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别泪注金樽 惆怅天涯 断肠人远 清音鸣玉磐 荒凉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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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 别泪注金樽 惆怅天涯 断肠人远 清音鸣玉磐 荒凉石屋 (第1/3页)

      灵筠本定同行,因听兰珠说贤贞尚在家中相待,想起平日蒙她维护,情逾骨肉,无话不谈,当此死别生离之际,焉能不辞而别。又见主人夫妇还是满脸悲愤,有怀莫吐。

    虽是万分无法的事,也觉相识以来,人家深情爱护,无微不至,便这未了一段,连自己的安危荣辱,也在对方掌握之中。人家用尽苦心,殷勤备至,自己却是一意孤行,事事专断。固然身有难言隐痛,形迹却近于刚愎自傲,容易为人误解。又见兰珠说完前言,握手示意,不令同行,神色诚恳已极,只得暂留。

    成全等走后,张婉埋怨道:“成八哥疾恶如仇,此行无异押送囚犯,你随他们一路,岂不难堪、何况贤贞姊姊因今夜事闹太大,最奇是,老堡主竟早得知,方才密令七嫂,将他信符交与七哥,听其随意处置。并令任大哥转告贤贞姊姊,请勿介意。到底她是卫壁居停主人,面情难堪。又因钱氏兄妹和武氏父子处心积虑,已有多年,所结叛党甚多。

    她那地方十分隐僻,男主人不在,只她和几个男女佣人,惟恐叛党搜捕不尽,前往隐匿,不能离开。你们至交姊妹,事情她又知道,理应往别,我们也可借此和你多聚一会,何苦同行?看人受气,你又难过。”说时,灵筠见室中只张婉心直口快,还在说之不已,主人均是满脸忧容,愁眉不展。金国士虽似在想心事,但那关切之情也无形流露。想起众人相待如此情厚,隔不多时便要分手,从此天各一方,前途更布满荆棘,决无善状,忍不住触动悲怀,流下泪来。李氏夫妇和张婉也被勾动酸心,泪流不止。似此无声之位,最是酸痛。四人泪眼相看,呆了一会。灵筠刚含痛泪,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国士微笑道:“徒自悲伤,无济干事。筠姊方才曾以死自誓,万一生死两难,身受有甚于死,又当如何?别的都是虚言,方才我传筠姊双镜合壁的本门口诀,除至火窟防身之外,还有好些妙用,千万记住,不可泄漏。途中无事,务加勤习才好。”

    说罢,贤贞命人来请,说方才有两名叛党逃往当地,如非事前留意防堵,几被漏网。

    如今只有贼女武凤尚未擒到,众人正在搜索,不能离开,请主人陪了灵筠,速往一晤。

    并说成全押着卫壁、小翠故意步行,明午才能赶到鹦哥崖,灵筠明早饭后起身,还都不迟。兰珠随命红杏取水,一同把脸洗净,往朱家赶去。

    到后一谈,才知老堡主任中迟对于叛党逆谋,竟比众人所知还要详细。因为受有高人指点,又知爱婿夫妇和灵筠情厚,并有别的深意在内。为了立堡以来,第一次遇见这等大事,叛党全数伏诛,单放走卫璧、小翠,明日公审,恐李琦、兰珠受人议论,特把祖宗遗传的血箭取出。箭乃第一任堡主所留,附有铁券,专为遇到军国疑难,不及集众公议,或因事有碍难,必须从权。此箭一经请出,全堡立似变出非常,生杀予夺,全由堡主一人专断,不容过问。但是过了十天半月,甚或远至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事完之后,仍须由堡主向众宣示经过和当年不得已的苦衷。所行如有不合,不特要向堡人谢罪,并还告庙认罪,自请惩罚,端的严重无比。此箭以前共只请过两次,均为对待外敌而用。

    因堡民全守法,对自己人,尚是初次。此次除了众人通行无阻而外,全堡人民已无一人可以往来各处路口。堡中埋伏的八阵图,也由任龙全数发动。许多细密布置,连李琦夫妇事前均不知道。王藩等擒拿叛党,也由堡主传令,才行下手。

