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云

    第 二 章 云 (第2/3页)

句话:“娘亲死了。”

    霍步天终于明白这个孩子的意思,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因为其母才可住在霍家,现下玉浓已死,霍家已再没理由收留自己,故此必须离去。

    霍步天淡淡的道:“你不用走!”

    步惊云愕了一愕。

    霍步天道:“你一日是我儿子,一生也是我的儿子!只要我霍步天老命尚在,霍家庄将永远是你的家!惊觉,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异常坚定,步惊云定睛注视着他,似要看破他的心。

    他那颗赤热苦心,恍如黑暗里的一道曙光。

    霍步天见他的脸孔已没有先前的冷,于是道:“我还知道你在失踪那两天内曾跑上山找寻人参,你把它埋在榕树下。”

    步惊云一听之下,双目放光。

    霍步天接着道:“即使所有人认为你多没人性,我亦会因为拥有一个如此的儿子而骄傲!”

    二人相对凝望,霍步天发觉步惊云眼内的冰雪逐渐融化,他的心亦已近在咫尺,一切已然心领神会。

    可惜,顷刻之间,一股寒霜却又盖过他的眼神,他的人虽仍在咫尺,然而他的心,却如天涯般遥远。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霍步天果然言出必行,自此以后,他对步惊云更为关怀备致。

    步惊云则我行我素,仿佛无论霍步天如何努力改变他,他还是无动于衷,只有霍步天自己意会,这孩子眼中对他的冷意已有些微消减,他总算略觉惬意。

    然而,对于庄内其他人等,步惊云仍旧笑骂由人,沉默寡言。

    正因如此,梧觉和桐觉始终看不过他此种作风,始终还是要找他的麻烦。

    有一回,霍步天如常地教导他俩兄弟剑法,在叮嘱二人勤加练习后,便由得他俩自行练剑,自己则往内堂打点庄内事务。

    梧觉和桐觉天性疏懒,资质平庸,纵然霍步天教他们的仅是霍家剑法的入门皮毛,但两人一直未能领悟当中窍门,更遑论要学全霍家剑法,不过二人却又好大喜功,甚爱耀武扬威,此刻一俟霍步天离去,便立即坐在一旁躲懒。

    梧觉游目四顾,发现步惊云正站于远处,忽然心生戏弄之念,对桐觉道:“二弟,你看,油瓶又站在那边!”

    桐觉道:“是呀!每次爹爹教我们剑法时,他总是在远处偷看,真不要脸!”

    梧觉突然提议:“好!就让我们作弄他一下!”

    桐觉乍听梧觉又要无风起浪,不由得惶然道:“大哥,爹不是吩咐我们别去惹他吗?

    若再去戏弄他,恐怕爹爹会……”

    桐觉还未说完,梧觉已抢着道:“怕什么,我今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办法!”

    说着将嘴在桐觉耳边低语一会,桐觉顿时阴阴一笑,接着,梧觉向步惊云招手道:“喂,贱骨头!你过来!”

    他居心叵测,先欲以言语相激步惊云行近。

    步惊云早已习惯这一套,了无反应。

    二人拿他没法,只得手执木剑一跃上前,剑尖霍地指向步惊云。

    “嘿,死油瓶,你每天偷看我们练剑,到底是何居心?”梧觉盛气凌人地道。

    “是呀!爹爹说要教他他又不学,他一定自以为很了不起!”桐觉也道。

    二人分明存心挑衅,步惊云也懒得理会他们,转身欲云。

    梧觉猱身抢前拦着他,道:“别走得这样容易,我哥儿俩今天想瞧瞧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要和你切磋一下!”他说着平剑当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挑战之姿。

    步惊云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转向另一方走去。

    梧觉深感受辱,怒喝:“小杂种居然无视我的挑战,难道吃了豹子胆不成?”语音方歇,也不理会步惊云手中有无木剑,挺剑便向其背后刺去。

    此时的步惊云将近九岁,无论身形和气力,已非当初入门的五岁稚童可比。梧觉这一剑攻来,他纵然从未习武,也能够本能地闪开。这一闪的速度竟是异常的快,已超越一个九岁孩子的身手!

    梧觉没料到他已判若两人,不忿道:“啐,你刚才碰运气而已。再吃一剑!”言毕剑划半弧,飞身再上。

    这一式梧觉早已习练无数次,信心十足,出招更是凌厉快速,落位更准,步惊云已无从闪避,猝地反手折断身旁矮树的枯枝,把枯枝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枯枝及时赶上,竟将梧觉的剑势阻截。

    梧觉一呆,愤愤的道:“好啊!这不是爹爹教我们的剑法吗?你当真偷了?”说着又挥一剑。

    此剑招式简单异常,使剑法门全仗内力修为,桐觉自恃年纪较步惊云为长,气力应远胜于他。这一招他纵然能挡,枯枝亦必脱手!

