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第 一 章 (第2/3页)

    锦衣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仍不言不动。

    老和尚又道:“无缘即是有缘,佛言是不妄的。”

    锦衣人似乎忍耐不住了,偏过头,冷电似的目芒在老和尚面上一绕,道:“大师怎么这等不识相?”

    老和尚眉毛一挑,道:“老衲如何不识相?”

    锦衣人语冷如冰地道:“盯踪在下,意欲如何?”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施主纳凉,老衲也歇脚。这是官道,并非私产。”

    锦衣人冷哼了一声道:“在下并非今日才出道,大师跟踪在下业已三天。”

    老和尚淡淡地道:“也许是凑巧同路,施主何必多心?”

    锦衣人道:“这就未免太巧了罢!”

    老和尚又打了个哈哈,宏声道:“阿弥阳佛,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

    锦衣人报以一声冷笑,道:“在下不懂禅理,大师还是省了吧。”

    老和尚不舍地道:“施生何必如此担人于千里之外?”

    锦衣人没好气地道:“大师是缠定在下了?”

    老和尚道:“老衲只是随缘。”

    锦衣人虎地站起身来,朝者和尚上下一打量,若有所悟似的道:“如果在下所猜不差,大师当是名动字内的圣僧‘无我大师’?”

    “哈哈哈哈!施生服力果然不差,老衲正是。”

    “失敬了。”

    “好说,施主当是无双堡‘无敌剑’的嫡嗣?”

    不错,这锦衣人正是离开家重出江湖的武同春。

    武同春脸色微变,抱拳道:“不错,在下武同春,大师有何指教?”

    “无我大师”缓缓起身,沉凝地道:“恕老衲直言无讳,施主先尊号称‘无敌剑’,但武学如瀚海,尤其剑术一道,更为精奥深远,施主系出名门,堪称此道翘楚,当可继承先尊之号。”

    武同春先是一愣,既而微哂道:“大师说这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无我大师”道:“老衲有意助施主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无我大师”享誉武林数十年,是硕果仅存的几位白道高手中的魁首,武功深不可测,一般习武的人如能得这位老和尚垂青,那真是磕头碰到天,平步青云了。但武同春是名剑手之后,自有一份傲气与自尊,当下哈哈一笑道:“大师,失严这外号是江湖朋友信口叫的,先严从未自道出民更是不敢以此自诩。同春何物,竟敢继无敌之号,不敢奢望,更不愿企求;大师的好意心领了。”说完,拱手一揖,转身便走。

    “无我大师”飘然上前,拦在前头道:“施主会错老衲的意思了,老衲并非好为人师,也无意收徒……”

    “那大师的意思是……”

    “应天命,防缘法,助施主名至而实归。”

    “抱歉,在下无意争名,也无心扬名。”

    “愿为武林众生结个大善缘么?”

    武同春木为困惑,像“无我大师”这等显赫的人物,普通武林人想见一面都很难,没想他竟然主动地找上了自己,内中必有文章,但自己抹下睑皮,重出江湖,目的是为了断一桩不能为外人道的公案,以后便要永绝江湖了。

    必念之中,冷漠地道:“借用大师一句话,在下无缘,请了。”

    说完,绕侧昂首而去。

    “无我大师”怔怔地望着武同春的背影,自语道:“舍此别无他求,为了挽回劫运,只好不顾身份了!”

    自语声中,大袖飘飘,行云流水般地跟了下去。

    武同春一路驰去,对于“无我大师”的事,他很快就抛诸脑后了,因为他只想着自己的事,除此之外,什么天大的事都与他无关。

    路旁不远,出现一座丛林,青翠苍笼,在这种盛夏天,给人心理上一种清凉的感觉。武同春足身离开富道,向那丛林走去。

    接近,看出是一间大庙,被包裹在绿荫中。

    穿过林荫道,是个不大的场子,连接庙门。

    武同春心想:“口渴得难受,喉头里干得要起火,到庙里去讨杯水喝吧!”