    灵筠闻言,料知中迟由于疼爱女儿,维护自己,竟然这等大举,想起前情,感愧交集,望着李氏夫妇,凄然说道:“妹子今生无以报德,只有期待再生报答了。”贤贞见她伤心,知其隐痛太深,强笑劝道:“筠妹不必悲苦。人事难知,遇合悲欢,命中注定。

    谁知将来便无相逢之日?离情苦绪,贤者不免。虽不必强为欢笑,也无须多费愁肠,乘此有限时光,好好谈上一会如何?”兰珠苦笑道:“此时夜深,筠姊明日还要上路。好在甲马护送,飞行迅速,晃眼便可追上。莫如安歇一会,多养一点精神,明早起来,我们再痛饮几杯,为筠姊饯行如何?”李琦接口道:“筠妹隐痛在心,满腹愁肠,你叫她如何能睡呢?”灵筠忙接口道:“这几日我代兰妹看家,因不愿看人嘴脸,多受闲气,只有陪老堡主谈上一会,终日均在昏卧,睡得太多。再说会武功的人,一两夜不睡也不相干。何况他们走了一夜,比我更累,并还受伤。难道他们安睡,叫我一人上路不成?”

    国士道:“其实桓师兄明日必到,只不知早晚。筠姊只要多留两三个时辰,便能遇上。

    你先前太阿倒持,反主为奴,实太冤枉。双镜在你手内,别人不得妄用,你再把火窟虚实得去,这厮反正无情无义,贱婢武功又非你的对手,离开铁堡,更无顾忌,落得就此挟制,扳转回来,使其俯首听命,免受好些闲气。也许能将负心人管好,哪怕不是真心,到底要好得多。”贤贞插口道:“五妹说得好。此是夙孽,否则筠妹那么聪明有志气的人,怎会甘心受挟制欺侮,无异奴婢?若能转柔为刚,早就好了,哪有今日之事?”

    众人一直谈到天亮。贤贞好客,家中食物甚多,均极精美,又当良朋远别之际,恨不能全数搬了出来。灵筠始而满腹悲愤,吞吃不下。后见众人这等情厚,忽然转念,暗忖:“自己不过占了一点才貌和性情温柔的便宜,加以李琦痴情热爱。兰珠因和丈夫恩爱太深,又知其心地光明,别无他念,不特不以为意,反更推爱,众人又均信仰李琦,于是全都另眼相看。甚而以非为是,遇事容忍,全不计较。实则所遇诸人,全是有施无报,实觉愧对。此次同行两人,一个把自己认为眼钉肉刺,必欲去之为快;一个又是忘恩负义,心如豺虎。即便为了盗取灵药藏珍,非我不可,有一丝天良未丧,但日受泼妇蛊惑,也不会再念旧日情分。以后还想得到众人这等温情,除非是梦。不如放开愁肠,暂且享受,免得为我一人,举座无欢,辜负良友高义。”念头一转,立时化愁为喜,慨然笑道:“自来知己难逢,良辰易逝,人生如梦,为欢几何。此时已然想开,由我薄命人先自免去悲怀,恭领主人与诸位的盛意。从此谁也不说丧气的话,共谋一醉如何?”

    李琦见她秀眉忽舒,皓齿嫣然,虽因一夜愁肠,玉容清减,这一变得满脸春风,笑语从容,比起平日,又是一种美艳丰神,忙接口道:“筠妹说得极是。谁说丧气的话,罚酒三大杯如何?”张婉笑道:“头一个要罚的就是你。在座的人,只有我能胜任做令官。话不受听,固应罚酒,便是强颜欢笑,内里愁苦,也该严罚。任他如何工于掩饰,也是瞒我不过。”灵筠朝李琦看了一眼,笑道:“自来诚中形外,有什心思,易被明眼人道破。今日我却不怕,但要九妹说出道理,使人心服口服才行,不可故意罚酒欺人。”

