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地一搏

    第十七章 雪地一搏 (第3/3页)

变成一团飞灰但他的膝绝不能向秦大官人屈曲、跪下。

    虽然他全身的力量都已被燃尽,但他不想跪,他绝不能跪,所以他忽然又站了起来。

    这是另一种力量支持着他。

    那是男儿汉的热血,在他的体内澎湃,激发起一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替代的浪潮。

    一个分明已“完了”的人,忽然又再扑起,像怒狮般扑向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的眼色刹那间变了。

    虽然他也看出郎如铁已成强弓之末,但对于这个时候还能再度扑起的郎如铁,也不禁为之露出惊讶之色。

    可惜决战是一件极残酷的事情,你若早巳注定失败,就算你愿意挫骨扬灰,甘愿与敌人同归于尽,结果仍然无法逃得过失败的命运。

    郎如铁虽然抱着最大的决心要把秦大官人的性命结束,但秦大官人的武功,却仍然在他估计之上。

    这一次,秦大官人不再与他对掌,而是要用无名刀把他的胸膛剖开!

    无名刀迎着怒扑而来的郎如铁闪电般挥起。

    霍!

    刀光一闪,刚扑起的郎如铁又再倒了下去,他倒下去之后,已不能再动弹分毫了。

    秦大官人凝视着刀锋。

    刀锋有血,血聚成珠,瞬即漓落在雪地上。

    铿!刀入鞘。

    秦大官人冷冷的盯着郎如铁。

    “郎帮主,你终于还是完了。”他缓步望西而行。接着又用一种比虎啸还更令人胆寒的声音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希望你不会太早咽气。”

    他的步伐并不急速,看来是那么悠闲,但当他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在远方……

    (八)

    风渐急,阳光也隐蔽在黯淡的灰云里去了。

    在一座细小的市集上,八腿猫独坐在悠然居中,喝着一壶价值八钱五分的酒。

    酒很劣。

    八钱五分一壶的酒,又岂会是佳酿。

    但在这悠然居中,八钱五分一壶的酒已算是最好的,还有六钱三分和五钱七分一壶的酒,那种味道更令人不敢恭维。

    幸好八腿猫对于喝酒这一回事,从来都没有太大的研究。

    好酒和劣酒,对他来说几乎都是差不多,尤其是当他有七分醉意的时候,雪城一品香和酸醋的味道他都未必能分得出来。

    八腿猫已有酒意,而且最少已有八分醉了。

    他的酒量显然比不上轻功。

    但他仍然在振吭大嚷……

    “狗伯,再给我一壶好酒!”

    “悠然居”的名字很幽雅,而且颇有点逍遥洒脱的味道。

    但狗伯这个名字,却是土气得很。

    这一次,真是“阿猫叫阿狗”。

    八腿猫要喝酒,狗伯匆匆端上。

    仍然是八钱五分一壶的“佳酿”。

    八腿猫又喝了两口,居然一拍破旧的木桌,道:“想当年,我在紫禁城酒窖内偷酒喝,那里的酒也和这里的差不多,差不多。”狗伯听得有点糊涂了。

    “皇帝喝的也是这些酒?”

    八腿猫点点头,道:“就算不是这种酒,也是相差不远。”

    狗伯皱眉道:“这两种酒有何相同之处?”

    八腿猫道:“喝多了都想撒尿。”

    狗伯一咳,差点没有连早上吃的清粥都咳了出来。

    八腿猫忽然脸色一沉,道:“门外的朋友,为何不进来坐坐?”

    狗伯一怔。

    “门外有人?”

    他探头从窗户望出去,又喃喃道:“外面没有人呀。”

    八腿猫叹道:“人已入店,你的眼睛却在外面,真是糊涂透顶。”

    狗伯连忙把头缩回来。

    他一怔。

    八腿猫也同时一怔。

    狗伯之所以会发楞,只是因为自己狗窝一样小酒家内: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个漂亮极了的大美人。

    八腿猫也发楞,则是因为他总算看得一清二楚了,从外面悠然走进居来的人,原来竟然就是海飘!

    看见了海飘,八腿猫的酒意最少清醒了一半。

    “是你?”

    “怎么?”海飘淡淡一笑,眨了眨眼道:“我又不是个鬼,就算在大白天出现,你也不必这么吃惊。”

    八腿猫道:“谁说我吃惊?只不过实在有点意外,你怎样知道我在这里?”

    海飘道:“说句老实话,我并不是来找你。”

    八腿猫一笑。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并不是来找我,你想找郎帮主?”