    岂料步惊云回枝一送,竟然使用同一剑法挡其来招。

    在旁的桐觉瞧见步惊云使出同一剑法,也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二人剑势一碰之下,梧觉手中木剑意外地飞脱!由于两者剑法相同,故此优劣立判,无所遁形,步惊云终较梧觉略胜一筹。

    步惊云并没乘胜追击,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梧觉羞愧得无地自容,恼羞成怒之下,提剑再上,此时桐觉眼见不妙,亦展身加入战团,混战起来。

    纵然步惊云偷学而得此一两式粗浅剑法,但终究仅是借天赋依着所见而使,从未正式学剑,一人尚可应付自如,二人齐来,不免令他感到吃力非常,迭遇险招!

    三人斗得正酣,桐觉突乘空隙,剑走中门,急急刺向步惊云的咽喉,此着本无甚厉害之处,但步惊云正忙于格开梧觉攻来的枯枝,一时分身不暇,惟有举臂一挥,顿时桐觉的木剑齐柄震断!

    桐觉岂料到这个幼弟的气力如此强横,拿着那半截断剑呆立当场,另一边的梧觉觑准步惊云心神略分,知道机不可失,遂乘人之危,回剑向其右目戳去!

    这一剑当真非同小可,因为梧觉手中拿着的虽是木剑,但若被其刺中,右眼必瞎无疑,就连呆立一旁的桐觉,亦觉其兄出手未免过于狠辣!

    眼看步惊云已来不及闪避,倏地,一块小石破空划到,“啪”的一声,木剑就在距步惊云眼前数寸给来石一弹,霎时一断为二!

    与此同时,一条魁梧的身影已如疾矢般飞身上前,梧觉和桐觉不未及瞧清来者是谁,两张脸蛋已给那人“劈啪劈啪”的打了四,五记耳光。手中断剑亦于慌乱中掉到地上。

    来者正是霍步天,他其实早已回来,但刚巧碰见三个儿子大打出手,一时好奇想看看步惊云的身手究竟如何,于是避于一旁观战,此时只见他横眉怒目,暴喝道:“畜生,以众凌寡,胜之不武,我向来怎样教导你俩练剑之道?”

    二人早给父亲打至头昏脑胀,现下更听见其厉声斥责,一时羞愧难当,低下头噤若寒蝉。

    “快给我滚!我不想再见你们!”霍步天怒道。

    悟觉和桐觉怎敢不从,二人犹如丧家之犬,悻悻然离去。

    霍步天随即回头察看步惊云有否受伤,才发觉他震断桐觉木剑之手臂竟然丝毫无损,不禁放下心头大石,脑际继而浮现适才他与自己儿子对拆时的身形和剑法,心想此子仅是每天在旁观看,便已有此等成绩,爱才之情油然而生。脱口赞道:“惊觉,看来你极具练武的天份,难怪当初我第一眼看见你,便觉你有一股特殊的气质!”

    步惊云虽闻赞美之辞,可是脸上毫无半点喜色,霍步天也不介怀,道:“倘若你愿意的话,那打从明儿开始,我正式传你剑法,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步惊云的表情,却见他悄无反应,遂接着道:“不单是教他俩兄弟的入门皮毛,还有我家传的霍家剑法!他俩根本没有这样的资质,只有你,你一定可以尽将霍家剑法融会贯通!”

    他独具慧眼,满腔热诚,一心希望此子能够点头答应,谁知步惊云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跟着便转身回走。

    霍步天知其并不接受,情急之下,即时喝止,道:“慢着!”

    步惊云并未因他的喝止声而稍作停留,霍步天见叫他不住,人急生智,忽然道:“惊觉,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不需要别人同情,你……可以吗?”

    这句果然生效,步惊云立即顿足,可是仍然没有回头。

    霍步天道:“一个人若有如此的傲骨,确实不错!但假若没有武功本事,真才实料,那么,当遇上困难和危险时,仍是难免要倚仗他人帮忙,终须还是接受别的的同情!”

    他的言辞一针见血,步惊云虽然没有回头,但霍步天却瞧见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深知这个孩子极难心动,于是继续劝道:“尤其是你!你天性孤僻,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我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我在世时尚可照顾你,保护你,但若我死后,你怎么办?”

