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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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愁着找不到线索吗?这 些慕名而来的人,倒是来得适当其时。老渔好不容易将这顺 流顺风的船,慢了下来,你可别错过这场热闹啊!”

    肖承远这才会意地笑了一笑,转而又对绿忆说道:“绿忆 妹妹!渔老师兄提出那一段往事,就是要听你一阙琵琶,少 时你可不能使渔老师兄有所失望。”

    绿忆抱着琵琶,柔顺地点点头,含着微笑说道:“绿忆省 得,承哥哥你放心好了。”

    肖承远颔首微笑,向后挪动两步,负手而立,昂首引声 发放话,说道:“后面那几位朋友,如此穷追不舍,莫非有何 要事指教?八百顷洞庭,风大浪急,不便促膝倾谈。如蒙不 弃,请随在下渡登彼岸,再来请教如何?”

    老化子也接着一阵呵呵大笑,抚掌说道:“小兄弟!渡登 彼岸,便是苦海回头,你真是武林慈航,普渡众生。不过,只 怕苦悔茫茫,回头不易。普渡众生,还是在于众生自渡。你 小兄弟这番心意,眼看着会落空了。”

    肖承远如此一问,老化子紧接着如此一和。听去虽然都 是场面话,骨子里都还暗存示警之心。尤其老化子几句笑呵 呵的言语,倒是句句警言,字字实在。更加他们两人都力逼 丹田一口真气,舌绽春雷,唇开霹雳。虽在晚来风大浪急的 洞庭湖上,二十丈之外,犹是如雷贯耳,震得那一叶黑帆,猎 猎作响。

    后面那只小船上的人,显然被这一问一和,挫了锐气,任 凭风送舟行,半晌没有答话。肖承远一见对方挑衅之气稍退, 认为对方倒不失为识时务者。当时便抱起双拳,再次朗声发 话,说道“既然各位无意指教,算是肖承远特意多心,就此 告罪。今日湖上萍聚,总算彼此有缘,他日再会,在下定当 邀请各位小酌一番。”

    后面船上仍然是默无一言发话,肖承远刚一掉回头,向 老化子说了一声:“是我们多疑,猜错了他人的来意。”

    言犹未了,肖承远顿时觉得小舟一慢,吱溜溜地,一叶 孕得正饱的风帆就像枯叶落地,飘然而坠。小舟遽然失去风 力,紧接着“咿唔”一声,船身打横,滴溜溜一个旋转,激 起浪花如雪,正在前行的小舟,竟如此地停了下来。

    肖承远正是一愕之际,只见渔礁翁轻巧无比地一收左手 舵柄稳住了船身。笑嘻嘻地向肖小侠说道;“若尽管如此一味 迫赶不上,人家不但是不死心,还以为我们是仓惶而逃呢。小 师弟!我说是一条极好的线索,现在你就可以试试老渔的话, 到底真假如何了。”

    顺风顺浪,二十丈的相隔,在轻舟急赶之下,何消片刻, 自能赶得头尾相衔。渔礁翁如此故意落帆横舟,再行一停之 际,后面那条船,果然催舟紧赶,转眼竟追个首尾相衔,近 在咫尺。

    肖承远正待发话,后面那条船上,站在船头上的一位苍 须老者,削腮无肉,暴眼有神,左手扶着一棍六尺七八寸长 的剑头铁拐,屹立有如泰山不动,瞪着肖承远,沉声发话问 道:“这位小兄弟自称肖承远,莫非就是数年以前,传遍江湖, 轰动武林的‘苍虚秘笈’得主,曾经大破黑凤帮的肖承远?”

    肖承远含笑拱手应道:“不敢!在下正是武林末学肖承远, 尊驾如何称呼?洞庭湖上,如此相逢,有何指教,就请言之 当面如何?”

    那位削腮暴眼的苍须老者,突然冷嘿嘿地一笑,—顿手 中剑头铁拐,还没有说话,老化子突然在肖承远身后,张口 哇地—声,立即酒气四溢,一股喷泉,疾如劲射,向对面那 苍须老者迎脸扑去。

    苍须老者想是也觉得事出突然,仓忙中缩身一退,右手 突然—伸上前,长袖吐出有如匹练,呼地一下,把老化子那 —股喷出的酒泉,迎头砸得四溅。就在这—瞬间,只见他长 袖忽又左右来回—拂,那四溅的酒泉,立即扫得四下无踪。

    从老化于突然间的喷酒,以及那位苍须老者的引身拂袖, 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是,这一瞬间,肖承远小侠已经知道 了其中一切,立即叱声喝道;“在下坦诚相待,不惜停舟一晤, 以示真心。尊驾却是如此诡诈欺人,在下只好另行相待了。”