    海飘点头道:“他在那里。”

    八腿猫叹了口气,向北方一指:“他在前面。”

    海飘转首向北望去,那里有郎如铁的影子?

    “你骗人。”

    “我骗人?”八腿猫瞪着眼睛,高声喝道:“我欺骗谁?就算我要骗自己的老婆,也绝不敢骗你。”

    海飘一怔,问道:“你什么时候娶了妻子?”

    八腿猫道:“昨天晚上。”

    海飘吃了一惊:“昨天?”

    八腿猫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值得惊奇,我已快将变成一个老小子了,还不娶老婆,将来谁肯嫁我?”

    海飘半信半疑:“你不是在做梦的时候成亲吧?”

    八腿猫哈哈一笑。

    “你若以为我喝了几壶酒就变成一只糊涂猫,醉猫,神经病猫,那可是大错特错的事,我的确已成亲,而且新娘子就在上面。”

    说着,伸手向屋顶上一指。

    海飘又吃了一惊。

    其实,海飘早就已经知道这屋顶上有人,却她怎样也想不到,屋顶上的人居然会是八腿猫的妻子。

    当八腿猫伸手向屋顶上一指的时候,狗伯又看见了一件令他惊讶不已的事。

    窗户外突然出现了一张蛋脸,但这张脸却是倒转着的。

    一个绝对不算难看的女人,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海飘。

    她的脸在窗户外,她的人却在屋檐下倒悬着,就像是一只蝙蝠。

    当然,蝙蝠绝不会那么好看。

    但八腿猫看见这个女人,忍不住又眉头大皱了。

    阿猫又再叫阿狗,八腿猫又高声嚷道:“再给我拿十壶酒,要酒质最好,价钱最贵的那一种。”

    狗伯看见这个倒悬着的女人,正以为自己的眼睛有点毛病,再听见八腿猫这几句说话,差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也不大妥当。”

    八腿猫酒量并不好,喝了几壶已是大有醉意。

    再来十壶,他怎么吃得消?

    但狗伯管不了这许多。

    他的家族自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都是靠卖酒维生,客人要酒,经营卖酒生意的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十壶“最好’的酒已奉上。

    八腿猫正想喝,那个女人已像只会飞的蝙蝠般飞了进来。

    她全身都是黑色的衣服,连一双鞋子和脚上的袜子都是黑色的。

    蝙蝠是天生的瞎子。

    但这个黑衣女人的眼睛一点也不瞎。

    她一手就把八腿猫手中的酒壶抢去,然后“波”的一声酒壶应声碎裂。

    八腿猫瞪着她。

    “你为什么浪费了这壶酒?”

    黑衣女人冷冷一笑:“酒能乱性,多喝无益。”

    八腿猫一呆。

    “刚才你又为什么任由我喝?”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黑衣女人板着脸冷冷道:“相识多年,你总不会不知道,我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人。”

    八腿猫叹了口气,道:“我怎样也想不出,刚才和现在究竟有什么分别?”

    黑衣女人道:“刚才和现在当然大有分别,就以昨天和今天来说,我和你的关系已变了很多。变得不寻常。”

    八腿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这一点倒是半点不错,昨天我还是个没有老婆的小子,但今天我已变成了别人的老公。”

    黑衣女人冷冷一笑。

    “你是不是在后悔?”

    “后悔?”八腿猫挺起了胸膛。

    接着他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别说我娶的是个女人,就算娶了一条母老虎回来,而且立刻就给它一口咬掉,我也绝不会在它的肚子里嚷叫什么后悔。”

    黑衣女人忽然笑了。

    刚才她的脸孔还是冷冰冰的,但这时候,笑起来,却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更天真,还更可爱动人。

    她现在当然已不是十七八岁,而是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女人虽然不算年轻,但却也绝对谈不上一个“老”字。

    只要她的心不老,就算二十六岁再加二十六岁,也不能算老。

    有些女人在五十二岁的时候,还是可以让许多男人倾倒这绝不是神话,绝对不是。

    海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女人。

    想笑,笑不出,倒想为八腿猫大哭一场。

    八腿猫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做妻子,的确有“福气”极了。

    最少,他快要喝醉的时候,他的妻子会把他手中的酒壶捏碎。

    (九)

