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井底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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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井底乾坤 (第1/3页)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大伙儿围坐在破庙大殿上,都有说不出的怅惘。

    时已入夜,殿上仍然没有燃灯,黯淡的月色由破瓦缝隙间洒落众人脸上,脸色和月色同样黯淡。

    大家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开口,心里全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

    过了许久,霍宇寰忽然轻吁了一口气,缓缓道:“老爷子,我有句冒昧的话请教,对令兄说的话,你认为是真的吗?”

    曹朴凝重地道:“我不敢断言他说的都是真话,但有两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霍宇寰道:“哪两件?”

    曹朴道:“他的确有病,而且,双手都没有受过伤。”

    霍宇寰点点头,道:“这个我也相信。不过,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不知老爷子信不信?”

    曹朴道:“老弟不妨说来听听。”

    霍宇寰徐徐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弄一个人来假冒令兄曹乐山?”

    曹朴骇然一惊道:“这──只怕不可能吧?”

    霍宇寰道:“可能性当然很小,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因为事隔十余年,你对他的面貌已经记不十分真切,仅由头胸两处伤痕作为辨认根据,要假造两处伤痕,却不是什么难事。”

    曹朴道:“可是,他怎会一眼就认出是我?”

    霍宇寰道:“我怀疑的正是这一点,当时房中光线很暗,他又是个病重的人,乍见之下,你尚且不敢确认是他,他却一眼就认出你来,岂非不合情理?”

    曹朴张口结舌,竟无词以对。

    霍宇寰又道:“还有,你们兄弟已经多年不见,好不容易又骨肉重聚了,他居然没有一句话提及儿时旧事,又没有叫仆妇们向你行礼拜见,临分别时,更没有问起你今夜住宿何处?”

    曹朴叹道:“看来确有问题,但这些话,当时你怎么不说?当时只要随便提几件故乡琐事一问,岂不就当面拆穿了吗?”

    霍宇寰道:“我也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同时,另外还有一点疑问令人不解。”

    曹朴道:“另外还有什么疑问?”

    霍宇寰道:“咱们今天才赶到兰州,以脚程计算,凶徒最多早半天抵达,他们怎会料到你会来,竟然事先备了一个假冒的人?”

    曹朴以手搔头,喃喃道:“是啊!他们怎会对你我的行踪弄得如此清楚……”

    霍宇寰道:“咱们由老鸦岭一路追蹑凶徒,行踪泄露犹有可说,老爷子却从未离开过同仁县境,对方居然也料到你会到兰州来,这就叫人想不通缘故了。”

    韩文生突然接口道:“大哥既然怀疑那曹乐山是伪冒的,何不先将他擒下,再仔细盘问他?”

    霍宇寰摇头道:“同仁堂药铺已在咱们监视之下,擒他易如反掌,但真凶下落未明,打草惊蛇,反而不好,目前咱们最好是伪作受愚,先使对方警惕松懈,然后再出其不意,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文生道:“这件事应该如何进行呢?”

    霍宇寰道:“我想,同仁堂药铺的假冒曹乐山,只是一种障眼法,真凶很可能藏匿在城外曹家别墅内,咱们今夜倾全力先把曹家别墅彻底搜查一遍,务必要查出真凶藏身之处。”

    韩文生道:“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霍宇寰道:“现在就开始──”

    孟宗玉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忽然道:“霍大哥,这样不妥。”

    霍宇寰道:“你有什么意见?”

    孟宗玉道:“小弟以为这样大举搜查,同样会打草惊蛇。而且,那真凶并不笨,他不可能藏在那曹家别墅里。”

    霍宇寰道:“怎见得呢?”

    孟宗玉道:“自从上次双龙镖局利用曹家别墅设伏之后,那地方已经毫无隐秘可言了,凶徒要潜匿疗伤,一定会选择更安全的地方,而最好的藏身之处,不在郊外,而在闹市。”

    霍宇寰动容道:“唔!话是不错,但闹市中人烟稠密,咱们如何进行搜查呢?”

    孟宗玉道:“依小弟愚见。根本不必搜查。”

    霍宇寰微诧道:“不必搜查?”