    步惊云维持沉默。

    “我早知你性恪倔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我亦十分欣赏你这种性恪,而且更欣赏你的资质!所以才想传你霍家剑法,因为……我要你以后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步惊云依旧一片沉默。

    霍步天见费了不少唇舌,还是无法打动步惊云,心中难免泄气,逼于无奈道:“我知你不喜言语,故此你若愿意学习霍家剑法的话,话毋用多说,只须回过头来,若然不愿,你这就回房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全神注视这孩子的背影,私下闪过诸般揣测,到底他会否回头?他不用再揣测,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步惊云的脸,也看见了他的眼睛,他那双自出世以来便一直冷漠如冰的眼睛。

    由那时开始,步惊云便跟着霍步天学习霍家剑法。

    他仍是不言不语,每次在学剑时只是默默聆听霍步天讲述用剑要决,及观看其将霍家剑法示范,许多时候,霍步天仅将剑式使上一次,步惊云便立即能够再演一回,可知其记心甚强。

    霍步天随后更教他把剑诀融于剑法之内,步惊云虽是小孩,但拿捏之准绳,居然十分到家。悟性之高,不亚于一般学剑十年之士。

    再者,霍步天还发觉这孩子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坚定不移,他每天都是努力不懈地练剑,即使霍步天要远行时亦风雨不改地自行练习,从不间断,绝不像他那两个亲生儿子般疏懒。

    所以在短短一年之间,步惊云已尽得霍家剑法和剑诀的所有真传,只是内力尚浅,火候未足而已。霍步天认为只要他持之以恒地不断练习,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那时候,步惊云还只有十岁。

    霍步天深感满足,他知道,自己将霍家剑法传给步惊云,这个决定绝对没错。然而,他也不是全无顾虑,因为他发觉在步惊云那双冷眼下,隐隐透着一种戾气,这戾气似是因其受尽多年冤屈累积而成,终有一天会像山洪般爆发出来,届时,这孩子的杀性定然会日益增重。

    因此,有一回在和步惊云练剑的时候,霍步天对步惊云道:“惊觉,这套霍家剑法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不过剑旨却以仁义为本,目的在于救人自救,我希望你能应承我,将来切不可用此剑法杀人!”

    他此番说话其实只想步惊云他日若然有成,就必须抑制心中戾气,不可滥杀无辜!

    步惊云没有回答,但亦没有摇头。

    霍步天当然明白,这个孩子若不摇头,亦即默许了。

    他稍为安心,其实,他早觉得在步惊云那双冷眼下并非全是冷意,这孩子只是不懂得和别人相处而已。

    每次当霍步天看着步惊云一心一意,聚精会神的练剑时,他总会念起这孩子自出娘胎以来的多年辛酸。

    他的父亲早死,他的娘亲恨他,他此刻又常自觉寄人篱下,短短十年的小命,从没得到半点关怀和谅解,他比任何人更需要同情,可是他偏偏不需要别人同情。霍步天心中暗下决定,只要他在生一日,他一定会克尽父职,好好养育和提携这个孤独的孩子,他更使步惊云重过正常人家的生活,他要使他幸福。

    只要他在生一日……

    然而,独特的孩子总有异于常人的命运,一切一切,都不可以摆脱!

    云已无常,可惜,世事,更是无常。

    终于有一天。

    恶运来临!

    那天,霍步天一早已在打点着庄中事务。在日后便是他的大寿,他遂吩咐府中婢仆各办其中,正忙个不可开交之际,霍家庄那高而坚厚的铁铸巨门蓦地被人一脚踢翻,这条脚的主人竟然是个跛子!

    只见硬闯进来人人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

    霍步天一见此人,不禁眉头一皱,当即问道:“这位兄台,我霍家庄与你素无过节,何解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那怪人嘿嘿狞笑两声,神态猥锁,道:“你爷爷我是烈焰双怪之老二赤鼠,此行是奉霸业万载的雄帮主——雄霸之令,前来报讯!”

    霍步天一闻雄霸之名,脸色陡变,转瞬化青,看来此雄霸并非等闲之辈!

    这雄霸原来是近年逐渐威慑江湖的一代大帮天下会之帮主!据闻他在崛起之初,已有雄霸天下之野心,遂易名换姓为雄霸,矢言成为一代枭雄,其真实姓名不详。

    近年来,雄霸此人不断铲除异已,亦不住招揽武林中人,以求增强自己势力,来对抗江湖中另一大帮“无双城”想不到,雄霸会看中霍家庄。

    霍步天强作镇定,问:“所报何讯?”

    赤鼠诡谲地笑了笑,道:“雄帮主有令,命霍家庄即日归降,纳为天下会其中一员,此后世世代代尽忠于雄帮主,不得有违,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霍步天正色问。

    赤鼠瞪目不转,一字字道:“要把你霍家庄杀个——鸡犬不留!”

    霍步天冷笑。

    他亦不作细想,立即义正词严地回答:“好!你这就回去告诉雄霸!霍家庄向来与世无争,仅以济世助人为已任,绝不愿牵涉入此等江湖的权力斗争之中,更不想接受贵帮招揽。”

    赤鼠道:“好大的口气!你这是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霍步天不答,脸上流露一股凛然正气。

    赤鼠嘿嘿一笑,道:“那就让老子先试试你这究竟有多大能耐?”

    赤鼠说罢提掌运劲,猝然向霍步天击去!