    说着话,右手早从袖中探出描金玉扇,“刷”地一声,抖 开扇面,迎面一扇。暗地里早已经扣足左掌八成劲道,趁着 描金扇这一扇之间,左手舒掌疾推,顿时—股罡劲,随着扇 面一晃而出。霎时间狂飙顿起,湖上方丈之内,平地浪起三 尺,直向那条船上汹涌翻去。

    若论这一扇之下,虽然肖承远暗使阴劲,力道汹涌,但 是若没有左掌暗运“九天玄门大乘神功”,扣足八成真力,疾 推一掌,也断难推波助澜,平地涌起浪高三尺。肖小侠如此 右扇左掌交互使用之下,功力顿见,神妙惊人。对面船上贼 人,哪里还顾得分辨肖承远究竟使的什么功夫,只剩下手忙 脚乱,窘态百出的抢着推舵荡桨,支橹落帆。好不容易才将 颠簸不定的小船,在三丈之外,稳了下来。

    那削腮暴睛的苍须老者怒斥道:“也不过是一个仰仗邪法 的旁门左道之流。有本领就在你胡老爷手下,硬对几招剑头 铁拐。若是全凭邪术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真是见面不如 闻名,令人齿冷。”

    肖承远没有来得及答话,老化子在一旁只笑得打跌,捧 着肚子说道:“姓胡的老小子!亏你说得出口,你懂什么是真 正的武功?都像你那样暗中使鬼,才算是真正的武功吗?”

    肖承远却点头笑道“胡老朋友!尊驾出言不逊,肖承远 自有容人之量。何况你们这等来自边陲,久藏深山的野居人 物,自然不谙中原礼数,我岂能与你们一般见识?”

    肖承远一口道出他们是来自边陲,那苍须老者不觉为之 颜色一变。肖承远却又伸手止住他们说话,依然含笑说道: “不过胡老朋友你方才指责在下使用邪术,肖承远不能不为之 惋惜。中原武功,浩瀚无边,你能知道几何?果然如你所言, 则你方才一顿剑头铁拐之际,那种伎俩,又算什么?我惋惜 你只有井蛙之见,少不得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 武功。”

    苍须老者一听肖承远如此一说,立即神色一沉,手中剑 头铁拐一横,顿时拿桩作势,疑神以待。站在他身后的两个 中年汉子,也立即一撤腰间四把带钩分水刺,也都蓄势以待。

    肖承远这才放声哈哈一笑,指着他们说道:“仗着你们那 点微末伎俩,便想在中原搅乱太平,你们也太过轻视武林。你 想想,连君山—个迷宫阵势,都走不进去,还妄谈武艺吗?”

    苍须老者顺手一扫剑头铁拐,嘶嘶一阵尖锐的啸声,搅 起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左手一指肖承远说道:“肖小于!你 休要耍嘴。老爷子就要在这五叶扁舟之上,让你尝尝六十四 招追魂拐,三十二招断魂剑,看看你到底能挨多少。”

    苍须老者如此一挥动之下,肖承远也知道对方武功浸淫 在这根剑头铁拐之上,必有所长,心中自是不敢大意。但是,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一举手之际,将对方击溃,才能如礁翁 所言,抓住一条极佳的线索。

    当时肖承远合拢手中的描金玉扇,微微一点对方,微笑 说道:“胡老朋友!我要让你见识什么是中原武学,以后才好 叫你收敛狂妄之态。你那六十四招追魂拐,三十二招断魂剑, 只怕一招也容不得你施展。”

    苍须老者几次扬拐作势,但是终于又让肖小侠那种潇洒 自如的神情慑取,不敢轻率出手。尤其在方才那一顿剑拐之 际。已经被对方识破手脚,未曾得逞,也就益发不敢轻易耍 弄这剑头铁拐里面的玄虚。

    肖承远心里早就有了打算,眼神注意着他的剑拐,人却 轻笑说道:“胡老朋友!请你见识见识中原武学。”说到这里, 肖小侠扬声叫道:“绿忆妹妹!”

    绿忆手捧琵琶,站在肖承远身后,宛如珠走玉盘,莺声 出谷的应了一声,然后轻启珠唇,说道:“承哥哥!你有什么 差唤吗?”

    肖承远人在答话,眼神仍停在对方剑拐之上,凝神不变, 朗声说道:“绿忆妹妹!依你之意,我要施展几招中原武林真 正功夫,让这些边陲来人,稍开眼界?”

