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忆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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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回忆的火焰 (第1/3页)

      1

      在青白色迷雾的笼罩中,我又茫然了。时间长得让我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一直在茫然之中,连自己是谁、为何在这里、做这些都不甚清楚。

      不过,在意识的角落中,我隐约感到迷雾消散的时刻即将来临。我还隐约预感到——在我慢慢睁开的视野中,将会出现什么。

      ——是那座西洋馆。

      红瓦的高墙。紧闭的青铜格子门。门里面那陈旧的两层西洋馆。咖啡色木制骨架附在暗淡的象牙色墙壁上。坡度很陡的藏青色房顶和带着些许神秘的天窗。那仿佛是隐藏着无限秘密的异国城堡。我不可能再与那早该湮灭的建筑重逢了——啊!是的,我又在做梦。这是在梦中出现的情景。和昨夜的梦一样。不,不只是昨夜?之前我一定也做过几十次甚至几百次同样的梦,只是已经忘了年前那个夏末的梦,当时我才八岁。

      迷雾散去,红黑色的晚霞在天空中扩散开来。不知从哪儿响起了毛蜩的叫声。回头一看比我小三岁的弟弟?……不在身后。

      弟弟不在。

      我独自一人。

      ——怎么啦,满身是泥?

      现在已无法再见到的那个人——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朵深处响起。

      ——你们玩什么呢?

      ——那可不行哦。

      ……妈妈!

      ——你还是哥哥,竟然……?

      ……对不起,妈妈!

      ——不能随便进别人家!

      ……但是,那宅子现在空无一人。

      ——不许回嘴!

      ……是,妈妈。

      温柔美丽而又冷漠可怕,仿佛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关于母亲的记忆无可奈何地被凝固在此。

      ——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

      ——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就让你爸爸臭骂你一顿,知道吗?

      ……是,妈妈!

      父亲叫保治,母亲叫晓子。她是个非常适合穿和服的美人。

      ……对不起,妈妈!

      我小声说着“对不起”,手却伸向格子门。缠在门上的锁已被切断。不用费力,大门就发着轻微的嘎吱声缓缓地开了,吸引我向院内走去。

      我穿过荒废前院的红砖小路。满地枯叶在突然吹过的干燥的风中发出耳语般的声响……突然,我发现——

      季节不同。那不是11年前的那个夏末。那时秋意已深,变色的树叶开始从树上掉落的时候……

      ……啊,妈妈!

      在挥之不去的罪恶感的折磨下,我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

      小径深处出现了房子的大门。而且,在那扇褐色双开门前,我看到裹在柳绿色和服内的那个人的背影。

      ……妈妈!

      毛蜩仿佛受到惊吓,鸣叫声戛然而止。头上晚霞也随之猛然鲜红起来,我心中一阵战栗。

      ……不要,妈妈!

      我想大声喊,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追上去,但怎么也挪不动腿。

      ……不要,妈妈!

      ……回来,妈妈!

      她没有感应到我在心中的叫喊,打开门,消失在西洋馆中。

      ……妈妈!

      我浑身无力,呆若木鸡。晚霞的红色愈发鲜艳,云层膨胀开,几乎覆盖住整个天空,片刻后,鲜红刺眼的雨开始从云层中落向地面。雨……不,不是雨!那不是雨,是火焰!无数滚滚燃烧的火焰,宛如火山熔岩,向着她进入的西洋馆倾泻而下。

      眨眼间,火焰点燃房子,整个建筑熊熊燃烧。晚霞下的天空不知何时失去了光亮,取而代之的是夜空的黑暗。无情的红黑色的熊熊火焰,猛烈炙烤着周围的黑暗。

      ——不行,不能靠近!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危险!快,退后!

      这是聚集在火灾现场的大人们拦阻打算靠近房子的我而发出的命令。

      ……妈妈!

      我哭喊着。

      ……啊,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对,是的!11年前的那个秋夜,我的母亲就这样成为了不归人。享年31岁。对于周围人来说,她死得实在太早,太突然。

      那天的真相到底在哪儿?

      从那个秋日傍晚直到深夜,在我家附近的那栋西洋馆中发生了一场大火。转天早晨,从灰烬中,发现了一具被认为是我母亲的焦尸——我觉得大家所知道的恐怕仅此而已。

      空房里发生如此大火的原因无法判断。是人为纵火、自燃,抑或是事故呢?火灾原因最终不了了之,事情就这样过去。

      据说她——母亲是独自冲入已经着火的房子中的。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这是几个在现场目击者的证词。

      火灾发生几十分钟后,我才知道。之前自己在哪里,做什么,已经记不清。惟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并不在家。我想可能独自外出了,但没留下更具体的记忆。