    于是,他迳直走向庙门,目光扫处,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庙门槛外的石阶上,整齐地排着四具尸体,一色的黑衣劲装,他一个箭步弹了过去,不错,是四具死尸,不见血,死状很安详,像是熟睡了般地。

    死者是什么来路?什么人下的手?为什么会死在佛门禁地?狐疑之间,一条人影,出现在门里。武同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现身的,竟是分手不久的“无我大师”,这和尚怎会超在自己的前头?“无我大师”合什道:“施主,有缘啊!刚分手又见面了。”

    武同春心里打了一个结,目光一扫四具黑衣人的尸体,寒声道:“人是大师杀的?”

    “无我大师”再次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老衲出家人,怎能轻易犯戒。

    “那……”

    “杀人者已先老衲一步离开了。”

    “是何许人物?”

    “施主不妨仔细看看被害者,是如何致命的。”

    武同奏深深透了口气,仔细审视,什么也看不出来,摇摇头,期期地道:“在下浅陋,看不出来……没有伤痕,也不像中毒……”

    “无我大师”道:“这就已经说明了。”

    武同春皱眉道:“说明了什么?”

    “无我大师”目中精光一闪,道:“想想,江湖上谁杀人无痕?”

    武同春心里“咚”地一跳,栗声道:“接引婆婆?”

    “无我大师”颔首道:“施主见识不错,但只说对了一半。”

    武同春期期地道:“一半,为什么?”

    “无我大师”正色道:“杀人的手法是一样,但不是‘接引婆婆’本人,而是她的传人,就是近来江湖中盛传的恐怖人物‘黑纱女’!”

    武同着脱口惊叫道:“黑纱女?”

    “不错,施主见过么?”

    “只是耳闻,大师……”

    “老衲曾经曾见过,但不知她的庐山真面目,仅知她是个女子,年纪不大,黑纱中覆面,同时黑纱巾也是她的标记,身手版高,不逊于乃师‘接引婆婆’,尤其是身法,以老衲所知,即以身法冠绝武林的‘鬼叫化’,也膛乎其后。”

    武同着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她为什么要杀人?”

    “无我大师”摇头道:“只她自己知道。”

    “她属于魔道?”

    “应该是介于正邪之间,不过……以老衲所知,被杀的多属江湖恶者。”

    “眼前这四个……不知是什么来路?”

    “你不见死者衣襟上的号志?”

    武同春低头一看,果见死者衣襟上绣着白色的乾坤二爻的标志,不由惊声道:“是‘天地会’!”

    “无我大师”道:“不错,正是以武林之主自居的‘天地会’属下弟子。”

    武同春吐口气,道:“‘天地会’崛起江湖不过五年,搅得中原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生杀予夺,唯我独尊,是该杀!”

    “无我大师,宠宣了一声佛号,道:“善哉!施主侠肝义胆,嫉恶崇道之心可见一斑,愿与老衲深谈么?”

    武同存心念一转,道:“小子无才无德,既不为侠,也不称义,敬谢不敏了。”

    不待对方的反应,掉头疾走而去,身后传来老和尚的叫唤,但他充耳不闻,步伐反而加速。

    一口气奔行了十来里。

    日头西偏,暑气稍杀,眼前出现一片莽林,宫道从中央穿过,武同脊用手指顶了顶帽檐遥遥望了一眼,自语道:“穿过林子便有镇市,该打尖了!”

    突地,四五条人影迎面奔来,勿勿擦身而过,像逃避什么恶物似的,其中之一刹住身形开口道:“喂!朋友,看你的装扮,定也武林同道,快回头吧!前路不通,犯了忌,平白送命可不值得。”

    说完,飞也似赶向同伴去了。

    武同春大为愣愣,呆了一阵,继续前行,到了林口,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刹住步子,脱口道:“黑纱女!”

    路边头一株大树的横枝上,挂了一条黑纱巾,在迎风招展,这是既神秘又恐怖的“黑纱女”的标志,现在他明白刚才那匆匆逃走的路人示警的原因了。

    “黑纱女”为何亮出标记阻路?闯越便是犯忌,回头还是绕道?堂堂无双堡少堡主,如此不顾名头么?武同春犹豫了一阵,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心想:“名头,自己还有什么名头可言?无双堡名存实亡,武同春早在八年前死了,出江湖只为了平心中之恨,对象只有一个,还争什么强,斗什么狠。”

    心念之中,回转身……两骑怒马,疾弛而至,到了近前,紧急勒缰,唏聿聿一阵嘶鸣,人立而起,扑了武同春一头一身的黄尘。换在八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而今天,他是豪气全消,本能地横了对方一眼,拍拍尘土,就传走开。

    他原不想惹是生非,别人偏不放过他,也许,这是江湖人的劣根性。马上人之一暴喝:

    “别走!”