    绿忆是何等精灵人物,还能不了解承哥哥的意思吗?当 时微展笑靥,轻轻地说道,“承哥哥!我们哪有时间去帮忙别 人开眼界啊?湖上风急,我们还是快些渡湖登陆的为是。既 然承哥哥已经承诺,你施展一招,也就够他们瞧的了。难道 你还在此闲情逸致,陪他耍上六十四招,三十二招吗?我可 不耐烦看啊!”

    肖承远大笑而起,说道;“既然绿忆妹妹不耐烦看,那我 就施展一招,也就是了。”

    他们这一问一答把老化子和渔礁翁,乐得彼此呵呵大笑。 可是站在对面船头的苍须老者,哪里还能忍耐?厉叱一声, “好小于!你看招拿命吧!”

    长身盘肘,剑拐竖胸,招式一触即发。肖承远却在此时 一振青衫,人如鹰隼,凌空拔直三丈有余,半空中提气翻身, 式化“潜龙入海”。右手玉扇早就展开了“万象归宗”的招法. 一招“天雨粟”,但见点点晶莹玉闪,阵阵锐风凶,分不清人 影,看不清扇招,就如此天罗地网,满盖而下。

    肖承远既然存心使对方神浮心躁,又抢着一瞬机先,展 开玉扇书生生平得意的“万象归宗”扇法,使出全身十成功, 力,无论是灵与劲道:都是当时一绝。这苍须老者自认剑拐 是独霸一时,但是,何曾见过一出手就是如此声势?

    一时也慌了手脚,立即沉桩不动,剑头铁拐施出—招 “十转办回”,护住当头。没有料到一招未经使满,只觉得左 肩一麻,劲道立失,紧接着右臂也是一酸,只听得“噗嗵”一 声,水花四溅,剑头铁拐应声沉落湖心。

    等到苍须老者再定睛留神看时,肖承远小侠稳稳当当地 站在对面船上,玉扇折合在右手,含着微笑说道:“如何?仅 此—招,是否够了?”

    苍须老者此时左肩井,右曲池,都已经受制被点,若不 是点下劲道留情,只怕早已经撒手船头,魂归水府。可是此 时也是如形残废,站在那里束手待毙。

    苍须老者长叹一声,废然说道:“肖小于!算你功力高强, 咱们来生再见!”

    当时一抬腿,翻身便向湖中跃去。正是他跃离船头,将 要落水之际,呼地一声,斜地里飞来一支木桨,正好迎向苍 须老者的双足。

    苍须老得人在半空,无力闪让,只有眼睁睁的迎个正着。 “啪”地一下,硬将苍须老者下落的身形阻拦住了,再又一股 潜力反弹,随着将苍须老者的身形,弹回船舱。只听一声苍 老的呵呵大笑,说道:“老小子!凭你还有这份羞耻心,就不 应该让你横死在洞庭湖内。”

    肖承远转身向渔礁翁拱手说道:“渔老师兄这一桨之力, 胜造七级浮屠,功德圆满,小弟一时疏忽没有防到他有这一 招!”

    渔礁翁放回手中的木桨,呵呵笑道;“小师弟!别跟我老 渔歌功颂德,去办你的正经事。”

    肖承远会意转身,向苍须老者拱手说道:“胡老朋友!你 何苦如此看不开,想不透?在下方才已经讲过,武学一项,浩 瀚无边,而且各人学有专精,各有所长。虽然在下一招扇法, 侥幸得手,但是,尊驾剑头铁拐,想必亦有精奥之处。如此 一招之失,何至于就要以命相殉,岂不有负数十年习武练功 之岁月吗?”

    苍须老者从船舱里爬起身来,望着肖承远,半响才叹了 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也不必再向老夫脸上贴金,老 夫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只有自愧技不如人。”

    肖承远含笑说道:“武林之中,素有不打不相识之说。胡 老朋友可否将台甫相告,也不辜负你我今日洞庭湖上,萍踪 一会。”

    苍须老瞪着跟睛,满脸颓丧神情,俄而点点头说道:“你 是想知道老夫的来龙去脉罢了,事到如今,既然你如此相问, 老夫自愿为你一说。”

    肖承远拱手说道:“胡老朋友与阿修罗教的活骷髅怪熊 琨,是否旧识?”