      当我赶到现场,火势已经猛烈到连赶来的消防队员都感到害怕的地步了。闻知母亲好像在里面,我惊讶、慌乱,想靠近建筑却被大人们拦住,只能站在那里哭喊。当时的状况,连训练有素的消防员都无法冲入救人。

      说不定母亲是为了寻找我才跑进那栋房子的。

      我私下这么认为。

      同一年的那个夏末,由于弟弟的告状,我被母亲怒斥一顿。但是,在那以后我还是继续独自潜入那栋西洋馆。或许母亲发现了我的行为,所以在火灾发生的那个傍晚,她以为不在家中的我还在那栋房子里玩耍,所以……

      这么想或许只是我愚蠢愿望的表现而已。

      如果她不顾生命安危,真是挂念自已的孩子——不是弟弟,而是我——的话……如果真是那样?……在我暗自这样期望的贫瘠的内心深处,当然也强烈存在着截然相反的希望。因为果真如此,那就是说她是因为我才被卷入火灾而丧命的。是因为我,因为违背她的命令继续潜入那栋西洋馆的我……

      ……就这样——

      关于她的记忆被固定于此。温柔美丽而又冷酷可怕,仿佛近在身旁又好像远在天边,……关于她的记忆以这种矛盾的形式,被包裹在无法修正的坚硬厚壳中。

      今年5月的那个晚上,在白山玄儿家附近发生了火灾。当时的情形和状况让因为事故而暂时丧失记忆的我回忆起11年前的这件事。

      2

      在无尽的梦中,无情的大火依然熊熊燃烧。

      ——这可不行啊!

      火焰深处响起母亲的声音。母亲被烧得面目全非,浮现在炙烤着黑暗的摇曳的火焰中。

      ——这可不行啊!

      那声音,那张脸慢慢变成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和脸。

      ——多保重!

      ……啊,这是……

      ——你一定要多保重啊!

      这声音,这张脸!

      对,这是她的声音,她的脸;住在家乡,比我小两岁的……

      去年春天,在我18岁生日的那天,我和她订了婚。两家按照老风俗交换婚约,这么早就订婚在现在的确少见。

      她是我表妹,现在就读于当地的女子高中。在我去东京后,不到两星期就会写一封长信给我。当我暂时性失忆,住在玄儿家的时候,她总收不到我的回信,担心不已。

      ——你好吗?

      这是她的声音,她的脸。

      ——在大学,要好好学习呀!

      这是她的……不,等等!她……她叫什么来着?她的姓氏,她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是因为在梦中吗?还是我又丧失记忆?

      不知为何,我忘记姓名的她的脸,这时恢复成11年前的母亲的样子。但是,当我刚想喊“妈妈”的瞬间,又变成她的样子?……无需迷惑。

      是的,现在无需再深入思考,我早就意识到——自己希望能从表妹的样子、声音?……或许是她的整个人上,找到己故母亲的身影。——我早就知道,早就意识到。

      ——喂!

      这呼唤我的声音是那个约定终身者的声音。也是现在再也无法见到的母亲的声音……

      ——喂!

      这声音晶莹剔透,又像是小鸟的鸣叫声……

      ——喂,中也先生!

      ……不对。这,这声音是……?

      ——你很吃惊,中也先生?

      ——你生气了,中也先生?

      摇曳的火焰中浮现出的那张脸不断扩大,然后慢慢裂成两半。

      ——喂,中也先生!

      ——我们有事相求,中也先生。

      是美鸟和美鱼。这对美丽的畸形姐妹的面容完全相同,声音也如出一撤。

      ——不行吗,中也先生?

      ——你讨厌我们?

      ……我是一个人,你们是两个,所以那是不允许的。我慌忙回答道。

      ……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结婚,就犯了重婚罪。

      ——这没关系。

      ——因为,我们两个是一个人。

      ——是啊是啊,我们两个是一个人。

      ……两个是一个人!她们俩从肋腹部到腰部一带结合在一起,是世上罕见的“完全的双重体”。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永远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这对双胞胎露出天真而妖艳的微笑,突然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日光所至之处,出现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苍白纤细的脸型,心不在焉的表情……她是这对双胞胎的母亲——美惟!

      ——我们出生的时候,母亲非常吃惊。

      ——而且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惊讶。

      对于亲生母亲,美鸟和美鱼到底怎么想?她们是以如何矛盾的心态看待亲生母亲的呢?

      想着,想着,双胞胎的脸消失了,她们沉默的母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圆睁双眼、嘴满泪水的女性的脸。是望和!

      颤动的长睫毛。哭得红肿的眼睑。

      ——你去哪儿了,阿清?

