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3/3页)

 “不过什么?”

    “有句话先说明,以免发生不良的后果。”

    “夫人明示?”

    “拙夫蛰伏了这多年,性格变得更加怪癖,话虽是印证剑术,不过……他很可能收不住手……”

    武同春心头一紧,道:“难道会演成流血?”

    “墨杖夫人”沉凝地道:“有此可能,少侠如果不愿冒这险,可以离开,此事作为罢论。”

    武同春笑笑道:“身为武士,有些险是必须冒的,而且这是相对的问题“墨杖夫人”垂眉想了想,道:”少侠,老身有个无礼之请。”

    “夫人请讲?”

    “如果少侠功力胜过拙夫,请点到为止。”

    “当然!不过……”

    “少侠不必说老身也知道,这请求迹近自私,如果万一少侠力有不逮,老身会全力阻止发生不愉快的事。”

    “好,就此一言为定!”

    四支牛油巨烛,把小小的角院照得通明如昼。

    武同春岳峙渊停,与“乾坤一剑”对立。

    阶沿上,“墨杖夫人”拄杖而立,神情相当凝重。

    现场只三人。

    “乾坤一剑”白发萧萧,但神气充足,只是面目冷漠的怕人。

    武同春沉吟地开口道:“能有这机会向老前辈讨教,晚辈深感荣幸”

    “乾坤一剑”声音不带半点感情地道:“什么荣幸不荣幸,这些套语少说。你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不到!”

    “老夫比你大了一倍有奇,如果你没把握,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以免老夫落个以大欺小的污名。”

    “在没讨教之前,无法判定有没把握。

    “那你是定意了?”

    “是的!”

    “你号称‘第一剑手’?”

    “那是别人胡乱加的头衔,晚辈从未以此自居。”

    “老夫生平最恨沽名钓誉,浪得虚名之徒,那对剑道是一种玷辱。你听清楚,今夜之斗并非印证。”

    “墨杖夫人”老脸为之一变。

    武同春胸有成竹,淡淡地道:“那该是什么?”

    “乾坤一剑”一字字有力地道:“如果你虚有其表,可能会流血五步。”

    笑了笑,武同春道:“如果晚辈侥幸能接下老前辈几手呢?”

    “乾坤一剑”不假思索地道:“你能接得下三剑,从此武林中将再没有‘乾坤一剑’之名。

    武同春气定神闲地道:“那大可不必,武学无止境,名手代有所出,根本就不可能所谓天下第一,何必斤斤计较得失呢?”

    “乾坤一剑”瞪眼道:“你还不配教训老夫!”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据理而言罢了,怎能称之为教训。”

    “乾坤一剑”冷哼了一声,道:“少逞口舌之刮,拔剑!”随说,手中剑出了鞘。

    武同春徐徐亮出霜刃,作出了大异一般剑术的起手式。

    “乾坤一剑”目芒一闪,道:“慢着,你得先交代门户,老夫至少要知道你的份量?”

    武同春心念疾转,据“墨杖夫人”说,当年父亲在对方手下两招落败,自己纵然不争名,但对父亲而言。总是件生平事,身为人子,自不能无动于衷,当下沉声道:“无双堡门下!”

    “乾坤一剑”显然很震惊,栗声道:“你是‘无敌剑’武进门下?”

    一咬牙,武同春道:“是的!”

    “乾坤一剑”打了个哈哈道:“好,很好,你真是名门出身,还够份量,准备!”

    “武同春胸中豪气大盛,他决心要扳回父亲‘无敌剑’的名誉,凝声道:“请!”

    双方闭上口,凝神对峙。

    场面冷寂下来,但空气却紧张到了极限,武同春丝毫也不敢松懈,他面对的,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稍微失误,便将遗恨。

    双方成了雕像,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人与剑已成为一体。

    “墨杖夫人”似乎也同化了。

    空气冻结了,谁也无法逆料结果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

    场面充满了萧杀之气,剑身映着烛光,泛出可怕的冷芒。

    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彼此心里明白,碰上了生平劲敌,胜负取决于刹那之间。

    半个时辰了一个时辰!