    苍须老者点点头说道:“这位老化子是精灵鬼怪,你也是 一点即透。想必是从方才老夫一顿剑拐,放出无烟毒散。便 断定老夫与阿修罗教有关。其实,你们都错了。”

    肖承远轻轻地哦了一声,略为诧异地望着苍须老者。

    苍须老者接着说道:“说起老夫胡柴青,你们必然是毫无 所知,若是说起百毒尊者,谅你不会不知道。”

    肖承远闻言精神一振,但是,立即播头说道;“胡老朋友! 你说此话,井非我肖承远怀疑,但是有一件往事,你恐怕不 知。三年前,我与这位渔老师兄远走邛崃之时,在西南边境, 曾与百毒尊者相遇。在他万蝎之阵,徒劳无功之后,他声言 退隐山林,深忏前非,不闻外事。……”

    胡柴青没等到肖承远况完,便惨然一笑,摇头说道:“你 错了!百毒尊者有真有假。”

    绿忆姑娘在一旁接着说道;“承哥哥!在洞宫山正邪大会 上,那位假的百毒尊者,在黑风帮助纣为虐。后来真的百毒 尊者也及时赶来露面,真假相对,果有此事。”

    老化子此时也皱着眉头说道:“玉扇老前辈现身之时,群 魔隐去,这位假百毒尊者也是其中漏网之一。如此说来,如 今再出武林的,都是当年漏网之人了!可惜!可惜!”

    渔礁翁慨然叹道:“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此 而已!”

    肖承远也颇有感触,沉吟了半晌,向胡柴青问道:“胡老 朋友与这位假百毒尊者,究竟有何关系?既然老朋友愿意秉 诚相告。可否就请为在下一释疑团。”

    胡柴青点说道:“自然!就凭你方才那一招神奇无比的扇 法。使老夫自愧不如,你有何求,老夫也自无不允之理。其 实所谓假百毒尊者,也就是我师父干毒神君卞言的化名而已。 你一定会问到,为何我师父舍去干毒神君名号不用,而要借 用百毒尊者的名号,潜入中原?那是因为……”

    绿忆一见胡柴青一顿话头,便笑吟吟地接着说道:“想必 你—时还不便出口,说出你师父那种不太光明的用心,就让 我来猜测一下如何?”

    胡柴青望着绿忆,苦笑一下说道:“姑娘天仙化人,自然 心机灵窍。”

    绿忆姑娘微笑着说道:“你师父在边陲潜心苦练,集干毒 于一身,存心要横扫中原,独霸宇内。但是,你师父毕竟是 聪明人,也深知中原能人辈出,自己虽然干毒在身,究竟能 否如愿以偿,尚难确定。万—一朝失手,数十年辛苦,岂非 毁之一旦?于是,正好假借百毒尊者之名,彼此虽有千百之 分,却都是以使毒见长,如此来到中原,—探虚实。”

    胡柴青点头说道:“姑娘说的一点不差!我师父存心一探 虚实,成则归还住地,再以千毒神君之名深入中原,一遂所 愿。不成则从头再来苦练,而名声受损者,只是百毒尊者,并 非千毒神君卞言。”

    肖承远叹道“你师父能将如此用心,用之于武林正道,岂 止自求多福,抑且苍生有幸。”

    老化子在身后呵呵笑道;“那样一来,武林岂非无正邪之 分了吗?自古有忠必有奸,人间有坏人也有善者。有人专心 一志为苍生谋福,也就有人挖空心思,为害于人。古如此,今 尤然啊!”

    老化子这儿句话,说得胡柴青面容为之一动,深深点了 点头说道:“有人愿意留芳百世,也就有人愿意遗臭万年,一 念之间罢了。”

    肖承远觉得胡柴肯这两句话,说来极多感慨,正如渔礁 翁所言,此人能有羞恶之心,尚不失为可救之人。当时心里 已经对他存了一份好感,不由地点头说道,“胡老朋友说得对, 善恶只有一念之间,而祸福也只有一念之间。当时令师自洞 宫山回去之后,难道毫无觉悟之心吗?”

    胡柴青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就如同我胡柴青,若不 是今日在临死边缘,一线彻悟,岂能如此和你佩佩而谈?我 师父在洞宫山轻易遁回之后,决心苦练,决心十年有成,再 下中原,以偿夙愿。”

    肖承远说道:“洞宫山正邪大会,至今犹只不过三年,距 离十年之期尚远,为何又要再到中原,掀起风浪。”

    胡柴青慨然说道:“你岂不闻:‘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 句话吗?男女私情尚且如此,立身处世又何尝不是?我师父 有了这种用心,就不免有同路人前来蛊惑相诱了。”

    谁能引诱干毒神君这样老奸巨滑的魔头放弃自己原有的 决心,而又冒险掀起武林风浪呢?肖承远、绿忆姑娘、老化 子和渔礁翁,大家几乎都一致地在猜想,无法想到在边陲知 名的魔头当中,有谁能有这种能耐。

    胡柴青却说道:“说这个人,正是你所熟悉,而且一度误 认为是我的同伙,阿修罗教的活骷髅怪熊琨。”

    揭开这个谜,大家又不禁为之恍然,这倒真是骑在驴背 上找驴。除了骷髅怪,还有谁会如此深藏祸心,记恨中原,尤 其恨着肖承远有关联的这—群人呢?

