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别泪注金樽 惆怅天涯 断肠人远 清音鸣玉磐 荒凉石屋

    第九回 别泪注金樽 惆怅天涯 断肠人远 清音鸣玉磐 荒凉石屋 (第2/3页)

卫壁,事关机密,不得不将祖宗铁券请出。然而想起痛心,叛徒只有两个外贼,余均本堡人民,平日和我亲同父子骨肉,一旦杀死多人,事太惨痛,有伤先代仁厚建堡之旨。我意仅诛首恶,不知全堡人民以为如何?”

    堡人知道血箭头铁券一经请出,必须服从,不得再有异言。见老堡主这等退让宽厚,平日又得众心,越发敬仰。始而屏息敬听,咳唾皆无。等话听完,不约而同把头一低。

    堡中遇到临时发生事故和推行政令以前,例由堡主登台,向人民宣示。如无异言,便同把头一低,事便定局;如以为非,或须改进,任何人均可举手,登台建议。有时举手人多,意见不一,立即休会。就把心意相同的各自结合,分为两三起,先在下面讨论停当,再各推出一人。明日仍在堡主主持之下,重新集议,当着人民,互相争辩。遇到双方相持不下,便向人民询问,取决多数,暂作试办,另命专人访查利弊,井许人民申诉,随时兴革,非到完美不止。但因贤愚不等,所见难于相同,有的人又喜求全责备。堡中尽管教化相同,幼时读书习武都差不多,智力不免相差,心意仍难一律,每次公议,虽多法良意美,仍然有人吹毛求疵,好了还想再好。这次中迟见连问两遍,竟无一人举手,知道人民信仰自己翁婿到了极点,正要命人把叛党押下。

    这伙叛徒本是俯首待罪,无一倔强。忽有五人挺身起立,抗声说道:“我等受人之愚,自知丧心病狂,罪该万死,堡主恩宽,固感恩德。但在那矿场工作的,均是智力优秀之士,功罪同处,相形之下,实太难堪。而我五人也和钱希唐一样,均为求婚不遂,因而怀恨,早就互相勾结,才有今日之事。否则,钱希唐虽有逆谋,孤掌难呜,也未必敢犯此大逆。他已身受国法,我们外惭清议,内咎神明,偷生何趣?正好借此微命,伸张法纪,并为后来之戒。”中迟见那三个受别刑的也在其内,神态一样激昂悲壮,心方不忍。哪知五人早有准备,话到未句,为首一人把手一挥,各将手往前胸一按,即相继倒地不起。中迟虽知五人怀有死心,因见手无凶器,未怎在意,不料倒得这么快。忙令兰珠前去一看,人已将死,满脸痛苦之容,神情十分狞厉。

    原来五人胸前各有一枝毒针,直刺胸内,再问余人,才知卫璧昨夜行刺便用此针。

    这五人因与钱希唐约定,同生同死,起事以前,便各带有一枚毒针,以备事急自杀之用。

    被擒以后,因听钱希唐自吐阴谋,台下人民纷纷咒骂,想起祖先建业艰难,如何为了一朝之愤,勾引外贼,来此残杀?不由天良发现,心中愧悔。本想等中迟发令,明正典刑,不料竟蒙宽赦,越想越觉无以自容。又想到堡中人人守法自爱,轻易无人受什刑罚,虽得偷生,当时受人唾骂指摘,岂不难堪?万分感愧之余,决计自杀,以谢国人,便用事前暗藏胸前纽绊上的毒针自杀而死。此针奇毒,见血封喉,所刺又是心口要害,致命所在,故此死得极快。

