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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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很有可能是这个深秋的最后一片落叶,那么巧地,在两个人对视的目光之间划过,像用刀切断了似的。阿累的双眸本来放射出炭一般炽热的光芒,而在那片落叶划过他的眼际之后,顷刻间变得极其冰冷,甚至有点残忍。他的嘴角抽搐着,仿佛刚刚咽下了毒药。

      “阿累……你怎么了?”小青有些惊慌。

      “没什么。”阿累冷冷地说,“咱们走吧。”

      那一刻,小青清楚地感觉到了冬天——提早来临的冬天。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阿累没有再和她联系。小青感到很困惑,把两个人交往中的每个细节翻来覆去地想,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最后脾气上来了: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也不给阿累打电话。每天板着脸在酒吧里弹琴,歌唱得越来越少了,人也有些憔悴,眼圈黑黑的,一看就是觉睡得不踏实。

      有一天下班后,透视装倒了杯香槟,推到她面前说:“喝一点吧,比百忧解还有效。”

      小青愣了愣,拿起来就喝了一口,金黄色的液体滑入口腔的一刻,清冽中又有那么一点点酸涩,很像此刻自己的心情。

      “他好久没来找你了?”透视装用修长的指头压住一枚硬币,在紫黑色的实木柜台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你说谁?”小青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透视装一笑:“阿累。”

      “他和我没关系!”小青生气地说。

      “别装了。恋爱就像你手中的这杯香槟,不管表面上怎么平静,心底泛起的气泡还是一眼就能看得见。”透视装搂住她的肩膀,“我说小青,阿累有老婆的,我告诉过你,就是那个樊一帆,你难道甘心当二奶?”

      “我绝对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当什么二奶!”小青严肃地说,“我和阿累是挺要好的,但只是普通的朋友,真的没有别的关系。再说了,我上次去他家还钱包时,听他妈妈正劝他赶紧离婚呢。”

      “哦。”透视装点了点头,“也好,他压根儿就不该和她结婚。”

      小青忍了半天没忍住,问:“阿累怎么会娶樊一帆那种女人?”

      “阿累就是一宅男,与世隔绝太久,难免傻傻的。”透视装点起一根烟,抽了两口说,“有一次他来咱们酒吧喝酒,正好赶上樊一帆和几个人包了旁边的卡座玩游戏,那游戏据说就是樊一帆自己想出来的,特别多幺蛾子,仰着头往嗓子眼里塞花生米,拿气托着,不能咽下去,最后比赛看谁塞得多。结果不知怎么的,樊一帆把一粒花生米呛到气管里去了,当时就直翻白眼。她那几个朋友惊慌得“哇哇”乱叫,谁也没办法。多亏阿累以前在书上看过气管有异物的急救方法——所以说读书多了还是有点好处的。他从后面抱住樊一帆的腰,两只手握成拳头,顺着她的腹部用力向上挤,总算帮樊一帆把那粒花生米咳了出来,才没闹出人命。他俩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樊一帆知道阿累家是玩古董的,特别有钱,就缠上了他。你也看见了,阿累永远是那么文质彬彬的,而樊一帆张嘴就是脏话,坐着的时候裆劈得那个大,简直就是招男人上她,阿累根本就不想和她交往。但是樊一帆有个相当牛逼的军师,名叫杨薇。你肯定不会注意到她,长得又瘦又矮,总穿着一身黑衣服,坐在樊一帆的身边,臊眉耷眼的,很少言声。这个人的鬼点子那个多啊,满天星都比不上她。据说她为了帮樊一帆追到阿累,设计了一整套的策略,在言行、服装上来了个大变活人!几天不见,樊一帆再来酒吧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穿得挺朴素、挺整洁的,虽然爱玩,但不胡闹,对每个人都笑嘻嘻的,显得特别真诚,偶尔冒出几句脏话也可以视为直率和热情,弄得阿累还真以为樊一帆是为了他而改变自己、重新做人,感动得不行。这样坚持了三个月左右吧,樊一帆就成功地把阿累追到手了。”

      “后来呢?”