    张婉笑道:“你莫说嘴,你这时忽改常态,表面好似想开,实则内心沉痛过甚,成了麻木,严格说来,恐比七哥受罚还更重呢。”灵筠力言张婉有心欺负,实非如此。张婉不信,国士也在附和。最后还是贤贞看出灵筠心意,代为道破,问其是否如此心情。灵筠方始心服。兰珠笑道:“便是这样,也比楚囚相对,要强得多,认真作什?”各人议定之后,便又开怀畅饮。李琦虽打不起高兴,但是灵筠笑语生春,愁容尽扫,爱妻目光老是注定在自己身上,恐其愁虑,只得强打精神,随同说笑,心情却是苦闷已极。金、张二女侠早已看出,因恐酒落愁肠,兰珠又在暗中示意,全都装不知道。

    眼看光阴一分一分地过去,由清晨起,渐渐到了傍午。仗着随意小酌,不是豪饮,谈笑时多,谁都未醉。光阴也更易逝,眼看交午。灵筠心急前途,对于众人,转更依恋,心情矛盾,但又不得不走,已然辞别了两次。勉强挨到正午,贤贞也说不能再留,命人把隔夜预为准备的小包裹和随身宝剑晴器一同取来,令同起身。李琦还想亲送,不好意思出口,正和兰珠互递眼色,欲令代说。灵筠忽然眼含痛泪,慨然说道:“相知以心,不在形迹,妹子此后虽然远隔天涯,耿耿此心,寝寐难忘。如蒙厚爱,免我受人闲气,只请贤姊甲马飞送,无论哪位,均请留步吧。”李琦料知中有碍难,灵筠借话暗表心情,只得罢了。行时忍不住再三叮咛,请其保重。灵筠因此一别,相见无期,不忍使其别后柏思,更多悲苦,也便强忍悲怀,转相慰藉,请其珍重,努力虔修,勿以薄命人为念。

    兰珠和金、张二女侠也各纷纷慰勉,互道珍重,如遇危难,务照昨夜密议行事。灵筠心乱如麻,不肯辜负良友盛意,随口应诺。贤贞取飞行甲马,拉了灵筠,把手一挥,一片遁光拥了二人,腾空而去。

    李琦早已接报,说叛党除武凤外,全数成擒。今早任龙先代堡主预审,问知武凤胆小,日间内应未成,便知不妙。傍晚又见任龙手持大令巡行各地,越发情虚,仗着前和兰珠同居数年,颇知门户向背,生克之妙。又因丈夫逆谋未成,心中害怕,暗命小翠强迫卫壁行刺盗镜,全是为了当年求婚不遂之故,事成与否,均先逃走。出山之后,再等卫壁前来会合,同往贼巢。不知怎的,看出不妙,连钱希唐也未及告知,先自遁走。不料卫璧被成全隐形尾随,连小翠一齐擒住,正在暗中拷问真情。钱贼见堡中静悄悄的,不像有事情景,心疑卫璧胆小,临事畏缩。又疑小翠不愿丈夫犯险,虽恨灵筠,不曾强迫下手。自己先逃,反露马脚,不特仇未报成,就是逃往贼巢,也无意思。自恃机智,长于应变,堡中情形极熟,欲往探看,未曾想任龙早在暗中埋伏停当。因其先往崖上,无意之中脱出禁地,先后相差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如在下面,早已被擒。这一转念,无异自投罗网,只便宜了一个武凤,叛党无一幸免。

    灵筠一走,李琦想起堡主放走这三人,全是为了自己,心方内愧。忽见一道遁光破空飞来,落地一看,正是桓平,见面笑问:“魂消南浦,花赠将离,会短离长,古今同怅。我知师弟此时情绪万端,特地赶来,送一喜信。可惜还是晚到一步,否则,借此留得素心良友,同作壮游,岂不也是人生快事么?”李琦惊间何故。

