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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第1/3页)

    鹰九爷这个名字,还是寇英杰事后听人说起,由来人这番神态气度,以及前些时所见他离船时的排场上看来,这个鹰九爷显然是具有相当声望的一个人物。

    床上的郭老人似乎也微微一愕,只是长久以来,他得自武林中万分敬仰,早已养成他自视极高的身分和气度,这种身分和气度,使得任何武林中人,都对他望之生敬,自有其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一面。是以,此刻,就在鹰九爷乍一看到他这个人时,郭老人所显现出的仍是一片泰然,泱泱大度!

    鹰九爷似是吃惊不小,神色微微一变,情不自禁地抱拳称了一声:“郭先生!”

    郭老人冷森的一笑道:“鹰千里,你是来找老夫么?”

    来人又是一呆,似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苦笑了一下,向后面退了几步。

    郭白云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声道:“我与贵上约会之事,已告一段落,西河两岸产金权利,已拱手相让,鹰朋友你午夜相扰,又为了什么?”

    姓鹰的老人干咳了一声,道:“郭先生不要误会,鹰某乃是奉了敝上之命,前来诚邀先生至大船一叙,因不敢确定先生就在这间房内,唐突之处,尚请海涵!”

    郭白云摇摇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贵上虽然出奇制胜,但是赢得并不光荣,我与他新仇旧恨,无甚可谈,鹰朋友既然看见了我,可以返回复命了!”

    鹰千里嘻嘻一笑,一双眸子不停的在郭白云身上转着,显然已经注意到老人身上的大片血渍:从而断定出郭老人受伤不轻,他的神态,就不如先前那般拘谨了。

    “郭先生!”鹰千里懒散的抱了一拳,脸上带出十分油滑的神态道:“鹰某是奉命行事,再说敝上是一番好意,你老人家似不应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郭白云倏地站起身来,只见他脸上红光大盛,显然是气愤到极点。只见他伸出一只瘦手,指向面前的鹰千里,强掩怒火道:“鹰千里,你莫不是以为老夫身负掌伤,就可以由你任意摆布么?”

    鹰千里拱了一下身子,道:“鹰某不敢,鹰某只是奉命行事,请你老行个方便!”

    郭白云赫然一笑道:“行个方便,说得好,看来那铁海棠分明是惧我不死,要你来送我的终!”

    鹰千里一声奸笑,抱拳说道:“白骨何须埋荒冢,人生无处不可终。郭老先生,你老人家既然明白这道理,鹰某就着实的不虚此行了!”

    这几句话毫无遮掩,狰狞毕露,实在已把他的来意和盘托出,听在寇英杰耳中,禁不住使得他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战。他下意识的紧了一下掌中刀,身子向郭白云面前靠近了一步,以备必要时出手相护。

    郭白云所表现的竟是出乎意外的镇定。听了鹰千里的话,他脸色微微一变,那双含蓄着灼灼神光眸子,直向鹰千里逼视过来:“鹰朋友,你自信有这个能耐么?”

    “那要靠你老人家成全了!”鹰千里这句话说得十分嚣张,他在说这句话时,徐徐探出那只鹰爪般的右手,右手上抓着的一双虎眼石子,唏哩哗啦不停的在手心里搓着。

    这么嚣张的形态,以往在郭白云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的。然而此刻,他显然是认定了对方已不堪一击,胜券在握,不觉趾高气扬,放浪形骸。

    郭白云看在眼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转向寇英杰道:“贤侄,你稍安勿躁,随我出去!”

    寇英杰巴不得离开现场,当下答应了一声,一抖掌中刀,举步外出。

    不意他足下方一移动,那个叫鹰千里的老人已横身阻在面前,同时那一双黄衣大汉,也左右两方同时把身横了过来。鹰千里一声怪笑道:“郭老先生,你这是何苦?眼前千里内外,总令主一令千喏,你老人家自信逃得开么?”

    郭白云冷笑道:“鹰千里你多虑了,郭某人这双眸子还没有闭上以前,就不信有什么人能够阻我任意来去!”说到这里,他探手向寇英杰一伸,道:“刀来!”