    霍步天见他适才一腿已可将霍家那道铁门踢翻,可知内力深厚异常,岂敢怠慢,急忙纵身一跃,避过来袭,赤鼠这一掌于是击在其身旁那张圆桌之上。

    “砰”然一声,圆桌顿时被赤鼠轰个粉碎,余屑更夹着火舌向四面八方飞散,众家丁婢仆登时被吓得鸡飞狗走!

    “烈焰神掌?”霍步天乍睹此掌威力,不禁动容,盖因其生性不好斗争,仅于助人脱困时才用剑,平素大都不会佩剑在身。此刻强敌当前,一个剑手居然身无一剑,情势凶险万分。

    赤鼠打个哈哈,道:“霍老头,你如今怕了吧?”说着再行鼓动双掌,疯狂向霍步天拍去!

    霍步天本以剑驰名,并不擅长掌法,在未摸清对手功力之前,不宜空手硬拼,于是左闪右叫避,赤鼠虽然掌影此起彼落,变招甚速,可是霍步天身法奇快,赤鼠掌掌落空,一时间未能得逞。

    两人一攻一避,斗到内堂门外,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内堂步出。

    霍步天急瞥之下,只见那身影正是步惊云,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呼道:“惊觉!快躲开!”

    步惊云恍若充耳不闻,反向他们这边走来。

    赤鼠听见霍步天适才如此叫唤此子,心知这孩子绝不简单,或许擒下他便可威胁霍步天就范,当下改变主意,化掌为爪,迳向步惊云抓去!

    步惊云竟然毫不惊怕闪避,就在赤鼠侵近,快将触及其衣角之际,他倏地把手从后送前,送的不单是手,还有一柄短身匕首,直刺向赤鼠的心窝!

    这样一送,正是霍家剑法其中一式——荡气回肠,赤鼠不虞此十岁小子忽然出剑,更不料他冷静若此,这一剑落位之准,纵是他如此的高手亦难闪避,惊愕间猝使一个鲤鱼翻身,尚幸步惊云手短剑短,此招他险险避过,但赤鼠胸前衣服已给刺破,狼狈已极!

    然而赤鼠不愧为顶级杀手,应变奇速,双足着地同时,烈焰掌劲又再如浪般涌出,猛然向步惊云额头拍下。

    步惊云纵然资质极高,但毕竟是个小孩,适才一击不中,变招自然不及赤鼠那样老练且快,决计避不了赤鼠这一击,倘若挺掌相抗,以他微弱功力,更是螳臂当车!

    眼看赤鼠一掌便要把他的小脑轰个稀烂,蓦地,一条魁伟的身影闪电拦在步惊云身前,此人正是霍步天!

    他心知烈焰掌法厉害,本不欲正面和赤鼠硬拼,只想退回房中取剑迎战,但见此刻步惊云命在毫发,一时情急之下,奋不顾身抢前,以自己身体为他挡这两掌!“砰”一声,烈焰掌劲结结实实地拍在霍步天的胸膛上,瞬息发出碎心巨响!

    赤鼠脸色一变,反被霍步天震退丈远!

    霍步天则沉马稳站,静立不动,在他衣襟之上,深深印下两个焦灼的掌印。

    过了良久,赤鼠这才回过血气,盯着霍步天及其身后仍是木然的步惊云,喘息道:“好一个……处世不惊之小子!料不到霍家庄竟出此异禀之人。”

    霍步天略露引以为豪之色,却依然不失剑客风范,道:“犬儿仅学得霍家剑法之粗浅皮毛,赤兄承让了。”

    赤鼠道:“你且别得意,下次老子再来之时,将会与我大哥蝙蝠一起前来,届时合我烈焰双怪之力,必定把你霍家夷为平地!”

    霍步天冷冷还他一句,道:“倘若你真有料子的话,何不现下再来动手?”

    赤鼠脸上阵青阵紫,似有隐忧,悻悻然道:“嘿!你们等着瞧吧!”

    说罢运起铁拐弹跳而去。

    赤鼠去后,霍步天一直镇定的面容骤变铁青,一颗颗斗大的汗从他额角源源流下,他忽然猛烈地用手抚着胸口,痛得颓然跪倒!

    婢仆们见状即上前搀扶,同声道:“老爷,你没事吧?”

    霍步天口角渗出一丝鲜血,咬紧牙根,强忍着痛楚道:“好历害的烈焰神掌!不过我霍步天绝不相信,单凭他兄弟两人便可以把我霍家庄夷为平地,有胆便来吧!”

    步惊云却默然无语,他只是定睛看着霍步天襟前那两个掌印,仿佛那两个掌印才是最值得他一看的东西!