    桓平随说:“大师伯刘蒙功行圆满,日内必要召见师弟夫妇,传以道法。来时,师父说那藏珍火窟共是两处:一在月儿岛火山之下,一在滇缅交界深山之中,地名洛明尔峰烟火崖。当初原是古仙人遗留的两处宝库。自来正教仙人每值道成,或是兵解转世,惟恐所留法宝被左道妖邪得去,为害人间,多半是在事前将所有法宝飞剑分藏各处隐秘之地。尤以这两处火窟所藏最多。月儿岛火海,每数百年开放一次,内有前古仙人所留各种禁制和地水火风、金刀火箭之险。这先不去说它。烟火崖虽比月儿岛要差得多,但那所在原是千年前火山出口,内中尚有大量烈火蕴藏未泄。先经一位古仙人行法封闭,不久成道,事前藏了好些法宝、灵丹在内。九宫塔上所失奇珍,原因长白三仙误犯教规,偶然疏忽,受罚之际,被一左道能手乘机盗去。因此宝为仙府奇珍,本身具有灵性,外人不能使用,稍一出手,便自飞回,还与原主,心又不甘。恰值三仙受罚未满,无暇及此。师父谷若虚受罚最轻,本意限满寻那妖邪索取。妖人恰在事前兵解,因为双方仇怨太深,将此三宝连同自有的几件法宝一齐投入火窟之内。因有妖人一面宝网包没,外加七面妖幡围绕,否则早已飞回。师父谷真人算出时机未至,而那九宫仙塔又经师祖洪都真人行法封禁,埋藏在穿云顶下,令大师伯刘蒙三师叔燕云叟,就着受罚守候。便三宝飞回,也只费事,并且师兄弟二人均要入定,不时神游,出外修积,万一宝光外映,被强敌得知,跟踪来犯,虽然无虑,到底扰及清修。火窟在千寻绝壑之下,上面终年热雾蒸腾,火毒甚重,附近山崖都被烧成红色,寸草不生。四外又有崇山峻岭和前古森林,处处毒蛇猛兽,大如车轮的蚊蝇蚂蚁,噬人立毙。更有飞虫苦雨,细如牛毛,专噬人的毛孔,拂拭不去,稍微受伤,全身肿痛麻痒,号叫而亡。离崖三百里,奇热如焚,地面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人未近前,先自热死,又无滴水,形势万分险恶。崖底火烟随时冒起,无论人畜飞禽,撞上便化为一股青烟,烧成劫灰。火口一带,更具极大吸力。口内只是一片纯青色的浓烟,并不像火,但丝毫沾它不得。不但凡人,便是法力多高的道术之士,事前如无准备,深知毒火喷吐收发时刻,并用至宝防身,入内必死。反正外人去不得,也就听其保藏在内。想等大老刘蒙难满,九宫仙塔出现,再作计较。

    “谁知师祖洪都真人仙机莫测,早就算出未来之事。日前三老发现遗偈,得知火窟起闭时刻和人窟取宝之法,因火奇毒,除却双镜合壁可以防身而外,那如意双环也是防身至宝。师弟夫妇虽可深入,但是第三层宝库乃窟中火眼,其深无际。好些灵药藏珍,在一个大玉盘内,被下面地火精英悬空托住,上面火眼又经仙法禁闭。必须一人应劫,再用仙法,才能破去。九宫奇珍本不在内,因为对头内行,恨极长白三仙,欲将二宝投入火眼之中,受那地火炼化,投时曾用不少心计,离那火眼不远。年月一久,因受窟中火焰吞吐推动,火眼吸力又大,又有古仙人行法禁闭,无论是何法宝,能入而不能出。

    火眼之内,地甚广大,共有五根火柱,三宝便在左面第二根火柱之下。若坠人地肺火心深处,便非被大火毒焰熔化不可。总算运气,落时正赶那日天地交泰,五火同潮,火力奇猛,往上一冲,那么神奇的法宝,并有妖网笼罩,竟被荡入窟房空洞之内,虽然不致被毁,取时甚难。尤其火眼禁制不破,当中火柱未下降之际,多高法力,也难由这五根火柱之中越过,端的厉害非常。

