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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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大阴谋 (第1/3页)

    龙天楼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天刚亮。

    睡不着,也躺不住。

    他没有惊动福康安,他知道,这时候不可能上八阿哥府去,尽管福康安起得来,可是八阿哥未必起这么早,再说也没这么早上人家那儿做客的。

    龙天楼正负手闲逛,后院里出来了十五阿哥,还带着两个护卫。

    十五阿哥不是上别处去,他进宫请安去,跟龙天楼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一直等十五阿哥从宫里请安回来,龙天楼还在前院里,十五阿哥为之一怔:“天楼,你怎么还在这儿?”

    龙天楼笑笑道:“没事儿嘛,等稍微晚一点儿,好跟贝子爷上八阿哥府去。”

    “你们挑今儿个还真挑对了,恐怕,我得跟你们一块儿去了。”

    “怎么?”

    “今几个是八阿哥的生日,不是这一道进宫请安,我都忘了,没听小福提,恐怕他也忘了。”

    龙天楼呆了一呆道:“那可真是巧。”

    “八阿哥府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了,咱们可以去了,你跟我来。”

    龙天楼跟着十五阿哥进了后院,福康安早起来了,一听十五阿哥说,他也点头失笑:“可不,我还真忘了,这一阵子都让这些事扰昏头了,那好,咱们给他贺贺去,更名正言顺了。”

    总管查祥被押了,十五阿哥派个能干的准备了礼物,写好了礼单,福康安人在十五阿哥府,他的礼也由十五阿哥办了。

    刚把礼备好,福康安突一拍腿,叫道:“坏了,闹笑话了。”

    十五阿哥、龙天楼都一怔:“怎么了?”

    “怎么了?”福康安道:“天楼,昨儿夜里把铁奎他们八个派出去没有?”

    “派出去了。”

    “是不是交代他们,除了八阿哥府的人外,但有进出者,一律拿下?”

    福康安这么一说,十五阿哥、龙天楼也猛想起,的确怕要闹笑话。

    今天是八阿哥的生日、打从一两天前起,八阿哥府就已经忙上了,昨夜,今早,还少得了人进出?那得拿下多少个,还能不闹笑话?

    闹笑话事小,事情一旦传进八阿哥府,在这种无证无据的情形下

    十五阿哥跟福康安都急了,忙不迭地带着龙天楼赶往八阿哥府。

    还没到八阿哥府呢,铁奎、凌风就双双迎了过来,一问之下,十五阿哥跟福康安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昨儿夜里八阿哥府灯火辉煌,从昨夜到今早,进出的人不绝,铁奎八个一见情形有异,便没敢动,拦着一个问了问,才知道第二天是八阿哥的生日,铁奎擅做主张,来了个按兵不动。

    他这擅做主张是做对了。

    当即,福康安交代他们去通知另六个回府歇息,同时也要注意府里的防卫。

    铁奎、凌风领命走了,十五阿哥、福康安带着龙天楼继续前行。

    福康安道;“我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可是这档子事害我出了一身冷汗。”

    十五阿哥笑了,他现在笑得出来了。

    福康安又道;“天楼,今儿个八阿哥府可是冠盖云集,皇族亲贵、王公大臣,要哪一个有哪一个,保不定咱们要找的也会杂在宾客中,可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龙天楼也想到了,他不只是想到了要找的人,而且还想到了老郡主、兰心、海珊、明珠、海若、玉琪、纳兰

    他知道,今天这一趟,够他受的。

    看见八阿哥府大门了。

    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站门的亲兵都换上了新行头,连刀儿都擦得雪亮。

    这当儿,门口有各府邸的主子,也有跟着主子来的奴才。

    十五阿哥跟福贝子来了,少不了热络巴结一番,见礼的见礼,打千的打千,光在大门口就耽搁了半天。

    进了大门,设的有收礼处,就在门房前头摆上两张大桌子,礼品都堆成了山。

    八阿哥府的总管荣桂,带着几个包衣,手上忙,还得忙着见礼问安,满头是汗。

    送过了礼,龙天楼跟着十五阿哥、福康安往里走,天爷,院子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满了。

    似乎这些不是来贺寿的,男的来比官儿大小,格格,姑娘们,是来争奇斗妍的,一个个珠光宝气,花枝招展。

    老的也不甘示弱,男的穿戴齐全,上朝也似的,女的也老来俏,浑身上上下下,花花绿绿。

    恐怕,文自京兆以上,武自九门提督以上,全到了。

    也难怪,皇子寿诞之期,谁又敢不来?

