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2/3页)

    老人接过来,微微一笑,却又转手把这卷图画交给了寇英杰。

    “师……父?”

    “这个你好好收着,”老人无限凄凉的道:“你我谊在师徒,这是我在临终之前,所仅仅能赠送你的两样东西之一。”

    寇英杰怔了一下,内心有说不出的沉痛,却未曾意识到老人所谓的两样东西,除了这卷“金鲤行波图”以外,另外所指是什么?提到这“两样东西”,郭老人脸上荡漾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孩子,”他抖颤着把身子坐正了,“我把我生平最喜爱的两样东西给了你,你,你不……”说着发出了一阵浊咳。

    寇英杰搀扶着他依向石面,老人忽然握住了他一只手,寇英杰也体会出他这只手掌火热滚烫,下意识里觉出了不妙。

    郭白云凄凉的笑道:“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也许我的时候差不多了……”

    “不!”寇英杰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咽,热泪夺眶而出。

    郭老人大口的向里面吸着气,道:“我还有一些话要交待你,你要仔细听……着……”

    “是。师父!”

    “这卷金鲤行波图……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宝,绝非是一件寻常之物。知道它的人不多,但是凡是知道它的人,无不倾其心力冀图占为己有。铁海棠之所以在重伤我之后……还要找到我,目的就是在此!”寇英杰正想说话,郭老人以手势阻止,他接下去道:“这不是一套普通的武功,也不是任何人所都能参透的功夫,图中所示的一百条金鲤,暗含着一套罕世的武功。孩子,你知道这套武功的名字么?”

    寇英杰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知。

    郭老人脸上带出了一种异样的激动,“‘鱼龙百变’。英杰,那是五百年前,金龙老人所独创的百招神功,妙绝今古天下的百招神功……”

    “鱼……龙百变?”寇英杰不胜骇异,这套武功的名称实在太奇异了。

    “不错,鱼龙百变。你应该听过‘鲤鱼跳龙门’这句话吧!”

    “我听过!”

    “那么,这张‘鱼龙百变图’,正是脱胎于金鲤化龙时的各种姿态,旷绝今古天下的奇异姿态。”说到这里,他微闭目光,发出了一声叹息,徐徐的道:“当初金龙老人作此图时,以奇异的智慧,注入笔锋,画中百鲤,固是维妙维肖,各有姿态,然而,如非具有慧心智力之人,却是万万难以猜透其中暗含的招术,可惜!可惜……”他一连说了两声可惜,脸上布满了遗憾。

    “英杰,也许你不相信,这卷‘金鲤行彼图’在我手里已有二十年之久。然而,被我参透出其中奥妙,还不足一月的时间……”郭老人说到这里,真是不胜遗憾,那张脸现出了无比的凄苦与“时不我予”。

    “如果早悟出半年就好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如果我早半年……能悟解这卷图画中的奥妙,最少,也能习会一些图中身法,那么,也就不至于吃铁海某的亏,落得万劫不复的今日下场……”

    寇英杰听到这里,心情几乎也同老人一般的沉痛,他深深的垂着头,一言不发了。

    郭老人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之后,忽然展开眉头:“这件事不再去谈了,你只须记住,这卷图画,你千万不可示于任何人,即使是静中自我参习,也须格外留意,否则在你功力未曾参透之前,必将广树强敌而罹致了杀身之祸!”

    寇英杰点了点头。

    郭白云喘息着道:“你把它缠在腿上……这样较安全!”

    寇英杰依言照做,按说他得到了如此旷世奇珍,理当喜悦才是,可是他心里却因为缅怀老人的将去而感伤,竟然没有一些可喜的神采。

    郭白云又把身子撑了起来,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必然是有重要的话说。寇英杰忙扶着他坐正了身子。郭老人面泛喜色的道:“我刚才说有两样东西送给你……英杰,你可知道,这第二样东西是什么……”寇英杰苦笑摇了摇头,对于郭老人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他由衷的钦佩,但是对于他这种不尽人事而坐以待毙的行为,却又不敢苟同。

    郭白云似乎对于这第二件东西,远比第一件东西更为重视,他的脸上刹那间显露出一种光辉与慈祥。他显得很紧张,很慎重的样子:“第二样东西,其实不是个东西,是……一个人!”