    胡柴青接着说道:“我师父究竟是为活骷髅怪所说服,或 者是为活骷髅怪所利诱威胁,老夫不知实情。就在三个月以 前,我师父携带四大门人,从北祁连的秘密隐地,南奔青海 喝达素齐老山。”

    肖承远闻言一惊,回头向渔礁翁和老化子问道;“渔老师 兄!老化子哥哥!这阿修罗教昔日在青海的老巢,不是被中 原武林,各大门派扫荡清除殆尽了吗?活骷髅怪如今又到青 海,难道昔日除了活骷髅怪漏网之外,尚有其他之人不成?”

    渔礁翁摇头说道:“昔日各大门派扫荡阿修罗教,本是各 捐成见,联于而行的盛事。但是,是否真如他们所言,没有 一个漏网?是否他们没有一点夸大其词?本是值得怀疑。何 况,阿修罗教又是诡诈多端,难保其中无诈。这漏网者,除 去活骷髅怪,果真还有他人,则这个人一定是阿修罗教昔日 不可一世的人物。”

    胡柴青点头说道:“这位老朋友倒是明察秋毫,说来入木 三分。噶达素齐者山如今已经是阿修罗教扎根之地,活骷髅 怪虽然是以阿修罗教的后起教主自居,但是,实际上阿修罗 教还是受制于一个不知名的高手之下。”

    肖承远抢着问道;“胡老朋友和令师在阿修罗教里,究竟 处于何种地位?”

    胡柴青的削瘦脸上,不由地泛起一层羞愤的红色,顿了 一下说道:“我师父以千毒神君一派掌门之尊,在噶达素齐老 山,比活骷髅怪还要低上一等。否则又何致于独派我们四师 兄弟风尘仆仆,奔走于江湖?”

    肖承远忽然心里—动,连忙问道:“除了胡者朋友这一起 到君山之外。还有……”

    胡柴青忽然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老夫应该及早告诉 你们,安徽的九华,浙东的括苍,还有太湖之滨,都是这次 南下中原的目标。”

    言犹未了,肖承远和绿忆姑娘几乎是同时惊得跳起来丈 余,厉声叱道:“太湖之滨?你们去找寻何人?”

    胡柴青沉静如常地点点说道:“活骷髅怪在这三年之内, 把当前武林大势探访得了如指掌。他知道要震服武林,应该 从何处何人下手。”  老化子拦住肖承远和绿忆姑娘说下去。他却趁隙问道: “胡老儿!你这句话有些可疑的漏洞,我老化子不敢说你存心 相欺,至少我要说你对活骷髅怪的诡计阴谋,了解不深,认 识不够。”

    胡柴青点头说道:“我此时此地,所言所行,不仅是违背 了活骷髅的戒律,而且更违犯了我师父的门规。叛逆之人,随 时可以遭受制裁而死,死尚不惜,尚有何种语言,愿于此时 落个相欺二字?”

    老化子也点头说道:“胡老儿!你是忏悔之遮盖,求得心 安,相信决不会相欺于人,如此我老花子有两点疑问不明之 处,也就坦诚相问,休怪我出语不敬。”

    肖承远小侠此时已经急得心如火焚,他担心着大湖之滨 故里,两位身怀有孕的姑娘,两个人都是急于要问胡柴青,去 太湖之滨的是何等人物?但是偏偏老化子此时拦住他们说话, 使他们不便启口。

    肖承远和绿忆都是极明上下,极晓尊卑的人。虽然心里 急如火焚,老化子一经拦住,也只好按住心头火急,默默地 站在一旁。

    老化子的为人,肖承远和绿忆都是素为景仰。虽然小处 不拘,而大事却是一丝不苟的。他此刻拦住肖承远和绿忆的 追问,必有他的打算,所以,肖承远和绿忆也带着—份希望, 在静听着老化子的问话。

    胡柴青一张瘦削脸,也顿见光彩,一双暴眼略具光芒,望 着老化子说道:“你这位老化子倒是句句说得人情人理,我胡 柴青年逾花甲,已不是年稚后生。我要说明所知道的一切,是 因为我此刻悬崖勒马的顿悟,聊表忏意。若认为我是失挫受 制,畏死而言,则老夫尽可闭嘴不作一声。”

    老化子点头说道:“老化子要问你这—件事,你们领活骷 髅怪之命,南下中原,是为了算计中原武林这些高人吗?未 免自视过高,也未免将别人估计过低。活骷髅怪即使不明了 中原大势,也不致如此愚蠢。何况你老儿说到,活骷髅怪早 在三年之内,将中原情势,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件事岂非无 法自圆其说吗?”