    好在院子里的王公大臣没几个,否则光见礼就得见上个老半天的。

    十五阿哥跟福康安人缘好,这个过来见礼请安,那个过来招呼,应接不暇,真够人忙的。

    爷们儿还好,姑娘们人是过来见礼招呼,可是那对对的眼珠子却在龙天楼一个人身上转。

    以十五阿哥跟福康安的为人来说,他们俩人缘好,应该是真而不假的。

    可是在这个圈子里说人缘好,恐怕有一半是因为十五阿哥是皇十五子,又是储君,跟福贝子同样是在皇上面前最得宠的。

    一边跟人打着招呼,福康安一边低低道;“天楼,我陪王爷上后头去”

    龙天楼道:“您两位请吧,我在这儿到处看看,您也多留神!”

    福康安微一笑道:“放心,有我陪着他,没人敢动他一根寒毛。”

    部分宾客,众星捧月似的,拥着十五阿哥跟福康安往后去了。

    龙天楼留在前院,走几步到了一处树荫下,倒不是他怕热怕晒,而是人站在树荫下,不惹跟,别人不太会注意他。

    站在树荫下,抬眼扫视四处,除了满院子的宾客外,没有什么扎眼的。

    正看着,一阵吱吱喳喳的说话声,从大门方向传了过来,百灵鸟儿似的,龙天楼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两男两女从大门方向走了进来,女的打扮得跟花儿似的,男的是两位公子哥儿,显然也刻意刀尺过。

    那是海珊格格、海若格格、贝子玉琪,还有那位出身大学土府的纳兰公子,而那百灵鸟儿似的那位,正是格格海珊。

    龙天楼怕见这一帮,更怕见海珊,头一低,侧转身,就打算往树后走。

    海珊格格敢情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听一声:“天龙!”

    坏了,让她瞧见了,躲来不及了,再躲也不怎么好,龙天楼暗一皱眉回过了身。

    海珊已满脸惊喜,带着一阵香风到了跟前,海若格格、贝子玉琪跟那位纳兰公子也跟了过来。

    “我就猜着你一定会来。”

    海珊眸子里,闪漾着让人心悸的奇异光采,先说了一句,然后指着海若、玉琪、纳兰道:“他们三个你都见过不是?”

    龙天楼欠身为礼;“格格、贝子爷、纳兰公子。”

    海若跟玉琪,对龙天楼的印象很好,微笑点头示意,只有那位纳兰公子,两眼发直地瞪着龙天楼道:“那天我在裕王府见着的,不就是你吗?”

    龙天楼答得妙:“应该是我。”

    “好家伙!”纳兰公子突一咧嘴,笑了:“那天你是走了,可害我很不好受了一阵子。”

    平素酸气冲天的纳兰,如今竟会有这么风趣一句。

    从他这句话,也可以听出,他分明知道龙天楼是个情敌,面对情敌竟能有如此气度,龙天楼不由对这位公子哥儿立即改观,微微一笑道:“我要是不走,不好受的就该是我了。”

    他这是告诉纳兰,他并不比纳兰占便宜。

    纳兰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玉琪、海若有些窘,海珊却旁若无人,毫不在乎,含嗔地看了龙天楼一眼道:“谁说的,让你不好受?我才舍不得呢。”

    纳兰涵养好,嘿嘿直笑。

    玉琪、海若有点受不了,海若道:“你们聊吧,我跟玉琪上后头去了。”

    海若、玉琪要走,海珊道:“等等,让纳兰跟你们一块儿去。”

    纳兰倒是很爽快地点了头:“好,我上后头等你去。”

    他跟着海若、玉琪走了。

    龙天楼暗暗皱眉,可是他没办法,在这节骨眼儿上,他总不能借故也走,那会让海珊太挂不住。

    说起来,海珊并不坏,只是太过直爽了,而且毕竟是个女儿家,稍微仁厚一点的,都会不忍。

    龙天楼正自暗皱眉,海珊格格突然一脸幽怨、阴沉,霎时间跟刚才判若两人,低声道:“天龙,我有话跟你说。”

    龙天楼一定神道:“格格,我听着呢。”

    他没工夫考虑,海珊为什么在片刻间判若两人。

    海珊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当回事点儿。”

    龙天楼有点哭笑不得:“格格,我没有不当回事儿啊!”

