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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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披肩、手持横笛的对方首脑人物——

    九幽先生。一身月白长衣,只是自膝以下,却为大幅银色狐裘所遮盖。这个传说中黑道第一能人盖九幽甫一出场,便自显现出卓越一面,确有声势夺人,不怒自威的丰仪。

    君无忌、沈瑶仙的注意力,一时俱向着对方集中。

    火光灼灼,映照着这个传说中黑道魔君的一张清瘦瘦脸,刀骨峨凸,其白如霜,两道显示威仪的法令纹,既长又深,嵌在多骨鲜肉的脸上,益见阴森而不怒自威,光秃秃的尖瘦下巴,连一根胡须都没有,衬着一头披散的灰白散发,简直像是个活僵尸,便是传说中的山魈木客,也没有这般可怕。

    这一霎,透过他直视而来的目光,君无忌、沈瑶仙立时有所感触,感觉到颇有寒意。

    那只是极短的一瞬,一瞥之后,那一双冷漠到无以复加的眸子,更自移向别处,于黝黝夜色里,注定着一个方向,再也不曾转动。显然是他已有所发现了。紧接着,那阵子怪异的鼻哼之声,起自他的鼻咽之间,高低顿挫,倒也饶有韵致。分明他是在诉说什么了。

    哼声一顿,紧侍在他身侧右首的韦一波,立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朗声道:“堡主传话:‘摇光殿’殿主李无心既然来到,便请现身一见。”

    话声甫出,现场一片宁静,连个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那是因为“摇光殿”固不为外人所深知,却一直被“雷门堡”视为最具分量的心腹大患,尤其是殿主李无心,其神秘性更较“九幽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乍然为盖九幽出名一唤,听者无不心存震惊,为之动容。

    偏偏这位传说中具有一代后仪的“摇光殿主”,因修来好涵养,并不急于现身。以至于韦一波的一番传话,倒像是“无的放矢”,白说了。

    空气像是一下子被胶住了。

    久久不见回音,轮椅上的九幽先生忽然传出了一声冷笑,紧接着又自哼出一曲。

    “摘星拿月”韦一波立为传译,大声说道:“堡主传话,彼此既是多年故识,何必弄此玄虚?实则,殿主阁下藏身之处,敝堡主早已洞悉,再不现身,在下便当奉令促驾了。”

    君无忌冷眼旁观,却也看出了几分虚实。看来李无心果真是来了,妙在就在现场,之所以迟迟不现,旨在与九幽各别苗头,一场斗智,掩藏着几许深奥天机,玩笑间,其实已展开了较量。

    上乘武学里有所谓“象隐”之说,确似有常人难以臆测的虚玄,此术得力于博大精深的智灵功力,一般武者万难窥其究竟,自是不得其门而入。君无忌独具慧眼,似已有所察觉,九幽先生也已察觉到了,因以敢言“促驾”之一说。

    韦一波话声方落,即有一声女子轻笑,传自头顶当空:“适才的‘奈何泣血’我已领教,不过尔尔,再说大话又能吓得了谁?我便不出,有劳二堡主你促驾便了。”话声虽响自当空,却又散之四野,简直无从捉摸。

    “摘星拿月”韦一波冷笑一声,待将回话,轮椅上的九幽先生却自又哼了起来。

    韦一波聆听之下,神色颇有所转,慨叹一声,朗声道:“在下对殿主方才言下失礼,尚请海涵,家师说殿主深精周易,慢说在下远非其敌,就是家师他老人家自己,也是有所不及,岂敢对阁下有失尊敬?家师之意,愿与阁下诗词酬对,一述情怀,殿主有知,也应感知,不再寂寞。”

    这番话,颇似前倨后恭,旁观各人无不听得一头雾水,君无忌、沈瑶仙对看一眼,却是心里有数。此番动静,前所来闻,倒要看看这两个当世并立的奇人如何一番别开生面的较量了。

    “摇光殿主”李无心聆听之下,微微发笑道:“久知贵堡主术参造化、‘神宝八法’已见大成,如此良夜,一聆高教,倒也清雅,我候教就是。”

    她这里话声方顿,九幽先生已自再次发出哼声。高低顿抑颇有韵致,以鼻吟诗,旷古绝今。

    倒也难为了韦一波这个居中传译之人,设非是长年师徒,素所深谂的情谊,万不若如此传神。

    “‘静中得味何须道,稳处安身更莫疑,一洞烟霞人迹少,六行槐柳鸟声高。’请教,请教!”