    正要命人抬去安埋,任龙忽同成全、程贤贞飞上台来,说钱贼真个狡诈,因那刑场僻在后山出口一带,今以事情大定,八阵图埋伏均全撤去,被其看破。他和两外贼均持有妖人所给隐形逃遁之符,被擒时因陷埋伏,不及取用。到时竟用诡计,借口死前欲求一醉,联合两外贼妄想逃遁。幸值成全、贤贞赶到,迎头擒住,否则几被漏网。任龙因其求命可怜,本想令其自裁了事,经此一来,不由激怒。又发现他一面勾结同党,为他犯罪送死,自己却想好许多逃路。气极之下,仍按原刑,送入烤场,活活烧死。中迟闻报,对余党道:“你们今日如死,岂不太冤?以后要洗心革面,好好做工为人。本堡人民多是你们亲族,人谁无过,只要知道改悔,决不会有人轻视。若任龙早到一步,先那五人见钱贼如此阴险卑鄙,也就不至于死了。”随命任龙把他们押往矿场上去,又向台下人民晓谕了几句,率众回堡。

    桓平忽命李琦夫妇即日起身,说堡中暂时无事,各人不妨随意出入。崔、成二人昨日议定,同往飞云岭贼巢,窥探小贼龙飞虚实,问其可否动身。桓平笑答:“事在人为,我不深知,但是诸位面上均无晦色,料可无事而已。”李琦闻言,又放了心。中迟坚留桓平用完夜宴再走。桓平应了,因见李琦面上时现愁容,知为灵筠而发,笑说:“师弟滇边火窟之行,当在不远。金灵筠此去途中,只怄一点闲气,并无他虑。上次我奉命传授诸位法术,曾与此女相见,人果极好。昨向师父请示,备悉前因后果,不过时机未至,难为明言而已。”李琦当着中迟,不便回问。倒是中迟接口笑道:“自从日前钟小侠来过之后,我对此女越发看重。不知火窟之行,此女也能成功否?”桓平答道:“卫璧此行原有成就,无如此人阴狠贪淫,薄情负义,又为所欢蛊惑,致受孽报。大约还有数月,双方便可相遇,差不多同入火窟。要是此人不把天良丧尽,双方合力,他固可以取得灵丹,李师弟夫妇也可减少好些阻力危害,岂不都好?”

    众人吃完夜宴,桓、李三人先同起身,往穿云顶飞去。崔、成二人见桓平忽然提前起事,与初来所说不符,心念微动,也就放开,本想当夜往探贼巢。金国士说:“昨夜大家未睡,八弟因送卫贼,更多劳苦,不如歇上一夜,睡足再走。”二人应了。次早起身,国士因九宫塔上奇珍多被李琦夫妇带走,只王藩金戈和成全一面隐形壁,恐南州只凭宝剑暗器不堪应付,便把金戈借来,交与南州带去。崔、成二人随身衣物均早备好,接过便即起身,往飞云岭赶去。

    那飞云岭乃矗立在天山深处乱山当中的一个孤峰,相隔铁堡约有二百来里,上丰下锐,险峻非常。四面都是深沟绝壑,形似一个极大的深潭,当中突有朵云拔地上升。四围崖壑离峰最宽的达数十丈,相隔最近的只有一处,也有**丈宽。两边崖上生着好些藤蔓,并有崖凹暗藏近顶之处。任龙以前曾经去过,仗着家传轻功,仍费了好些事,才得飞渡。峰上森林甚多,更有不少猛兽毒蛇和奇花异草之类。因为山路崎岖,四外形势奇险,有的地方猿鸟均难飞渡,加上冰雪载途,既滑且陡,亘古以来,素无人迹。任龙才只三数年未去,不料会做了盗党巢穴。

    起初崔、成二人本约任龙同往,任龙恰值有事,兰珠一走,越发不能分身,只把途向问明。二人为防盗党发现,特由前堡绕出。走到路上,成全忽道:“早知今日起身,把飞行甲马借来,岂不省事?”南州笑道:“我们既然立志学道,如何计及艰危?飞行甲马十分宝贵,主人时常要用。上次往借,还可说是事关重大。这次本来无事,是我二人痛恨小贼,并想借此历练,如何向人借之不已?”成全笑答:“我是随便一说,否则我和贤姊送了灵筠,由山外同回之时,早向她借了。起初想把四哥、六哥约了同去,四哥未开口,六哥说是有一个去处,日内必须起身。他二人树王峰之行,比我们先到,也许大方真人有什吩咐,事前不许泄漏,否则我们至好弟兄,决无不言之理。”南州笑道:

    “四弟曾说树王峰之行,颇蒙仙人垂怜,只不知他和六弟有无这等福缘。可惜奉命隐秘,不到时机,不许向人泄漏,否则说出来大家高兴也好。昨夜又说藏珍火潭,地名洛明两峰,藏在滇缅交界深山之中,当初原是一个火山喷口,所说道路途向,竟比桓师兄所说还要详尽。此时想起,他二人必已受了仙人指教,也许日内先去都不一定。”说完,又将连日所闻,互一印证,越觉所料不差。

    二人边谈边走,渐渐离开铁堡前山。又飞行了一阵,走向一处山谷附近,已快走过,成全眼尖,忽然发现谷中林树整齐,好似有人剪修过一般。暗忖:“本山到处冰封雪盖,除铁堡和两处贼巢得天独厚,极少发现这好所在。当此严寒之际,谷中竟有这么茂盛整齐的松杉树林,可见气候温和,四时皆宜。来路全照任龙途向,所行多是隐僻之处,这谷深藏两山夹缝以内,与山峡作人字形,稍不留意,便即错过。”越想越奇,断定内里有人。反正无事,近又学会飞行之术,又有隐形壁可以隐身,不致被人看破,二人略一商谈,同往谷中走进。成全见前半谷径又深又窄,两面危崖满生藤草野花和一种不知名的长草,丝丝下垂,谷中气候也比外面差得多。再看前见松林,是在入口不远一片空地之上。谷径到此,形如葫芦,除林树整洁而外,别无异状。谷径至此也由窄而宽,再往前去不远,谷径突又收缩,形如瓶口。危崖到此朝下一挤,成了一个天然葫芦形的洞门。

    二人刚一进口,猛觉一股和风迎面扑来,竟与江南三四月的暖风相似。跟着眼前一花,定睛细看,原来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不特桃李盛开,并有些轻易不能见到的四时名花,如牡丹、芍药、兰、桂、梅、菊之类,竟在谷中同时开放。经此一来,越发惊奇,断定必有异人奇士隐居在内。人未见到,不知善恶邪正,未敢造次。忙把隐形壁一晃,刚把身形隐去,忽听前面花林之中隐隐传来一声清磬。南州偶一回头,只见身后白云似潮水一般向来路涌去,晃眼之间,便被云雾布满。那云一团棉絮也似堆积起来,出口一带已被遮没,一片迷茫,上与天接,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前面花林依旧日丽风和,天色十分晴朗,花光潋滟,无限芳菲。二人见那云雾来得太快,云中又有钟磐之声传出,心疑内有异人,自身已误入禁地,先颇惊疑。后见上空天色甚好,地又宽大,新近学会飞行,功力虽还不够,似此悬崖,自信尚能飞渡。又有法宝隐身,觉着这么好的景物,主人决非寻常,立意观察一个究竟。成全最是机警,立意打定,便朝甫州摇手示意,不令开口,互相戒备,向林中走进。

    二人入林一看,林中之花均与常见不同,并非桃李梅杏之类,形如玉兰,一色纯白,花开繁盛,花朵甚大,树身更高,离地好几丈始发虬枝。远望有花无叶,花山也似;近前细看,却是层次分明。不似别的花树花开太多,便乱糟糟挤成一团。花香更是非兰非麝,馥郁染衣,沁人心脾。树叶也非全无,每树约有一二十片,形如人手,色似翠玉,约有七八寸大一片,比花还要好看。多半作一圈环在底层花枝之下,四外纷披,甚是整齐,大小均匀,一律鲜肥明润,不见丝毫黄碎之痕。先前只觉花香清幽,闻之神爽,花与叶各有妙处,不曾十分留意。后见每株花树下层发枝之处均有这么一圈整齐好看的树叶,成全无意之中一数,每株树叶共有十八片,分为两半,紧附树腰枝干之上,均是七大两小,不特形式相同,连大小叶数俱都一样,越看越觉奇怪。入林也渐深,细看前面并无庙宇茅篷之类。走了一段,想起先前那声玉磐分明是由林内传出,由林外仰望,花林尽头就在危崖之下,相隔并不甚远,至多二三十亩一片花林,早该走完,走了这一阵,少说也有二三十里,如何还未到头?心疑陷入埋伏,互相示意,待往回走。忽又听得一声清磐起自身旁,这次相隔更近,连忙循声寻去,又走了里许来路,仍不见有庙宇人影。