    对于世间上海一人酒徒来说,最没趣的事情,莫过于正当自己想喝酒的时候,却偏偏给人阻拦住,眼睁睁看着酒而却无法再喝一口。

    那情况就像是猎人看见了一头又肥又大的麇鹿,偏偏腰中无箭,又像是鱼翁遇上一群大鱼,偏偏鱼钩又已用光一样。这些事情,的确很没趣很没趣。

    幸好八腿猫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酒徒。

    最能令他感到没趣的事,既不是酒,也不是赌,甚至连最漂亮的女人也未必能令他有“吊瘾”的感觉。

    他最怕心痒痒。

    能令他心痒痒的事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心中有了偷盗的目标,却偏偏无法下得了手。在四年前他看中了一支七色玉凤凰,却一直无法下手。

    当时他真的心痒难熬,但最后,郎如铁助他一臂之力,一举干掉了扬州三妖,终于使他得偿所愿。

    虽然实际上他没有在七色玉凤凰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但他总也算了却心愿。

    直到现在,能令他吊瘾的事已不多。

    他手中的酒壶给人抢去捏碎,他并没有真的感到生气。

    因为抢去酒壶的人,是他的老婆,而这一个老婆,又是郎如铁叫他娶的。

    八腿猫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不怎么响亮,但知道这个人的人并不少。

    但若和他现在的妻子相比,那却是萤光比皓月。

    这个黑衣女人,原来是名满中原的女飞盗黑蝙蝠。

    黑蝙蝠姓吕,叫柔情。

    她的名字虽然叫柔情,但对八腿猫却一点也不客气。

    她嫁给八腿猫,倒不是郎如铁叫她的,而是她实在很喜欢八腿猫这个男人。

    八腿猫虽然长相滑稽,人也滑稽,但却并不是个容颜丑陋的男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甜得像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吕柔情三岁开始爱上了苹果,直到十三岁第一次遇见八腿猫的时候,她又喜欢了这个笑起来很像个大苹果的江湖小偷。

    举无前后,达者为师。

    这两句说话一点也不错。

    八腿猫第一次遇见吕柔情的时候,她还是个梳着两条大辨子,对什么事情都好像完全不懂的小女孩,但七年之后,女飞盗黑蝙蝠的名气,居然已盖过了八腿猫。

    这六年来,吕柔情的名气又再响亮了不少。

    但她还是没有变,她喜欢的男人依然只有八腿猫一个。

    八腿猫并非懵然不知。

    但他一直回避着吕柔情。

    不知怎的,他有点怕她,就象是老鼠碰见了猫。

    然而,在昨天晚上,他俩成亲了。

    他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但却很严肃,并非儿儿戏戏的无媒苟合。

    他们的媒人,就是飞龙帮的帮主郎如铁。

    八腿猫“闪电成亲”,实在使海飘吃了一惊。

    她没有要八腿猫解释。

    别人喜欢在什么时候成亲,她当然是绝对无权干涉的。

    八腿猫却忽然走到海飘身旁,悄悄的问:“你认为她怎样?”

    海飘一笑:“她很好。”

    八腿猫苦笑:“本来不错,就只是凶一点。”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吕柔情是绝对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吕柔情却忽然拧转身子,望着北方。

    海飘忍不住道:“你们成亲,郎如铁知道吗?”

    八腿猫嘿嘿一笑,道:“他怎会不知道?世间上若没有郎如铁这个人,我们这一辈子也未必会成夫妇。”

    海飘微笑道:“你的确很有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又有了一个这么贤淑的妻子。”

    听见“贤淑的妻子“这一句话,八腿猫的脸就变得像是一团搓坏了的面粉。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很好看。

    滑稽得很好看。

    虽然海飘很想再和这一对新婚夫妇在一起,因为他们实在是很有趣的一对,但是为了要找郎如铁,她只好再问八腿猫“郎如铁究竟在哪里?”

    八腿猫向北方一指,道:“他在前面三里外,那是一片大冰原。”

    海飘暗暗奇怪道:“他为什么要去冰原?”

    八腿猫叹了口气:“他约了人在那里决斗。”

    海飘脸庞上立刻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八腿猫道:“这是郎帮主的嘱咐,他说在两个时辰之内绝不能让任何人到那里。”

    海飘吸了口气。

    “他去了多久?”

    吕柔情忽然叹了口气道:“快将两个时晨了。”

    海飘眉心一聚,道:“他还是没有回来?”

    八腿猫苦着脸,道:“他若是回来,我也不必喝这种第八流的酒了。”海飘一楞。

    吕柔情却是冷冷一笑。

    吕柔情说道:“总算你还没有给醉死,倘若要皇帝陪你喝这种酒,恐怕他宁愿去喝皇后的洗澡水。”

    海飘却没有心情听笑话。

    她又问八腿猫:“郎帮主约了什么人决斗?”

