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第 六 章 (第3/3页)

自己有家有室。而且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把这份微妙的感情彻底埋葬了吧!

    既然紫衣少女并非“黑纱女”,那“黑纱女”便另有其人,庙内悬尸是白石玉干的,死者的死状符合“黑纱女”的手法,白石玉和“黑纱女”是同道这一点已非常明显,他也在追查自己的下落,还声言要缉凶,目的何在?老叫化见武同春久久不语,又开口道:“老弟,你在想什么?”

    武同春不愿说出心里的话,信口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又树强敌……”

    老叫化道:“这有办法!”

    武同春淡漠地道:“您老有什么办法?”

    老叫化道:“老弟最明显的标志是这张脸,如果予以遮掩,改换一下衣着,对方便无法辨认了。”

    心中一动,武同春道:“如何改变法?”

    老叫化道:“易容变相,是老要饭的本行,我这有一副人皮面具,制作得非常精巧,一戴上,便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老弟愿意,可以相赠。”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那在下就愧领了!”

    老叫化从内衣底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递与武同春,道:“试试看!”

    武同春接过,脱下帽子,轻轻套上脸,抹平整,又变了一个形象,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他自己看不到,但丑恶的疤脸盖住了,同时也可避免“天地会”的追踪。

    老叫化偏头看了看,道:“不坏,换件衣衫就更好了。”

    武同春拱手道:“在下就此谢过您老。”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小意思……啊哟,不好!”

    下意识地一震,武同春道:“什么不好?”

    老叫化伸了伸脖子,道:“酒虫爬上了喉咙,痒得难过,老要饭的得设法打发酒虫,容图后会!”说完,一歪一斜地疾奔而离。

    玩世不恭的异人,武同春目送老叫化身影消失之后,也弹身离开。

    沉寂的山道上,出现一个孤独的人影,青衫飘飘,腰跨七剑,步履稳健,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还清秀,只是面色有些阴沉,好在灵活的目光,冲淡了面色的阴沉。

    他,正是易容后的武同春。

    他入山的目的,是希望能碰上许中和。

    照他的判断,武同春在山中生死不明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许中和定然也会来查探究竟,当然,他没有多大的把握,因为这消息不一定能传到许中和的耳里,只是他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找到他。

    陡峻的石峰,正是年前武同春与“天地会”副巡监一同坠谷的地方。

    那次坠谷,改变了他的命运。

    行行重行行,武同春来到了峻峰之下,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感慨系之。

    突地,他发现一条人影轻登巧纵,升向峰头,业已过了峰腰,太远,分不出是男是女,但无疑是个高手,此时心中一动,弹身上峰。

    到了峰顶,目光扫瞄之下,只见一条蓝色人影,兀立在一块突岩上远眺,毫不陌生,正是诡秘的白石玉。

    白石玉没回顾,冷冷开口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武同春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已发现自己,当下飘身掠近突石,沉声道:“山行客!”

    白石玉回转身,下了突岩,打量了武同春几眼,拱手道:“朋友是游山的?”

    武同春道:“可以这么说!”

    笑了笑,白石玉道:“咱们有志一同,在下也有这癖好,专游荒山野岭。”

    话中有话,武同春当然听得出来,略作思索,道:“朋友是姓白么?”

    白石玉显然一震,讶异地道:“朋友怎知贱姓?”

    武同春道:“因为在下正是来找我朋友的。”

    白石玉下意识地往后一挪步,栗声道:“找在下?”

    “不错!”

    “那朋友是一路跟踪来的?”

    “算是碰巧吧!”

    “天下没这等巧事,朋友干脆开门见山的说吧!”

    武同春目芒一闪,道:“很好,在下要在朋友身上查证一件事。”

    白石玉再次打量了一遍武同春,目露困惑之色,道:“朋友能先见示来路么?”

    武同春心念一转,道:“冷面客!”