    胡柴青突然嘿嘿笑了起来,说道:“老化子你也是聪明一 世,糊涂—时。活骷髅怪命我四师兄弟,分道南下中原,目 的只在搅乱武林,使你们先自乱了章法。其次,能得手则得 手,不能得手也无妨碍。何况千毒神君四大门人,武功—道 虽然不能自诩一流,但是这施毒的功夫,却不次于阿修罗教。”

    肖承远此时已无可再忍,他知道老化子已经用话扣住了 胡柴青,不怕他不说真话。连忙接上去说道:“如此说来,在 九华山中途,暗伤于我渔老师兄,是你们同伙?”

    胡柴青点头说道:“那是老三在九华空手回程,顺便的一 着。”

    肖承远紧接着问道;“括苍山青龙帮总坛,纵火伤人,也 是你们?”

    胡柴青点头应道:“那是老四从容得手。”

    这会肖承远和绿忆同时厉声抢问道;“去太湖之滨的是 谁?”

    胡柴青依然不变声色地应道:“那是老大施毒使者支古 冬。”

    肖承远此刻手心紧捏,汗出如雨;绿忆姑娘更是汨水盈 眶,浑身微颤,他们深深知道,若仅凭一招一式的硬拼硬斗, 蓝玉珍姑娘一支聚莹短剑,可以睥睨武林,任凭什么施毒使 者支古冬,又何在话下?但是,如果暗中施展放毒的手脚,蓝姑娘 就凶多吉少了。

    肖承远和绿忆都在紧闭着嘴,不敢张口就问。唯恐胡柴 青答覆出来的是晴天霹雳,月夜焦雷。但是胡柴青却先他们 而说出了结果。他说道:“太湖之滨,施毒使者却是迟迟未行。”

    肖承远稍喘一口气,抢着问道:“那是为什么?”

    胡柴青笑道:“连老夫在回程中途闻到‘苍虚秘笈得主’。 尚且要斗上一斗,何况老大是专程前去的?”

    绿忆抢着问道:“如此他为何迟迟不行?”

    胡柴青说道:“老大心比天高,人比蛇毒。要在太湖之行, 满载而归,如此他要妥为准备,志在必得。”

    肖承远说道:“你是说你大师兄施毒使者支古冬,尚未启 程?”

    胡柴青摇头说道:“旬日以前,确是如此.”

    肖承远没等他说完,立即一拱手说道:“火焚括苍,毒伤 石老帮主,无端挑衅于渔老师兄;胆敢乱闯君山清修之地,诸 多罪愆,念在老朋友你能苦海回头,一念归真,肖承远均愿 不作细算。你我今日在湖上萍踪一会,但愿他日再相逢时,俱 是仗剑行道江湖之人。请了!”说着话,便回转身,对渔礁翁 拱子说道:“渔老师兄!洞庭八百顷,小弟此刻恨不能插翅飞 渡。请老师兄立即张帆乘风,登渡彼岸。让小弟早日兼程,赶 回太湖故里。”

    渔礁翁单手支撑住舵柄,慢慢地沉下颜色,说道;“最难 苦海回身,无异屠夫成佛。胡老朋友这等朋友不交,将是终 生憾事。小师弟!你何能如此撒手就走?”

    肖承远本来是一心急得着要赶回太湖,探看故里平安与 否。此时一听渔礁翁如此—说,一收奔放的心神,不由地顿 时脸上一红。

    渔礁翁接着说道:“老渔尚要请教胡老朋友两项问题,小 师弟暂时稍加忍耐。”

    肖承远红着脸应是,转身一跃,落到对面船上,起手运 用如飞,连拍两掌解开胡柴青左肩井右曲池两大穴道,左手 及时掏出一颗丹药,递到胡柴青面前说道:“在下一时情急, 有失江湖道理,胡老朋友幸勿见责。”

    胡柴青站起来活动着双臂,笑呵呵地说道:“人非圣贤, 孰能无私?老夫虽然生长边陲,也知道圣贤尚且讲私情。你 岂不闻:亲亲而后仁民,仁民而后爱物。私情即是常情,胡 柴青即使再不敏,也不能蠢到如此地步。”

    有人说,人的面貌和谈吐,和人的心地有关.心地良善, 虽相貌丑陋,读书无多的人,也使人觉其可亲,而谈吐中节 适度。心地卑劣的人,虽面貌俊美,饱读诗书,仍然使人敬 而远之,视之可恶,听之可鄙。所以,人之内心美好或丑陋, 直接形之于外,表之于声。这是一段废话,且说胡柴青一经 顿悟之后,谈吐之间,也自然礼仪井然。他谢过肖小侠之后, 转而又向渔礁翁拱手说道:“老朋友,你们时间宝贵,确是事 实,有何高见,就请指教如何?”