    正要离去,清磐之声又起。

    似这样忽左忽右,时东时西,二人先是穿行花林中,寻那磐声下落。后苦久寻不见,虽疑有异,但因气候和暖,景物灵秀,均想此等境地,定是仙人隐修之所,自己不过误入禁地,并未失礼忤犯,决不至于见怪。不特没有畏意,反因来时曾听任龙说过,这条路以前时常经过,此地如被发现,断无不言之理。照他所说,只是外面一条冰雪布满的峡谷,对此灵境,一字未提。最奇的是,来路峡谷天气甚寒,到处堆满冰雪,一进谷口,寒暑相去判若天渊。人到里面,来路便被云封。又在花林中走了一两个时辰,始终不见人影,连出路都找不到。此事太奇,主人如是恶意,早应发难,决不等到现在。飞云岭之行,本是自告奋勇,随意而行,早晚均可,并不忙此一时。反正无事,好歹也要探个水落石出,以免遇到仙缘,因为一时疏忽,失之交臂。即使主人道路不对,冷不防由花林上空飞身遁走,也来得及。何况这面隐形壁兼有防身隐形之妙,桓师兄曾说,只要临敌小心,即便不是敌人对手,有此至宝防身,也决不致受什邪法侵害。三哥那柄古神戈又是一件至宝奇珍,怕他作什?心念一动,便在手上画字,招呼南州决计寻到主人,分清善恶,再打主意。

    起初二人因对方来历不知,为防惊动主人,前来为难,花林离地又高,行列疏整,人行花下,十分留意,休说采花,连树干也未抚摸一下。及至时候一久,除那奇怪的磐声远近相闻,偏寻不到发源之处,事太奇怪而外,别的并无警兆,又以景物清丽,不似左道妖邪所居,未免疏忽了些。南州见那奇花远看形如玉兰,实是一朵放大的兰花,白如玉雪,大小七瓣,当中包着两个素心,翠茎朱须,色香双绝,从来未见。偶然行经一处,见有一枝低垂,上有双花并蒂,甚是鲜艳,由不得越看越爱。暗忖:“五妹最爱这类大花,如与带回,定必喜爱。”念头一转,手随心动,刚把树枝往下一攀,忽想起此去飞云岭不是当日可回,带花同行,岂不累赘,何苦糟掉?假如能够再来,再取也是一样。刚把手一放,没料到树枝坚劫,弹性更强,那井头花开在枝梢上面,看似甚低,离地也有七八尺,南州一时疏忽,放手大快,树枝随手弹起,上面全体树枝受了震动,一齐摇撼,半晌才住。花朵又繁,只见满树银花雪片也以,纷纷飞坠。中间十八片绿叶互相摩擦摇动,宛如鸣玉,清脆悦耳。成全见状,心中一惊,惟恐生出枝节,忙拉南州离开花下。南州也觉花林之中细草蒙茸,不见一花一叶堕落,到处净无纤尘,满树繁花闹得如此狼藉,不禁悔借。