    在比斗的双方,没感觉到长时间的消逝,因为心无二念,而旁观的“墨杖夫人”可不然了,一个时辰有十年那么长,尤其有一个是她的老伴,她当然关切,堆满皱纹的前额,缀满了汗珠。

    “呀!”

    “呀!”

    暴喝声撞破了凝冻的空气,不知是谁先出的手,当然出手是有先后的,但太微了,简直分不出来。

    只见两道不同色的剑光,闪耀绞扭,乍起倏灭,碰击声清越绕空,久久不绝,令人心胆俱寒。

    双方的距离,拉长到一丈,不知到底是谁退了多少步。

    太快了,只那么一瞬,场面又是静止,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武同春戴着面具,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乾坤一剑”老脸可就难看了,连连抽动之后,狂声大叫道:“我输了!”

    “墨杖夫人”深深透了一口气,脱口道:“天啊!多美好的结局。”

    武同春内心激荡如涛,他胜了,还好像是在梦中,能一招而胜“乾坤一剑”,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半晌,他才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晚辈侥幸了!”

    “锵”地一声,“乾坤一剑”的兵刃,成为两截,掉在地上。

    武同春为之瞿然而震,同时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怅悯,折剑,表示从此不再谈剑,事实上,“乾坤一剑”的确是一位相当超卓的剑手,自己如不是奇缘辐辏,这辈子休想与他对剑,当下期期地道:“老前辈,晚辈……十分惶恐!”

    “乾坤一剑”仰天狂笑数声,道:“老夫算了生平大愿。‘冷面客’,你是百年来第一剑手,老夫从此以后再不谈剑了!”话说的很豪迈,但掩不住失败者落寞之情。

    武同春很想安慰对方几句,可是不知如何措辞,怔在了当场。

    “乾坤一剑”缓缓转身,离去。

    一个无敌剑手,就如此结束了武士生涯。

    “墨杖夫人”略显激动地道:“心狱已破,他可以安享余年了,老身谨此致谢!”

    武同春收起了剑,道:“不敢当夫人谢字,晚辈放肆了!”

    “墨杖夫人”展颜一笑道:“少侠的确是百年罕见奇村,不愧第一剑手之称,老身折服。”

    武同春讪讪地道:“夫人谬赞,晚辈不胜惶恐!”

    “墨杖夫人”侧身肃客,道:“大厅里坐,容老身稍尽地主之谊!”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晚辈尚有约会,就此告辞!”

    “少侠如此就走,岂非令老身不安?”

    “往后如有机会时,当再拜谢。”

    “少侠一定要走?”

    “是的,请恕失礼!”

    “此番借重少侠鼎力,治愈了拙夫剑癫之症,使其得以自心狱之中解脱,成为正常人,这是殊恩大情,老身愧无以报……”

    严格说起来,这种治法,近于残忍,一个盖世剑手,硬设法要他落败,实在是空前绝后的怪事。

    武同春笑笑道:“这是晚辈愿意的,说不上恩,也谈不上情。”

    “墨杖夫人”情意殷殷地道:“此刻距天明已经不远,无论如何屈驾容老身敬一杯水酒,少侠如要坚拒,便是不赏面了。

    武同春暗忖:“白石玉说过,等候到日午前,现在已将黎明,他很可能不在原处,而且‘墨杖夫人’留客情殷,不答应便是无情!”心念之中,道:“晚辈应命!”

    “墨杖夫人”下阶落院,拣起地上断剑,凝视了片刻,老脸泛起了一阵异样的表情,显然,她表面上故作无事,内心仍然不免有所感触,武人好名,千古定例,而她却毁了丈夫的名。

    武同春胜了“乾坤一剑”,并没有欣喜的感觉,反而觉得空虚,他也无法分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久久,“墨杖夫人”才回过神来,道:“请随老身来!”

    刚刚进人厅中坐定,那管家老者随即出现。

    “墨杖夫人”道:“李管家,有事么?”