    渔礁翁脸色异常沉重地说道:“除了胡老朋友四兄弟之 外,是否尚有旁人,也随之南下中原?”

    胡柴青顿时也为之一怔,摇摇头说道:“这件事,老朽不 敢断言是抑或非。”

    渔礁翁接着说道:“千毒神君归附噶达素老山之前后,有 否旁人加入阿修罗教?”

    胡柴青也摇头说道:“阿修罗教规律严厉非常,这等事, 老朽一无所知。”

    渔礁翁接着又问道:“千毒神君门下有使用‘毒杨花’的 毒器否?”

    胡柴青摇头道:“阿修罗教与千毒神君门下,俱是使用毒 物之能者。毒若见诸于形色,等之下者,毒杨花想必是毒器 名称。不是我千毒神君门下所有。就是放毒瘟神乐见今,虽 施放小巧毒器,也无‘毒杨花’其物之称。怎么?是另有其 人,生事于前吗?”

    渔礁翁阴沉着脸,半晌才摇摇头,忽又展笑容说道:“老 渔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胡老朋友!难得你如此一念归真,武 林之中对于去恶向善的人,都要尽一分相助的力量。”说着转 身向绿忆姑娘道:“姑娘!南海琵琶神力,意在右侧二十丈外 之船桅,可能奏功吗厂

    渔礁翁如此一问,肖承远和绿忆都为之一怔。他们都因 为心悬太湖,神驰故里,没有留心身外。此刻一经渔礁翁如 此一问,立即凝神注目,向右侧湖上扫视。

    此时,夕阳早坠,星光朦胧,湖上水气横天,难分上下。 但是在肖承远和绿忆的眼神扫视之下,顿时觉到渔老师兄所 指为何了。 绿忆立即将碧玉琵琶,顺在手中,对渔礁翁说道;“绿忆 遵命一试,但愿不负渔老师兄所望。”

    说着话,心神顿时收敛,右手小指微挑,只听得“叮 咚”两声,弦音脱手而出,余音未绝,就听到右侧湖面上 “吓喳”一下巨响,紧接着“噗嗵”一阵,水声震动,搅动湖 水一阵波光粼粼,金蛇万道。

    渔礁翁笑着说道:“绿忆姑娘一指弦音,为胡老朋友解脱 后顾之忧。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愿他日后会有期。”

    言犹未了,风帆顿起,舵柄微一推动之际,这—叶小舟, 就如脱弩之矢,乘风破浪,远去数丈。不一会工夫,便将胡 柴青撇开得踪影不见。

    渔礁翁这才向肖承远说道:“小师弟,今日湖上一会,对 你助益良多。阿修罗教既然死灰复燃,小师弟就不可务求近 功,不妨徐徐图之,为武林谋求百年长治久安之大计。不过 有今日胡柴青前车之鉴,当知天下无不可善渡之人,应该上 念好生之德,少作滥杀无辜,否则,徒然像昔日各大门派图 谋扫荡阿修罗教一般,于事何补?切记!切记!此番返回太 湖故里,但愿平安无事,小师弟亦可深虑大计,老渔虽隐深 山,但愿耳闻好消息。”

    渔礁翁这一番话,不仅说得肖承远小侠和绿忆姑娘心神 凛然,连老化子宋允平,也收敛笑容,静听称是。

    肖承远忽然又想起来问道:“方才渔老师兄问起‘毒杨 花’之事,胡柴青毫无所知,难道另有其人吗?”

    渔礁翁说道:“小师弟!应该说从即刻即日起,你已经负 起扫荡群魔的道义责任。你要记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狡 诈阴险是这些魔头的特性,前途多坎坷,你要耐心地去行走。 无论是千毒神君,乃至于毒杨花、断肠白骨吹等等,自有水 落石出之时。”

    渔礁翁说得语重心长,一反平时他那种嘻笑不拘的态度, 肖承远唯唯应是,将这些话都紧记心头。

    渔礁翁忽然又一落风帆,遥指对面说道:“相去七八丈, 便是彼岸,老渔要和你们告别了。”

    肖承远不敢轻言挽留,只好躬身辞别说道:“多谢渔老师 兄相送过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渔礁翁扬声呵呵笑道:“小师弟!千里萍踪,尚有相逢之 口,何况我们。只要小师弟玉扇平魔,再度归隐山林之日。老 渔少不得要在遨游五湖四海之余,绕道太湖,还要叨扰几杯。”