    猛瞥见两股青烟疾如箭射,由斜刺里飞来,落向花下,现出两个穿得非僧非道,相貌奇丑的怪人。看年纪一老一小,相貌神情十分相似,倒像父子二人。才一到地,便和转风车一般满林飞舞,四下张望,神情甚是凶猛,小的一个更甚。成全知已惹事,仗着隐形神妙,忙同闪避。两怪人满林追逐,其行如风,神速异常。搜寻了一阵,好似不曾寻见人影,面带惊奇。忽然聚在一起,说了两句,身形一闪,仍化为两股青烟,一左一右,朝花林远处飞去。二人先前几次险被撞上,全仗机警胆大,闪避得快,身形又隐,才得避开。因见那两人神态狞恶,生了戒心,磐声来源又未寻到,越想越觉此非善地,正欲升空遁走,往飞云岭赶去。谁知不走还好,刚一飞起,还未飞出树顶,猛觉满眼云光乱闪,雷声隆隆,天旋地转,似要昏倒,眼看入网。幸而成全机警,一见不妙,忙拉南州下降,上面禁网刚被触动,还未生出变化,二人便已飞降,才得无事。就这样,南州身子较高,下时觉着头顶似被一种大力吸紧,知道不妙,往下一挣,成全再往下猛力一拉,虽得无事,头上一顶皮帽已被卷去。如非先前嫌热,皮帽搭绊已经解开,挣得又快,差一点没受重伤。仰望上空,五色云光急旋如电,闪得一闪,便将那顶皮帽绞碎,化为乌有。当时形势,端的险极。

    落地之后,惊魂乍定,未及开口,前两怪人又带着两条青气飞来,都是目射凶光,鬓眉倒竖,比起先前更要猛恶得多。这次又换了方法,不似方才人一到地,青气便收,也未四下搜索,青气却拖在身后,绵亘不断,宛如两条青蛇绕行树林之中,飞舞不停,不消片时,便如蛛网也似笼罩林内。二人早觉这次来意更恶,渐渐看出厉害,不住闪躲。

    那青气也不追赶,只是往来飞舞,时左时右,蔓延下去。所到之处,全被结成网形云幕,上下二三层,笼罩林树之中,望去宛如两三片青色烟光所结成的云海,花光又是那样繁盛,互相掩映流辉,顿成奇观,壮丽绝伦。如非两怪人神态过于狞恶,几疑置身仙山灵域之中,使人心生羡慕,不舍离去。等到追逐了一阵,花林渐被布满,任走何方,均有青气阻隔。先前明明往空处逃走,不知怎会被其包围。方料形势危急,照此下去,迟早自投罗网,心正惊疑。忽听磬声又起,近在身后,忙即回顾。原来身后不远,另生着一种花树,比前见花林较低,花叶甚大,花作青色,共只七八株,疏落落矗立花林边界。

    虬枝分披,互相纠结,宛如一片天然帐幕,绿阴阴地明净如洗,苍翠欲流。四周再被前见花树由树顶上包围过去,织成一座花盖,笼罩其上。

    此时全林已被两怪人所发青气缠绕布满,独这身后一带还有两三条空隙,似可穿行过去。再一注视,磬声来处乃是树林尽头峰崖之下,有一山石堆成的小屋,磐声便由屋中发出。心想:“林中景物灵奇,石屋是否怪人所居?那敲磐的不知是何来历?”忽见一片轻烟由树外闪过,连树带石屋全都失踪,不见影迹。同时前面青气随同两怪人身后已似潮水一般迎面扑来。惊惧百忙中,遥望怪人身后,上下三层青色光气织成的云网,已似一片实质般上下波动。时分时合。看神气罗网已成,只剩身前一两丈的地方还有几处空隙。眼看危机已迫,无路可逃,两怪人也快扑到身前。万分情急之下,南州刚掐灵诀,待取古神戈与之一拼,忽听磬声又起,只那七八株奇树和石屋不曾出现。