    白石玉面色微变,道:“看朋友的情形,似乎与‘鬼脸客’……”

    灵机一触,武同春顺口道:“那是家兄!”

    白石玉笑笑道:“这就难怪了,在下与今兄曾有数面之雅,不知兄台要查证的是什么事情?”

    “一个人!”

    “谁?”

    “黑纱女!”

    白石玉目芒一闪,连退两步,背靠突岩,栗声道:“黑纱女?”

    武同春道:“一点不错!”

    白石玉沉吟了片刻,皱起眉头道:“兄台为什么要向在下查证‘黑纱女’?”

    武同春冷沉地道:“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一句话,‘黑纱女’是谁?”

    “这……在下何由知道?”

    “白朋友不愿见告?”

    “在下实在不明白,‘黑纱女’神秘莫测,江湖道上仅闻其名,恐怕没有半个人知道她的来历,兄台竟然追踪到山里来,向在下查证……”

    “要在下说出来么?”

    “在下洗耳恭听。”

    武同春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确符合‘冷面客’三个字,眸中精芒一闪,道:“非常不巧,“天地会’一位姓胡的堂主,被悬尸庙中,有人见到是朋友所为,死者身无致命伤痕,这怎么说?”

    白石玉怔了怔,继而打了个哈哈道:“这叫偷牛的没抓到,抓住了拔桩的,在下恳尸是不错,但只是悬尸,没杀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人是死在庙外,悬尸的目的,只是想开开“天地会”的玩笑,因为在下曾被该会的人逼迫过,藉以出口气而已。”

    这回轮到武同春发怔了,对方说的似乎有理,老叫化也只说见他悬尸,没人知如何被杀的。

    白石玉眸光一转,又道:“在下也极想知道‘黑纱女’的来路,兄台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武同春期期地道:“算是……好奇吧!”顿了顿,接着又道:“朋友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白石玉目珠一转,道:“既然兄台已经说了来历,在下只好说实话,此来是要查究一位朋友的生死下落。”

    “武同春?”

    “不错,令兄想已全告诉兄台了。”

    “为了什么?”

    “尽朋友之义。”

    武同春点点头,没开口,内心的感受很复杂,这姓白的行为鬼祟,自己对他并没好感,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白石玉吐口气,道:“时隔经年,查起来相当棘手,令兄‘鬼脸客’是唯一目击者,但偏偏地没回头查究武同春的生死,难,实在太难。”

    武同春悠悠地道:“山中多虎狼,如果死了,当然尸骨无存,如果不死,已经一年了,不见他现身江湖,也许……他已经埋名隐姓,结束江湖生涯。”

    白石玉脱口道:“不可能!”

    “为什么?”

    “据在下所知,他有大事未了。”

    “什么大事未了?”

    “他跟一位许中和的怨结未解,他不死,定会出江湖追索姓许的。”

    这点武同春并不惊奇,也不意外,因为自己与许中和搏命时,白石玉曾介入其中,如果不是他横岔一技,事情早就了结了,想到这里,下意识中对白石玉有些愤恨与厌恶,当下冷冰冰地道:“朋友知道的倒是不少?”

    “白石玉再次吐了口气,道:“朋友贵在相知,对彼此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武同春心里暗骂道:“鬼话,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谁跟你相知!”

    他不想追问下去,怕露出破绽,究其实,双方也没有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念之间话题一转,道:“朋友可知道那姓许的下落?”

    白石玉目芒一闪,道:“‘兄台为何问起那姓许的?”

    武同春有意地道:“照朋友的说法,他两人之间定有不解的结怨,也许……武同春在山中受伤,生死不明,就是那姓许的下的手。”

    白石玉脸色一变,道:“对呀!在下没想到这一层,是有可能,可是……姓许的也下落不明,在下得设法找到他。”

    武同春暗自高兴得计,这一来,白石玉也会全力探查许中和的下落,等于帮自己的忙,如果紫衣少女也来山中,知道这一层,必然采取同一行动,比自己一个人盲目摸索,要强的多了,对,碰上紫衣少女时,把这情况告诉她。

    心念之间,遥遥瞥见对过峰脊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登时每感起来,抱拳道:“白朋友,后会有期!”