    八腿猫脸上忽然变得木无表情,道:“秦大官人!”

    听见了“秦大官人”这四个字,海飘立刻有一种屯殛般的感觉。

    “他与秦帮主决战?”

    “不错。”

    “你们居然还能呆在这里?你居然还有心情喝酒?”

    八腿猫垂下了脸。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就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所以才喝酒。”

    海飘跺了跺脚。

    “就算你在这里醉死了,对郎如铁又有什么帮助?”

    八腿猫无法回答。

    但吕柔情却不肯自己的丈夫给别人欺负,她忽然像一支小母虎般跳了起来,大声道:“就算他不喝酒又能怎样?难道他能帮助郎帮主去对付那个剐千刀斩万刀的姓秦恶贼?”

    这一次,无法回答的人却是海飘。

    吕柔情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接道:“而且,这场决斗本来就是郎帮主和秦大官人之间的事,就算我们两人武功再高十倍,也不能在他们决斗的时候,给予郎帮主任何的帮助。”

    海飘叹了口气,终于道:“还是你说得对,决斗这种事,别人本来就是无法帮忙的。”

    八腿猫忽然又抓起了一壶酒,而且一仰而尽。

    吕柔情没有再阻止他.

    酒壶已空,忽然也“波”的一声应声爆裂。

    这次捏碎酒壶的人并不是吕柔情。而是八腿猫。

    八腿猫也是个人,虽然他这一辈子已命中注定要怕老婆,但他也有心情激动的时候。

    他现在的心情,已由紧张,苦闷而变成激动。

    他忽然冲出悠然居,叫道:“我要去找郎帮主,我要去找郎如铁!”

    吕柔情盯着他的背影,看得有点儿出神。

    她忽然喃喃道:“郎帮主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海飘想了想,道:“你在妒忌?”

    吕柔情道:“我为什么要吃醋?他又不是女人。”

    海飘道:“虽然郎如铁是个男人,但八腿猫对他实在太尊敬,太关心,难道你没有觉得自己比不上他?”

    吕柔情笑了。

    她并不是苦笑,也不是故意发笑,而是真的从心里笑出来,她说:“当我以前没有遇见郎如铁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郎如铁无法和我相比。”

    她的目光忽然发出了光,缓缓接道:“直到我遇见他之后,才发觉事实刚好相反,我是无法比得上他的。”

    海飘呆住。

    吕柔情的视线遥注在远方,又道:“八腿猫尊敬郎如铁,关心郎如铁,我绝不会妒忌,因为我也许比八腿猫更尊敬郎如铁,更关心郎如铁,世间倘若没有他这个人,八腿猫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娶我。”

    “不敢?”

    “不错,是不敢!”

    吕柔情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就像是三月里从山谷里吹来的春风,她又说道:“你以为他不喜欢我?不,他喜欢我,当我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喜欢我。”

    海飘听得有点痴了。

    吕柔情又接着说道:“但,若不是郎帮主一定要他昨夜与我成亲,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和我在—起的,他偷东西的时候胆子虽大,但是,当他面对着女人的时候,他的胆子简直比蚊子的鼻子还细小。”

    狗伯又听得有点傻了。

    他活到这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见“蚊子的鼻子”这句说话。

    他的确给这几个男女弄糊涂了。

    直到他发觉那几个男女都已走光了的时候,他才看见桌子上居然摆放着一定足足有十两重的金子。

    狗拍更糊涂了。

    这十两金子的“份量”,简直已可以把这间残破的小酒家压扁。

    就算他卖十年酒,也赚不到这十两金子。

    直到许多年之后,他还是没有弄清楚,这么大手笔付帐的人,究竟是那个长发女郎,还是那个曾经倒悬在屋檐下的黑衣女人。

    八腿猫的轻功,天下闻名。

    但海飘和吕柔情的轻功,也绝不会比他稍为逊色。

    只不过八腿猫比她们先走一步,所以最后还是他首先到达目的地。

    雪野茫茫,人迹杳然。

    他看不见郎如铁,也没有看见秦大官人。

    他狂叫。

    “郎如铁!郎帮主!郎如铁!郎帮主!郎如铁。”

    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渐渐急猛的寒风,和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叫了好一会,忽然看见两条飞快的人影飞奔过来。

    但那不是郎如铁而是海飘和吕柔情!