    寇英杰突然一惊。

    “是我最心爱的一个人。”郭白云道:“她是我女儿彩绫,我把她也送给你!”

    “这……”寇英杰顿时为之一愕,这个赠品太突然,太离奇,一时还来不及在脑子里转过来。

    郭白云苦笑着道:“只可惜,我把她的一个水晶雕像遗失了……否则你就可以看见她的样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寇英杰实在也难以保持沉默,他原来早就想到要在一见郭老人面时,就把上次在沙地里所拾的晶瓶美人璧还给对方,只是想不到见面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竟然使得他无暇念及,这时郭白云一提,他才忽然想起来:“师父,你老人家所说的,莫非就是这个?”寇英杰探手入颈内,把那只一直悬挂在身上的水晶瓶取了下来,双手送还。

    郭白云接过一怔道:“你……你是哪里来的?”

    寇英杰据实以告。

    郭白云脸上现出了一种狂喜之色,他把这只晶瓶仔细的凑在眼前观赏了一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不错……就是它……这是我当年亲手雕刻涂色设计的。”他眼睛里聚满了泪水,那双抖颤的手似乎连把持这只小小晶瓶的力道也没有,晶光四射的瓶身,拖曳着银色的链身透过他白瘦的十指,交织成一片凄惨的意味:“英杰……你来看,她就是我女儿彩绫……小绫子……”

    “师父……我看过了。”寇英杰语音哽咽着垂下头来。

    郭白云道:“你……不喜欢?”

    “不,不!”寇英杰忙抬起头来。

    “那么你喜欢?”

    “我……”寇英杰一时为之瞠然。

    郭白云嘶哑的笑了一声,道:“这也许真是所谓的缘分……这只晶瓶想不到竟然会被你所拾到,太巧了,太巧了!”他直直的注视着寇英杰,又接着道,“英杰,你可知道这只晶瓶包含着一些什么隐秘?”

    “我……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吧。”郭老人喘息着说道:“这只晶瓶,其实也就是我女儿彩绫的一件聘物。当初,我曾经对她说过:‘这只晶瓶子在谁的手里,那个人,也就是我所选中的女婿……’“”这……“寇英杰无限惶恐的道:“师父!我只怕配不上。”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不要推辞了……这是我的决定。也算是对你唯一的要求。来,收下来……”

    “师父……”寇英杰由老人手里,接过了这只小小的水晶瓶,心情却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郭老人频频点着头:“她是一匹松了缰的野马……任性,骄傲……但是却纯真善良。”

    说到这里,他一连又呛咳了几声,呛出了一口血痰。

    寇英杰大吃一惊道:“血?”郭白云却象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道:“你对她要有耐性,就象……就象你对那匹爱马黑水仙一样。但是你要记住万事都可将就忍耐,却是千万不能失去一个大丈夫应有的人格与尊严。否则你是驾驭不了她的……”忽然,他象是气力不济,那张苍白的面颊上,起了一阵痉挛,眼睛也象是忽然间睁大了许多,整个的眼珠却向上面翻转了过来。“我……死之后……死之后……我……”象是咽喉里突然塞着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他虽然用了全身之力,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吐出。他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攀抓了寇英杰的胳膊:“记住,我……死了之后,千万……千万……”蓦地,寇英杰感觉出他的两只手上,忽然失去了力道,就在他乍然一惊的当儿,郭白云的身子已向斜面倒了下去。

    寇英杰急唤了一声师父,把他的身子翻过来,却发觉到老人鼻下垂出了两根小指粗细的玉筋,人已经变得僵硬了。

    “老天!”寇英杰抖颤的叫了一声,仿佛当头上响了一声霹雳,顿时呆在当场。

    郭老人的尸体是侧弯曲的姿态,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扳直了。

    心里象压了块铅一般的沉重,象冰封了般的寒冷,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面对着面前恩师的这具尸体发着呆,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想得太多了却又象是一无所思。在一片混沌麻木的感觉里,慢慢的找到了他原有的理智,恢复了冷静。他想老人临死之前所说的那几句话:

    “我死之后,千万……千万……”到底是“千万”为何?的确是很令人费解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千万把我运回去?”还是“千万不要把我运回去?”还是另外有别的意思?