    老者躬身道:“酒菜业已齐备,该摆在何处?”

    “墨杖夫人”想了想,道:“就搬来此地吧!”

    老者应命而去,不一刻,原先的两名侍女和两名粗婢,端来了酒莱器皿,拉桌布椅,只片刻便已舒齐,粗婢退下,两名侍女留侍。

    “墨杖夫人”肃客入座,开始饮宴,富豪人家的派头,高贵的器物,配以精致的菜肴,在一般的酒店是享受不到的。

    天明、日出,酒兴阑珊。

    武同春正待开口告辞……管家的老者,形色仓惶,匆匆走了进来,栗声道:“禀夫人,天地会特使在外厅求见!”

    武同春意外地一震。

    “墨杖夫人”变色道:“什么,天地会特使?”

    “是的!”

    “怎么说?”

    “要面见夫人!”

    “奇怪,老身从不干预江湖事,天地会怎会找上门来??“夫人能接见么?”

    “好,老身马上到!”

    老者躬身退了出去。

    武同春忍不住道:“天地会特使上门,准没什么好事!”

    “墨杖夫人”皱了皱眉头,道:“少侠宽坐片刻,老身去去就来!”

    武同春起身道:“夫人只管请便!”

    他本待要走,听说天地会道特使来到,他不想走了,好歹得知道下文,说不定与自己有关。

    两名侍女伴随“墨杖夫人”离去。

    武同春枯坐了片刻,起身到小院中踱步,猜不透其中蹊跷,想出去看看,又怕节外生枝,给主人带来麻烦,因为他与天地会之间水火不容。

    突地,侍女之一匆匆奔来,抓起“乾坤一剑”自折的两截断剑便走。

    武同春心中一动,开口道:“姑娘,怎么回事?”

    侍女吐口气,道:“对方要逼迫主人加人天地会!”

    目芒一闪,武同春道:“要这断剑何用?”

    侍女道:“夫人要以此证明家主人已经退出江湖!”说完,掉头疾走。

    武同春心念一转,尾随而出,到了外厅边,只听一个极度春耳熟的声音道:“夫人,本特使奉命以礼敬请,请夫人三思!”

    话声入耳,不由血脉贲张起来,他听出是天地会巡监童光武的声音。

    “墨杖夫人”悻悻的声音道:“童特使,请上覆贵会主,拙夫已折剑为誓,退出江湖。”

    “这很难!”

    “什么意思?”

    “敝会主一旦决定一件事,从不更改!”

    “这……岂非强人所难?”

    “尊夫当年名震寰宇,剑下无二招之敌!这等身手,弃之太可惜,该在武林中一展雄才,共襄伟业。”

    “老身无法应命!”

    “夫人可要想好了,本使重说一遍,敝会主不会改变已经决定的事。”

    “又怎么样?”

    “本会一向的原则是,非友即敌,而本会不轻易放过敌人。”

    “是威胁么?”

    “随便夫人怎么解释,本使告辞,明日午正,将再造府聆取回音。”

    “不送!”

    “免!”

    武同春意念一转,赶紧门入角门,他不愿在此地现身动手,以免增加“墨杖夫人”夫妇的麻烦。

    童光武昂首而去。

    武同春疾趋厅门,抱拳道:“夫人,晚辈告辞,有急事待办!”

    不等“墨杖夫人”的反应,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到了在门外,只见五骑马已在十丈之外了。

    审视了一下形势,武同春斜里掠身抄截,疾逾鹰隼。

    童光武一行五骑,奔到了岔道口。

    “停住!”喝话声中,武同春现身出来。

    童光武厉叫一声:“冷面客!”

    四名随行武士,一听“冷面客”之名,登时面色惨变。

    武同春冷极地道:“下马!”

    童光武陡地一夹马腹,那匹坐骑拨开四蹄,狂奔而去,四名手下也跟着催马,武同春冷哼一声,展开身法,两个起落,与童光武的坐骑驰了个并齐。

    手掌挥处,童光武离鞍而起,飘落地面,那骑空马,眨眼便没了影儿,四名手下,那敢停当,乘机溜去。

    武同春兀立在童光武身前,寒声道:“姓童的,拔剑自卫!”