    听见八腿猫的呼喊声,海飘和吕柔情的心都凉了一截。

    郎如铁出了事?

    他已死在秦大官人的手下?

    没有郎如铁的影子,连秦大官人都不在。

    他们只是看见远方有一支黑熊,还有天上几支饿鹰在盘旋飞翔。

    郎如铁呢?

    那要命的郎如铁在哪里?

    他们找不着。

    忽然间,八腿猫面色惨变。

    “血!”

    海飘和吕柔情心中一凉。

    她们都总算是江湖人,江湖人是不怕血的。

    但八腿猫的另一句呼叫却令她们的心跳同时加速两倍。

    八腿猫另一句呼叫是:“英雄枪!”

    (十)

    冰雪上凝结着刺目的血渍,血渍不远处赫然留下了一杆枪。

    那是已伸尽到七尺二寸的英雄枪。

    海飘捡起这杆枪,望着冰雪上的血渍,什么话说不出来。

    八腿猫的眼睛里像是已经冒出了火焰,他突然狂吼道:“秦老贼!你躲在哪里?滚出来!滚出来!”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天色却忽然变得黯淡,就像是海飘和吕柔情的目光。

    她们不怕血,且不怕死亡这一回事。

    但海飘和吕柔情却害怕在这个时候,只是看见—滩血渍,以及那一杆与郎如铁相依为命的英雄枪。

    郎如铁的枪,就和学剑者的剑一样重要。

    郎如铁虽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枪在人在,枪失人亡。”这种话,但诲飘和吕柔情都明白,他和这杆枪是绝对不能分离的。

    但她们现在只能看见郎如铁的枪。

    郎如铁的人呢?

    就算他已死在秦大官人的手下,那么他的尸体呢?

    海飘不敢再想下去。

    但八腿猫却又突然狂吼起来。

    他指着那支黑熊,厉声喝道:“一定是它!一定是它!”

    他一面大喝大叫,一面象疯狂了似的向那支黑熊冲了过去。

    海飘和吕柔情都是一阵发毛。

    她们已知道八腿猫想的是什么。

    倘若八腿猫的推测没有错误,那么这件事实在太可怕,太可怕。

    黑熊一直都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的望着八腿猫。

    八腿猫冲过来的时候,它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声。

    人在怒吼。

    黑熊也在吼叫。

    八腿猫身上有刀,这把刀是他捡回来的。

    近几个月来,他遇见的火并场面实在太多。

    有人拚命,当然也有人丧命。

    有人丧命,往往会有兵刃遗留下来。

    八腿猫就是这样捡到一把百炼精钢打造的刀。

    这把刀很锋利,用来杀人绝对不成问题。

    但用来杀一支黑熊,那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黑熊扑向八腿猫,八腿猫的刀立刻迅速地插入熊腹。

    八腿猫正待抽刀,那知用力过猛,刀柄居然甩掉。

    换而言之,这把刀虽然不错,但却是一把“甩柄刀”。

    世间上不少人一辈子与刀为伴,他们所用的刀也许从来都没有出过“甩柄”这种毛病,但八腿猫却偏偏遇上了。

    黑熊中刀,更是凶猛,不顾一切的抱起了八腿猫。

    凭八腿猫的轻功,黑熊要抱住他,本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坏就坏在那一把刀。

    当八腿猫拨出这把刀,发现整把刀只留下刀柄的时候,不禁呆了一呆。

    这一呆可呆出了祸事。

    黑熊虽然腹部中刀,但气力依然大得惊人,这一个熊抱抱下去,差点没有把八腿猫变成“猫肉酱”。

    幸好这个时候海飘已和吕柔情赶到。

    飒!

    吕柔情用英雄枪狠狠刺向黑熊的心脏,—刺就已击中要害。

    黑熊本已腹部受创。再吃这一枪,终于无法支持,仰天倒毙在雪地上。

    八腿猫吓的脸色发白。

    他挣脱之后,立刻就把熊腹割开。

    海飘不敢看,连吕柔情都用手掩住了眼睛。

    倘若八腿猫在熊腹找到了郎如铁的尸体,那可是一件不堪想象一事。

    这一头黑熊实在倒霉。

    它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是饿得发慌,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食物,更没有吃掉郎如铁。

    八腿猫在它的肠胃里左翻右翻,除了满手鲜血之外,什么也找不到。

    任何人找寻东西,都是希望找到的。

    但八腿猫现在的心情却是相反。

    倘若他在熊腹里找到郎如铁的话,那才真正的绝望。

    虽然算来算去,郎如铁现在都已是凶多吉少,但只要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他们就还有一线的希望。

    他忽然“噗”的一声,在黑熊的尸体旁跪了下来。

    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对黑熊说:“熊大哥,是我八腿猫对不起你,我是个糊涂虫,居然以为你吃了郎帮主,你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八腿猫很难过,很难过!”