    “特命我来传,说时机将至,今先往见师长,得了传授,修炼些日,再行起身,为期约有三月。至时,卫壁。灵筠也有别的妖邪指点,展转寻去,双方差不多同时到达。

    相机行事,必能成功。至于铁堡对头九头狮子龙天化,不足为虑,可由同盟男女诸侠随意应付,自能水到渠成,除此一害。并说灵筠夙孽将完。我也是见她可怜,未来之事又早得知,本意先期赶到,阻其和卫壁同行,可使少受好些危害。不料我路过树王峰,被大方真人唤住,说那日女殃神郑八姑是受玉清仙子之托而来,令我转告九侠,这两女仙虽是旁门,并无恶行。玉清仙子已归佛门。八姑赋性强做,又和采蔽大师的好友姜雪君有仇,不久便要相遇恶斗,令我照所赐柬帖行事。又着我将柬帖交与崔南州,令其随时留意,发现双方踪迹,立即开看。匆匆说了几句,我便辞别,等到赶来,灵筠已走,可见定数无法避免。”

    李琦闻言,优喜交集。便照所说,同见任中迟,欲等群妖伏诛之后,便往穿云顶,见师待命。是时中迟已早传令,在望帝楼前平台之上,召集全堡人民,公审昨夜所擒叛逆,只等李琦夫妇一到,便即同往。见与桓平同来,越发欢喜,再三称谢。说:“本堡自先代建立以来,已历多世,一向安乐。中间虽有两次外患惊扰,仗着事前得信,戒备严密,只数月之内,分别平息,从来不似这次严重。前数年我见人民衣食丰足,享受太过,早有居安思危之戒。不久花坞建成,过于华侈,因为老夫而建,既不愿过拂人民盛意,又不愿上行下效,致启象箸玉杯之渐,只得发令与全堡人民同乐共赏,老夫虽然承名,一年难得去上一两次。这一二年,老觉有危机隐伏未发,时生愁虑。后经雪衣老人指点机宜和一切因果,才知大难将临。难得九侠兄弟问关来投,与雪衣老人仙示吻合,并与先祖昔年卦象相应。方在欣慰,不久便发生金灵筠穿云顶取宝之事。按我堡规,便是外来宾客也须守法,本意不能善罢,心正不快。先是雪衣老人令门人暗送一信,内写此事关系将来甚大,必须从权处理,尤其卫壁将来自有他的恶报,我们却不可以伤他。

    跟着贤贞便代灵筠说项,才知此女身世可怜,有许多难言之痛。由此拿定主意,卫氏夫妇任犯何等重条,无不宽容;对于灵筠,更是决计保全。

    “初意这等懦夫,还能闹出什么大乱子?谁知色令智昏,竟与好人同谋内叛。当九侠弟兄未出以前,我已得知他们阴谋毒计。当时堡中只段贤侄相助留守,正恐贼人发难太早,且喜敌人和九侠兄弟同时到达。当我闻得空中响箭,还不知九侠兄弟已回。事已至此,仗着平日还有准备,正命龙侄持令,指挥应敌。忽接九侠功成归来之信,宽心大放。料知敌人必败,好逆也不敢遽然发难。便照老人仙示,由龙侄暗中布置,不问堡内之事,听其自然。方意卫壁如果被擒,虽有先代所留铁券,生杀随意,到了公审时节,若单放他一人,仍是碍难。还有灵筠面上也下不去,岂不有失九侠弟兄维护她的苦心?

    并与雪衣老人仙示违背。正打不定主意,万没料到,他会潜入后堡行刺,经此一来,罪名虽然更大,却仗九侠相助,有了脱生之机。灵筠贤美多才,随此伦夫,前途必无善况,想起可怜,但也无法。