      从她那涂着口红的小嘴唇里发出的纤弱而悲伤的声音。

      ——他有病。

      ——如果我不看着他……可是,你知道吗?那是我的错。

      ——他的病是因为我……所以啊,我真想代替他。

      ——是真的,我是真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原因很清楚。那淡红色的围巾深深地勒住了她那柔软雪白的脖子。

      看着看着,望和的样子变了。从悲伤、忧郁变成了丑陋地瞪着白眼的苦闷表情。缺少血色的苍白肌肤,因为突然的淤血而变成红紫色。

      在没有火焰的黑暗夜空处,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悲惨的变化。那是秃顶的头上戴着灰色贝雷帽的阿清吗?这个九岁少年长相苍老。他那干枯的嘴唇微微儒动着。

      ——妈妈……

      嘶哑地低吟。

      ——不要……再这样……

      这个少年究竟怎么看待自责的母亲?他是以何种矛盾的心态来看待亲生母亲的呢?

      当他知道亲生母亲被人杀害时,又会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现实呢?

      持续燃烧的火势不知何时明显减弱了。过了片刻,望和的脸和阿清的身姿也融化在黑暗中。这时,火焰也几乎快消失了,在梦中的意识深处,我依稀预感到这梦即将结束。但是……预感竟然不准。

      一个异国美女取代消失的火焰,出现在眼前,她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她的长发一直垂落到胸口,乌黑乌黑的。她那深褐色的双眸锐利地看着我。她肌肤白哲,略显病态。鼻梁高而挺直?这明显不是日本人的面容。鲜红色的嘴唇泛出堪称妖艳的美丽而性感的微笑。

      我顿时想起来。

      这是昨夜在西馆二楼的宴会厅中看到的那幅肖像画。是第一代馆主玄遥从意大利带回来做妻子的女性。是玄儿,还有美鸟、美鱼、阿清的曾外祖母——达丽娅!

      ——吃!

      肖像画中本不该动的美女的嘴唇,出人意料地动了起来。但响起来的却不是达丽娅的声音,而是昨夜“宴会”上听到的,由浦登家的人们发出的异样的唱和。

      ——吃!

      ——吃,那个!

      ——吃,那肉!

      正在这时,之前一直处于旁观者的我的角度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我本应该独自站在燃烧着的西洋馆大门附近,但瞬间场所转换,我坐在了宴会厅的餐桌旁、与昨夜相同的位子上。

      房间里除了我,空无一人。和昨夜一样,四处点着红蜡烛,屋里飘荡着奇异的香味,仿佛是甜的,又好像是酸的,似乎还有点苦。

      在桌子中央,摆着盖着白布的盘子——一个非常大的椭圆形盘子。鼓起的白布让人感觉出大盘中菜的大小。到底里面是什么菜?

      ……我好奇而又害怕地盯着那鼓起的白布。

      过了片刻,穿着黑色肥大衣服的“活影子”——鬼丸老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他把兜头帽压得低低的,依然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鬼丸老走到桌旁,双手抓住盖在大盘子上的白布两端,对我说了一句:“请用餐!”他用嘶哑的声音颤巍巍地说完,一下把白布从盘子上掀掉。

      然后,我看到……

      ——吃!

      肖像画中,达丽娅的嘴唇动起来,从她嘴里又传出了浦登家人们的声音。

      ——吃,那肉!

      漆黑的大盘子里盛着我从来见过的菜。

      整体的大小仿佛烤全猪,但那绝不是猪。覆盖着墨绿色的大鱼鳞、仿佛巨大鱼尾的部分冲着我,但那绝不是鱼。被鳞片盖着的只是它的下半身,上半身不仅没有鱼鳞,而且肌肤光滑,连一根体毛都没长。还有两条胳膊。手上也有五根手指——啊,这是什么?

      这个异形的生物到底是……

      “人鱼”这个词,终于慢慢地浮现在我脑海。

      人鱼?

      这是人鱼?这是人鱼吗?

      传说中住在见影湖的人鱼!难道它的“肉”就是一年一度的“达丽娅之夜”的“宴会”上被享用的食物吗?

      用人来比较的话,它身长如三岁婴儿,确实具有人鱼的形态。

      这是已经烹饪好的,还是没做任何加工?一眼看去,无法判断。至少没有烧煮过的样子。感觉还活着。脖子以上的部分用另一块黑色如头巾般的东西盖着。那下面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想着就毛骨悚然。

      是男还是女?露在外面的上半身是如婴儿一般的中性体型,无法判断。说起人鱼,一般想到的是女性,那么头巾下面的会是天真无邪的少女的脸呢,还是半人半鱼的恐怖面相呢?