    暗中的李无心轻轻一叹,说:“堡主神算果然高明,只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实:

    ‘绕屋四周都是水,隔林一片不多山’。”

    盖九幽冷森森地发了一串笑声,随即又哼一曲。

    韦一波大声道:“弄春草色偏宜远,绕竹溪流不觉长。”

    李无心传声一笑:“远了,应是‘寒河细水通幽径,修竹高楠走翠险’。”

    九幽先生颇不为意地在椅上摇了一下头,一双深邃眸子频频四下打量,冷冷哼出一曲。

    韦一波竖耳倾听,立译为:“云间树色千花满,竹里泉声石逼飞。”

    李无心道:“惟向旧山留月色,偶逢秋涧似琴声。”

    “临池醉吸杯中酒,隔屋香传蕊上花。”

    “池水云笼芳草色,天青露净月满楼。”

    “‘莫使金樽空对月,此时骊龙亦吐珠!’殿主请现金身吧!”盖九幽出此句后,频频以手击拍坐椅,大似呼之欲出,神色亦为之激动。

    果然诗句方传,暗中的李无心慨叹一声:“猜不出来,我亦乏味了,这就是了!”话声微停,遂道:“春花、秋月,我们出来吧!”

    池上水响一声,月色朦胧里,三个女人已自现身而出。宛若画中仙女,三人其时共踏波面,骤然自芦丛现身,无风自动,霎时间已飘移波心。月华似纱,明波如镜,映衬着这般形象的三个妙人,真有迫人眉睫之势。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摇光殿主”一行三人,分明近在咫尺,莫怪乎乍然现身之下,四周各人眼睛都看直了,几疑身在梦中。

    薄薄一片浮物,却载着对方三人,其时李无心运施真力,使之缓缓前进,俟到池中波心,忽然停住,随即不再向前。

    各人对“摇光殿主’李无心早已久仰,无不心存好奇。倒要乘此机会,好好向她打量一番,殊不知一望之下,颇是令人大失所望。

    月色里,那个站立当前的宫妆妇人,想必就是她本人了,却是面悬轻纱,难以一窥她的庐山真面。一身锦绣,极其华丽,映着月光,璀璨出一片五彩斑斓,叠螺宫妆发堆上,缀满了明珠美玉,无异更具夺人之势。其人长身玉立,风姿绰约,婀娜刚健。

    俏立她身后左右的一双妙龄少女,当是她随身爱婢“春花”、“秋月”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即使是一双婢女,身手亦大有可观。昂然俏立,水波不惊,一身轻功,端是了得。二婢羽衣仙姿,各有妙态,左面少女手上捧着一只形式古雅的六朝七弦“焦尾”,右面少女手上却托着一口青鲨皮鞘,垂有长穗的短剑。如此风华,真个神仙中人了。

    “雪亭一别,应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足下依然逍遥,神姿不减当年,可喜可贺,今夜相会,当得上一个‘缘’字,正如足下方才所说:‘莫使金樽空对月,此时骊龙亦吐珠’了!”

    “摇光殿主”李无心这番话,说得不徐不疾,临风而哂,侃侃而谈宛若面对故人,简直看不出一些敌对神态,然而稍具阅历的人,却不难听出话声中暗涵的凌厉杀机。

    话声方顿,已自同着二婢腾身而起,宛若飞云一片,极其轻飘地已落身岸上,却非池水对面,而是君无忌的这边。

    这突然的举止,由不住使得君无忌怦然一惊。基本上,二人乃是处在敌对立场,前番坠水,险丧其手的恐惧,犹在心头,乍然看见李无心主婢忽然临近,焉得不为之大吃一惊?是以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瑶仙又何尝不然?只以为义母待向君无忌出手,本能的身形一横,拦在了无忌当前。

    “娘娘!”用着惯常的亲呢称呼,唤了这么一声,声音够嗲也够娇,无如娘娘那边,人家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仿佛面前根本就没有这么两个人。身子一经落定,随即把身子转向一池之隔的对面。倒是春花、秋月两个女婢,乍然面对沈瑶仙,不敢失了规矩,各自唤了一声“小姐”,双双上前请安问好。