    “小婿性情为人,我所深知,此番徇情叛逆,按照堡规,固是违法,便小女也有应得之咎。所幸立功甚大,远胜于罪,全堡生灵田业与历代先人艰难缔造之基,如无九侠弟兄相助,必遭堡破家亡之言。小婿乃三军主帅,全堡人民对他敬仰,众望所归,功劳足可补过。何况火窟藏珍,关系本堡未来安危甚大,放走卫壁,原与取宝有关,将来颇有说词。否则,自先代立堡以来,诚信相孚,上下一体,遇事虽可从权,发言决无虚伪,我须交代得过。如果同罪异罚,纵令堡人对我翁婿信赖敬仰,祖遗铁券更有生杀予夺之权,决无人肯持异议,少时宣布叛逆罪状,何以自圆其说?还有好民钱希唐乃此间土著,深知堡中政令风俗,人又狡诈,他因向小女求婚不允,怀恨多年,致与武氏父子勾结,私通外敌。”阴谋内叛。他因小婿为救灵筠,雪山涉险,平日形迹又较亲密,明知双方心地光明,仍欲中伤,一面散布谣言,一面暗使同党向我告密。幸而本堡风气向尚自重,人知守法,夫妻情爱,贵能专一,重婚悬为厉禁,男女往来,一向不拘形迹。而小婿夫妇又是少年恩爱,出入必偕,人民固是不信,老夫更得雪衣老人预示,早知此中因果,把告密的人严斥了一顿,力把流言止住。否则,不待今日,小婿早受不白之冤了。

    “如今犯人均在堡前听候发落,全堡人民闻此逆谋,俱都极为义愤。钱贼见同党均在,只乃妹和卫氏夫妇不见出现,断定卫璧必难逃走,料定小婿推爱屋乌,为之保全。

    再不便是乃妹小翠看出不妙,临时生悔,向我自首。竟乘堡人指说喝骂之际,借着自吐罪状,对小婿和灵筠尽情诬蔑,血口喷人。按照堡规,犯人临死以前,例许申诉自白。

    人民遇到怀疑之处,或是刑法失平,只要有两三人提出诸问,便须说明是否合理。只要有多数人说一不字,立命推人上台,相助犯人抗辩,全以人民之意论断。此问世外桃源,和平安乐,人民以犯法为奇耻大辱,刑条等于虚设。这多年来,对人用刑,连今日才只四次。以前三次,倒有两次是因犯人无心之过,本人已认罪,转由人民为之平反。平日多供人民商讨政令之用,形式也与今日公审大体相同。无论议政用刑,除却事关军机、请出铁券不容异议而外,例由堡主先向人民宣示兴革诸端,询求利弊。或是宣示犯人罪状,由犯人自白之后,再向人民询问所判当否。铁券一出,虽无异言,堡主责任却极重大。前者必须躬行领导,以身作则,而将来后果,必须圆满。否则,堡主不是退位,另举贤能,便是告庙自责,以谢堡人。由此便成终身之玷。关乎后者,无论用刑严宽,哪怕事关机密,迟早仍须还出一个道理,故此轻不敢用刑,除非先有成竹。

    “诸位贤侄只要早来个把时辰,老夫骤然登台,也未必要受叛党反汗了。钱贼原是恨极小婿夫妇,自知必死,意欲两败俱伤,至少也使失去堡人信仰,不惜尽情诋毁。却没想到,本堡为政素主仁厚,以前公审三次,死者才只一人,尚是勇于任过,把受刑认为奇耻,负愧自杀。钱贼主谋叛堡,虽难活命,他这些年勾结的死党,均是他的至亲至戚,因向小女求婚不遂,经他长期诱激的无知少年。本堡罪疑惟轻,逆谋未成,人畜无伤,只求诛去首恶,余均从宽,钱贼先世,原属有功家将,又是单传,只他兄妹二人,话说得好,并非没有生机,原可落个终身禁锢,未必便死。这一来,害人不成,却害了自己。因其预谋叛堡,历时已久,比较无端受辱,行凶害人,罪加一等,他这一说,无异自认罪状。此是立堡以来第一个反叛,人民个个切齿,便我顾念他先人的情面,想要宽容,也办不到,主谋不说,连从犯也难免死。这类害群之马,理应杀一儆百,免留后患。我们去吧。”

    李琦见中迟说时一双虎目隐蕴威力,对于自己和灵筠心情经过,竟都深悉,虽然语多维护,每一谈到灵筠,必以九侠相提并论。因堡中风俗特殊,不容分爱,自己心虽无他,形迹可疑。惟恐中迟万一误会,不肯当众明言,藏在心里。又知犯人决无好话。不禁惭愧脸红。兰珠立在身旁,看出窘状,低声笑说:“有爹爹做主,全堡人民对我夫妇又极信赖,任他狗口狂吠,决不相干,你要这样心虚作什?”李琦方要答言,中迟已传令起身。