    武同春止住了脚步,这时,他才看清马上是两个面目狰狞的中年人,一瘦一胖,喝语的是那胖子。

    那瘦子接着道:“看你这身打扮满像那么回事,你看到一个女人形的穷酸由此经过么?”

    态度蛮横,说话无礼,武同春本待发作,想了想又把冒起的火压了下去,拉拉帽檐,冷漠地道:“没看到!”

    那胖子大刺刺地道:“报上来路。”

    武同春虽说豪气早消,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股傲气是混没不了的,他没抬头,寒声说道:“各走各的路,没有报名的必要。”

    瘦子嘿地一声冷笑道:“你知道找哥俩的来路吗?”

    武同春道:“在下不想知道。”

    瘦子道:“偏要你知道。”

    胖子凑和着道:“兄弟,别唬着他了。”

    瘦子打了个哈哈道:“听清楚了,‘巴氏双虎’,不陌生吧?”

    武同春心中一动,“巴氏双虎”,恶名昭彰,在中原道上,是令人则目之徒,当下故意淡淡地道:“没听说过!”

    胖子暴笑了一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抬起头来,让大爷看看你的五官德性!”

    武同春硬吞下一口恶气,身形一旋,到了两丈之外。

    “巴氏双虎”各各怒哼一声,跃了马背,把武同春拦住。瘦子狞声道:“你刚才说没听过我兄弟的大名,现在让你永远记住,三代人都忘不了。大哥给他逗逗乐子。”

    胖子掏开五指,抓向武同春的大草帽。

    武同春脚不移,身不动,笔直地飘了开去,这一手,表现了他的功力。

    瘦子“咦”了一声道:“看不出还真有两下子,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还真会把大爷看扁。”

    随着话声,手一扬,三点寒星星品字形射向武同春上盘,一尺之隔,投手即至。

    武同春反腕一捞,摊开手掌,是三颗歹毒的天狼钉,不由怒哼出声,一抖手手,投向身旁一块巨石、火犀迸处,三颗天狠钉品字形嵌在石面上,深浅一致,手法力道,令人叹为观止啊!

    “巴氏双虎”互望了一眼,当然他们俩不能吃这个瘪,霍地拔出佩剑,挪步移身,站成犄角之势,胖子暴喝道:“拔剑!”

    武同春忍了又忍,道:“无此必要。”

    瘦子道:“不敢么?可以,报上来历名号在地上叩个响头,我兄弟饶了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武同春缓缓拔出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仍然没抬头。这种起手式,可以说大背武术常轨。

    胖子脸色一变,道:“兄弟,看他的起手式!”

    瘦子脸皮抽动了数下,粟声道:“无双堡独门剑法!”

    胖子跟着叫:“无敌剑!”

    瘦子期期地道:“听说无汉堡在八年前被一把火烧成废墟,业已遣散堡众,封了堡门,这些年不见有人在江湖走动,这胖子深深一想,道:“朋友难道真的是十八岁扬名的武少堡主?”

    武同春没有答腔,帽檐遮住脸,显得十分神秘,倒是那支斜撇的剑,剑身泛出雪也似的白光,这是迎异于一般之处,通常剑刃是青芒。

    瘦子脸色数变之后,道:“大哥,看他剑,假不了,我听说过。”

    胖子立即顺风转舵,自找台阶,挤了挤眼,道:“兄弟,算了,彼此素无过节。还是追人要紧。”

    说完,偏了偏头,两人收剑上马,双腿一夹,穿林而去。

    武同存缓缓回剑入鞘,转身面对林道,心里想:“‘巴氏双虎’有目如盲,竟然没发现‘黑纱女’的标记,这一入林,是自寻死路。”