    李无心的冷漠,使得沈瑶仙忽然想到自己,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有暇顾及别人?她与李无心久日相处,对其素日个性为人,自有深切了解,眼前李无心之冷漠神采,正是其大怒先声,只以眼前面临大敌,自以攘外当先,一待解决了九幽先生这一面,便是自己与君无忌的大难来临。这么一想,沈瑶仙真如同着了一盆冰露般的寒冷,顿时发起呆来。又一闪念,当着君无忌面,总不宜显出来自己的情怯,反更对君无忌略加安慰才是。于是,回过身来,看着君无忌微微一笑,“一片冰心在玉壶”,便是什么也无庸多说了。

    君无忌自忖已无能取胜,却没有料到李无心忽然插手其间,局面顿时大为改观。由李无心嘴里,他才知道盖九幽方才所吹奏的笛音,名叫“奈何泣血”,与先时他所吹奏的“断肠泣血”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却较之更要厉害,自己与沈瑶仙相继伤心落泪,实乃“泣血”的前兆先声,如非李无心所“彩凤新曲”鸣琴解救,此刻情形,实可想知,看来自己纯是沾了沈瑶仙的光,李无心爱女心切,连带着自己这个仇家也只好暂时放过。这个场面,使他大生尴尬,真个难以自处,正不知如何是好,耳边上却响起了沈瑶仙的传声:“还不快走?你想等死么?”

    虽是由沈瑶仙含着微笑的嘴里道出,却能体会出她心里的焦急。这句话使得君无忌心里怦然一动,移目再看当前李无心,显然没有顾及自己这面,要走,正是时候,脚下方移,可就又改了主意。自出道以来,他每行一事,无不光明正大,前番遁水,逼于情势,算是惟一例外,今日情形却是大有不同,既承李无心施恩救助,焉有谢也不说一声,临场逃脱?更可能因此而嫁祸瑶仙,这等行径,焉是自己所能为?一念之兴,他便立刻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惟恐沈瑶仙再出言相逼,干脆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即行移步过去,与李无心并排而立。

    这番动作看在沈瑶仙眼里,不由吓了一跳。李无心的性情,她是知道的,一个震怒,举手无情,君无忌又何所凭恃,胆敢与她分庭抗礼?只是眼前却已阻止不及,即使传音示警,亦有所不便,真不知他意欲何为?

    所幸,这一霎,对面的韦一波已代师传话过来说:“敝堡主特向摇光殿主致意,有关与阁下之一切,可否稍后处理,眼前敝门之使命,只容拿下君无忌那个小辈再说。”

    君无忌聆听之下,碍于形势,正待挺身作答,却不意身边的李无心已自冷冷笑道:“太迟了,我也正是为着这个小辈而来,贵堡主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理才好?”

    隔水的盖九幽连连怒哼出声,显然已为李无心所激怒。

    韦一波立即代传道:“李殿主不要逼人太甚,家师之意,只要把姓君的小辈暂且留下,贵门沈姑娘可容殿主带回自行发落,贵我两门,虽有瓜葛,却不是眼前三言两语可以解决,时候一到,敝堡主当亲自上门造访,再图了结,不知李殿主意下如何?”

    这番话想不到竟会出自九幽先生嘴里,以他素日目高于顶之狂妄个性,简直是不可思议,设非顾忌到李无心的绝世身手,难操必胜,才致如此示弱,诚是前所未见。偏偏李无心就是不买他这个账,谛听之下,从容说道:“这件事不必再说了,想要姓君的跟着你们走,先得胜过了我,那时候连小女也一并留下,听候贵堡主发落,你们就看着办吧!”话说到这里,已无丝毫周转余地。

    轮椅上的盖九幽忽然发出了一阵冷笑,座下轮椅在其内力催施之下,缓缓向前移动,看看已濒池边,才行止住。

    这一霎浮云尽去,月色皎洁,渲染得一池静波宛若铺了一地白银般的灿烂。

    水池不大,约七丈见方,双方虽是隔水对话,彼此却都能将对方打量得十分清楚,以各人身手论,这个距离,纵身可至,更说不上形成什么障碍。

    盖九幽奇异的哼声又自响起,韦一波立即代传道:“家师要亲自向李殿主请教,请贵殿主划上道儿来吧!”