    现在他所知道的一些是老人家居皋兰兴隆山郊的白马山庄,身后仅有一女——郭彩绫,还有两个弟子。老人对他这个女儿,特别的疼爱,也许是过分疼爱的缘故,所以养成了他女儿的任性,是以才深深的希望着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来对这个骄宠任性的女儿加以管教,拘束,而这个人最好是他的女婿。这个任务,无异的已经落在了寇英杰的身上。至于郭白云门下的两个弟子,虽然老人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可是却已流露出深为不满的意思,是以他才没有把本门的武功精髓传授给他们。这一切使寇英杰感觉出即将面临在他眼前的那个新的环境极不简单,然而“师恩如山”,却又万无退缩之理,他决定把老人的尸体运回皋兰的白马山庄去。

    下定了决心之后,他抱起了老人的尸身,向石林步出。他的心情沉痛极了,对于怀抱中的老人尸身,更似有无限的愧疚,其实老人是可以再多活些时候的,如果他不急于传授寇英杰武功口诀的话。

    生前该是何等神龙见首不见尾,龙虎生风的一个威武的人物,死后却是如此的凄惨,萧条!在整理他的尸身时,寇英杰发现到老人家里衣内,有一个黄色的贴身绸子包袱,里面有一卷手稿,记载着“越女剑术之深奥探讨研习新篇”,一旁蝇头小字写着“彩绫二十一岁生日的礼物”等字样。只看这几个字,也就可以想知父女之间的一片真情。寇英杰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几乎有点不忍卒视。那是厚厚的一叠手写抄本,大概有百页左右,老人生前未谈及此事,他也不便翻看。另外有一串黑色的玉珠,每一颗硕大如桂元,似已少了数粒,珠面上精工镂着许多花纹和一个扁扁的檀木匣子。匣子里竟是一具碧光闪灿的翡翠骆驼,匣盖方启,那蓬绿蒙蒙的宝光,直映得寇英杰满面泛绿,透体生寒。他虽然对于珠宝玉外行,可是这等彩光宝气的翡翠,焉有不识之理?却也可以猜想而知必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当时他勿匆盖好匣子,依然包好在绸包之内,自己学样的随身带好。

    这些东西显然是因为老人的疏忽,而没有关照他如何处理,或者还来不及关照就先已断气。无论如何,寇英杰绝不存丝毫非分之想,他决心要把这些东西,亲手交到老人的爱女郭彩绫的手里。

    天空中高挂着那轮老日头,阳光已赶走了早先笼罩在平原间的那袭寒意,在清可澈底蜿蜒如龙蛇般的溪水岸边,他的那匹爱马黑水仙正在低头嚼食着地上的野草。

    寇英杰疲乏的抱着老人尸身,翻身上马,辨了一下方向,即行策马而去。

    秦州城为“陇”省著名大镇,商业鼎盛,人文荟萃。西行皋兰或走甘凉的朋友,在经历千山万水,长途跋涉之后,来到这里,少不得都要歇歇腿儿。

    这里最著名的酒——老二白。

    著名的曲子——秦曲,秦腔。

    著名的绸缎——秦绸。

    人家都说秦州的姑娘最中看——柳眉杏眼杨柳腰。

    这里文风也盛,寺庙多,居民好客成风。是以,走南闯北的朋友,来到这里再也不想动弹了。

    “要发财,在甘凉,要享受,走秦州。”可见这里是最好花钱的去处,城北“胭脂七条巷”多的是北地胭脂,好此道的朋友,趋之若骛,大可征美选色一番,一掷千金为求一笑的哥儿多的是。