      “后来就结婚了呗。阿累那人特搞笑,上床就上床吧,还非要负什么责,不顾他妈妈的坚决反对,把樊一帆娶回了家。”透视装吐了一口长长的烟,笑着说,“据说这也在杨薇的策划之内,她唆使樊一帆去补了个处女膜,让阿累以为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哈哈,我听说了差点没晕死,阿累的眼睛真是长到脚后跟上了,樊一帆这种恨不得夜夜当新娘的货色,就是上把锁也挡不住她发浪啊!”

      小青没有说话,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平时酒量蛮大的她,怎么也不能理解,一杯淡淡的香槟,那天竟让她醉得像溺水一般,久久不醒。

      平安夜的晚上,酒吧门口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装点得喜气洋洋的,两棵圣诞树上缀着金色铃铛、心形小甜饼、蜡烛,顶部的那颗银色的伯利恒之星格外璀璨,寒风一吹,颔首弯腰,活像花枝招展的女招待在哆哆嗦嗦地赔笑。酒吧里面,酒香和烟臭混成了一股刺鼻的怪味儿,每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的,交杯换盏之间,谈笑声把耳鼓撞得生疼。小青弹了几首庆祝圣诞的曲子,一眼望去,根本没有人听,顿时感到孤零零的,刚刚溜到舞台下面,想去蹭杯Whisky暖暖身,远远看见透视装挤过人群,来到她身边,在她耳畔大声说:“后门!去后门!阿累找你!”

      小青一听,愣愣地就往后门跑,一出门,北风如刀,袭得她打了个哆嗦,刚想回去披件外套,就感觉身上一暖,原来是阿累把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了她的身上。

      “别冻着。”阿累瓮声瓮气地说。

      小青的眼眶登时就湿润了,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阿累。

      阿累呆呆地望着她,像分别了一万年似的。

      小青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有些混浊,仿佛被风沙扑打过的河面,于是本来生硬的一颗心顿时又变软了,说:“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

      “你能帮我个忙吗?”阿累忽然说,没头没尾的。

      小青冷冷一笑:“原来是用得着我了,才来找我。”

      阿累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还是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什么忙?”小青不耐烦地说。

      阿累傻呵呵地站了好一阵子,仿佛想不起来求她帮什么忙了,老半天才说:“最近,你见过樊一帆吗?”

      “没有!”

      “那……那要是她来了,你帮我看着点儿她都跟什么人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然后打我的手机告诉我,好吗?”

      “打住!”小青很烦躁地说,“这个忙,我帮不着。我一来不是特工,二来不是你雇的,三来怕也算不得你什么朋友,你另找别人干这事儿吧。”

      “哦……”阿累想了想,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再恳求,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像戴了面具似的僵硬,慢慢地转过身,走掉了,灰色风衣的下摆一曳一曳的,像拖着一块生铁。

      小青的心中突然一颤,快步跑了上去:“阿累你等一等!”阿累没有转身,还是往黑暗中走。小青急了,嚷了起来:“阿累你站住,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慢?你走路为什么不甩胳膊啊?你怎么变成了一块石头似的?!”她追上阿累了,伸手去抓他,但是抓到的只是虚空,仿佛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

      “起来!起来!”一只手使劲地推搡她。

      小青睁开眼,身边站着那个进看守所时见到的、眼袋特别大的女管教。

      “谁让你睡医务室的?”大眼袋厉声责问道,“给我下床!回监舍!”

      小青慢慢地从病床上坐起来,额头还是像被火烧似的疼,全身上下一点劲儿都没有。

      旁边站着年轻的李管,脸涨得通红,对大眼袋说:“昨天夜里她在监舍里被几个人殴打,您看她额头上的纱布,血都浸透了,差点死了。我才让她在医务室里住一宿。现在您让她回去,万一她再挨打怎么办?”