    海珊格格低了低头,道:“我跟你说,我阿玛”

    她停住了,没说下去。

    龙天楼只当是宗人府处理承王的事,道:“王爷怎么了?”

    海珊突然抬头,一双明眸紧紧逼视着龙天楼:“我问你,你”

    她可停住了。

    “我怎么了?”

    龙天楼忍不住问了一句。

    海珊皱了柳眉,一脸的焦急愁苦:“叫我怎么说嘛,谁叫你不在旗,又是个江湖人。”

    龙天楼前后一连想,恍然大悟,心头猛震,他知道,他碰上了大麻烦,要不快躲,麻烦无穷,忙道;“格格,我还有事,不能陪您了,您请后头去吧。”

    任是如此,在海珊没走之前,他不能先走。

    霎时,海珊娇靥上幽怨之色更浓,望之令人心酸:“你不许走。”

    “格格”

    龙天楼正感无计脱身,救星来了。

    “海珊。”

    有人叫海珊,随着话声,走过来一个中年旗装妇人。

    龙天楼没见过这位,但是海珊格格却转身迎了上去,龙天楼抓住了机会,急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一直走进了另一个小院子,遮断了视线,他才心里一松,吁了一口气。

    刚定下神,忽听一阵低似耳语的话声传入耳中,他忙凝神循声望去。

    话声来自往里不远处一座假山后,而凭他那敏锐的听觉,却听不出那话声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假山后有两个人在密谈,是不会错的。

    这是什么人,躲在假山后密谈些什么?

    龙天楼心头连跳,正想挨近去听个究竟,那座假山后已转出一人,是个姑娘,丫头打扮的姑娘。

    龙天楼看见了她,当然她也看见了龙天楼,只见她脸色一变,转身急急往里行去,转过弯曲的花间小径不见了。

    龙天楼动了疑,这儿不是十五阿哥府,他不能喝令那个姑娘停步问个究竟,而且,就算有什么,打草惊蛇那也是大不智。

    就在这时候,假山后又转出一人,迎面走来。

    这个人是男的,廿来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护卫打扮,想必是八阿哥府的戈什哈。

    他一见龙天楼,为之一怔,然后定定神,经过龙天楼的身边往外走去,走得很快。

    原来是那回事,戈什哈跟丫头私会偷情!

    这在哪个大府邸,都是难免的事。

    龙天楼笑了笑,只怪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本来想跟去看看的,这会儿也打消了念头。

    这里龙天楼打消念头刚想走。

    里头一阵矫捷步履声传了过来,花间小径上,并肩转过来两名戈什哈,穿戴跟刚才那个一样。

    两个人一脸的冷意,到龙天楼面前停住,左面一名冰冷道:“你是哪个府里的?”

    龙天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表明身分,不答反问:“怎么?”

    另一个恶声恶气地道:“跟着你家主子来之前,就该学点儿规矩,八阿哥府岂是能到处乱闯的,出去。”

    恶声恶气地说也就算了,随话抬手一掌,直推龙天楼左胸。

    龙天楼抬左手抓住了右边戈什哈的腕子。

    两名戈什哈脸色都变了,左边一名抬手就摸刀把。

    “慢着,”龙天楼道;“你们最好也学点规矩,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左边戈什哈没敢再动。

    龙天楼接着又道:“我是来做客的,你们这儿又没插牌子,我怎么知道这儿不能进来?”

    “你究竟是哪个府里的,说话这么不客气。”

    “我不客气,你们这又岂是待客之道?我是福贝子府的。”

    不说十五阿哥府,而说是福贝子府的。

    这样,万一有点什么事,可以免把十五阿哥府牵扯在内,而且,论声威,福康安这位贝子,不见得比十五阿哥那位储君差。

    提起贝子爷福康安,王公大臣,满朝文武,哪一个不头痛三分。

    果然是人名树影,两个戈什哈一听是福贝子府的,脸色一变,态度马上就有所转变了,左边一名忙道:“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老哥是跟福贝子来的……。”

    右边那名接着说道:“这个院子不方便待客,你老哥还是请别处坐坐吧。”

    大家既然这么说,龙天楼当然不便硬闯,当下道:“你们早这么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话落,转身,立即退出了小院子。