    寇英杰怔了一下,双手把刀送上。

    郭白云接刀在手,微一振腕,已把一口软刀抖了个笔直,站在正前面的鹰千里以及那双黄衣大汉,顿时就觉出一股冷森森的刀气,向自己的身上袭了过来。

    这是一种必然的现象,除非你出手相搏,你就必须要退开一旁,否则在对方刀气笼罩之下,对方只一出手,不死必伤。

    鹰千里当然称得上是一个“强者”,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知道厉害,才更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就在对方刀气方一袭体的同时,足下微点,已然向客房门外退出。

    同时间,他关照身边的一双黄衣汉子道:“退!”

    却是慢了一步!

    郭白云似乎是有意要借着眼前这双黄衣汉子立下刀威。

    其实他的刀气一经吐出,设非是功力高强之人,一般人很难脱身。

    那两个黄衣汉子,方自觉出身上一冷,已是不妙,待到闻声思退时,早已吃对方那股无形的刀力吸了个紧。

    郭老人这种“以气施刀”的手法,真可谓妙绝今古,其厉害之处在于“刀随气转”,那是“意到气到”,“气到刀及”,眼前刀光猝然闪得一闪,匹练般的刀光,就象是一双猝然展开双翅的燕子一般,分别向左右劈了出去。

    不过是一发即收,那双黄衣大汉相继发出了一声惨叫,分别向左右倒了下去。每人前额正中俱都留下了一处显著的刀痕,刀势极重。足足深入了两三寸深浅,差一点把一颗头颅劈成两半。

    黄衣人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吼叫,由房间里猝然扑出,摔倒在院子里,他手里的一个孤灯笼就手摔落在地,呼呼有声的燃烧了起来。

    在此同时,持刀的郭白云已同寇英杰翩然的莅临门外。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郭白云举手之间,已使得一双黄衣大汉相继毕命,明眼人如鹰千里者,哪能不识得厉害?然而这可就应上了那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鹰千里那双浓眉猝然向两下里一分,暴叱了一声道:“好!”这老头儿身子原来就够矮小的,这时猝然曲起来,看上去几乎同于小儿一般,随着他的喝叱之声,猝然腾身而起,疾如鹰隼一般直向郭白云头上落下去。

    “起如飞鹰,落似天星!”这个姓鹰的端的是身上有真功力绝不同于一般泛泛之辈。就在他身子猝然向下一落的当儿,寇英杰才霍然惊觉到,这个鹰千里一双手腕之下,竟然分别套有一个银色的手套。

    那是一双巧具匠心,百练柔钢所编织的奇形手套,长及手腕,通体上下银光灿然,令人触目惊心的却是在手套的五指尖端,滋生着远比鹰鹫更为锐利的五根长指甲,分别弯出去有三四寸长短,以之攻取敌人要害,称得上凌厉威猛,别出心裁。

    鹰千里落下的身子,正好迎上了郭白云所挥出的那一刀,只听见“当”的一声脆响,随着郭白云所翻出的刀势,鹰千里的身子猝然间又腾了起来,活象一头灵猿般的翻了出去。

    显然,鹰千里这上来一扑,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而郭白云那等凌厉的刀势,竟然也没有伤着了他,双方似乎谁也没有占到了上风。

    郭白云决定要打胜这一仗,否则一切将不堪设想。他足下向前迈进一步,掌中刀第三度挥出,只是看上去却并不疾快威猛,刀势看上去极为缓慢,徐徐落下,缓缓递出。

    然而如果你就此推断这一刀无甚威力,可就大谬不然,随着他递出的刀势,只见自那口刀的尖端,倏地暴长出匹练般的一蓬刀光。这蓬刀光一经发出,活似一匹缎子的迤逦自如,又似一道怒卷的飞瀑,又没头盖脸般的直向着鹰千里身上飞卷了过去。

    鹰千里矮小的身子,顿时向后一连后退了三四步,直到他退出在第五步上,才算拿桩站稳了脚步。

    刹那间,那蓬刀光直向他正面袭过来,但是却有碍于鹰千里体内所逼运而出的内功潜力,一时停滞不前。

    在寇英杰看上去,简直难以解释,他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动手过招,简直称得上怪异绝伦!然而他立刻也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正是彼此以浸淫多年的内元功力在相搏斗,这种功力的相搏,外表看似不若一般传统的打杀那般凌厉猛烈,然而事实上却百倍过之,个中之微妙惊险,非当事人不足以体会其万一。

