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山河一片碎茫茫

    第八回 山河一片碎茫茫 (第3/3页)

    赵敏不再理他,向那间大院奔去,几个起落,二人已跃入大院之中。此间看上去似一富贾之家,但闻里屋传来两个人的呼吸之声,显然是夫妇两人,均已熟睡。

    张无忌从赵敏手中接过短剑,从门缝中插入,待抵到门闩,轻轻拔得几拔,只听"叭嗒"一声轻响,门闩已经脱落,仔细听去,屋内两人竟未察觉,张无忌便轻轻将门推开,二人闪身入内,又稍稍将门关上。

    黑暗之中,依稀看清了烛台所在,赵敏遂打燃火折,点燃了蜡烛。

    烛光之中,但见屋内陈设极是奢华,大红罗帐之内,夫妇二人兀自熟睡。

    张无忌干咳了一声道:"二位该起床了!"

    罗帐之中动了一动,一个男子声音睡意惺忪地道:"吵什么吵,老子还---咦,你们是什么人!? "张无忌道:"二位休怕,请穿了衣服起来说话。"赵敏忙接着道:"不许大声说话,否则大家都没命!"那男子颤声道:"两位军爷,有何贵干呀?该交的银两,小的---"赵敏厉声道:"少费话,快穿衣服起来!"

    "哎哎,这就好,这就好。"不一会,一对中年夫妇颤颤兢兢地下了床,见了张赵二人这身打扮,还道是碰上了强人,不住的叩头求饶。

    张无忌不耐烦地道:"别罗嗦了,我二人不是强盗,你们起来吧!"二人一听不是强盗,更加害怕,响头叩得"砰砰"直响,口中直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语音打颤。

    张无忌心想,定是田丰在城中大肆抢掠,草菅人命成性,否则这二人绝不会害怕成这样。

    赵敏道:"我二人只是来此借住几日即走,并无其它图谋,你二人起来说话吧。"这对夫妇这才半信半疑地站起,兀自颤抖不已。

    赵敏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男的道:"小人叫张有忌,拙荆叫---"

    赵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张有忌吓了一跳,不知说错了甚么,赵敏忍住笑道:"夫人尊讳便不说也罢了,我且问你,田丰住在什么地方?"张有忌大吃一惊道:"田大将军就住在隔壁两条街的衙门中,大人要干甚么?"赵敏道:"不该问的就别问,似你这般多嘴多舌之人,该叫张无忌才是。"张有忌道:"哎哎,小的多嘴---"

    赵敏道:"府上还有甚么人?"

    张有忌苦着脸道:"全给田大将军抓---啊---全去助田大将军守城了,家中便只有我和拙荆了。"张无忌冷冷地道:"你二人为何不去?"

    张有忌道:"实不相瞒,小的倾家荡产,勉强凑足了一万两保银,这才免了---免了服役之苦。"张无忌道:"我看你倒似个肥老财,再叫你拿十万两白银,你也拿得出!"张有忌脸如土色,又要跪下求饶,却给赵敏挡住道:"张有忌,我夫妇俩想在这住几日,可有甚么麻烦?"张有忌哭丧着脸道:"二位大人,非是小的不留,实在是不敢呀,那些军爷,三天两头地挨家挨户的盘查,稍有面生之人,当即便杀了,还要连累主人家,小的倒不是怕被牵连,实是担心二位性命。"赵敏笑道:"你这张油嘴,倒跟张无忌差不多。"张有忌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敏,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无忌昕赵敏如此戏言,微微一笑,见桌上有一条用作镇纸的大理石条,便拿起来,轻轻折断,放在手掌中,搓了几搓,待摊开手掌,但见二截大理石便全成了粉末。

    这手功夫,武林中人看来,自是寻常,但这张有忌却给惊得目瞪口呆,竟似吓傻了一般,怔立当场。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大乱,隐有敲门声,张有忌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急道:"二位神仙,请饶小人一命吧,请你们快快离去,否则小的便没命了。"张无忌却不理他,自顾在太师椅上坐下,好不逍遥自在,却听敲门之声愈来愈近,张有忌更是心惊胆颤,求饶不已,张无忌故作不知,独自闭目养神。

    赵敏微笑道:"张有忌,我教你个法儿。"

    张有忌面露喜色道:"仙姑请指点!"