    城南有最著名的赛马场,每逢庙会之期,即由当地马场场主亲自主持赛马盛会,四面八方凡是精于骑术的朋友,再拥有一匹骁勇的好马,都会乐意来此一显身手。

    秦州之所以远近驰名,每年一度的马会,该是最为杰出的一项特色了。

    赛马是这个时令最为热门的话题,人人见面都乐于道及。

    时值大赛马之前二日,各方马上豪杰,风云际会,一夕之间,秦州城大小客栈无不爆满,就连市郊老回回开设的棚子窝,也都叫四面八方闻风拥集的外客住满了。

    这当口,也是干马市商人的好机会,各方马贩子云集于此,一匹名马的身价,往往大得惊人,转手间即得大利,一些马行掮客乐此不疲。

    这一刻还有所谓的“马眼子”,意即专门四下探访名马的人,凭着一双饱具经验的眼,再加上一张油滑见风转舵的嘴,无往而不利。

    大赛马前夕,这一行是最为活跃的角色了。

    “火眼”周江,该是“马眼子”当中最具声望的一个角色了。

    这家伙天生一对见风流泪的火眼,风干橘子皮似的一张马脸,貌相简直是不中看,然而谁都知道他,凭着他那一对火眼,在近五年的赛马会上,已为他挣下了上万的家当!有一句传说的闲言:凡是火眼周江所看上的马,一定错不了。五次赛马会上夺得大魁的名驹,其中就有三四匹是他阁下事先所看中的,而且是他中间转手卖出去的。是以又有一句闲言传开来:如果你想在赛马会上夺魁的话,必须先找到周江,请他相相你的马!于是,一经周江所品相认可的马,必然身价百倍,即使你不参加赛马,也会有人出重金搜购。火眼周江这家伙活该走运,风头可是健极了。

    周江又看上了一匹马。一匹全身漆黑,仅仅颈部有一道细细白毛项圈的骏马。

    所谓骏马这个“骏”字,也许现在用得并不十分恰当,因为那匹马想系久涉长途,间关千里的关系,看上去已是十分的劳累了,而且全身上下沾满了灰沙,乍一看上去不象是黑马,而倒象一匹灰马了。火眼周江特别由井里打了一盆水,找到了马刷子,亲自为这匹马洗刷了一下。马恢复了本来的模样,端的是一匹有异寻常,身价不凡的异种神驹。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火眼周江目不转瞬的盯着它瞧。

    柱子上,只拴着这一匹马,却有两个人在看。除了周江以外,另外的那个人是“长兴客栈”的小伙计盖三,这件事多亏了盖三帮忙,偷偷的把马由厩里牵出来,这件事显然还瞒着马主,是以小伙计盖三象作贼似的,显得那么紧张。

    盖三道,“怎么样?周爷,你老倒是说句话呀!”

    周江还是不吭声,他那双火眼看上去更红了,两撇子紧紧拧着的眉毛时而展开时而又皱在了一块,拿不准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盖三可是急了:“我的爷!”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你倒是快说呀,这位爷可是顶难说话,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的马偷牵出来,不要我的命才怪!”

    “好马!”周江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头上那丛短发象马鬃也似的竖了起来。凭着他在马市场上混了三十年的经验,凭着他那双惯识名驹的火眼,这一次算是看上真正好的货色了。

    盖三怔了一下,紧张的追问:“这么说,你真的看上了?”他打量了一下,点着头道:

    “我看来也是不离儿。周爷,你老打算出多少银子?”

    “那是要看卖方的开价了。”

    “能值多少?一千两?”

    火眼周江一笑,道,“马主人是干什么的?”“是……我也不大清楚。”“他姓什么?”

    “姓……姓寇!这个姓还不常见!”

    “多大年岁?”

    “噢!”盖三盘算着道:“年岁不大,二十来岁的一个小伙子!”

    周江一怔道:“这么年轻?”接着他就笑了,在他想象里,年轻人总比上了岁数的人好说话,他盘算着这个生意八成儿是作成了。小伙计盖三道:“是个丧客!”“怎么说?”

    “是个送丧的。带着棺材来的,听说是要到皋兰,却因为怕尸体坏了,正在找白塔寺的和尚,想法子处理。”这倒是新鲜的事儿!“这么说还是个孝子罗?”“八成儿是吧!”盖三拧着眉毛道:“人可是真难说话,脾气坏透了,由庙里回来,就关在房子里,象个大姑娘一样,吃饭都得端到他房子里去!”

    “走!”周江说:“带我瞧瞧他去!”

    盖三怔了一下道:“房子里还搁着口棺材,多丧气呀!”