    双方站立的距离不足一丈,郭白云出刀万钧。鹰千里却是挺身以迎,双方表情肃然,面上沉着,寇英杰满怀紧张的期待着胜负的一分,双方这种无形内功的抗衡,不可能相持很久。果然,就在寇英杰心怀期盼的一刹那,郭白云忽然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他手上的那口刀,在向外作势一振之后,霍地收了回来,站立丈外的鹰千里足下一个跄踉。

    他身子确是够灵活的,就在他身子略一失闪的同时,足下用力,有如穿檐的燕子一般,已然纵上了对面的屋檐之上。夜色里,看不甚清他伤在哪里,只是他必然是负伤了。只见他脸色极为狰狞可怖,由紧咬着的牙关里,发出了冷涩的一声低笑:“郭老头!你且慢猖狂,姓鹰的饶不了你的!”说完了这句话,他身子不再停留,向下一煞腰,“嚓”的一声,再次穿墙而出,紧接着一路纵跃如飞而去。

    郭老人保持着直立的身子,直到鹰千里身子去远之后,才晃动了一下,顿时发出了一阵猝咳之声。

    寇英杰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他,道:“你老人家怎么了?”

    郭白云脸上现出了一片苦笑,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又恢复了苍白,接着他又发出了几声剧咳。“这里不能停留,”他边咳边道:“我们马上离开!”

    寇英杰道:“老前辈,你受伤了?”

    “凭他也配!”郭白云双手拄着刀道:“只可惜我的内伤严重,刚才那一手‘涛鹰拍岸’只发出了昔日五成的功力,否则……”他低头又咳了几声,才接道:“要不然……姓鹰的万难在我刀口下逃得活命!”说到这里他摇了一下头,却又叹息道:“话虽如此,这个人竟能力挡我的无形刀气,都是十分不易了。铁海棠手下有此能人,无怪乎要称雄一时了!”

    寇英杰见他说这几句话时,一双眸子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不时的闭拢又睁开来,生怕他体力不支,忙自用力搀扶,不意他手臂一触及对方身上,才觉出郭老人全身上下,俱为汗水所透。

    郭老人确实已无余力,就在寇英杰横臂搀扶时,他已不由自主的把身体倚靠了过去。

    寇英杰一惊道:“我背着你老人家吧!”

    郭老人点了一下头,表示答应。

    寇英杰即刻脱下长衣,揉成一长条,把对方十字兜结的系背在背后,试了试觉不甚碍事。

    郭老人冷哼了一声,道:“贤侄,你的马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寇英杰答应了一声,即刻向后院奔进,这所九里香客栈,虽然看上去无甚异状,其实大不尽然。寇英杰方自奔出这片院落,迎面即见一名黄衣汉子持刀立在一盏高灯下。

    那汉子乍见寇英杰背着郭老人来到,捏口打了一声急哨,身子向前一塌,已扑迎上来。

    寇英杰这时只想着能够救得背后的郭老人脱离现场,可就不顾得手下轻重。

    近面而来的汉子,手上持着一口雁翎刀,二话不说,迎头一刀直向寇英杰脸上劈下来。

    寇英杰向左一闪,飞右腿,直向那汉子心窝上踢了过去,那汉子方自向后一缩,寇英杰身子已旋风般的逼近,掌中刀反手投刺而出,“哧”一声,深入进那汉子右肋之内,刀拔血喷。那人痛呼了一声,身子斜着踉跄倒下。

    这一手刀法,寇英杰是运智取胜,其实飞足不过是个虚招,用以掩饰下面的一刀,想不到果然生效。

    背后的郭白云看到这里,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也就在这刹那间,眼前人影交错,一连扑来三条人影——三个同着黄色衣衫的汉子。

    寇英杰咬了一下牙,一紧掌中刀,正要迎上去,背后的郭老人却冷声道:“不理他们,到马房找你的马……走为上策!”