    平日中迟行动随便,人又谦和,堡宫只有一二十个男女侍者、花匠、公役之类,除宫室华美高大而外,余者直和平民差不许多,决看不出是一堡之首。这时因值公审之期,仪仗卫士均已集备,在外相待,众人来时除门前两个执戈卫士而外,余人均闲立花荫树荫之下,不曾看出。等到中迟一声说走,旁立任龙手持令旗,赶往殿外一挥,先是轰雷也似一声应诺,紧跟着便听乐声吹动。众人随出一看,外面已立着两行盔甲鲜明的卫士,手持戈矛,寒光闪闪,映日生辉,由正殿起,一直排向正门之外,长达半里,连咳嗽之声俱无。九侠方想今日才见堡主威严,忽听乐声由远而近,中迟当先,站在殿台之上,前设香案,立定等候。一会乐声越近,四人抬着一个锦缎结成的小亭走来,亭中供着一个铁箭头和=面铁券。中迟焚香下拜,迎上前去,由小亭内将箭券取出,藏向怀中预设锦囊之内,再将小亭供向案上。旁立侍者照人数牵来十余匹好马,中迟朝桓平把手一拱,请众同上,然后在两行干戈林立之中驰去。到了堡外望帝楼前公审台,下马上台。

    这时台前站着无数人民,除两行卫士排列的马道而外,更无隙地。犯人约有三十余个,俱都绑在禁台上,由堡中健儿持械守护。钱希唐正向众人捏造谣言,毁谤李氏夫妇。

    堡人越听越不服气,内有数人带头喝骂,余人纷纷附和,叫骂之声汇成一片。等到中迟上台,把手一挥,众声立止。钱希唐正苦众声喧哗,不能畅所欲言,见状朝着李琦夫妇冷笑喝道:“你两个不要得意,少时和我一样做人不得。”说罢,手指李琦,厉声喝道:

    “台下父老弟兄,诸姑姊妹听着:我是将死之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想求生,但照堡规,必须容我说几句话。”未句话还未说出口,中迟已虎目圆睁,厉声喝道:“叛逆竖子,既知罪该万死,先已自吐凶谋,有何话说?因为事关机密,无暇听鼠子狂吠,请得祖宗血箭令符在此。”说罢,取出怀中锦囊,吩咐任龙,令众瞻仰,先诛叛逆,再宣罪状。

    台下众人自从九侠弟兄到来,便生好感,连建奇功,使全堡人民转危为安,本领既高,人又个个谦和。李琦又是堡主之婿,郎才女貌,少年英俊,由不得心生敬爱。对于钱希唐所说,全认为乱臣贼子,恶意中伤,极少相信。钱希唐说了一阵,见群众先还静听,不久便交头接耳,互相嘲骂。猛想起自己罪重必死,何苦连累同党?自知弄巧成拙,又因堡人辱骂难堪,一时激怒回骂,群情越愤,犯了重恶。中迟一到,方想借着申诉之便,乘机发挥。及见中迟取出铁券,神威凛凛,目光如电,毛发皆竖,知其恼极,心胆立寒,还想咒骂。任龙戟指喝道:“老钱放聪明些,老堡主正气头上,莫非临死以前,还想多吃点苦不成?”