    孟宗玉道:“是的。要从闹市中找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咱们只须按兵不动,严密监视着同仁堂药铺,那凶徒一定会自己露出尾巴来。”

    霍宇寰值:“为什么?”

    孟宗玉道:“因为咱们急于搜寻凶徒藏身之处,凶徒也同样急于想了解咱们的动向,如果咱们按兵不动,凶徒必然起疑。”

    霍宇寰点头道:“不错。”

    孟宗玉接道:“他一起疑,不外两途,一是跟同仁堂连络,探询咱们午后入店的经过,一是直接派人刺探咱们的行踪。换句话说,咱们越沉着,他就越不安,咱们想寻他很难,若等到他自己露出尾巴,再捉他就容易了。”

    霍宇寰道:“可是,时间拖延越久,对他越有利。万一他比咱们更沉着,岂不弄巧反拙?”

    孟宗玉笑道:“这就好象猫捉老鼠一样。猫追急了,老鼠就躲在洞里不动,过一会,听不见猫的声音,便会伸出头来瞧瞧──鼠窃之辈,总是多疑的。”

    霍宇寰沉吟了一下,道:“好!咱们今夜就去老鼠洞口守候,看看有什么动静。”

    孟宗玉道:“趁夜前往,人不宜太多,有我和大哥同去便足够了。”

    霍宇寰点点头,对韩文生道:“咱们走了以后,立即将山下桩卡撤回来,大家都退入竹林内去,空出庙宇,禁燃烟火,若有人前来窥探,不可声张出手,只须暗中跟踪着他。”

    叮嘱一番之后,便和孟宗玉束扎起身,由土岗后侧绕路下山。

    这时尚未夜深,城门口还有行人进出,为了掩蔽行迹,两人故意从静安门入城,在街上兜了个大圈子,才转到西关大街的“同仁堂”药铺附近。

    一切还是老样子,药铺店门紧闭着,静悄悄不闻人声,两名留守的小兄弟,分别隐藏在前街和后巷阴暗处。

    霍宇寰询问午后情况,两个小兄弟异口同声回答道:“店门始终闭着,没有人出来,也没看见人进去。”

    孟宗玉道:“大白天里,他们自然也想到附近有人监视,若有行动,多半会在下半夜。”

    霍宇寰将两名小兄弟遣走,举目四望,见左前方横巷里有一棵高大的白果树,枝叶茂密,正好遥对着同仁堂后院门。

    于是,对孟宗玉道:“咱们分头守候吧,你负责后面巷子,我监视前街大门,若有动静,再互相联络。”

    孟宗玉道:“好的,只是大哥千万请记住,不可单独涉险。”

    霍宇寰笑笑道:“知道了,老鼠尾巴一露出来,我就会通知你的。”

    孟宗玉一长身,掠上了树梢,挥挥手,隐入枝叶丛中。

    霍宇寰见他已经躲好了,才独自绕到前街。

    可是,前面大街上左右全是店铺,街道宽阔,竟无法觅得一个理想的藏身之处。

    不得已,只好选了一栋较高的房屋,飞身掠上屋顶,坐在屋脊上。

    这儿居高临下,虽然可以监视大街动静,自己却无法隐蔽,也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既无其它更好地方,也只能将就些了。

    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夜已深沉,街上人声渐渐寂静下来。

    霍宇寰总感觉这地方太显眼,正想换个位置,忽然发现街角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柱着一根拐杖,弯腰弓背,蹒跚地从远处街角转过来,一面走,一面不时扭头东张西望,神情透着几分神秘。

    霍宇寰急忙缩身退到屋脊后,整个人平卧在瓦沟内,屏息静气,注视着那人的举动。

    不片刻,老头子已走到“同仁堂”门前,停步四顾,似乎在观察附近有没有人窥视。

    霍宇寰暗暗点头道:果然被孟兄弟料中了……

    一念未已,那老头突然一顿拐杖,飞身而起,竟向霍宇寰藏身的屋顶上掠了过来。

    霍宇寰吃了一惊,只当自己形迹已经败露,连忙翻腕撒刀──可是,那老头落身之处,却是旁边一栋较矮的屋顶,迅速收起拐杖,也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看情形,他并未发现霍宇寰,而是跟霍宇寰抱着同样目的,来此守株待兔,有所图谋。