    不待对方反应,弹身驰下峰去。

    白石玉喃喃自语道:“对,许中和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多亏‘冷面客’提醒武同春不愿被姓白的发现自己行踪,下峰之后,朝反方向奔了一程,确定没被跟踪,才又折向发现人影的峰背方向登临,然后顺岭脊一路奔去。

    他祈望看瞥见的人影,会是许中和,那真是天从人愿。

    荒山野岭,无路可循,他盲目地搜索。

    当然,这可能性极微,只是一厢情愿的说法,也许那人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但他不能不追寻,他入山的目的,就是希望这巧合。

    眼前,是一片松林,奇石峰峰,点缀在盘虬的古松间,远远有间草庐。

    一条人影,手提革囊,穿林而行,看背影颇不陌生。

    武同春心中一动、加速趋上前去,回身拦阻。

    那人影猝然受惊,向后一挪步,栗声道:“朋友意欲何为?”

    武同春看清了对方,登时血脉贲张,眸中杀芒毕射,激动使他全身发抖,真的是天从人愿,对方正是他苦寻不获的许中和。

    许中和再次道:“朋友是谁?”

    武同春“呛”地拔出剑来,咬牙切齿地道:“许中和,你活得太久了!”

    泛着白光的剑刃,与众不同,许中和的脸孔顿起扭曲,狂声道:“你……易了容?”

    武同春道:“不错,为了便于找你!”

    许中和努力一挫牙,道:“我也正要找你。”

    杀机充盈,武同春没去想许中和的这句话,向前迫近一步,道:“许中和,这叫天理昭彰!”

    许中和脸孔变了形,努力镇定情绪,呼吸迫促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把你碎尸!”

    “看在结拜的情份上,容我自了……声音充满了痛苦。

    “我要亲手杀了你!”

    一阵激动之后,许中和平静下来,栗声道:“武同春,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说容我自了吧?”

    武同春毕竟是武林世家出身,生性仁厚,咬牙一想,道:“好,你自了,现在就行动。”话锋一顿,又道:“你不反抗,”

    许中和愤然一笑道:“时候到了,偷生何为?”声音是颤抖的。

    “我容许你尽力反抗。”

    “不,没这必要,我会心安理得地自己结束生命。”

    “你……会心安理得?”

    “不错,今天如果你没碰上我,我已下决心去找你。”

    “动手吧!”

    恨、耻辱,使武同春心如铁石,但多少仍有一丝不忍,双方本是结义的兄弟,而今要见生死,当然,这是人性的反应,他不会宽恕他的。

    许中和扬起了手中革囊……武同春厉声道:“不许动,你想玩什么花样?”手中剑作势就要刺出。

    许中和抛下革囊,圆睁双目道:“大哥……”

    “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容我最后叫你一次,现在请除去面具?”

    “不必!”事实上,他不能揭下面具,暴露那张疤脸。

    “大哥,小弟自了之后,请你打开革囊,便可明白真相。”

    武同春心中一动,但仍硬着心肠道:“快,我不耐久等!”口里说着,心里却在想:

    “革囊里是什么东西?他安排了什么毒计?”

    许中和原地坐了下去,盘起腿,拔出佩剑,横向颈间,大叫道:“凝碧大嫂,愿你自此瞑目!”

    惨然一笑,运劲……蓦在此刻,“锵”地一声,许中和长剑掉地。

    武同春心头剧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如古月的黄衣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丈之外,貌相威武中带着慈样,令人一望便会油然而生敬意。

    武同春栗声道:“前辈何方高人?”

    许中和改坐为跪,悲声道:“师父,为何阻止弟子?”