    寇英杰应了声:“是!”他忖思着老人如此关照,必有道理,当下一压掌中刀,足下加快,直扑通向马房的那条甬道。

    三个黄衣汉子自一现身,就摆出了一副待搏的样子,想不到对方竟然不战而退,自是不肯善罢干休。这些人其实每人皆有相当身手。在“宇内十二令”总坛之内,门下弟子共分为三类,以衣着色泽而分。蓝色为一等高手,但数量极微,仅有八人;其次为黄色,总数为七十二人;再次为灰色,人数一百零八人。这些弟子,训练间均为总坛主铁海棠定下功课,由鹰千里负责亲手调教,平日功课督促训练极严,经考试通过之后,才得各领职司,分派总坛主任用。

    这一次随同总令主出巡,共有十六名弟子,多为黄衣弟子,其任务为负责总令主出行之护卫工作。其中游击手只得八人,听凭鹰千里任意调遣应用。想不到今夜遇见了罕见的敌人高手,一上来就损失了三人,剩下五人分散各处,原警戒任务,因听到死者同伴所发求救哨音而赶来汇集,才致与寇英杰遭遇。

    此时所来三人,各名丁七、王大立、江平,在第二类弟子之中,身手皆为佼佼者,其中丁七为小队领班,身手最是突出。这人是矮身材,施展一对判官笔,擅以打穴手法,伤人要害,在同僚中有“辣手金刚”之称,平日极得总令主与鹰千里所器重,素日得“宇内十二令”盛名所庇护,养成唯我独尊,目空一切个性,哪里甘心吃这个大亏?这时乍见寇英杰不战而退,丁七首先咆哮一声,道:“相好的,留下命来!”双足顿处,直向寇英杰背后袭到,掌中双笔,照着郭老人背上就扎。

    这一来,他可是自找倒霉!郭老人尽管是伤重不支,可是以他那身神出鬼没的武功造诣,又岂是丁七这类人物所能欺凌?就在丁七的一对判官笔眼看已将扎在他背心上的一刹那,郭白云倏地掉过头来。

    人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常常有意想不到奇招制胜,按说郭白云此刻伤重待死,行动更属不便,几乎已失去了还手能力,在丁七的双笔之下,实难出重手反击,妙在这一出奇制敌的杀手,是“噗”地喷出了一口血沫。

    丁七如果涉世较深,就应该知道这种“碧血箭”的厉害,这种混合本体元气,咬破舌尖喷出的“血箭”,如非到了万不得已,施功人是绝不轻易施出,然而果真不惜消耗本身真元施出之后,其武力却是锐不可当,即使你有横练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只怕也难以抵挡。

    两者相隔既近,“辣手金刚”丁七即使再想躲避,已是不及,顿时被这一口血箭,喷了个满脸都是,只听他惨叫一声,身子仰后就倒,当场被这一口血箭贯穿脑骨,死于非命。

    这番景象,直把另外的二人王大立与江平吓得呆在了当场,寇英杰乃得从容脱身。

    他背着郭白云来到马棚,方自找到了那匹黑水仙,二黄衣汉子王大立与江平,已双双自身后追到。

    就在他拉马出槽的一刹那,王大立陡然腾身而进,猛力挥刀向着这匹黑水仙马身上砍下来。

    黑水仙唏哩哩嘶叫一声,人立前蹄,闪开了他的刀身,整个马槽引起了一阵子骚动,众马齐鸣声中,寇英杰已经拉马闯出了马棚。王大立一招失手之下,身子一翻,左手突出,只听得“喳”的一声,发出了一支袖箭“花蛇弩”。

    寇英杰因甚久没有听见背后的郭白云出声说话,心念着他必已伤重不支,自是越快脱离眼前为佳,偏偏身后这两个黄衣卫士紧追不舍,甚是惹厌。

    这支暗器“花蛇弩”飞临眼前的一刹那,寇英杰已腾身上马,借着马棚内悬挂着的一盏破纸灯笼,他反臂递刀,“咔喳”一声,将这支暗器劈落刀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刀劈暗器的一刹那,另一名黄衣卫士江平,霍然由斜刺里跃身而出。

    他的身势不谓不快,可是寇英杰的出手更快。早在寇英杰奔向马槽的途中,就已悄悄将一口薄刃的柳叶匕首,藏于袖内,此时正好用上。江平身子方自纵起一半,寇英杰已待机挥出左手,这口柳叶刀“哧”的发出了一股子尖风。

    空中的江平起得快落得更快,一线刀光闪得一闪,这口柳叶刀已深深扎人江平前胸之内。江平嘴里“啊”了一声,腾起空中的身子,陡然向下一个疾滚,坠落于马槽之内。在众马嘶鸣声中,寇英杰已打马狂奔而出。这一阵子忘命般的疾奔,也不知跑出了几百十里路,眼前已不见房舍人烟,空气是出奇的清新,但冷冽砭骨。东方天地交接处的那道分界线,泛出了一片蒙蒙的鱼肚白色,天交子午,已有了一些明意。眼前是一片参差不齐占地广阔的石林,风吹过时,迂回出阵阵轻啸。附近有一道溪水,溪水岸边衍生着一望无际的青草,是一块理想的放牧草地。