    赤鼠这两掌当真是非同小可,霍步天在房中闭关疗伤已然过了两天。

    烈焰双怪乃是江湖中的一级杀手,大哥蝙蝠一手烈焰刀法,江湖中人闻之丧胆;二弟赤鼠则擅长烈焰神掌,出道以来亦从未失手,二人自归顺雄霸旗下之后,气焰益盛,骄横嚣张,杀人更多,更狠。

    这次霍步天与赤鼠匆匆一试,由于没有使剑,只用身躯硬拼之下,立受重创。然而霍步天虽是身负重伤,信心却未减分毫,因为霍家剑法亦非等闲,倘若有剑在手的话,未必就会输给此二怪!

    当前急务,必须先行疗妥伤势,以免他俩伺机来袭。

    不过赤鼠当天离去时脸色发青,霍步天暗中推详,论理赤鼠的伤势比他更重,大概也需五,六天方可痊愈,到时也已过了他大寿之期。

    他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思量,正在全神贯注之间,突然一双手在其背门轻轻搓揉。

    他心中一惊,但随即感到那双手并无袭击之意,可能因为他在运功疗伤之际,感觉较为麻木,兼杂念丛生,否则绝不会对进来的人浑然不觉。

    纵是如此,这个人也是踏地无声,手脚颇轻。

    那双手在霍步天的背门不断搓揉,霍步天只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浑身舒畅无比,可是回心细思,这种搓穴法似是他霍家真传,他两名儿子天性愚钝,未能领会,只有他第三个儿子……

    霍步天突地心神一动,立时收摄运功气息,回首一望,背后的人竟然是步惊云!

    “惊觉”他深深感到意外,因为眼前除了步惊云外,还有一碗药茶已端到桌子之上。

    这就是冷面背后,真真正正的步惊云!

    这就是霍步天一直在期待着的步惊云!

    步惊云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端起那碗药茶,递给霍步天。

    在身子如此虚弱的时刻,霍步天但觉一股热血攻心,眼眶一湿,道:“孩子,这药……

    是你煎的吗?”

    步惊云点了点头。

    霍步天感极而笑,缓缓接过那碗药茶,跟着大口大口地把茶灌了下去。茶是苦的,可是他却甜在心头。这碗茶,代表了步惊云的心!

    他把茶一口喝尽,凝目望着步惊云,他终于感到这孩子眼中的冰雪已然融化,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此刻,步惊云已真正成为他的儿子了。

    他的泪在眼眶内不断打滚,似要夺眶而出!为怕在孩子面前老泪纵横,霍步天避开了步惊云的目光,道:“谢谢你!”

    步惊云微笑不语。

    他的笑,就像是冬天里的和风,绝对不可能会发生。

    可是却偏偏发生在霍步天的眼前,这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看见步惊云的笑容。

    也许,亦是最后一次。

    步惊云似是不想再打扰他运气疗伤,正欲退下。

    当他退至门边时,霍步天忽然道:“惊觉,明天便是我大寿之日,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可以不像往昔般独个儿躲在房中,我希望你能换上像样一点的衣裳,坐在筵席之上,让我把你介绍给所有亲朋们认识,我霍步天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在霍步天的心坎深处,原来只得这个如此平凡。如此微不足道的心愿?

    步惊云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这个孤僻独特的孩子,到了最后,也甘愿入群了。

    霍步天不禁老怀安慰。

    眨眼之间,已是霍步天大寿当晚。

    霍家的大门早已修妥,一如五年前霍步天大婚之夜,依旧张灯结彩,锣鼓乐声喧天震地,吉庆满门,好不热闹!

    到贺的宾客尽非武林中人,全属霍家庄的亲朋好友,只因霍步天的新伤初愈,虽然有点吃力,但仍有一脸笑容,他是由心笑出来的。

    因为,就在今天,他要所有的宾客都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霍惊觉。

    百忙之中,福嫂忽地趋前,急道:“老爷,不得了啦!,小少爷不见啊!”

    霍步天不由得一怔,呆了半晌才懂得说话,道:“什么?”

    福嫂道:“刚才我想拿套新衣给小少爷替换,才发现他房中已空无一人。”

    在旁的梧觉和桐觉听见如此情形,难免幸灾乐社祸,桐觉悟在梧觉的耳边说:“大哥,看来油瓶是因怕要面对这样多的人,才不知躲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梧觉目露鄙夷之色,道:“毕竟,狗始终是狗,怎可以用两腿走路?”

    纵然二人只是窃窃私语,但以霍步天的功力,岂会听不到此番说话,当下不禁双眉倒竖,目光如炬望着自己两个儿子,道:“狗口长不出象牙来!”

    二人但老爷所言,脸色一红,也没多话。

    霍步天目露坚定神色,道:“我绝对信任这个孩子!他昨日既已点头,便绝不会食言反悔!福嫂,你再到外面去找找他!”

    福嫂见老爷如此坚信不移,只得唯命是从,正想举步出门,斗然间,十数名家丁如断鸢般给抛了进来。

    十数名死了的家丁!

    众宾客乍见那些家丁们血淋淋的尸首,不禁哗然尖叫!