    在长笑声中,一声“再见”,只见他一扬手,一条巨大的 木桨脱手直飞两三丈开外。渔礁翁人随桨起,宛如夜鸟惊空, 带起一阵风声,悠然落在木浆之上,霎时间去势如矢,竟然 如此神奇无比地破浪而去。

    肖承远和绿忆姑娘,以及老化子,目送渔礁翁逐渐隐没 在黑夜湖上,都有一分怅惘。良久,三个人才回过身来,老 化子却是感慨万千地望着肖承远说道:“渔老其人,在二老一神 尼之中,是一位洒脱不拘小节,游戏人间的高人。今天他竟 然如此严谨言词,一丝不苟地说明他对平服群魔的态度,足 见用心之深,高瞻远瞩。渔老金玉良言,足为小兄弟引为箴 训。”

    肖承远唯唯称是,忽然说道:“老化子哥哥平素也是落拓 不羁。游戏人间,此刻竟也是如此谆谆告诫,小弟引以为训。 只怕小弟德薄能鲜,难当大任,倒是有负前辈们的期望之殷。 不过……”说到此处,肖小侠微有叹惜之意。顿了一顿,低 声说道:“以千毒神君如此居心叵测,剧毒一身的魔头,尚且 听命于活骷髅怪;以活骷髅怪如此阴险毒辣,刁钻尖刻,古 怪机灵的人物,尚且听命于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此人之可虑, 是在意中。”

    绿忆姑娘闻言微翘着小嘴,持有异议的说道;“承哥哥! 记得昔日你闯荡武林,遍会群魔的时候,哪里有今天这样顾 虑多端的事情啊!管他是谁,只要我们赶到青海噶达素齐老 山,还怕没有水落石出之日吗?”

    肖承远脸上不由得为之微微一红,老化子却于此时接过 口来,认真地说道;“绿忆姑娘!这正是说明你承哥哥已经今 非昔比,经验老到,顾虑周详。你岂不闻两军对敌,先求知 己知彼,才能百战而不殆吗?”

    肖承远这才含着一丝苦笑,说道:“活骷髅怪胆敢如此挑 衅中原武林,必然久经谋算,若无所恃,焉能如此,还有一 件事使我久藏心头,莫可一释的,便是暗伤少林掌门以及暗 算邛崃悟尘师太的‘毒杨花’,此物必有曲折离奇情节,如果 不是活骷髅怪所为,只怕问题更是复杂了。”

    绿忆姑娘也觉得承哥哥的话不无道理,当时点点头说道: “承哥哥!那些问题,留待从长计议罢。当前十万火急,便是 赶回太湖故居,看看三位姐姐平安与否。”

    肖承远小侠一时急于思索群魔迭起、武林难安的问题,却 把太胡故居急如星火的情况,撇到一边,如今一经绿忆提起, 不由地又为之心神一震,顿觉惶惶。正好此时船已靠岸,众 人弃舟登陆,肖承远先吩咐随来几人,尽自先走。转而又向 老化子拱手为礼,沉声说道:“不瞒老化子哥哥你说,小弟此 时心急如焚,方寸已乱,灵智不明,处事欠周……”

    老化子一把拦住肖小侠说下去,皱着眉说道;“有道是 骨肉连心,也怪不得你。目前你小兄弟对老化子有何差遣,尽 管明言。老化子为人,小兄弟尚有任何不知之处吗?”

    肖承远点头说道:“小弟便和绿忆即刻兼程赶路,但愿太 湖故居,安然无恙。不过,小弟此时心中另一件难安之事,便 是括苍山青龙帮总坛。无辜遭千毒神君门人下此毒手,石老 伯父究竟生死如何,仍在不明之中。我若如此赶回太湖,而 故居无事,我何以对风姐姐?”

    老化子慨然说道:“小兄弟的意思,我老化子已经明白, 即使你小弟不说,老化子与石啸天老帮主的交谊,也不容我 置之无睹。不用说,小兄弟你和绿忆姑娘,且自兼程赶回,老 化子少不得先要跑一趟括苍,一则看望石老帮主的生死,再 则,括苍山遭此大难,我老化子也该探视一番啊!”

    肖承远感动得无已,拱手连连说道:“老化子哥哥古道热 肠,急公好义,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化子忽然又展颜呵呵一笑说道:“休向老化子脸上贴 金,等着我们在太湖之滨再会吧。”

    人是雪地飘风,势如流星赶月,匆匆地走了。剩下肖承 远和绿忆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归心似箭,直奔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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