    退是退了,并不表示他完全相信那两个戈什哈的话,他心里还是存着疑窦。

    心里的疑窦归心里的疑窦,一旦回到前院来,他不能不小心翼翼,他是生怕再碰上海珊格格,人躲在暗处往满院宾客里找,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海珊格格居然不见了,心里不免为之一松。

    这里心里刚松,正在人丛里扫视的目光,却接触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看得他心头又猛一阵跳动,刚松的心弦立即又扯紧了。

    这几个人,是两男三女。

    两个男的,是礼亲王跟巴尔扎。

    三个女的,是老郡主、兰心格格还有明珠格格。

    老郡主她们是刚来,刚才还没看见她们呢。

    礼亲王、老郡主边走边跟人打招呼,宾客们见礼的见礼,问安的问安,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要是搁前些时候,躲道还怕来不及,谁会拥上前来见礼问安。

    明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在跟这个招呼,跟那个说话。

    只有兰心格格,有点心不在焉,打着招呼说着话,还不住转脸在人丛里看,不知道她是在找什么。

    龙天楼明白兰心是在找什么,但他并没有循着兰心的目光迎过去。

    他想见兰心,可还有点怕,再说,在这种场合里见面,又能怎么样。

    拘捕大贝勒的是他,在这种场合跟兰心见面,万一有点什么落进人眼里,岂不让人蜚短流长。

    老郡主的一生已经够惨的了,他龙家不能再造成另一个老郡主。

    只见兰心格格跟巴尔扎低声交代几句之后,跟着礼亲王、老郡主,还有明珠往后去了。

    巴尔扎留在了前院。

    龙天楼心里微松,可也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怅然,迈步向着巴尔扎走了过去。

    他不想见兰心,总得让兰心知道一下,他来了。

    巴尔扎背着身,还一个劲儿地在人丛里扫视,根本没觉出人已经到了他身后。

    龙天楼微吸一口气,稍许平静了一下自己,然后叫道,“老人家。”

    巴尔扎霍然猛转身,看见了龙天楼,惊喜一声:“龙少爷!”就要打下千去。

    龙天楼伸手扶住:“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好跟我来这个!”

    巴尔扎似乎只顾惊喜了,瞪着龙天楼道:“龙少爷,老奴正在找您。”

    “呃,你知道我会来?”

    “这是什么事?十五阿哥跟福贝子一定会来,他两位会来,您还能不来么?王爷、老郡主跟两位格格都来了。”

    “呃?她们几位上后头去了?”

    “是啊!兰心格格刚还找了您半天呢”

    旋即他一脸激动神色,压低话声接道;“龙少爷,兰心格格都告诉老郡主了,老郡主高兴得直流泪,还直说格格福气好,就是没让王爷跟明珠格格知道。”

    巴尔扎没说是什么事。

    龙天楼知道是什么事,脸上一热,连耳根子都发烫,可是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巴尔扎激动地接着又道:“您可别怪格格,格格从小什么事都不瞒老郡主,何况这也是老郡主的心愿。”

    龙天楼总算找到了话,不自在地道:“那怎么会,我怎么会怪她。”

    话刚说到这儿,一眼瞥见有个人贴着西墙,匆忙而疾快地进了西边院子。

    龙天楼目光何等锐利,—眼就看出,那个人正是刚在东边小院子假山后,跟那丫头密谈的那个戈什哈。

    他忙道:“老人家,你忙你的,我有点事要去办办。”

    他不等巴尔扎有任何答复,随即快步向西边那个院门赶了过去。

    巴尔扎看得直愣。

    西边这个院子的院门虚掩着,龙天楼轻轻一推就开了,闪进院子一看,龙天楼为之一怔。

    这个院子是停放车马的地方,一边堆满了草料,一边是一排长长的马厩,对着院门的那堵墙下,有个瓦棚,棚下停放着三四辆马车。

    院子里寂静,除了偶而一两声马匹低嘶,再也听不见别的声息,也看不见人。

    人呢?

    龙天楼正自诧异,只听马厩后传来一两声轻响,他身随意动,闪身掠了过去。

    绕到马厩后—看,他看见了,那个戈什哈背着身,哈着腰,撩着衣服,解着裤子,不知在干什么。

    说他在小解,姿态不像,再说也用不着跑到这儿来小解。

    他究竟在干什么?!

    龙天楼轻轻咳了一声。

    那戈什哈似乎大吃一惊,急忙扭头看,脸色大变,忙又提起裤子匆忙穿好。

    龙天楼淡然道:“你在干什么?”