    周江一笑道:“有棺材才能发财。我都不忌讳你又怕个鸟?走,带路!”

    盖三嘻嘻一笑,道,“周爷,这件事要是说成了……”

    “妈的,财迷都转了相,事成了,还少得你的一份吗!”说着抬腿在盖三屁股上踹了一脚,盖三咧着嘴直笑,可就带着周江,一径的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偏间。讲究的客人是不会住这种房子的,小门窄面儿的。也难怪,带着一口棺材到处都不受欢迎的,能有人收留下来,已经是很难得了。门是关着的,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丧不见客”四个字,墨迹未千,象是刚刚贴上去的,盖三儿回头向周江摊了一下手,道,“你看怎么样?”

    火眼周江大咳嗽了一声,上前“叭!叭!”在门上拍了两下,大声叫道:“寇爷在吗?”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火眼周江皱了一下眉,刚想举手再拍,只听得“刷”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素褂,膀戴孝布的憔悴青年当门而立。周江拱了一下手道:

    “这位是寇爷吗?”

    “是我,”孝服青年一双眸子在周江身上转着,很机警的道:“这位是……”

    “小姓周,周江!”周江一面说一面打着躬,满脸笑容的说道:“有件事要跟您寇爷讨个商量,屋里方便吗?”

    “只要周兄不忌讳,有何不可?”说着姓寇的孝服青年随即闪身让开。

    周江欠了一下身子,关照一旁的小伙计盖三道:“你去吧,好好照顾着寇爷的马!”盖三答应了一声,退身自去。周江乃同着孝服青年进得房内,他刚一进门,可就看见了对面置在木架上的那个老大的黑漆棺材,供桌上陈着灵牌——“先师,郭公之灵位”。两支白蜡烛咕突突吐冒着白光,照得这间房子里一片凄惨,阴森森的怪怕人的!孝服青年道了声:“请坐!”即坐了下来。

    火眼周江挤了一下他那双火眼,正面打量着对方这个姓寇的青年。显然的是过于疲累的一副模样,乱发不修,胡碴子总有十来天没有刮过了,那双灼灼神采的眸子,大概是因为过分伤心,睡不好的缘故,显现出一脉红丝。

    然而这些也是不能掩饰住他原有的朗朗神采,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相当帅的小伙子。

    “寇爷大名是……”“寇英杰!”说了这句话,寇英杰一双目光直直的向着火眼周江逼视了过来。凭着他这些日子的历练,他相信面前这个人不是“宇内十二令”的人,而且来人即便是身上有功夫,也有限得很,所以他大可不必担心。“老兄的来意请直说吧!在下孝服在身,不便多谈!”“是是,”周江干咳了一声道:“后天大赛马的事,寇爷您大概是听说了吧!”寇英杰摇摇头道:“没有听说!”周江一怔,这么天大的事,对方竟然会不知道。

    “是这么回事!”周江笑着道:“后天的赛马会,可是秦州多少年来没有过的盛举了,各处来的马上英雄,男男女女总有一百多人!怎么寇爷,您老有兴趣参加一份么?”寇英杰摇摇头苦笑道:“想也没想到。怎么周老兄,你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么?”

    “不不……”火眼周江摇着两只手道:“寇爷您会错意了。是这么回事,兄弟我是干马市的,寇爷大概也知道,于我们这一行的可就凭着一双看马的眼和一张要钱的嘴,一句话。

    马杓上的苍蝇,混饭吃!”

    寇英杰不耐的道:“你有话直说吧!”

    “好好!不敢,不敢!”周江抬着屁股道:“是这么回事,兄弟现正受人之托,要在马会以前,收买一匹好马!寇爷,您是知道,这年头好马难找啊!”

    寇英杰冷笑了一声道:“一句话,你是看上了我那匹黑水仙是吧?”

    “黑……水仙?”周江睁大了眼道:“寇爷说的是张家口马市上,悬一万两银子身价收买的那匹上都马王黑水仙?”

    “不错,就是这匹马!”

    “啊,老天!”周江一副惊喜不置的样子,两只火眼简直都直了:“是,是,就是这匹马。寇爷,您就开个价吧!我给您一万二,您大爷如果愿意让……”“叭!”在胸脯上重重拍了一已掌,周江站起来道:“这个价码儿,包在了兄弟我的身上!”