    武同春又是一震,原来这老人是许中和的师父,两人虽然义结,但许中和从没透露过师承,他说这是师令。

    武同春疑云顿起,莫非这是故意安排的,师徒俩在演戏?看来还是自己动手……黄衣老人声如洪钟似地道:“中和,你不必死,那是愚人之行,即使你轻贱自己的生命,但不能忘了亲恩与师德,你死了将是大罪人。”

    许中和位道:“师父,弟子……实在不愿苟活……”

    黄衣老人怒喝道:“胡说,你的灵智哪里去了,竟效愚夫之行!”

    武同春骤下决心,他不能放过这个使自己门庭蒙羞的禽兽,手中剑徐徐横起,他准备下手了。

    黄衣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迫视着武同春道:“事情始末,老夫业已尽知,告诉你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许中和狂叫道:“师父!”

    黄衣老人抬了抬手,接下去道:“老夫‘弃世剑客’宗由,与你父亲是勿颈之交,当年到无双堡过从时,你年纪还小,但总该有些印象……”

    武同春连退数步,张口无言,这一说,唤回了幼时的记忆,黄衣老人老了,改变了,但面貌仍依稀可辨,一点不错,是当年经常来堡的杀们父。

    黄衣老人又道:“老夫的话,你可以相信,中和是天阉,不能人道,所以谈不上会做出伤风败德的事,这是他一生的隐痛,不愿为人知,你打开革囊,便可明白真相,言止于此,好自为之。”

    武同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黄影一闪,连同许中和一起失了踪。

    久久,武同春回过神来,打开革囊,不由惊叫出声,囊里是一个人头,似是用药水浸过没有异味,倒出来,在地上摆正,又栗呼出了声,这是原堡中总管巫永裕的人头。

    往事奔上心头,十年前,巫永裕因为与堡中一名堡丁头目的妻子有染,被那头目发觉,自己一怒之下,把他逐出无双堡……人头之上,附了一张字条,武同春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字留义兄同春,当年误会,经弟数年调查,真相业已大白。巫永裕居心恶毒,潜回堡内,故布疑阵,欲报被逐之恨。弟死不足惜,唯嫂之名不可污,而今恶徒授首,弟一亦决心解脱。遗珠乃大哥骨肉,善待之,和绝笔。”

    武同春狂叫一声,一脚踢飞人头,奔向草庐。

    庐空无人,师徒似已舍此而去。

    他站在草庐前木然成痴。

    锥心的往事,涌上心头——妻子凝碧,含冤负屈,骨肉化成灰烬,是他逼死的。

    女儿遗珠,一直被视为孽种。

    义弟许中和,自刎求死。

    这是谁的过错?是他一手造成的,疑妻不贞,疑友不义,残待骨肉,真是百死莫赎。

    他狂叫出声!

    我做了什么?我该死,该死的是我!

    “咚”地一声,他坐了下去,脑海呈现出一片空白。

    山风陡起,阴云四合。

    雷电交加中,蒙雨倾盆而注。

    粗密的雨丝,变成了网幕,天地一片混沌。

    这是大自然疯狂的旋律,武同春的身影,消失在疯狂的旋律中。

    幼儿渴慕的是母怀,游子思念的是家。

    母怀最安全,家庭最温馨。

    鸟恋巢,兽恋窝,人恋的是家,即使在千里之外,紧紧系住心的,仍然是家,和每一个属于家的亲人。

    人除非是失去了思想,家的观念永不会消失,优伤,失意,也唯有从家才能得到真正的慰藉。

    人是奇怪的动物,可以原本不可能改变的铁则,竟也会有例外。

    这是个幽静的山庄,远离尘嚣,一片安详。

    此刻,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庄门外,站着一青衫佩剑的人,他已经枯立了很久,几次想扣门,但又似有什么畏怯般缩回手。这是他的家,离别数年的家,他不敢进去,连扣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