    赵敏故作神秘地道:"把我俩藏起来,不就得了?"张有忌一怔:"这-一"

    便在此时,但听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夹杂着吆喝道:"开门,开门,快开门!"张有忌急成一团,张无忌和赵敏只作未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作壁上观之态。

    却听敲门之声更是紧急,外面有人喝道:"张有忌,再不开门,大爷可要砸了!"张有忌只得大声应道:"哎哎,就来,就来",却转对他夫人悄声道:"让他们进去吧!"他夫人稍有犹豫,张有忌道:"都甚么时候了,快去,快去,我去开门了。"言毕,一面大声应着外面,一面急急忙忙出去了。

    那位夫人无奈,只得按了床头的一个机关,一声轻响后,床下露出一个洞口,显是地窖,张无忌不再犹豫,首先跳下去,赵敏也紧跟了下去,却听头顶 "咣当"声轻微响动,洞口关上了。

    张无忌打燃火折,好家伙,这地下室中好不宽敞,内中储备了大量食物美酒,张无忌点燃室壁之上的蜡烛,欢喜地拎起一只酒坛,揭去盖子,嗅了嗅,不禁尝了一口,连忙对着赵敏翘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好酒。

    赵敏轻声道:"你真像一只老鼠。"

    张无忌也轻声道:"那夫人便是一只母老鼠。"言罢又喝了一口,"啧啧"之声不断,赵敏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

    却听上面脚步之声杂沓,显是进来了不少人,一人道:"张有忌,你捣什么鬼,半夜三更还点着灯?"张有忌道:"吴头领,这个,昨夜多喝了两盅,想是忘了熄灯,哎,吴头领,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呀?"吴头领没好气声地道:"歇个屁,老子正睡得好,忽然传来命令,说有两个刺客进了城,令老子挨家挨户的搜,这不,闹了半天,连个鬼影也没有?怎么,你说你多喝了两盅,莫非还藏得有酒?"张有忌道:"哎,这个,嘿嘿,确实还有点,这样吧,待吴头领公事完毕之后,小弟略备薄酒,请吴头领赏光如何?"吴头领道:"好,便如此说定了,走吧!"

    张有忌道,"您好走,好走!"

    脚步声远去,想是查询的众人走了,张无忌和赵敏相视大笑,听得"当"的一声,洞门打开了,张有忌道:"二位神仙,委屈了,这便请出来吧!"赵敏笑道:"有个半仙醉倒了,相烦张大人送点下酒菜来可否?"却听张有忌声带哭腔地道:"哎哟,好神仙,您悠着点,这坛卢州老窖已有百年历史,平时小的也只舍得看上一看,哎哟!"张无忌故意失声道:"哎哟,你何不早说,这不,早让我喝干了!"张有忌叫苦不迭,却如何敢有丝毫怨气,赵敏朝洞口爬去,道:"别担心,还有大半坛子酒呢!"张无忌见他如此珍惜,倒不便再饮了,便封住酒坛,爬出地窖。

    赵敏道:"当下在街上走动没什么不便吧?"

    张有忌道:"这倒没甚么,不过此时兵荒马乱的,两位还是别出去的好。"赵敏道:"你不怕我俩将你吃穷了。"

    张有忌笑道:"神仙说哪里话,只要二位能平安无事,便是小人的福气了。"张无忌见他左一声神仙,右一声神仙地叫,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张有忌,我俩并不是神仙,在下是来抓田……"赵敏急忙道:"张有忌,我夫妇打扰数日便自离去,绝不会有甚事连累于你的,这点薄礼请收下,权且充着我俩的饭钱。"赵敏说着,递过去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黄金,张无忌不由昨舌,心想,她当真是公主身份,出手如此阔绰,想是从库库特穆尔处拿来的。

    张有忌却如何敢收,说死了也是不接,赵敏无奈,只得作罢,然后道:"请问府上可有老人穿的破旧衣裳,如有,相烦皙借两套我二人一用!"张有忌道:"原先厨娘夫妇倒有几身衣服尚在,只是太过破旧,不知可否?"赵敏道:"如此甚好,快快拿来!"