    早在二人对答之际,沿着水池四周,已自亮起了灯笼火把,随行而来的雷门堡弟子以及锦衣卫土,似乎全体出动,刀剑出鞘,部署成严密的封杀阵式,无形中助长了雷门堡一面的极大声势。自然这一切看在李无心、君无忌等几人眼睛里,却是不值一笑。

    “好吧!”李无心不当回事地应着:“盖堡主你要怎么个比法呢!一切悉听尊便。”

    盖九幽早已向韦一波传声指示。后者随即冷笑道:“为了各尽所长,家师要向殿主分别请教三阵,不知殿主意下如何?”

    李无心缓缓说道:“这样很好,只是输赢如何,还请赐示!”

    轮椅上的盖九幽随即发出一连串哼声。

    韦一波大声道:“雷门堡输了,自此退隐江湖,遣散门户,永不复出。摇光殿也是一样,殿主以为可好?”

    李无心微微一笑道:“很好,久仰盖堡主内功‘小乾天’真力,己是大成,是否将以此赐教头阵?”

    韦一波登时呆了一呆,不觉向着轮椅上的盖氏看了一眼,后者那张清癯的脸上,亦不禁泛出了一丝惊异,实则,这是至今不为外人所知的一件隐秘,却不意,竟然亦为对方所探知。

    盖九幽缓缓点了一下头,肯定了前番所说。

    韦一波才点头道:“阁下未卜先知,足见高明,家师正有此意,要以‘小乾天’真力,请教阁下自经的‘无心’之术。”话声出口,他随即向一边自行退开。

    霎时间,池面上像是起了一阵狂风,由于来势突然,平静的波面,陡然间兴起了粼粼波纹,像是为一片奇薄利刃,剥起了表面的一层,自此散落而下的小水珠儿,有似一天淫淫细雨。

    这样突如其来的现象,使得在场各人,无不大感诧异,只是当他们目光转向轮椅上的盖九幽时,才自看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九幽先生瘦削的半截躯体,这一霎竟像是吹足了气的气球也似的,胀得又大又圆,一头长发,更似白鹤般地纷纷竖立起来。那一阵猝起的狂风,敢情是发自他的躯体,即所谓的“小乾天”真力。

    李无心一声不吭地默默向他注视着,正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盖九幽所显示的奇异功力,并不自此而止,随着他的继续运转,池面上越加热闹。

    忽然“哗啦”一声,形成一天狂涛,猝然间向着池边伫立的李无心身上狂卷过来。

    看到这里,池边各人俱都由不住欢呼一声,老实说,这般神奇功力,实在是闻所未闻,李无心一个招架不住,势将全身水湿,出丑当前。

    一天狂涛,眼看着已将李无心全身吞没,即使一旁的君无忌亦在笼罩之中。却不知怎么一来,璨若白银的一天水花,忽然间却是消失不见,紧接着却自水池两侧爆出了大片水响声,一天狂涛化为倾盆大雨,两岸众人,谁也躲闪不开,竟被这阵子自天而落的大雨,弄得一头一身,一个个部成了落汤鸡,高执的灯笼火把,半数亦为之当场熄灭,一时间大呼小叫,乱为一团。

    明眼人如君无忌、沈瑶仙、韦一波等数人,俱都看出了究竟。原来开始时起自水面的狂涛,正是九幽先生的“小乾天”功力作祟,不意在袭向李无心的中途,却着了后者的“移花接木”,而将大片波涛运施真力,化为一天倾盆大雨,纷纷落回两岸,妙在外表丝毫不着痕迹,正是其自创的神奇功力——“无心之术”。

    果真这阵倾盆大雨,落向盖九幽这面,以九幽先生盖世功力,多半不能得逞,妙在李无心却将之分向两岸,如此一来,对方阵营大乱,连带着盖九幽这边也为之脸上无光。

    平心而论,双方功力难分轩轻,只是再怎么说沿池多人,也都是雷门堡一边,打量着他们这番狼藉,自是脸上无光,盖九幽只气得脸色苍白,久久不置一言。

    李无心眼看着这场热闹,却是不便居胜,微微一笑说:“堡主神功果然高明,却是未见得就能胜过我的无心之术,这一阵武当平分秋色,如何?”