    那戈什哈道:“我,我在方便。”

    龙天楼往地上扫了一眼:“地上是干的。”

    “我,我还没有—”

    话还没说完呢,他迈步就走,没走两步,一看那头出不去,他得从龙天楼身边过。

    龙天楼伸手拦住了他:“等等。”

    那定什哈猛抬头:“你什么意思,撒尿你也管,你管得着吗?”

    龙天楼飞快一把扣住了他右腕脉,把他的右手拉了起来,只见他右手食指指头上红红的,像似抹了胭脂:“这是什么?”

    那戈什哈脸色一变。

    龙天楼右手飞快探入他怀里,从他腰里摸出个几寸高的雪白小瓷瓶,扬了扬道:“这又是什么?”

    那戈什哈惊骇猛挣,但是他右腕脉握在龙天楼手里,等于是蜻蜓摇石柱,如何挣得开:“你是干什么的?你凭什么管一—”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我是大内来的,奉有密旨,今天一日夜暗中防卫八阿哥府。”

    “你是大内来的?我不信。”

    “信不信在你,我把你往八阿哥面前一送,他信。”

    那名戈什哈脸色大变,抬左腿,伸左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

    可惜他不够快,龙天楼五指微一用力,他受不了了,闷哼一声矮下半截,手里的匕首也掉落了。

    龙天楼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在东院跟那个丫头私会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你”

    那名戈什哈忙道:“我不是跟那个丫头私会”

    “那不叫私会,又叫什么?”

    “她,她交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你手里拿的”

    龙天楼倏然一笑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是可以猜想,这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好药,一个姑娘家会拿这东西给你?”

    “真的,是她给我的。”

    “她给你这个干什么,你跟她有私情?”

    “不,不是跟她”

    一惊色变住了口。

    显然他知道这句话说错了。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跟那个丫头,那是跟谁?”

    “你究竟是”

    “别管我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落进了我手里就得听我的,要不然我杀了你,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了。”

    “我要是说了实话,照样活不成。”

    “那不一定,你是不是活得成,得看我。”

    “真的?”

    “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要是我现在就把你扭送八阿哥,就凭你身上带着这种下流药,又是那个丫头给你的,你马上就活不成。”

    那戈什哈脸色更白了,颤抖着低下了头:“好吧,我说实话。”

    “我听着呢。”

    那戈什哈头垂得更低了,话声也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是跟福晋。”

    福晋!

    八阿哥是位郡王,福晋岂不就是八阿哥的

    龙天楼心神震动,伸手猛然拉起了他的头:“你说谁?”

    那名戈什哈一脸惊恐神色,颤声道:“福晋。”

    龙天楼差点没叫出声来,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你要是胡乱攀扯,你会死得更惨。”

    那名戈什哈忙道:“我知道,可是我说的是实话。”

    堂堂的郡王福晋,竟会跟个戈什哈

    龙天楼猛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名戈什哈又低下了头:“八阿哥年前得了怪病,不能人道,所以,所以福晋就”

    他没再说下去。

    龙天楼也没再往下问,因为这种事这么说,已经够明白的了,他道:“那么,丫头为什么给你这种药,一个丫头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用这种药,可以侍候得福晋满意,能把福晋侍候满意了,大小事福晋就会听我的,至于给我这种药的那个丫头,她不是我们府里的,她是八阿哥一个朋友的丫头。”

    “朋友?”

    “我们只知道是个女人,可是除了我们八阿哥,谁都没见过她,她每回来都是住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禁卫森严,除了八阿哥,谁也不许去。”

    龙天楼心头猛一阵跳:“这么说,今天她在那个院子里!”

    “她是来给八阿哥贺寿的。”

    龙天楼举了举那瓶药道:“她给八阿哥带来了好贺礼。”

    话虽这样说,龙天楼心里明白,做丈夫的交这种“朋友”,身为妻子的也就私通下人,一报还一报,谁都别怪,京城里的各大府邸,本就是这么乌烟瘴气。

    那名戈什哈没说话。

    龙天楼道:“这种事有多久了,我是指你跟福晋?”

    “好几个月了。”

    “福晋只有你一个人么?”

    “我能侍候得她满意,她当然也就不会再找别人。”

    “这种事是相当秘密的,为什么八阿哥那位朋友会知道?”