    夫人不一会将破旧衣服拿了进来,二人立时穿上,又见赵敏用何物事在两人头发上搓了一阵,当即一头黑发遂变成了花白之样;在脸上涂抹一一阵,洁白的脸蛋一下子变得萎黄无比。二人再将脊背一躬,活脱脱一对年逾花甲的老年夫妻。

    张有忌夫妇见了惊讶万分,张无忌和赵敏互相做了个鬼脸,遂向他们告辞道:"晚间还要再来打搅,尚且恕罪。"不待张有忌答言,二人早已躬腰驼背地挽扶着走向街上,张有忌夫妇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张无忌道:"老婆子,你不怕他二人告发咱俩?"赵敏道:"他巴不得我俩平安无事,如我俩给捉住,他那一地窖宝贝还保得住么?"张无忌道:"老婆子愈来愈邪门了!"

    赵敏道:"老头子却是愈来愈糊涂了。"

    不一会,两人已到济宁府府衙,却见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侧目一看,府内密密麻麻站满了卫兵,二人心头均道,想是昨晚听说有武功高强之人入城,田丰一大早加强了戒备。

    张无忌见田丰有备而防,心道要擒住他,只怕不易。

    赵敏却道:"咱们四处瞧瞧去。"

    二人遂向东门走去,一路之上,众多士卒在监督一些老弱病残之人拆房搬石,有谁动作稍慢一点,即被士卒用马鞭抽打,不时可见精疲力竭倒毙的老人。

    却听远处传来一阵恸哭之声,间夹以士卒的打骂之语,二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名老妪在苦苦哀求别拆她的房屋,却给几个健壮的士卒踢到一边,老妪又爬起,死死抱住已被拆下的门板不放,一个士卒抽刀而出,将老妪双臂生生砍断,老妪当即一声惨叫,便昏死过去。

    张无忌大怒,正待要发作,却给赵敏拉住了,遂只得隐忍不发,两人正待走开,一个士卒叫道:"喂,你两个老不死的,过来!"赵敏回头一看,知是在叫自已二人,只得慢腾腾地走过去,那士卒喝道:"将这块门板抬到东门去!"张无忌稍微迟疑了会,背脊上便给抽了一鞭,却不敢运力相抗,只得咬着牙不哼一声,俯身去抬门板。

    士卒见他竟不哼一声,便道:"好你个倔老头子,看不出你这把老骨头还挺硬的呀!"言声未毕,"啪"又是一鞭抽在张无忌肩上,这一鞭抽得甚重。

    赵敏怕张无忌忍耐不住,便嘶哑着嗓门道:"长官息怒,他是个哑巴,不会出声的!"士卒"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快将门板抬到东门!"赵敏道:"好的,长官,这就去,这就抬到东门去。"二人装着老态龙钟之样,费力地抬着门板向东门走去,离士卒远了,张无忌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声。

    却见赵敏泪眼汪汪地道:"无忌,可疼?"

    张无忌顿时泄了气,道:"没事,我不是有九阳神功护体么?放心好了。"说话间,二人已到东门,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东门竟给一大堆石块瓦砾木板堵死,二人又看了其余三座城门,俱皆如此,济宁城已成一座死城。

    张无忌骂道:"好个田丰,竟如此狠毒,大丈夫做事一人当,却恁地将这些无辜百姓也牵连于内!"赵敏道,"田丰死志已坚,看来破城大是不易。"张无忌道:"我俩今日前去,杀了这厮!"

    赵敏摇头道:"他防范如此周密,得另想办法。"张无忌道:"要不我俩扮成士卒混到城墙上,待你哥哥进攻时我俩在上面接应。"赵敏道:"那时城墙上何止万人,你杀得完吗?"张无忌一想也是,如是单打独斗,要制住对方倒也不难,但这成千上万之众,不用他们动手,挤也将自已挤扁了,便有神功在身却如何杀得这许多?纵是杀得,又岂能如此大肆杀戮?

    赵敏忽道:"有了!"

    张无忌急问道:"甚么有了?"