    心念未已,忽闻“砰砰”两声,“巴氏双虎”栽下马来,连哼声都没有,也不见有人现身出手,两乘空骑拨制刺狂奔而去,不由心头大震。

    “黑纱女”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毁了“巴氏双虎”?“巴氏双虎”在江湖中不是泛泛之辈,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照“无我大师”的说法,“黑纱女”跟她师父“接引婆婆”一样,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她在此地亮出标记阻路,必非无固,那是为了什么?“巴氏双虎”追索的所谓大人形穷酸是谁?呆立了一阵,武同春准备走回头路,不去招惹“黑纱女”,就在此刻,林子里突地传出一个森冷的女子声音道:“犯忌者死。”

    武同看下意识地吃了一惊,不用说,发话的是“黑纱女”,这句话,不但目中无人,还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武同春被勉强抑制的傲性蠢然欲动,心念辗转之后,傲性又消生了,八年前发生的心事,使他丧失了在武林中昂头的勇气,当下片言不发,转身举步,就待要离开……“黑纱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当知趋吉避凶,姓武的,这不能说是你没胆。”随之,是一声充满讥讽意味的冷笑。

    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武同春再灰心丧之,也不能让一个女子看得不值半文钱,潜在的傲性,无法抑制了,转身,大步向林道中走去。以防对方猝然的袭击。

    走,没有动静,空气诡秘万分。

    顾盼间,来到了“巴氏双虎”陈尸之处,此刻,他才发现双虎襟上的乾坤符志,不由心头一动,暗忖:“原来双虎也是‘天地会’的弟子!”

    刺耳的阴冷声音,又自林间传出:“娃武的,你不怕死?”

    武同春指顶帽檐,目光扫向林深处,不见人,冷声回应道:“死有什么可怕?”

    “但刚才你表现了畏缩?”

    “在下不必告诉你个人心中的想法。”

    “除了怕死,还想什么?”

    “何不现身出来?”

    “凭你还不配。”

    “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

    “非常好笑,口口声声要杀人,却不敢现身。”

    “你死定了!”

    “就算是吧!你不现身如何取在下的性命?”

    “照样可以,双虎便是榜样。”

    “用毒?用暗器?”

    “这你不必管。”

    “在下不信这个邪。”

    没了下文,空气沉寂下来。

    武同春内心却没松弛,他无法想象对方将使出什么意料不到的手段,双虎的尸体摆在眼前,这是不假的。

    久久之后,“黑纱女”的声音又告响起:“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了。”

    武同春大感意外,脱口道:“为什么?”

    “黑纱女”的声音道:“奇怪,你不庆幸能活着离开?”

    武同春冷傲地道:“既无惧于死,又何庆于生。芳驾忽然破例,必有原因。”

    “你一定要知道?”

    “如果劳驾愿意的话,在下是想知道。”

    “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希望你能活着。”

    “那又为什么?”

    “当然有道理的……”说了半句,便顿住了。

    “什么道理?”

    “非常简单,凡属不怕死的人,必然怕活,而珍惜生命的人,定然怕死;你既然无惧于死,让你活下去,岂不更好?”

    怪论,前未之闻的怪论,武同春为之大感怔愕,理由十分牵强,但对某种人而言,却又很切合,以他本身而论,的确是活着比死还痛苦,这使他无言以对。

    双方沉默了片刻,“黑纱女”又道:“我是过来人,我曾经求死,但为了某种理由,我必须活下去,忍受生之折磨.所以,我非常了解一个无视于生死的丧志者的心情.”

    这句话说到武同春的心坎里,引起了他内心的共鸣,看来“黑纱女”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可是……心念之中,脱口道:“芳驾称在下为丧志者?”

    “黑纱女”的声音道:“难道不是?堂堂无汉堡少堡主,全没有往昔的英风豪气,不是丧志是什么?”

    武同春心头大凛,彼此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道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秘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秘密外人绝对不知道……“黑纱女”又道:“你还不走么?如果我改变主意,你便真的活不了。”

    武同春开始挪步,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茫然,他不了解这神秘女煞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更重要的一点,他不但失去了斗志,连好奇心都淡了,他活着,只为了那桩八年前的诛心公案。

    出了林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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