      “她不是没死吗?没死,就该回哪儿回哪儿!”大眼袋对李管说,“还有,听说你把三角眼关笼子了?马上放了,让她也回监舍。”

      “这怎么行?!”李管一下子急了,“我调查过了,就是三角眼动手打的小青。她出手这么狠,罚她关笼子是轻的。现在把小青放回监舍,再把三角眼放回监舍,那小青还有命吗?”

      大眼袋瞪了李管一眼:“三角眼是号长,教训教训不守规矩的新收人员,是她该干的活儿,下手重了,下次注意点儿不就行了。”

      三角眼在笼子里被关了半宿,躺不能躺坐不能坐的,可是苦坏了,回到6号监舍,一头趴在通铺上,让满脸红疱的女人顺着脊背给她按摩,从胸腔里不停地发出哼哼声,像一头猪似的。一见小青进来了,眼睛里就放出狠毒的光焰,龇着黄黄的牙齿说:“小逼敢阴我?你等着!”

      小青靠着墙角慢慢坐下,望着铁窗外那片窄小而阴沉的天空,一声不吭。

      夜幕很快降临了。

      熄灯后,监舍里有两个人没有睡,一个是梳着不等式发型的秦姐,她依旧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也没人敢管她;另一个就是小青,还是那么默默地坐着,仿佛和冰冷的墙壁长在了一起。

      黑暗突然肿了起来似的。

      几个人形的物体站在了小青的面前,呈半月状将她包围。

      小青一动也不动。

      一个人形的物体蹲了下来,三角形的眼睛放出蛇芯般狠毒的光:“小青,你害得我被关了半宿笼子,这笔账,咱们该算算了吧。”

      “跟丫废什么话!”是红疱凶狠的声音。

      小青还是沉默着,目光漠然,仿佛眼前是一片虚无。

      “喂喂喂……”三角眼狞笑着伸出手,抚摩着小青细嫩的面庞,“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是不是怪我昨天下手太狠了?所以记住,下次要乖乖地让我享受,不然的话——”

      啪!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三角眼狠狠抽了小青一个耳光。

      啪!

      比第一声更响!不过这一次,谁也没有想到,一直缄默的小青,抡圆了胳膊回抽了三角眼一个耳光,疼得三角眼捂住腮帮子,气急败坏地喊道:“操!给我动手!”

      一群疯狗扑了上来!小青蓄积了一下午的力气,这时也猛地爆发,拳打脚踹,活像是一只受困的母狼,奋勇搏斗着,狭小的监舍刹那变成了角斗场,击打声撕裂声喊叫声哀号声,还有牙齿咬碎般咯吱咯吱声,混成泥浆似的一团,几乎要把墙壁挤裂!

      毕竟寡不敌众,没多久,小青就被卡着喉咙仰面躺在了地上,嘴角往外呼哧呼哧地喷着血沫,两条雪白的腿被两个人劈开,要被轮奸似的。

      小青惊恐地闭上了眼。

      呼——啪!

      一只手,突然斜里伸出,攥住了三角眼的手腕。

      三角眼回头一看,是不等式,张口就骂:“姓秦的,你他妈的少管老娘的闲事儿!”

      “今天这个闲事儿我就是要管。”不等式平静地说,“你这一下子,会把这女孩毁了。”

      三角眼的手腕使劲挣了两下,没想到不等式的握力如此之大,铁箍一般,居然没有挣脱,气得正要接着骂,监舍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猝然爆发!

      趁着两个按着她的腿的人走神的空当儿,小青铆足了力气,双腿拼命一蹬,不仅摆脱了按压,而且正好踹在三角眼的胸口上,踹得她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小青连挥几拳,将三角眼的几个帮凶打倒或逼退,然后站起身,看见三角眼也已经站起,和她面对面,眼睛里一片血红。

      狭窄的监舍里,一时间静得像上了膛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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