    霍步天心中一寒,他一眼已瞧见这些家丁全都死于刀法之下,操刀者刀快且准,全是一刀致命!

    惊愕之间,两条人影已骤现门前,其中一个赫然是那天来招降的赤鼠,另一个容貌枯槁,双目失明,然而马步沉稳,显见是一流高手。

    赤鼠已一马当先,大步上前,向霍步天咧嘴笑道:“恭喜霍庄主大寿之喜!”随即又哭丧着脸,转调道:“更贺喜霍庄主灭门之喜!”说罢突然举掌发劲,向那群宾客身上轰去!

    烈焰掌法霸道无伦,那群宾客又不谙武,掌风扫过他们身上,迅速着火,顷刻之间,不少人惨被焚身,惨号撕天!

    霍步天眼见他出手如此凶残,怒道:“你们只是冲着霍某而来,别要滥杀无辜!”

    赤鼠道:“霍老头,雄帮主早已下令要把霍家杀人鸡犬不留!今天在霍家庄内的所有人,绝对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

    霍步天道:“好狂妄!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赤鼠嘻皮笑脸地道:“承蒙霍庄主关心,小弟的伤早已为吾兄所治!”

    霍步天的目光这才移往那瞎子身上,问:“这位一定是闻名江湖的蝙蝠先生了?”

    蝙蝠冷笑,答:“正是。”

    “江湖传言,蝙蝠只为银两杀当事之人,绝不干赔本买卖而杀害无辜,不知此话当真?”

    蝙蝠冷静地答:“当真”

    霍步天深深叹了口气,道:“那霍某今天当可放心,蝙蝠先生不会杀害这里的人,这只是我与你们之争!”

    蝙蝠道:“你错了。”

    霍步天一愣。

    “此处所有人头都有价,雄帮主说,一干人等,头颅均值三千两!”蝙蝠道。赤鼠插口道:“而你,霍步天,你的头颅值三万两!”

    “两”字出口同时,赤鼠已腾身而起,又再冲向人群,挥掌便要将众击杀。

    霍步天大吃一惊,急忙拔出佩剑,奋不顾身地挥剑抵挡赤鼠击向宾客的攻势,岂料在旁的蝙蝠同时出手!

    刀光一闪!

    这一刀,逼开了霍步天的一剑,赤鼠顿没阻挠,掌势迅速轰向众人身上!

    瞬息之间血花四溅,凄历异常!

    霍步天心中顾虑众人安危,心神一分,“刷”的一声,已然给蝙蝠划中一刀……

    应在霍家庄杀戮连场的当儿,步惊云正在距霍家庄不远的小山岗伺伏着。

    他在等,静静的等。

    静静的等,似乎是他最大的专长。

    自出娘胎以来,他已等了十年,他一直在等到一个真正关怀和了解自己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一个父亲,或许是一个母亲,甚至是一个知已,一个朋友!

    他终于等到了霍步天这个父亲,故此他不需要再等候任何人的出现,今天,他只是在等另一样的东西——一头狐狸!

    步惊云每日均会在此小岗上静坐片刻,每逢夜色渐浓时,一头全白的狐狸总会到此山岗上闲逛,于是他今天便藏身在草丛内,静候着它的出现。

    这头白狐,将会是他送给霍步天的贺寿礼物!

    步惊云如此作,并非希望霍步天在宾客面前称赞他,而是希望他能在宾客面前以子为荣!而在把这头白狐送给霍步天的同时,他更会唤一声爹,这将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声爹!

    昨日替霍步天搓穴时,他本已想唤他作爹,不过回头一想,如果在寿筵时才首次唤他,霍步天定会倍添开心。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际,那头白狐已施施然踱至。

    它一边闲踱一边觅食,犹不知自己已招杀身之祸。

    蓦地,一柄短刀从草中飞出,正中那头白狐腰腹之间,它登时惨嚎一声,四足发软仆跌,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玉殒香消。

    步惊云此时便从草丛中跃出,脸上弥漫着一层戾气!

    他本不想下此杀手,可是为了使霍步天高兴,也顾不得这许多!

    就在他把短刀抽离那白狐的腰腹时,不远的霍家庄忽然烈火焰冲天,漆黑的夜空恍似飘荡着血红的流苏,就连步惊云所处的小山岗亦给照得通红。

    步惊云极目远眺,只见霍家庄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天,怎么会这样的?

    他的心不禁向下沉,他忽然记起那天赤鼠奉雄霸之命来招揽之事。

    当下刻不容缓,随即掮起那头白狐,疾奔回去。

    血,恍如河水般涌出门外!

    门前悬着的那对大红灯笼,也给冲出门外的火舌燃着,不得不倒在一旁自我焚身。

    与世无争的霍家庄在顷刻之间,惨变人间地狱!

    纵使眼前是血河火海,步惊云亦无所畏惧,他誓要跳进这人间地狱中,寻回他惟一的父亲——霍步天!