    “是有一回福晋把我召进水榭,不知道怎么让她知道了,她的丫头威胁我得听她主子的,要不然她主子就会在八阿哥面前举发我。”

    “她们让你听她们的,你都听她们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们只是给我这种药,让我好好侍候福晋。”

    有这种事,当然不只是光为了坏那位福晋的名节,企图整个地占有这位八阿哥,一定还有别的用心。

    龙天楼没再往下问,再问下去,除了那见不得人的事以外,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道:“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命?”

    那名戈什哈忙抬头:“当然想。”

    “那么咱们这么办,我现在暂时让你待在这儿歇息,等我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得实话实说,要不然我救不了你,干不干?”

    那名戈什哈忙点头;“我干,可是你得真”

    “放心,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话落,抬手一指点昏了那名戈什哈,把他往马厩后一藏,转身出去了。

    龙天楼回到了前院,刚进院子就碰上了巴尔扎,巴尔扎就站在这个跨院门口等着他呢,巴尔扎懂礼、经验够,明知道西边跨院里有什么事,他绝不跟进去看个究竟。

    龙天楼刚一怔,巴尔扎已低声说道:“龙少爷,老奴站在这儿,也是为替您把门。”

    他真是个有心人。

    龙天楼又一怔,然后道;“谢谢老人家。”

    巴尔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再说别的,显然,龙天楼不说,他绝不问。

    龙天楼却不好不说,而且这件事也没有瞒巴尔扎的必要,他告诉了巴尔扎,巴尔扎厌恶不屑地直吐唾沫,道:“龙少爷,您说这还有什么理,到处是这种下流肮脏事,全都是睁眼瞎子没人过问,可是—碰见光明磊落的男女情爱就不得了了,这个违背家法,那个败坏门风,都是罪。”

    龙天楼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道:“过去的事了,老人家何必再提。”

    巴尔扎也觉得这么比不恰当,话锋立转,道:“真没想到八阿哥也牵涉在这件事里,您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找福贝子商量一下去。”

    “对,八阿哥毕竟是皇子,不能轻举妄动,何况他的福晋还……龙少爷,这会儿后头的人不少,十三阿哥、和孝公主的额驸都来了。”

    “谁?”

    “和孝公主的额驸,就是和坤的儿子丰绅殷德啊。”

    “呃?”

    “这位额驸比皇子都吃得开,当然都是因为他有个既是户部侍郎,又是内务府大臣、祟文门监督、军机大臣、步军统领的父亲和坤。”

    和坤的出身是个文秀才,略通文墨,在乾隆卅四年当了三等侍卫,到四十午时来运转,升为御前侍卫,兼某旗的副都统。

    不到一年,他又升为户部侍郎兼军机大臣,兼内务府大臣,而且不久又兼了步军统领兼京城崇文门税务监督。

    和坤身兼五职,其中户部侍郎、内务府大臣、崇文门监督,都是管钱、用钱、收钱的肥缺,而军机大臣是实际上的宰相,步军统领又是拱卫京畿的首席武官,皇上对和坤宠任之专,可谓史无前例。

    皇上对和坤所以如此宠任,有那么一段传说,种因于雍正年间,皇上还是皇四子的时候,这个传说牵涉到怪力乱神,也牵涉到不足与外人道的宫闱秘密,恐怕不足采信。

    不过,和坤这个人聪明、机智,善阿谀逢迎,善投人主所好,则是不争的事实。

    龙天楼听巴尔扎一口气说了和坤的五种兼职,别的四种他没在意,唯独对和坤身兼内务府大臣,却是听得心头跳动。

    几个府邸有问题的人,都是经由内务府派任的,而内务府的那个万峰更在天香教里职位不低。

    难道说,身为内务府大臣的和砷,一点儿都不知道?

    事先不知道,事后不可能不知道,以和坤的权势,一旦知道万峰被捕,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

    龙天楼脑中盘旋着这些个疑问,口中却道:“我上后头看看去。”

    他往后去了,巴尔扎则留在了前院。

    巴尔扎虽然是礼王府的供奉,在这八阿哥府,却还不够资格进后院去。

    巴尔扎都不够格,龙天楼这个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行吗?

    刚到后院门,龙天楼就被八阿哥府的戈什哈挡了驾。

    “你是”

    “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龙天楼。”

    职务不够。

    可是名头儿响亮。

    拘捕大贝勒的龙天楼。

    要是没有来头,怎么能,又怎么敢拘捕炙手可热、领侍卫营的大贝勒?