    成全暗忖:“此地风景如此灵奇,主人想非左道妖邪一流,也许含有别的用意,这两怪人便是主人门下,也未可知。”心念一动,仗着方才出发的情景和可通行之处尚还记得,相隔又近、忙往树林中冲将过去。刚走不几步,眼前倏地一花,前见奇树重又出现,人已落在树林之内。回顾外面两怪人,正作势飞起,待往前立之处扑到,不知何故,忽然回身飞去,其疾如箭,晃眼无踪,穿行云海之中,也未受阻。以为又要闹什花样,谁知一去不回。林外青气依旧浓密,.连方才空隙也被填满,那树林直似沉在青云海中,环林一圈全被青气包围,城墙也似的林内却无一丝云气侵入,静悄悄的,磐声已止。姑且试探着往石屋前面走去。初意法宝神妙,具有隐形防身妙用,对方绝看不出。及至走到屋前,往里探头一看,见那石屋乃四五块石板搭成,四面透风,好些空洞,深约丈许,甚是简陋。因当崖下背阳之处,日光不能下照,加上两层花幕笼罩在上,外面虽然绿荫如幄,净无纤尘,石屋里面却是阴森黑暗,不显人居。方觉内里空无所有,猛瞥见暗影中坐着一人,装束像个和尚,在内打坐。想是年时大久,衣服已然陈旧,破碎不堪。身材精瘦,肤黑如漆。双手平端向上,指甲极长,分向左右肩环身一匝,再绕向胸前,合成十指交叉,五上五下。肉身瘦硬如铁,指甲却是光彩鲜明,其白如玉,尤其交叉之处近梢一带又尖又细,望去春葱一般,十分好看。二人见状,断定是位神僧,在此人定已有多年,照此情势,决无恶意。那两个怪人却尚难说。看方才青气到林而止,这七株奇树荫被几及两亩,时隐时现,分明林中另设有佛家禁制,外人不能侵入。自来邪正不能并立,这等修炼多年的有道神僧,怎会和两怪人同在一起?既在人定,方才磐声何人敲打?细查那磬,悬在暗影之中,也不见有磐锤。主人多年枯坐,无法请问求教。林外又被青气填满,上空还有极厉害的五色云光,刚才已经吃过苦头,如何再敢冒失,进退两难。也未人内惊动,只在门前礼拜,祝告了几句,便同退出。

    待了些时,林外青气始终浓密未退,怪人走后也未再见。因见石屋神僧不曾言动,林中禁制威力极大,那排山倒海的青气全被逼住,未被侵入分毫,知道人在林内,只要不出外,便可无事。一时无聊,便将身后粮袋和酒瓶、水壶取下,坐地饮食,互相谈论,正打不出主意。二人只凭一面隐形壁隐身,起初行止都在一起,时候一久,无什动静,未免疏忽。吃到中间,南州性急,偶往林边探看。成全也忘了拦阻,后才想起,挥手令回。南州回顾成全招手,猛想起成全身形已隐,离开丈许以外,便看不见他影迹,如何能见?以为法宝已收回去,过去一问。成全闻言大惊,忙和南州一同试看,法宝已失灵效。再取金戈一看,宝光也减去十分之九。始而惊惧交集,凶吉莫测,心中十分愁虑。

    忽听石屋中又响了一下玉磐。

    南州忽然想起:“石屋主人虽然入定已久,不言不动,如非具有高深的法力,早为两怪人所害。那么厉害的青光,到了林外便被挡住,妙在看不出丝毫形影,可知佛法神妙,不似寻常。此时法宝忽失灵效,也许暗受佛法禁制之故。方才因见主人不曾言动,虽然行礼祝告,一则心意不诚,再则也未往深处推求。屋中并无第二人,主人如真不能言动,磐是何人所敲?”心念一动,猛触灵机,忙拉成全同往石屋前跑去,跪地恭祝道:

    “弟子等本往飞云岭有事,由外经过,正值仙山云开,现出灵景,一时无知,冒昧走入。

    后见归路云封,欲由上空走去,不料又有禁制埋伏,险受重伤。刚一落地,便见二位异入,似怪弟于等误入仙境,有什冒犯,四下搜索,发动大股青色云光。弟子等逃来此间,幸蒙神僧现出宝景,才得逃入林内,未遭毒手。先前只当事出偶然,又见神僧入定已久,未敢惊动。正在进退两难,忽然发现所带法宝全失灵效,这才想起那青色云光何等威力,尚被佛法阻住,弟子等怎能逃进?可见神僧佛法暗中默助,连那几次磬声均似含有深意。

    自恨愚昧,此时才得醒悟。望乞神僧大发慈悲,施展沸法,指引迷途,使弟子等转危为安,感谢不尽。”祝罢,不听回音。成全在旁,也已明白过来。二人并不灰心,依旧通诚,祝告不已。