    沿路所见,地上满是被火烧焦的尸体,步惊云发现悟觉和桐觉的尸体正在火堆中焚烧着,还有福嫂,还有经常在霍家庄出入的所有人,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赤鼠的烈焰神掌所为!

    不单是赤鼠,还有其兄蝙蝠,和那个元凶雄霸,是他们把霍家庄变成人间地狱!

    纵是惨变陡生,步惊云的脸容依然镇定如常,他只是忙着在火海中左穿右插,他一定要找回霍步天,他要把肩上的白狐送给他,他还要叫他一声爹……

    熊熊火海之中,步惊云终于隔着火望见了霍步天。

    霍步天正与蝙蝠及赤鼠周旋着,整个霍家庄,仅余下他一人在独力应战。

    所有人都死光了,他身上也满是刀伤及掌印,他已距死不远,必败无疑!

    他还在打什么?他为什么仍在强撑下去?

    是否,他仍在等一个人?还是因为他仍未发现他的尸体,他的心始终在记挂着一个儿子?一个不是他儿子的儿子?

    他死心不息……

    就在霍步天一个转身,刚想挡开蝙蝠一刀时,他那满布红筋的眼睛,随即看见了他!

    步惊云冷静地卓立着,仍是掮着那头白狐,霍步天于此闪电般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这孩子并没失信,也并没有令他失望。

    他只是回来得太早了,他应该待烈焰双怪离去后才回来。

    步惊云已无法控制心中那份冲动,无论自己生死与否,他也要扑上前去,他要叫他一声爹!这抑压多时的一声爹,他一定要叫出来,他一定要霍步天听见!

    但当他刚想蹈火而过时,突听霍步天“吼”的一声,蝙蝠的利刀已贯穿他胸膛而过,接着红刃抽出,蝙蝠闪电加一刀,霍步天的头颅赫然被斩下,一碌一碌地滚到步惊云跟前,他的眼睛仍然充满暖意,像是在叫步惊云快点逃……

    步惊云的血像是即时凝结,他想尖叫!怒叫!狂叫!

    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可是他一个字也没法叫出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脚下霍步天的头颅!

    即使现下可以叫出来,亦已经太迟了。

    这个曾经对其百般爱护,使他感到人间仍有半点温暖的人,如今再不能收到他的贺礼,再不能听到他的任何呼叫和说话!

    他后悔,后悔自己为何在霍步天生前不和他多说几句话!直至他死为止,他只对其说了三句话!

    只得三句话!

    是谁毁了这个他栖身的家?是谁把他快可到手的幸福摧毁?又是谁将他再次推下无边寂寞的深渊,每晚都在苦候着迟迟未至的黎明?

    是眼前这两个灭绝人性的凶手!还有那个天杀的雄霸!

    步惊云没有呼叫,因为根本无人再会理睬!

    仍然没有眼泪,因为哭泣已无补于事!

    他惟一想的仅是报仇,为霍步天报仇!

    仇恨之火迅速在他体内奔窜,然而他小小的身子竟未因而颤抖,他的小脸比身上更为平静,死寂。

    最可怕的愤怒,最可怕的仇恨,正是面上木无表情,五内却在绞痛翻涌之境!此时,蝙蝠已一边用衣角拭抹刀上的血,一边道:“嘿!只怪你不识抬举,否则你霍家庄七十二口便不用遭殃了!”他说着在霍步天身上踢了几下。

    赤鼠则奔前欲拾回霍步天的头颅,好回去向雄霸覆命,但见步惊云一个小孩静立当场,奇道:“咦?又是你这小子?你还没有死?”随即运劲欲一掌爆其脑门,步惊云居然不闪不避,更转身以背上的白狐挡他来招,赤鼠料不到他有此一着,缩手不及,手掌已插进白狐体内,且还给白狐的身体紧紧箍着,一时间抽手不得!

    就在此时,那边的蝙蝠突然道:“老二,快拾起那家伙头颅,回去献给雄帮主!”

    步惊云乍听蝙蝠所言,登时明白他俩的动机。他绝不能让父亲的头颅落在仇人手中再受屈辱,于是猝然俯身在地上打滚,顺手一推,竟将霍步天的头颅推进火海中!

    他深信,霍步天也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赤鼠见霍步天的首级被推进火海之中,不禁惊呼一声,因为雄霸向来心狠手辣,若然不见霍步天的头颅,决不会放过他兄弟俩,于是不顾一切,即时展身跃进火海之中,谁知火海旁已有一条小小身影提着刀向他落在地上的方位迎去。

    赤鼠做梦也没料到步惊云有此一着,“刷”的一声,那刀竟然穿心而过!