    八阿哥府的戈什哈硬是没再吭声,任由龙天楼进了后院。

    后院比前院大得多,而且也比前院美得多。

    这当儿,后院也比前院的人多。

    不是王公大臣,就是贝勒、贝子、格格、姑娘,说话声、笑声,到处都是。

    龙天楼一面找福康安,一面避海珊。

    避谁偏碰上谁。

    “天龙。”

    永远是天龙,改不了的。

    龙天楼还真为之一惊。

    一阵醉人香风过处,海珊格格已随着那声银钤似的“天龙”,到了他身边。

    海珊格格的来处,怔立着那位文采风流,但嫌脂粉气浓了些的纳兰公子。

    “刚在前院,你上哪儿去了,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儿?”

    海珊的话声轻柔,娇靥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怨神色。

    定了定神,龙天楼道:“有人叫您的时候,正巧我有事儿,所以走开了一会儿。”

    海珊那能让人心碎的眸子,紧盯着龙天楼:“不是有意躲我?”

    龙天楼道:“格格这是哪儿的话,我怎么会,又怎么敢。”

    海珊娇靥上的幽怨神色,突然间浓了三分:“别人不会,也不敢,只有你会、你敢。”

    海珊说的是实情,她是骄纵、刁蛮、任性了些,可是,毕竟是位和硕格格,毕竟是个百家争求的美貌姑娘,像那位纳兰公于那般好性子的紧缠不舍,不就是个最佳例证。

    可就偏偏龙天楼“怕”她,许是,这就是没缘份。

    龙天楼道:“您要是这么说,那就是怪罪我了。”

    海珊道:“那就该我说,我怎么会,又怎么敢。”

    这话露骨了些。

    龙天楼不敢再说下去,道:“格格,咱们过去吧?”

    “过去,上哪儿去?”

    “总不好冷落纳兰公子。”

    纳兰还在那儿呆呆地站着,既没走开,也不走过来。

    海珊看也没回头看一下,道:“不管他,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龙天楼不知道海珊要说的是什么要紧话,可是既然是要紧话,那就一定关系重大,这种话,不能听。

    他忙道:“格格,我还有事,等会儿我再来找您,或者是改天……”

    “不能等会儿,更不能改天,我现在就要跟你说,还要听你一句话。”

    不管是什么事,这更关系重大。

    龙天楼心头猛跳,正愁无计脱身,只听有人叫道;“天楼!”

    龙天楼抬眼一看,见是福康安从花厅方向走了过来,他如遇救星,答应声中忙迎了过去。

    海珊站那儿没动。

    但是福康安绝不是不懂礼,他含笑先向海珊道:“你们正在说话?”

    海珊道:“我正有要紧事儿要告诉天龙。”

    这是实情,而且这么说福康安总不好“打扰”了。

    岂料,福康安道:“真不巧,我也正有要紧事找他,这样好不,我暂时把他从你身边借走一会儿,待会儿再让他来见你。”

    听口气,像是商量,但是福康安没等海珊有任何表示,就把龙天楼拉走了。

    海珊却一改以往作风,没急没拦,只是眼圈儿微红,娇靥上幽怨神色浓得让人心酸:“你们都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

    福康安把龙天楼拉到了花厅的另一边,才驻步停身,然后望着龙天楼不说话,神色有点异样。

    龙天楼当了真,道:“您有事儿?”

    福康安微一点头:“给你解围,救你脱困!这不就是事儿么?”

    龙天楼有点窘,强笑一下要说话。

    福康安脸色一整,道:“天楼,我看得出,你也别不承认,海珊缠上你了,而且很认真,你有什么打算?”

    一旦说到了这上头,龙天楼反倒泰然了,道:“您是知道的,门不当,户不对。”

    “那倒未必,只是我要你撇开这些。”

    龙天楼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能这么说,没有缘份,不敢高攀。”

    福康安吁了一口气:“我也看得出,既是这样,往后就尽量躲她远点儿,你不在旗,皇家的家法不允许这个,但这不是顶要紧的,要紧的是,别人都误解她,其实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尤其她是个死心眼儿,不让她慢慢死心,往后是大麻烦。”

    龙天楼不想惹这个麻烦,根本不想谈这个,他道:“我到后头来见您,有要紧事儿。”

    福康安也马上跟着转了话锋;“我正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大发现”