    寇英杰扣住了马缰,打量着眼前这片地势,耳朵里才听见背后的一声长长叹息。象是方自由梦中苏醒过来一般,郭老人微弱的道:“这地方很好……下来吧!”寇英杰应了一声,翻身下马,解下了衣扣,把郭白云松下地来,后者膝下一软,差一点坐倒在地,却为寇英杰一把托住。一线曙光映照着郭老人脸上,在那张满布皱纹的瘦削面颊上此刻泛射出一种灰白的颜色,那是一种近似于死人的颜色。寇英杰叹了一声:“老前辈……”只觉得眸子一阵发酸,差一点淌下泪来。

    郭白云注视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要难受!我能够支持到现在,实在已是侥天之幸,你不觉得这是奇迹么?”说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一时为之展开了不少。轻轻的在寇英杰肩上拍了一下,他抖擞着精神道:“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把那十一字真诀传授给你。来,你扶着我,找一个背风的地方,我们坐下来!”

    寇英杰泪眼模糊的道:“你老人家莫非一点都不为你的生死打算?”

    郭白云仰起头来,下颔上的那绺子山羊胡须,被风吹得扬起来:“寇贤侄,你好象还不能体会出我对你的苦心……”说着他又发出了一阵子咳声。

    寇英杰已搀着他,在一处背风的石块后面坐了下来,郭白云咳了一阵之后,微微闭着眸子,频频喘息着,道:“生死、境遇、缘分……太奇妙了,太奇妙了!”忽然,他双眸大开,前胸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他的脸在这一时,涨得通红,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把身子撑了起来,象是作了一场内里的生死之战,虽不过是短短的瞬息之间,在他前额上已现出了一层汗珠。

    之后,他更为萎弱的身子依向石面,含蓄的目神里,闪烁着一种对于人生通达的哲理,似乎他一直在盼望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多了解些什么,能由他这里多获得一些什么似的。

    “寇贤侄,你好好记住了:两手握固,闭目曰冥,这个冥字,为十一字真诀之首。”

    寇英杰哽咽着点了一下头。

    郭白云接着又道:“舌抵上腭……一意谓调!”顿了一下,他继续又说道:“神游水府,环臂为擦,心注尾闾,摇肩为耸……辉运两目,频频称咽!澄神摩腹,曲脊是攀……”

    以下,他陆续的道出了这罕为人知的十一字真诀,最后至“无我无人,心如止水”之“止”

    为止,合计为冥、调、擦、耸、咽、攀、凝、托、搅、充、止,共为十一字。

    道出这十一个字后,郭白云象是完成了一件极大的心愿,他频频喘息着,要寇英杰由头至尾背诵了一遍,改正了二三字后,才满意的含笑点头。

    这时东方泛出了微曦,成群的水鸟在附近水草地里鼓翅为戏,又将是一天的开始。

    郭白云祥和的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道:“你得知了我郭氏门中不传之秘十一字真诀以后,已是我郭白云嫡传的弟子。”

    寇英杰哽咽着唤了一声,“师父!”将要跪地行礼,郭白云抓住了他,制止他下跪的身子。这一瞬间,他的脸色极为严肃:“有几句话,我必须要嘱咐你,你要切记!”

    寇英杰痛心的点头道:“师父关照!”

    郭白云道:“我所传授你的这十一字口诀,你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走口泄露!”

    寇英杰点头答应。

    郭白云道:“包括我那两个弟子,甚至于我女儿……彩绫你也万万不可透露,你可记得?”

    寇英杰愣了一下,心中不胜诧异,只是老人既如此关照,必有其原因,当时肯定的点头答应。郭白云缓缓的抬起一条腿来,他的行动一如他心情一般的沉重,这条腿似有一万斤那般的重。寇英杰忙伸手托住。郭白云徐徐的道:“英杰,你道为师这身武功,如何?”寇英杰顿了一下道:“天下无双!”郭白云凄惨的笑了一下,慨然道:“昔日,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这一次遇见了铁海棠……”咳了两声,他频频苦笑道:“才知道他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虽然这一次他胜我,有取巧的成分在里面,可是,他之能胜我,使我伤重至死,这毕竟不是偶然……他年岁还较我为轻,如假以时日,必将举世无匹!我死之后,他必然更将趾高气扬,普天之下,只怕甚难再找到敌手了!”