    “大哥!”赤鼠在死前犹在杀猪般嘶叫,他终于得到了报应。

    蝙蝠纵然听觉灵敏,一直却因步惊云呆立不动,所以不知场中已多了一个小孩,此刻惊闻赤鼠惨叫,随即分辨方位,赶上前捉着步惊云,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霍步天之子——霍惊觉”步惊云一定要让人知道霍步天还有一个至今还未叫过一声爹的儿子。

    蝙蝠勃然大怒,道:“好!斩草除根!你这就赶去陪你老爹吧!”说着一腿将步惊云重重踢向一旁的石狮上,石狮当场粉碎,可知蝙蝠的腿劲何等惊人,这一腿步惊云委实吃得不轻,当下便要昏厥。

    昏厥之前,他看见蝙蝠的刀已朝自己劈了过来,好毒的刀!他自知避不了这一刀,他死定了!

    就在间不容发之际,他突又看见了块小石子破空飞至,“当”的一声,竟轻易地把蝙蝠手中兵刃弹脱!

    蝙蝠是用刀高手,拿刀之稳,断不会被人单用石子便可将刀弹脱,而且与此同时,他的巨骨穴,曲池穴,和肩井穴已然被点,全身立即动弹不得!跟着此三穴赫传出“喀勒”声响,蝙蝠“吼”的一声,心知自己毕生功力尽数被废!

    步惊云的脑海已开始迷糊,但仍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道:“师父,这孩子可怜得很,让我们救救他吧!”

    一个沉厚的声音应道:“好。”

    当下,步惊云感到被人抱了起来,来抱他的人是一个白衣小孩,那孩子有一张十分可爱的脸。

    他终于昏了过去。

    在旁的蝙蝠浑身在冒着冷汗,因为当今武林之中,从没有人可在一招之内把他轻易制住,且还废了他的武功,就连被誉为武功盖世的天下会雄帮主亦不行。此人却可在举手投足间轻易办到,可知武功高绝!他本可以一掌便致蝙蝠于死地,但并没如此。

    蝙蝠还感到身旁一阵柔风吹过,他耳觉极敏,细听之下,知道那绝世高手和他的徒儿已抱着霍家幼子离去。可是,蝙蝠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他如今武功被废,又不能带着霍步天的首级回去向雄霸覆命,他心中知道,自己已无异是一个死人!

    试问一个死人,可还需要松一口气?

    秋色八月,雾锁烟浓,在那烟雾深处,有一条水声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着一间朴素石屋。

    时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枫树渐红,碧水萦回,衬得这间石屋更是孤绝,迷离。

    当步惊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就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复仇的机会!

    第二个感觉就是,他身处的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简洁素净,屋子的主人定是一个不拘小节,性情孤高的人。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是被一个白衣小孩所救,还有他听到一个沉厚的男子的声音。

    到底是谁把他救回来的呢?谁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武功。可以从蝙蝠如此厉害的杀手刀下将他救出?

    步惊云也不多想,只是缓缓坐起,随即感到浑身酸软无力,显见新伤未愈,不过他仍是勉力下床,游目四顾,发现室门半启,在那半启的斗缝中,他可以瞥见门外是一排低矮的篱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在那昏黄的夕阳下,一个小孩正蹲在篱笆旁喂饲数只雏鸡。

    这孩子正是那个白衣小孩!

    那个白衣小孩忽地回过头来,瞧见步惊云已下床,连忙向大门彼端道:“师父,那孩子醒过来啦!”

    他朝着说话的那边刚好被门遮盖,所以步惊云瞧不见他和谁说话,只听见门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嗯,那你便拿桌上的药给他服下吧!”他的嗓门低沉而浑厚,却又有股令人安详的感觉,步惊云自然认得他的声音,正是这个人救了他!

    白衣小孩点了点头,即时奔进屋内,把桌上的一碗药端到步惊云跟前,微笑道:“你已昏迷了一昼夜,先喝下这碗药吧!”

    至此,步惊云才看清楚那小孩的脸,眼前这人朗目疏眉,年纪和自己相若,但脸上却流露一股温文尔雅之色,比之自己的蓬头垢面,粗衣麻布,犹如公子与走卒之别!

    然而步惊云并没有自渐形秽,他根本毫不在乎,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碗药。

    药色浓而墨黑,深不见底。虽是一碗寻常的疗伤茶,但在那茶水当中,他似是看见了霍步天的倒影,他忽然念起在霍步天大寿前夕,他也曾亲自为其煎了同样的药。

    可惜,此际药茶无异,人却已不在……

    一念及此,步惊云的心头不禁一阵抽痛!

    白衣小孩见他一言不发地呆望着那碗药茶出神,并无伸手接之意,似是对自己颇为防范,遂道:“别怕!我叫剑晨!我和师父对你并无恶意,此药只是助你快些复原罢了!”

    他的谈吐异常诚恳,可是步惊云因在忆念着霍步天,霎时间竟然没有回答。

    剑晨见他沉静若此,也感愕然。

    就在此时,那个沉厚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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