    寇英杰摇了摇头,冷冷的道:“我没说要卖!”

    “寇爷您是嫌价码还低?没关系!”周江还是不息的追问。

    “老兄错会意了。”寇英杰冷着脸站起来道:“要是为这件事,我已表明了态度,我就不再多留你了。老兄你请吧!”

    火眼周江一楞,赶忙上前道:“寇爷,您可知道买主是谁吗?是……”

    寇英杰摇摇手道:“谁买都无所谓,我反正是不卖。周老哥,劳你白跑一趟,我不送你了!”

    周江又是一怔,一个劲儿的挤着那双红眼:“寇爷,放着这么好的一匹马不卖,不糟蹋了吗?”

    “我倒认为卖了才糟蹋了!”

    周江挤了一下眼睛道:“对方买家是西北第一富户金……”

    “我已经说过了,不卖!”寇英杰拱了一下手,苦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对不起,你请回吧!”

    就是再厚的脸皮也赖不住了!

    “好吧……”周江满面遗憾的由位子上站了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寇英杰已代他把门拉开了:“对不起老哥,不送你了!”

    周江叹了口气,拱了一下手,这才步出房外。

    他可是一脸的不自在,在马市上混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难说话的主子,卖主不好说话,买主更不好说话。

    这地方提起金大王郭白云老先生来,也许还不尽人皆知,可是如果提起他老人家那位掌上明珠,千金小姐郭彩绫来,却是尽人皆知,无人不晓。

    其实郭彩绫的名声更不如她的那个绰号“玉观音”来得响亮。整个西北道上,提起玉观音三个字来,大概不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人们对于这位玉观音郭小姐的感受不尽一致,有人爱她,有人怕她,也有人骂她,却又有人敬重她。

    爱她的美,怕她的狠,骂她的蛮不讲理,敬她的行侠仗义。这位有“皋兰第一香”的郭大小姐,就是这么一副样儿!

    她身兼美、狠,却又骄宠任性,讲文吗,她能诗词歌赋;讲武吧,整个西北道上,再也挑不出一个能是她对手的强人;讲钱吗,她老子是金大王,家里面黄金如山。

    请问,这样的一个人,你把她如何得了!

    话可又得说回来,所幸这位大小姐在任性之余,还有那么一个慈善的好心,不时的干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所以自从这位大小姐出道问世以来,这陇省半壁早已相安无事,盗贼不歼而自隐。不论你是黑白两道的人物,只要你敢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斗狠,那你可是找钉子碰,找倒霉。

    你强她比你更强,你狠她比你更狠。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女孩儿家大了,尤其是象她这种身怀武功的侠女,家是困不住她的。金大王郭白云在家的时候,她也许老实几天,老人家前脚一走,她可就跟着闹翻了天。虽然上面她还有两个师兄,可是这两个人,性情却和她大不相合,自从二人各自分掌了东西两处银号买卖之后,师门里的事可就不大过问了,也只有金大王在家的时候,常来问个好,讨教一些武功,对于这个师妹,他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小姐忽然对骑马发生了兴趣,一连参加了两次赛马,接连夺了两次大魁,她的马瘾可就越发的大了。

    她是专程由皋兰赶到秦州来参加赛马的。在秦州她的小厮毛七早就先行为她准备好了行馆,香闺设在十面香光,松花遍野的城北郊外,那里有金大王一个多年的故旧所购置的悔园,郭小姐就住在那里面。

    她来了总有七八天了,象她这样身分的人,永远是人们注意的目标。

    就在大小姐住在梅园的当天开始,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原本多彩多姿的赛马大会,一下子变得更具瑰丽十色,光芒万丈!

    接连着马市上又传来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消息,郭大小姐的三度莅临,意图夺魁的消息是其中之一!

    别具趣味的传说之二是盛京的养马世家“卓小太岁”卓君明也来了!

    人们对于卓小太岁的大名,是不会陌生的。因为这地方的十三处马场,有十二处是他们卓家的分号,俨然也是富可敌国响叮当的一个人物。传说中他骑术高,胯下的一匹“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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