    钱希唐闻言,知道中迟性情猛烈,疾恶如仇,铁券请出以后,便可任意行事。想起望帝楼上处治奸细那几样严刑,由不得心胆皆寒。又见台下民众愤激,先前诬蔑九侠之言井无一人肯信。再骂下去,平白多吃苦头,深悔方才不该过分,转生反响,就把仇人辱骂一场,济得甚事?心气一馁,低头叹道:“本堡旧规,一夫一妻,是认为女**水,容易生事,平日不甚相信,觉着三妻四妾,古来就有,极为寻常一件事,本堡如何悬为厉禁?此时想起,我虽为求婚不遂,受辱怀恨,生出叛意,毕竟事关重大,隐忍多年,不敢骤然发动。如非卫壁和我妹子勾引成好,觉着多了一个极好内应,武氏兄妹又再三催促,也不至于行此下策。死无足惜,只不愤那卫壁。我明知他是懦夫,仍想我妹子能够挟制;这厮又极机警,他妻灵筠与九侠投缘,李琦夫妇尤为交厚,如为内应,可占不少便宜。今日逆谋失败,知道堡主明察,加上新来这伙人无一好惹,越想越害怕。但是不听我妻武凤之劝,由妹子怂恿卫壁,借着往寻灵筠,行刺李琦夫妇和金国士。这原是我一时私心,只顾报复前仇,以为灵筠留居内堡,形迹可疑,丈夫往寻妻子,理直气壮,万一被人撞上,也可作为借口。卫壁不是本堡人,只要妹子愿意随他,至多逐出堡外,终身受人笑骂。身旁又带有武凯暗送进来的吹弩毒针,多大本领的人,骤不及防,迎面一吹,也难活命。满拟事成有**分,谁知一去无音,至今不见人影。我料小贼不是临场胆小,卖友借命,便是仗着裙带关系,将其放走。最可恨是我已逃出禁地,因不放心他们,回身探看,才致落网。如今党徒全数被擒,只他漏网,心实不甘。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多少有点情分,别的不求你帮忙,只求你把小贼生死踪迹说出,免我做个糊涂鬼,死时再给我一个痛快,就感谢了。”

    任龙早想将犯人押走。中迟毕竟仁厚,虽将铁券请出,终觉此举仍欠光明,先恐犯人狂吠,不得不如此做法。后来看出民情倾向李琦与爱女,叛贼已犯众怒,便放了心。

    难得自吐逆谋,至多说灵筠夜宿内堡,形迹可疑。但是全堡人民在善政良风之下,犹如一家,平日男女往来,不论婚未,向无嫌忌,何况爱女新婚,与灵筠至交姊妹,又得堡人信仰,决不会引起嫌疑。便示意任龙,由他说去。再看下面跪着的数十叛党,均是堡中武勇之士,只有几个平日恃强任性、桀骜不驯之徒,还有两个暗藏在钱家的外贼,原是武成门人,奉命勾结,逆谋阴毒,钱、卫二贼均受这两人的指挥。并问出除钱妻武凤和卫璧、小翠而外,所有叛贼无一漏网。因已请出铁券,一切均可便宜行事,听完,先把手一挥,令将钱希唐和两个外贼押往刑场,按规处死。

    跟着,中迟又向堡人宣示说:“日前闻报,叛党将要起事,当其叛迹未彰以前,仍想苦心保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谁知昨日居然勾结外贼,作为内应,并有妖人同来,九侠弟兄若晚到一步,事便闹大。这类叛堡行为,罪本无可赦,但经连日查探,只钱希唐是首恶,余人多半经他数年苦心阴谋诱胁,已然入党,无力自拔,才有今日之事。还有卫璧本是庸懦小人,虽中钱贼的诡计,加入叛党,无异傀儡。他妻为人极好,身世可怜,又与九侠交厚,这还不说。最关紧要的是,照雪衣老人仙示,此女与本堡表面无什益处,由她身上引出来的事,却关系未来成败安危,功劳甚大。此女平日洁身自爱,好胜心高,如诛卫璧,纵不同殉,也必伤心惨痛,由此与本堡断了往来,牵累未来大局。

    好在此人自有恶报,投鼠忌器,不防暂宽一步,昨夜擒到从权放却,命人送出山去。至于这些叛党,念他们一时无知,受钱贼深心愚弄,致落井中。现均俯首待命,无一敢出怨言,已知愧悔。本来他们均有才勇,杀了可惜,也想一并从轻发落。只有三人贼性凶悍,须处刖足之刑。余者,如有挚友三人以上为之作保,便可禁入更生场内,令服劳役三年,如无过失,便可放出。一切饮食起居,均与常人无异,家属也许来往人居。只不似矿场上原来工作的人,每年有三月假期,平日随意出入而已。今日因为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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