    不同的是,霍宇寰为求视线广阔,选择了最高一栋楼房藏身,那老头却为了利用高楼阴影掩蔽,选中了较矮一栋房屋的屋面。

    老头不知身旁有人,倒也罢了,只苦了霍宇寰,既无法断定老头儿是敌是友?又无法移身避开,还得屏住呼吸,躺在瓦沟里,动也不敢动。

    正在焦急,忽见一条人影由“同仁堂”药铺中飞掠而起,凌空一个斛斗,轻飘飘落在街心,声息全无,点尘不扬。

    霍宇寰看出那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腰插弹弓,头上扎个冲天辫子,肩后背着一个小布包。

    由那张弹弓和冲天辫子,霍宇寰猛然想起两个人。

    童叟双奇!

    不错,那男孩正是祁连童叟双奇中的“泥丸神童”董香儿,不用说,旁边这白发老者,准定就是“竹杖翁”董勋了。

    他们怎会还留在兰州?又怎会跟“同仁堂”药铺扯上关系呢?

    霍宇寰惊疑不已,越发不敢弄出声响,手按刀柄,屏息而待。

    董香儿飘落街心,竹杖翁已经从屋脊上站了起来,举手一招,董香儿立即登上屋脊。

    同仁堂药铺中却仍平静如常,毫无异状。

    “童叟双奇”立身处,就在霍宇寰身傍数尺之内,但因高低不同,霍宇寰不敢探头偷看,是以,只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只听竹杖翁低问道:“情形如何?”

    董香儿道:“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切情形,跟白天没有什么两样,宅里除了那个驼子李七,只有几名小厮和仆妇丫鬟。”

    竹杖翁道:“你说的那刀疤汉子呢?”

    董香儿道:“也没看见。”

    竹杖翁道:“那曹乐山怎么样?是真病,还是假病?”

    董香儿道:“他始终没有离开卧房,看来生病倒是真的。”

    竹杖翁道:“难道他们对霍宇寰等登门求见的事,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董香儿说道:“一切如常,只是门户更严紧了些。”

    竹杖翁道:“这就奇怪了,莫非霍宇寰走了眼,咱们也弄错了不成?”

    董香儿道:“我亲眼看见那刀疤汉子由同仁堂后门进去,绝对不会弄错,里面八成另有秘密暗室,只是时间太促迫,没有办法仔细寻找。”

    竹杖翁道:“若有暗室,一定就在卧房内,除非大举搜查,是很难发现的。咱们对这件事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到此为止了。”

    董香儿道:“我却不服这口气,咱们既然答应要管,就得管到底,有机会,我一定要搜搜那间卧房。”

    竹杖翁未置可否,只是问道:“东西到手了没有?”

    董香儿道:“喏!全在这布包里了。我也弄不清哪些是外敷的?哪些是内服的?反正找到这些,一古脑都包了来了。”

    竹杖翁道:“好极了,咱们先回去吧!”

    董香儿道:“爷爷带着这布包先回去,我还得替他把信送到才行。”

    说到这里,两人相继飘身落地,循着大街向西而去。

    霍宇寰轻吁了一口气,心里暗忖──童叟双奇本是双龙镖局请来助拳的朋友,怎么也卷进同仁堂疑案中?他们对谁作过承诺,一定要管这件事?那布包内又是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谈话揣测,包里八成是药物之类。难道他们如此煞费苦心,涉险潜入同仁堂,就是为了取得那一包药物?