    待了一会,终无动静。那磐就悬在主人身旁不远,离那指甲约有三尺,看神气指甲太长,亦似舒展不开,此外空无他有。心正奇怪:“那磬如何发声?”忽听身后嬉笑咀嚼之声。未及回顾,猛瞥见神僧交叉胸前的左手五根指甲忽然缓缓扬起,自行舒开,朝那当头所悬玉磐击去,这次竟连响两声。经此一来,神僧指甲既能舒展,言动想可随意,料知此举决非无故,心中惊喜。便不暇再顾身后,一面虔诚跪求,一面留神观察。见那指甲敲了两下磐,仍旧收回,回复原状。又看出神僧双目垂帘中,似有一线光华微微外射。猛听身后咀嚼之声越急,成全首先忍不住回头一看,见两怪人已经走进林来,正就地上放着的酒食熏腊大吃不已。这时磐声刚住,老怪人面有惊疑之容,一手端着酒瓶,一手拿了一块瘦腊肉,刚忙起立。小怪人似想把所有食物一起拿走,还在手忙脚乱。看神气,此来目的只为偷吃酒食,并无伤人之念。就这老少二人将起未起,晃眼之间,猛闻到一股族檀香气,随风吹过。两怪人取食物时,神情本就发慌,好像有什警兆,立即化为一股青气,朝地便钻。才知怪人是由地遁人林。耳听两声怪叫,烟光散处,定睛一看,几乎笑出声来。原来两怪人所化青气一同消灭,人也不曾遁走。老怪人下半身陷入土内,有三分之二露出土外;小的一个,自腰以下全埋人土,只露头和双臂在外。二怪好似奇痛,痛得满头大汗,尽管猛力挣扎,上下不得,看去形态十分滑稽,似被佛法制住,进退艰难,急得不住哀号求饶。再看神僧,目光已合,仍是原样,态甚庄严。待了一会,不见动静。

    光阴易过,先后似经了一日夜,始终不见别的形迹,林中也无昼夜之分。后看出神僧时而目光微启,每隔些时,左手指甲徐伸,朝前悬玉馨敲上一下,立时复原,仍似不曾开口和别的动作。两怪人少说也号叫了好几个时辰。先还一边哀号,一边强挣。后知无用,神态逐渐驯善,不敢再挣,一味哀求,号叫不已。到了后来,简直力竭声嘶,神情痛苦非常。二人先还防到怪人挣脱了身,骤起发难,法宝失效,不能抵御。神僧虽枯坐不动,暗中仍有佛法禁制,人在屋中,怪人决不敢于走进,又欲以至诚感格,求其开口。后见任怎求告,和怪人一样,终无回音。两次回顾,均见两怪人目视自己,似在乞怜求助,欲言又止。一时好奇,姑代怪人求情。虽然神僧仍无反应,两怪人面上却现出感谢之容。再细查看,怪人相貌虽极丑怪,方才所见凶恶戾暴神态已全收去。小的一个并把头连点,口发哀鸣,语声啾啾,也听不出说些什么。

    二人心想:“似此相持,何时才能飞走?林外青气尚还未退,何不乘机卖好,请其收去?许能就此脱身,也不一定。”念头一转,便同往外走去。怪人果然停了号叫,互相对看了一眼,面现笑容。成全因拿不准对方是人是怪,示意南州暂缓近前。同时暗中戒备,向其盘问:“石屋神僧和他们是何来历?因何被困?又如何能助其脱身?禁法神妙,威力至大,是否由他们主持?”问了一阵,先是言语不通。后来细心去听,才听出两怪人一父一子,以前原是滇缅交界深山中一种形似猩猩的异兽炼成,岁久通灵。无意之中得到一部道书,只是不能全解,仅学会了一些法术。因是生**花,又喜清洁,所居之处终年修治,净无纤尘,由早到晚提水灌花,极少休息,到处搜觅异种,其行如风。