    寇英杰一呆道:“师父是说,再也没有一人能是这铁海棠的对手么?”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郭白云冷笑了一下,道:“除了一个人。”

    “是谁?”

    “你!”郭白云的目光,直直的逼视着他。

    寇英杰在他目光里禁不住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他张大了眼睛,惶然道:“我?”

    郭白云微微点了一下头:“只要你熟记并且贯通我所传授你的十一字口诀,然后再进而研习这卷东西……”说到这里时,他用力的翘了一下他那只右腿:“打开……来。”他手指着小腿道:“把裤腿撕开。”

    寇英杰呆了一呆,依言把那只紧扎着的裤脚解开来。

    郭白云踢足道:“撕开。”

    寇英杰双手一分,“嘶”的一声,撕开了裤脚,顿时他发觉到老人那只右腿上,紧紧的缠着一卷东西,那是一卷白色的绫子,经过特意裱制之后的绫绢,紧紧裹缠在他的小腿上。

    看到了这卷东西,郭白云脸上顿时罩起了一片笑容。他弯过身子来,用抖颤的一双手,把缠裹在小腿上的那卷绫子解开,足足有五尺长短,等到全数解开,他已喘成一片。他把身子靠回到石头上:“你打开来看看吧……”

    寇英杰对于这个垂死老人每一个加惠于他的动作,都由衷的感觉出极度的不忍,为了不忍拂他的心意,他小心的由老人手里,接过了这卷绫子,并且徐徐的打开来。

    绫卷舒展开来,出乎寇英杰意外的,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卷精工绘制的图画,图中所绘,并非是想象中的运功图谱,更不是刀剑技击的对手招式,而是一卷鱼行大川,维妙维肖的图画——金鲤行波图。一百条金色鲤鱼,游行于惊涛骇浪之间,阳光自侧面投射过来,水面泛出点点鳞光,众鲤腾波各尽曲折活泼为能事,的确是一卷罕见的工笔之作。

    郭白云在目睹着这卷图画时,眸子里荡漾出一种激动,一种欣慰,却又似有无比的遗憾。

    “英杰,我要听听,你对这卷图画的意见?”

    “我?”

    “你说说看,你觉出这卷画里,所显示的是些什么?”

    “是。”寇英杰嘴里答应着,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这卷绢画。“我国河川钟秀,唯黄河以产鲤著称,以眼前这卷图画来说,水质是金,莫非画的是黄河么?”

    “然。”郭老人微微闭了一下眸子。

    寇英杰道:“阳光斜度看来,已尽黄昏时分,当在申、酉之后!”

    郭老人忽然眼睛大睁,无限惊讶的凝看着他,“说下去!”寇英杰道:“时当申酉,以太野真经时刻论中提示,这个时刻当属阴泰交接,定者思动,动者思静之时……”郭老人长叹一声,频频点头:“是其人,当有斯论也!”老人的眼神里,显现出无比的祥和与欣慰,那双含蓄着无穷渴望的眼睛里,一时滚动着泪珠,那是一种相见恨晚的惆怅与遗憾。

    “你……”他喘息着道:“你果然是我……要找寻的那个人……你再说下去。”寇英杰眸子再转向画面,打量甚久。刹那间,他感觉到那百条金鲤,固然是各尽腾欢泼剌为能事,而最特殊的一点,就是百条鲤鱼的姿态,竟然没有雷同之处。这一突然的发现,使得他大生趣味,由不住移近了目光,细细的观察下去。

    寇英杰全心全意的在观察着这卷金鲤行波图,郭老人却全心全意的观察着寇英杰。他不胜渴望的道:“你发现了什么?”

    寇英杰道:“一百条鲤鱼各有姿态!”

    郭老人喘息着笑道:“水呢?”

    “水?”寇英杰点头道:“啊!水是逆流。”

    “对了。”郭白云眼巴巴的看着他道:“除了这些,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寇英杰又注视了一会儿,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郭老人点头道:“这已经很难得了,把画绢收起来!”

    寇英杰依言把画卷卷好,交到老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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