饿,就到这里,按一下那个按钮。”

      玄儿指着门边的墙壁。在照明开关的下面,还有一个板子,上面有一个乌黑的圆形凸起。

      “如果你按那个,南馆的铃就会响,佣人就会跑过来,你只要和他们说就行。”

      “明白了。不过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我经常不吃早饭的。”

      “我的房间在北馆二楼,如果有什么事……对了,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到处乱逛。我会带你逛一圈的,之前,你还是老实地待在东馆。””你怕我迷路?”

      “是的,很容易迷路。”玄儿故意撇撤嘴巴,“有可怕的牛头怪物,会吃人的。”

      “我准备了避邪玉石。”我爽朗地回答着,玄儿也憋着没笑出来。

      5

      我在玄儿位于白山的住处待了二个星期后——5月下旬左右,我因为4月20日事故而丧失的记忆终于恢复了。

      我记忆的恢复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诱因——比如头部再次受到撞击;或者遇到往日的老友等,并不是一下子恢复的,而是慢慢地,一点点的……现在回想起来,就是这样。

      虽然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一点诱因。

      待在玄儿住处的那段时间,我出门并不积极。玄儿曾经开玩笑,说让我外出时穿上他准备好的黑外套,戴上黑帽。我不是讨厌这样的装束而不愿出门,而是不喜欢漫无目的地瞎逛。

      玄儿早就带我去过事故现场——小石川梢物园附近。但是不管他怎样说明——“你的脸就栽在那个沟里”,“就是这里”,我没有一点感觉。

      隔了一段时间,我又和玄儿去了那里,但依然没有感觉。就在那时,我看到了附近住家庭院里竖起来的鲤鱼旗。5月5日的男孩节已经过去了,这个鲤鱼旗本该结束使命,被放到黑暗的仓库角落里……我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并不舒服。

      在微微暖风的吹拂下,鲤鱼旗飘动着。

      黄昏的夕阳映衬在天边。在地面上晃动着的三个影子仿佛是蜗居在这个世界背面的离奇东西。

      “中也君,怎么了?”玄儿站在我的身边,追随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沉思着,“你那么在意那些鲤鱼旗?”

      我没有说话,压低帽檐,走了过去。

      当时,熟悉的童谣在我脑海中微微响起。瓦的海洋,云的海洋……五月五,端午节。

      ——哎呀,真让人头疼。

      在风中飘荡着的三个异形东西……在昏暗的客厅最深处。

      ——这孩子虽说是个男孩……

      黑亮的盔甲。冰凉的感觉……

      我觉得黄昏里的街道中微微散发着久违的葛蒲水的香味。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在白山住所的起居室中,玄儿和平时一样,喝着红酒。我也待在那里,不经意地看着电视。就在那时——从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和钟声。我们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救火车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车。

      什么地方发生火灾了?只觉得救火车的声响越来越近——周围发生火情了。

      “去看看?”玄儿问道,“要是大火蔓延到这里,就糟了。”

      我们两人冲出去一看,只见几间房屋前的一户人家正熊熊燃烧。根据当时的风力和风向,还真有点担心那大火会蔓延过来。

      几辆救火车堵在路中间,亮着红灯。看热闹的人挤在周围,叽叽喳喳——消防队员们已经开始放水救火。玄儿毫不害怕,跑向现场。我也惊慌失措地跟在后边。

      火势很猛,熊熊大火撕裂了夜色。虽然救火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那户人家恐怕还是要被烧毁了。一个穿着睡衣,30岁左右的女人哭喊着,要冲进大火里,被消防队员们一把抱住。

      “听说那屋子里还有孩子。”玄儿说道,“太可怜了。这个火势,是没救了。”他平静地说着,随后深深地叹口气,我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两种迥然不同的红光——大火和消防车上的红灯——映照出他苍白的脸庞……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不禁想到——透过眼前这熊熊大火,他是否看到了另一幅景象……我也一样。

      我感觉到——面对着当时那场大火,一直紧闭着的,通向往昔记忆的大门一点点地打开了。我甚至能感觉到锈迹斑斑的大门传来的吱嘎声响。还未等我明白,透过门缝,便能看见黑红的火光。一瞬间,我醒悟了。

      这就是我的记忆:这就是——几年前的记忆。与眼前展现的场景一样,那个夜晚,我曾看到划破夜空,熊熊燃烧的无情大火……

      ——不能靠近。

      身边传来别人的警告声。

      ——危险,往后退!

      ……我觉得那场大火或许就是一个诱因。

      但我的记忆并没有一下子就完全恢复,所以我才会说——“没有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第二天、第三天……我丧失的记忆是一点点恢复起来的。

      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地。我想起来——今年3月,自己刚刚高中毕业,4月份进入玄儿所在的同一所大学的工学部并寄宿在千代木。我还想起了老家的家人和朋友,想起了富甲一方的父亲,过世的母亲,小三岁的弟弟。想起了5月5日的端午节——19年前的这、一天,我降生到这个世界。每天,我都能杂乱地回想起一点。

      这样,5月中旬后,除了事故前后的情况,我基本上恢复了记忆。

      我离开白山玄儿的住所,回到位于千代木的寄宿屋。当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玄儿送我一本书,作为临别礼物。那是中原中也的诗集,其中收集了《昏睡》等作品。

      回到原来的住处后,我又开始上学了。我向校方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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