      鬼丸老再次从房间角落的暗处来到桌旁。手里拿着长长的切肉刀。

      我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屏息看着他的动作。

      切肉刀的刀锋靠近盘上人鱼的腹部——正好是鱼鳞和皮肤的交界处,一下切下去。瞬间,啪的一声,鱼尾仿佛跳动一下。但它的上半身纹丝不动,所以这恐怕是神经反射。

      肯定死了,我对自已说,不会还活着。如果活着,不会这样刀锋所到之处,血一点点地从切口处渗出来。那血也是鲜红的。鱼尾只在最初的时候,跳动了几下。人鱼的腹部被小心切开,其下是黏滑而闪光的内脏。我不由想起以前在生理课上被迫做的卿鱼及青蛙的解剖实验。

      结束“工作”后,鬼丸老用黑衣下摆擦净满是血污和油脂的切肉刀,又退回房间角落里。

      ——吃!

      从肖像画中的达丽娅口中又传出人们的声音。

      ——吃,那肉!

      但我依然一动不动。人鱼被剖腹的场面过于血腥、恐怖,让我根本没心情品尝。

      我把头扭向一边,闭上眼睛。祈祷这个噩梦早些过去,然后慢慢地摇摇头,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

      房间里,情形大变。

      刚才,还只有我独自一人,现在,浦登家族的人按照昨晚“宴会”时的顺序,围桌而坐。有当家人柳士郎,美惟和那对双胞胎姐妹,坐在征顺和望和中间的阿清,还有玄儿。

      ——吃!

      八张嘴同时张开,说出同样的话。

      ——吃,那肉!

      八人一起站起来,将手伸向桌上的大盘子。他们直接用手抓住盘子里被小心切开的人鱼的腹部,有的从上面撕下肉块,有的拉出了内脏。然后一言不发地向着惟一没有伸手、纹丝不动的我的身边汇集过来。

      ——吃!

      柳士郎说着,将手中的肉片塞入我的嘴里。

      ——吃!

      玄儿说着,将手中的内脏碎片塞入我的嘴里。

      我无法抵抗。从征顺的手里,美惟的手里,望和的手里,美鸟和美鱼的手里,还有阿清的手里……当肉片和内脏一个接一个的塞入嘴里的时候,我只能强忍呕吐,将它们咀嚼下去半截,我呼吸困难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但是,即便如此我还得一个劲吃下去。

      腥臭,生铁味,有些涩,但好像还有一丝甜味……这就是人鱼肉的味道吗?吃完这些肉,我就成为他们的“伙伴”了吗?

      ——那么,现在……

      回到座位上的当家人用他那浑浊的双眸环视一圈,充满威严地低声说——让我们看看今天晚上的“脸”吧。他起身将手伸向盘子,拿下盖住人鱼脖子以上部分的黑头巾。

      出现的是人脸,而且我很熟悉……不,不止是熟悉!从我出生时,它就一直跟随着我,恐怕这世界上无人比我更知道它的特征……啊,怎么回事?那个——那不正是我,我自己的脸吗?

      因为惊愕和恐惧,我大叫起来。但那叫声并不是从我的嘴,而是从大盘子上那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血淋淋的人鱼的嘴中发出的。

      ——你吃惊了,中也先生?

      双胞胎咯咯地笑起来。

      ——你讨厌受到惊吓?

      我还在叫着。从人鱼口中,还在发出叫声。我半癫狂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向房门跑去,希望能尽早逃离这里。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在脚边动起来。

      一看,是裹着泥的头盖骨。不仅如此,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在这间屋子里,散落着无数的白骨。这——这些都是人的白骨吗?还是过去在这间宴会厅中被吃掉的人鱼的……

      因为过度惊吓,我再也挪不动步,胆战心惊,又大喊起来。盘上浑身鲜血的人鱼随即又发出叫声。和我长相一样的脸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扭曲,嘴张大到了极限……突然,有东西从他的嘴角蠕动而出。黑色、闪着光的细长生物……

      ……那是蜈蚣!

      我刚反应过来,人鱼的嘴继续裂开,一直撕裂到耳边。无数的蜈蚣从那里钻出来,仿佛黑亮的石油喷发。

      几乎在一瞬间,桌子上满是蜈蚣。眨眼间它们如雪崩般落到地板上,扩散到整个房间,爬到我僵直的身体上……

      ……我感到剧痛。

      在右臂上、在臂肘的内侧附近——难道我又被那令人厌恶的节肢动物的毒爪……

      “啊!”

      随着短促的喊声,我坐起来。终于,我从这漫长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没事吧,中也君?”身边响起玄儿的声音。

      “玄儿。”

      “来,躺好。”

      我在床上。身上盖着厚毛毯,至少上半身裸露着。

      “来,中也君!”

      在玄儿的催促下,我重新躺好,把头枕在枕头上。

      玄儿就在我的身边。他坐在床边,不知为何,用左手紧抓住我的右臂。

      “玄儿?”

      剧烈的疼痛。这疼痛与方才梦醒时分的剧烈疼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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