    赵敏道:"深夜之时,你我分头放火,哥哥见城中起火,必定来攻,到时何愁此城不破?那时……"张无忌摇头道:"四座城门皆已堵死,这一放火,岂不将全城人烧死?不行!"赵敏叹口气道:"这却怎生是好?"

    张无忌忽然想起光明顶上的暗道,脱口道:"地道!"赵敏道:"甚么地道?"

    张无忌喜道:"让你哥从城外挖地道入城,岂不就得了?"赵敏道:"哼,在城外你为何不想出来,此时说来何用!"张无忌笑道:"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俩混上城墙,将绑有信笺的长箭射出,你哥不就知道了?"赵敏喜道:"此计大妙,二人一边走向张有忌家,一边商量好了细节。

    张有忌自他俩一出门,便坐立不安,唯恐他俩有甚闪失,说出自己那地窖之密,自己脑袋也将不保,原来田丰早已颁下严令,一应大富人家的余粮,尽数充公,如有私藏者,粮即没收,人即杀无赦。

    此时见他俩安然无事返回,自是喜之不甚,犹如爹娘回家一般,一口一个老人家地叫个不停,好不殷勤周到,随后道:"两位老人家,待会小的要请几位军爷来用饭,还得相烦二位屈居地窖,可好?"说到此处停下,却见他脸现尴尬之色,欲言又止。

    张无忌笑道:"你放心,我不喝你的卢州老窖便是!"张有忌闻言便喜,忙道:"二位先下地窖用酒莱吧,那几位军爷马上就要来了。"二人自不会为难他,相视一笑,便进了地窖之中,不一会,张有忌夫妇将-应酒莱端下来,陪声不是,急忙上去将洞口关上。

    赵敏、张无忌二人感到有些过意不去,用了饭之后,便闭目养神。

    吴头领一帮士卒自是在外间吆五喝六,个个喝得七荤八素,直闹到深夜方才离去。

    张无忌和赵敏随即出来,依旧穿了夜行服,潜向田丰住处,见防范甚密,无从下手,二人只得在僻静处点翻两名士卒,扛回张有忌家,自是又将张有忌夫妇着实吓了一跳,却也无法。

    再者,那两名士卒正好是明教中人,识得张无忌,张无忌将他二人藏在此处,有吃有喝,再不用担心城破之日,身首异处,对张无忌真是感恩不尽。

    张有忌见此情景,也只得作罢,反正他家底殷实,多几个人吃饭也无甚大碍。

    张无忌和赵敏二人换了田丰部下的兵服穿上,写了几封内容相同的短笺,分别绑在几支长箭上,只待库库特穆尔攻城之时,趁混乱摸上城墙便了。

    第二日清晨,众人正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城中敲响警钟,四处一片大乱,想必是库库特穆尔开始攻城了,张无忌和赵敏便随人流,混上了城墙。

    举目望去,但见正前方开阔平坦的大地上,数万蒙古健卒阵容整齐地向城墙逼近,待到一箭之距离时停住。

    中军之中,几十面军旗之下,一名仪态雄伟的虎将,正在对几名万夫长发布命令,此人正是库库特穆尔,身后的十八番僧各自站定,护卫左右。

    须臾,几名万夫长各回到军中,库库特穆尔一挥手,战鼓擂响,一万名蒙古兵方阵冲向东门,前面有数十人抬着一根巨木,用来撞击城门,另外几个万人方阵手执云梯,向东门两侧进攻。

    城墙之上,肃静无声,数万人张弓搭箭,等候命令。

    蒙古兵缓缓逼近,一进入箭簇射程之内,数万人同时呐喊,向前疾奔,声震原野,端的气势吓人。

    城墙之上,突然吹响号角,数万名弓箭手一齐发箭,只见无数蒙古兵中箭倒下,但攻势丝毫不缓,后继之人跨过同伴尸体,仍旧拚命向前冲。

    此时双方喊杀之声震天价响,一排排蒙古兵中箭倒下,城墙之上,也不时有人中箭身亡,尸体坠落城下。

    张无忌和赵敏不忍再看,便将绑着短笺的几支长箭射出,然后将箭袋中的长箭尽快朝无人之处射完,佯装取箭,转身下了城墙,回到张有忌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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