    霍宇寰越想越觉得奇怪,决定跟踪下去看个究竟──可是,就在这转瞬工夫,“童叟双奇”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霍宇寰疑惑莫名,立即长身而起,绕到后面巷子里,把所见情形,详细告诉了孟宗玉。

    孟宗玉也吃惊道:“如果那董香儿说的都是真的,那凶徒藏匿秘密暗室中,那咱们就必须赶快采取行动了。”

    霍宇寰道:“既然如此,这儿已经没有继续守候的必要,不如先回白龙庙,大伙儿商议一下行动的方法。”

    孟宗玉道:“咱们不能同时都走,以防万一那董香儿所说不实,或者凶徒闻风脱逃。大哥请回去,我留在这儿继续监视。”

    霍宇寰道:“这样也好,你可要多小心些,我去了。”

    离开西关大街,匆匆出城赶回白龙庙。刚到土岗脚下,远远望见庙中竟亮着灯火。

    他记得临走时,曾经叮嘱韩文生不许燃灯生火,这是谁干的?

    心里诧异,连忙加快了步子。

    霍宇寰急急往上奔,一条人影却正由岗上飞掠下来,双方不期而遇,险些个撞了个满怀。

    那人慌忙收势停步,竟是铁莲姑。

    霍宇寰沉声道:“九妹,发生了什么事?”

    铁莲姑看清是霍宇寰,又惊又喜,急道:“大哥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城里寻你呢──”

    霍宇寰道:“寻我做什么?”

    铁莲姑道:“有三哥的消息了。”

    霍宇寰大喜道:“真的?快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铁莲姑道:“在哪儿还不知道,刚才有人替他送来一封信,韩四哥不敢作主,叫我进城去请大哥回来商议。”

    霍宇寰道:“信呢?”

    铁莲姑道:“在四哥那儿,他跟曹老爷子正在推敲信里的──”

    话犹未毕,霍宇寰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岗顶奔去。

    破庙中火炬通明,人声沸腾,曹朴和旋风兄弟都围在大殿神案前,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大伙儿见了霍宇寰,议论声立时静止下来。

    韩文生把一张又脏又皱的纸条递给了霍宇寰,神色凝重地道:“请大哥看看。”

    纸条上字迹很潦草,密密麻麻写着:“同仁堂上房中另有密室,元凶伤势日内可愈,缉捕万不能迟缓,更须慎防奸细荷花暗算。弟因故无法分身,特函驰报,祈勿相候,尽速擒凶要紧。罗永湘百拜。”

    霍宇寰心中一动,抬目道:“那孩子呢?”

    韩文生低声道:“幸好九妹已经哄她睡着了,现在后面禅房里,并不知道这件事。”

    霍宇寰点点头,又问:“纸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韩文生道:“刚到不久,来人没有露面,只用一粒泥丸包着纸条,射在庙门上便走了。”

    霍宇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曹朴诧问道:“是谁?”

    霍宇寰道:“泥丸神童董香儿。”

    曹朴和韩文生异口同声道:“童叟双奇?”

    霍宇寰道:“正是。刚才我在同仁堂门外看见他们,所以才赶了回来──”

    接着,便把所见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韩文生吃惊道:“咱们跟童叟双奇并无交情,甚至从前还曾经敌对过,他们参与此事,不知居心何在?”

    霍宇寰道:“我也正对这一点感到迷惑不解,但这张纸条,字迹虽然潦草,末尾署名,却的确是三弟的手笔,他的字,我认得出来──”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信中所说,多半都是实情,至少看不出有恶意。”

    韩文生道:“如果三哥在兰州,为什么不来跟咱们见面?反托外人送信来?”

    铁莲姑接口道:“是啊!三哥若知道咱们都在这儿,一定会亲自赶来。信中说‘因故无法分身’,根本是说不通的。”

    韩文生又道:“三哥从来没有见过荷花,怎知荷花是奸细?依我看,这封信咱们不能相信。”

    霍宇寰却摇摇头道:“但关于同仁堂上房内有秘密暗室的事,倒是很可能的。咱们一直监视着那地方,始终没有发现对方跟外面连络,足证元凶的确就藏在同仁堂店内。而且,曹乐山称病卧床,足不出户,正是掩护暗室最好的方法。”

    曹朴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要证实同仁堂内有没有暗室,只有我再去一趟,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盘问盘问那位曹乐山,看他是真是假。”

    霍宇寰道:“老爷子不必性急。我以为,如果元凶真藏在同仁堂内,要擒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现在有一件更要紧急的事,可能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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