    童光武自忖不是武同春的对手,但却脱不了身,硬起头皮道:“你准备怎么样?”

    武同春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道:“杀你!”

    童光武虽说不是武同春的对手,但也并非庸手,而且身为江湖第一大帮会的巡监,当然不能表现得太窝囊。

    “呛”地拔出剑来,冷厉地道:“‘冷面客’,你少张狂!”

    霜刃徐徐出鞘、横起。

    随着武同春的霜刃出鞘,现场顿时充斥恐怖的杀机。

    走不脱,只有拼命一搏,童光武聚气凝神,准备全力以赴,现在,他唯一的希望是有援手来到。

    但,这只是梦想,事实上不可能,天地会中除了会主没与武同春交过手外,找不出堪与匹敌的高手。

    武同春冷酷地道:“童光武,本人特别让你先出手,免得你死不瞑目。”

    事实如此,童光武也不想口头上相斗,沉哼一声,手中剑倏然划出,意存拼命,出手的势道相当惊人。

    他曾挑战过武同春,但当时武同春并未施展玄黄剑法。

    白光腾起,闷哼倏传,童光武连退了四五步,脸孔起了抽扭,长剑下垂,持剑的手鲜血长流。

    武同春欣身上步,寒声道:“姓童的,现在你死而无怨了!”

    情急拼命,童光武猛然挥剑。

    “锵”地一声,童光武的兵刃脱手飞去,武同春的剑尖,抵上他的心窝。

    童光武面色倏呈死灰。

    蓦在此刻,一个声音道:“你不能杀他!”

    武同春收剑回身,一看,来的竟然是白石玉,登时杀机更炽,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白石玉道:“我说你不能杀他!”

    武同春咬牙道:“为什么?”

    “当然有极大的理由!”

    “什么理由?”

    “将来你就知道。”

    “白石玉,你也是本人要杀的对象,你自身难保,还庇护别人?”

    “那是另外一回事!”

    武同春冷极地哼了一声,道:“我先杀他再宰你。”

    白石玉面不改色地道:“你绝对办不到,你下手,我便出手,现在我俩之间的距离是三丈,但我不会比你慢,他倒下,你一样倒下。”

    武同春愤怒交迸,但也十分困惑,他想不透白石玉为什么要维护童光武,当下一挫牙道:“你无妨试试看?”

    说着转身……白石玉厉叫一声:“躺下!”

    武同春曾吃过他的亏,可真的不敢大意,闻声之下,藉转身之势,斜斜闪出两丈之外。

    童光武乘机电闪而遁。

    白石玉面带冷笑,看样子他没真的出手。

    只是虚张声势,制造童光武脱身的机会。

    武同春恨到了极外,一个飞弹,迫到白石玉身前八尺之地,半话不吭出手就是一剑。

    白石玉似看准了武同春会来这一手,在剑芒闪动的同时,划了开去,动作快捷得似幽灵般。

    套一句俗话,武同春气得七窍冒烟,对方凭仗身法,不肯正面应战,功力再高也是枉然,气极狂吼道:“白石玉,你是男子汉么?”

    白石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随便,男人、女人,不都一样是人。”

    武同春牙痒痒地道:“你庇护童光武的目的何在?”

    白石玉道:“受人之托!”

    武同春瞪眼道:“谁?”

    白石玉一字字地道:“黑纱女!”

    武同春心头狂震,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黑纱女”竟然会托白石玉庇护童光武,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黑纱女”是天地会的敌对者,曾有不少会徒毁在她的手下。

    而童光武是天地会的巡监,又是会主千金“魔音女”的爱人,这关系怎么也拉不上。

    白石玉相当狡猾,一定是他信口开河,他之纵走童光武,一定另有原因。

    武同春忍着气镇定了一下心神,寒声道:“白石玉,你说‘黑纱女’托你维护童光武?”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不错,正是如此!”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