    龙天楼把他的发现,从头到尾告诉了福康安。

    听完了龙天楼的叙述,福康安脸色好怕人,竖眉瞪目,煞威毕露:“好卑鄙,这算什么,简直是不择手段”

    “也不能全怪他们,也得怪八阿哥已身不正,他的福晋给了人可乘之机。”

    福康安一摇头道:“不,不能这么说,打从本朝入关以来,顺治、康熙、雍正以至于今,男人们这种事不足为怪,但是,女人家就不行,论家法该白绫赐死。”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事关重大,我不敢擅自行动,特来请示。”

    福康安扬着双眉,冰冷道;“人既然在这儿,就不能让她溜掉,八阿哥沾这个,咎由自取,挑开它,天塌下来我顶着,我不信皇上能容忍他的儿媳妇这样。”

    龙天楼只觉血气往上一冲:“有您这句话,我就放手去做了。”

    福康安道:“去,只管放手去做你的。”

    龙天楼答应一声,刚要走。

    适时画廊那头转过来一行人,共是十二个人,两前十后,后头十个,清一色的护卫角色,八个是大府邸的护卫装扮,另两个竟然是大内侍卫。

    前头那两个,一老一少,老的穿便服,极尽考究奢华,白白的脸,长眉细目,五绺长髯,年纪约摸五十多。

    少的,少说也有卅来岁,细皮嫩肉,挺白净,挺清秀,带着些书卷气。

    龙天楼猜不透来人是谁,有这么大排场。

    只听福康安道:“和坤来了”

    “和砷?”龙天楼听得一怔。

    “老的是和砷,年轻的是贵为额驸的他儿子,丰绅殷德,我不想见他们,走吧!”

    两个人刚要走,迟了。

    只听那个老的含笑招呼道:“福贝子在这儿啊!”

    面子事儿,礼总要顾。

    福康安不好走了,龙天楼要走。

    “这位也等一等。”

    和坤居然也招呼龙天楼了。

    福康安都不好走,龙天楼又怎么好走?

    就这两句话工夫,和坤跟丰绅殷德已带着十名护卫来到近前。

    丰绅殷德含笑招呼:“小福。”

    福康安跟丰绅殷德招呼过后,淡然向和坤道:“中堂也来给八阿哥祝嘏了。”

    “这是人事,我怎么能不见。”

    话是跟福康安说的,可是—双细目却直打量龙天楼。

    福康安道:“天楼,见过和中堂。”

    龙天楼欠身—礼:“龙天楼见过中堂。”

    和坤含笑道:“福贝子身边都是俊彦,但是像这样丰采的还不多,我正想认识认识。”

    福康安道:“我哪来这么好福气,他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

    和坤微一怔:“拘捕大贝勒的那位。”

    福康安道;“不错。”

    “从内务府抓去万峰的也是他。”

    “是的,”

    龙天楼道:“没有事先禀知中堂,还请中堂见谅。”

    和坤“嗯”了一声道:“该办,该严办,这些人闹得也太不像话了,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哪容许这个,龙总教习好魄力,好胆识。”

    福康安道:“倒不是他好魄力,胆比别人大,他是奉旨行事。这帮人竟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的确该严办,不过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将来恐怕牵扯很广。”

    和坤道:“不怕牵扯广,除恶务尽,就该一网打尽他们,要是任由他们在京里为非作歹,威胁到大内,咱们还怎么治理天下?”

    龙天楼一欠身道:“中堂是不是能颁个手令?往后天楼办事也方便些。”

    “这个”和坤—怔,旋即说道:“你已奉圣旨,我不便再颁手令,不过我爱才得紧,往后不管大小事,尽管去见我,我一定尽量给你方便,你陪福贝子聊吧。”

    他跟福康安招呼了—声,带着丰绅殷德及护卫们匆匆走了。

    望着和坤等的身影拐过画廊不见,福康安笑了:“天楼,你真行!硬将了他一军。”

    龙天楼却没笑:“贝子爷,恐怕这才是幕后大主谋。”

    福康安道:“你要能体会皇上的用心。”

    龙天楼一时没懂这话的意思,诧异地望着福康安。

    福康安道:“日子一久,皇上对他已经生厌了,皇上不会不明白他的种种恶迹,但是要动他,更需要有证据,这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

    龙天楼心头猛跳:“皇上的意思是这样吗?”

    “应该是显而易见的,诸多皇子之中,只有十五阿哥最厌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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