    盖九幽心中原是不忿,见对方倒不曾自居胜场,才自勉强平下心中之气。

    话说回来,李无心虽然玩了点小聪明,使盖九幽自感脸上无光,到底却也显示了纯厚实力,能将九幽先生真力凝聚的大片狂涛,移花接木,分作两岸,化为倾盆大雨,妙在丝毫不着痕迹,这番功力何其了得?

    盖九幽忖度之下,心里自是有数,对方的“无心”功力,果然厉害,即使不见得就能胜过自己的“小乾天”功力,却也在伯仲之间,说是“平分秋色”倒也在情在理。想到这里,才自冷漠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这一论断。

    “摘星拿月”韦一波在聆听过他奇异的鼻哼声之后,随即代传其意道:“家师之意,这第二阵,要向李殿主请教一阵轻功,殿主可同意?”

    李无心冷冷地说:“只是轻功,怕是不能让盖堡主你一尽所长吧!”

    韦一波一怔道:“殿主的意思是……”

    李无心微笑道:“久仰堡主暗器绝技蝴蝶飞,出神入化,我们这一阵轻功,若能兼带着暗器施展,倒也不落凡俗,盖堡主你看呢!”

    盖九幽原是有意要向对方讨教一阵暗器,只是碍于彼此皆为一派宗祖身分,颇难出口,李无心既然主动说出,实是再好不过,当下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这般比试方法,各人都大感惊异不止,那是因为盖九幽一直不良于行,众所皆知,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轮椅上,任人抬进抬出了,以此而判,这位九幽先生分明行动困难,既是连走路也是不能,却又如何能够施展轻功?

    然而,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而已,对于深精内功三昧的人来说,看法可就大有不同。如果一个人的内功精湛到“提升”地步,他所表现的行动,并非端赖手足之能,而是无所不能了。李无心、盖九幽这等宇内奇人,必然内功极见精湛,说他们已具有如此功力,应非危言耸听,不足为怪。

    现场各人,听到这里,一时静寂无声,倒只是几支松油火把,在空中闪烁燃烧,不时发出劈啪声响,池水在先时一度动荡之后,早已归于静寂,火光将两岸各人人影倒映湖面。晃晃颤颤,平白加添了几许阴森。

    韦一波承命,传下了盖九幽的意思:“家师诚邀殿主就在面前池水各展身手,一分胜负,这就请吧。”说了这句话,韦一波侧过身来,向着盖九幽微一躬身,即请出手。

    各人的注意力,无不向着轮椅上的九幽先生集中过来,更惊讶的是,韦一波所宣布的话,这场轻功的较量,将是在面前的池水之上举行,真个不可思议了。

    李无心仍然不动声色地静立池边。由方才她自水面上出现的情形看来,她的一身杰出轻功,早已为各人认定,不容怀疑。倒是九幽先生这个人……

    轮椅上的九幽先生,这一霎,已缓缓揭开了覆盖在他下体的那袭皮裘。

    即使现在,大家也还不曾看得十分清楚,直到盖九幽坐着的身子,缓缓向上升起的一霎,各人这才看清楚了。

    “啊!”两岸各人,俱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月色灯光之下,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九幽先生,竟然不倚持手脚之力,缓缓凌空而升,直到离椅尺许上下,才行停住,正是上乘轻功中顶尖造诣的“提升”之术。这又使得各人大为震惊,尤其震惊的是,众目睽睽之下,所看见的这个奇人,竟是个无腿之人。说得明白一点,双膝以下,一片空虚,两截裤管空自下垂,一如妇人水袖。这个昭然在眼的发现,不啻证实了一直困惑在各人心里的一项猜测——九幽先生果然是个“残废”。

    其实应该是“残”而不“废”。眼前由于他所展示的轻功“提升”功力,再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行动抱持怀疑,自然这近乎玄奥的极上乘轻功,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气的运行而已,“提升”的展现,也只在片刻之间,即使是天上的飞鸟,也无能长时间的静止空中。是以在一度上升之后,便自缓缓下落。盖九幽便在这一霎飞身直起,向着水面上纵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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