    说到这里,他哭了。

    他拥抱着熊尸,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

    海飘也许有点不明白八腿猫的说话。

    但吕柔情却很清楚。

    与其说他是在哭熊之死,不如说是为了郎如铁而哭。

    他说“是我害死了你”,是因为向秦大官人传递战书的人,就是八腿猫。

    大概八腿猫以为自己不送战书的话,那么这一场决斗就不会发生。

    吕柔情叹了口气,道:“这不关你的事。”

    八腿猫哭道:“不关我事?不关你事才是真的,郎如铁着有什么不测,我就把你一脚踩扁。”

    海飘跺了跺脚,道:“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郎如铁一定还没有死,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八腿猫揩干了泪,道:“不错,他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长命的,他绝对死不了。”

    天上兀鹰仍然在飞翔。

    但郎如铁在哪里呢?

    又有谁能找到郎如铁?

    又再大雪纷飞,寒风夹着飞雪,冰碴子,无情地在大地上疾舞。

    这里是一座山谷的必经之路。

    在山谷旁,一间看来已快坍塌的古庙,已被白雪完全掩盖着。

    这座古庙早已荒废。

    殿堂内一片萧条,除了外面的风雪声外,这里就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从呼吸声听来,这人似乎并不是武林人,更不象是一个武林高手。

    呼吸声很混浊,而且并不调协。

    假如有人单凭听觉,他是绝对无法猜到这人是谁。

    就算有人告诉他这个人是谁,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就在风雪最凌厉的时候,庙外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的脚步声,轻盈得就像是一团棉花。

    棉花着地,了无声息。

    但殿堂里的人却还是听到了。

    他冷冷喝道:“是什么人?”

    脚步渐渐移近。

    一把苍凉的声音同时慢慢的说道:“一个寂寞的居士。”

    “孤零居士。”

    “正是刘某。”

    “你来得及时。”

    “当然及时。”

    “本帮主早已想找你,我要为香飞雨报仇。”

    在这破庙内的人,赫然竟是强秦帮主秦大官人。

    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轻视秦大官人。

    同样地,世间上也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一个寂寞的居士。

    现在,他们已碰头。

    秦大官人盘膝坐在庙堂神案下,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他的脸色比起平时未免是苍白了一些。

    刘孤零忽然笑了。

    “武林中敢面对你的人并不多。”

    秦大官人冷冷接道:“就算是你也不敢。”

    刘孤零沉吟着,道:“你很了解霍十三刀,也很解我。”

    秦大官人冷笑。

    刘孤零叹了口气,接着:“霍十三刀敢面对你,敢找你算帐,但一直以来,我却只不过是只缩头乌龟。”

    秦大官人道:“连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当真是无可救药。”

    刘孤零点点头:“这些年月以来,我的时间算是白白渡过了,但霍十三刀断腕之仇,我非要代他伸雪不可。”

    秦大官人冷冷道:“你们岂非一直都很不和气?怎么忽然又要为他报,而且砍断他一双手的人并不是本帮主。

    刘孤零冷冷一笑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总是由你而起”,刘某与霍十三刀,总是源出一脉,而且我并没有真正与他结上什么仇怨,那只是江湖人的错觉而已。”

    秦大官人道,“你一直都想杀我?”

    刘孤零道:“江湖巨枭,人人得而诛之。”

    秦大官人冷笑。

    “当真是大义凛然的很。”

    刘孤零傲然道:“刘某师祖三代,尽是江湖名侠,除奸去恶,本来就是我辈中人学武的最大目的。”

    秦大官人沉声道:“你以为可以击败本帮主?”

    刘孤零冷冷道:“现在正是使你伏诛的最好时机。”

    秦大官人忽然抬起头,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正在生病?”

    刘孤零没有回答。

    庙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人的脚步声并不轻巧,看来若非不懂武功的人,就是有心保存自己的气力,不肯在走路的时候浪费半点内家真气。

    秦大官人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特别,就象是一支抓住了兔子的老狐狸。

    因为他听到了铁胆相碰的声音,而且他很快就看见了慕容天军走进这座古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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