    性虽刚猛善怒,因其习惯幽居,不喜与人往来,又最多疑嗜饮,不是醉后野性暴发,遇上人时,往往躲去,难得一次杀生害命。因为道书上面的朱文古篆不能通解,只知照本画符,凭着心灵默化,虽然学会了好些法术,并不能照行吐纳修炼。无师之学,初练习时并还受到危害。以为人类认得上面的字,先往附近村镇之中擒了几人回去,力逼教授。

    所擒多是滇界土人,一字不识,比他们还蠢,有的更想盗书逃走,全被迫上杀死,接连伤了十余人,一个字也未尝学会。

    又隔了些年,无意中擒到一个少年走方郎中,发现带有两本药书,与道书形式相似,力逼指教。少年名洪霄,本在家乡杀人犯案,扮作走方郎中,逃往土人山寨中,行医隐迹,人甚机警。见怪物所居水碧山青,花开如海,洞壑幽奇,仙境不殊。怪人尚有一妻,刚生幼子不久,因为多年擒人教授,已通人语。听出少年愿意随同修炼,好生欢喜,由此人兽同居修炼。怪人老少三个,把洪霄尊若师主,甚是忠诚。本来可以相安,炼成以后,彼此都好。谁知洪霄人面兽心,心地奸诈,看出怪人天生异禀,灵巧非常,又在山中多服灵药仙草,修炼年久,功力颇深,惟恐炼成以后相形见绌,竟把道书中最紧要的几章暗中学会,然后借着炼法为由,发动风雷烈火,将书毁去。怪人因知洪霄也是无师之学,全凭自己参悟试验,以前自己照本画符,也曾有过这类事情发生,往往符刚画完,突然风雷交加,火雨群飞,洪霄做得又巧,一丝也未看出。

    洪霄知怪人之妻心细巧黠,曾将全书符篆朱文连同注解全数记下,惟恐年久自行通悟,本就疑忌。这日正照道书背人演习,以为老少三怪人均被遣走,正在大显神通,兴高采烈,心想焚书之后,已经数年,全书妙用均已通晓,法力日高,又背着怪人炼了这几件法宝和两种威力极大的法术,意欲设下埋伏,等怪人回来,将其制住,毒刑拷打,逼令永为奴仆。亲自出山,物色开山门人,创立教宗。刚把阴谋毒计想好。不料怪妻看出洪霄近一年来渐改常态,动辄厉声喝骂,神态凶横,全不似以前亲如父子家人情景,心早生疑。又见洪霄近日时常借故把他老少三个强行遣走,当日因为爱子不愿同去,竟然发怒,神情狞厉,直要翻脸。越想越觉可疑,便和丈夫、儿子暗中说好,偷偷赶回探望。

    这时洪霄借口人兽禀赋不同,不应同修,独在后山辟了一座洞府,在内独修,不奉呼唤,已不许人擅入一步,处处反客为主,本就心中不愤。怪人任怎灵慧,都较人类性直,无甚机诈,心性又善怒,此时发现洪霄法力竟比他夫妻高得多,想起前情,不由怒火上撞。常在一起的同伴负心昧良,忽被看破,又是理直气壮,哪还计及利害安危,脱口一声怒吼,正待飞往理论。忽然想起对方近年凶狠乖张之状,方觉不应硬来,想要退回,去和丈夫、儿子商量,已是无及。洪霄早在阵中发现怪妻偷看,不等出声惊动,便已暗中掩来,当时行法擒了回来,毒刑拷打,逼令全家为奴。否则便施法力,禁闭在离开当地六百里的火潭之内,永受苦难。

    怪人父子闻声寻来,本也难免,幸亏还未到达,便听怪妻用兽语长啸示警,说洪霄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此时以她为饵,如不归来,还可保得残生,否则全家同归于尽,万无生理。怪人初得道书时,曾在玉匣中得到一道灵符,正把玩问,一片青光已透身而过,由此那符便嵌在胸前皮肉之内,隐约可睹。后来把道书学了一半,渐渐悟出那是一道灵符,只要心中默念,身便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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