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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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岸各人看到这里,俱都由不住发出了惊呼。一个无腿之人,竟敢向水面纵落?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这个谜团立刻就得到了解答,眼看着盖九幽飞纵而出的身子,几乎已触及水面的一霎,蓦地一个倒翻,呼然作响中,成了头下脚上之势,如此一来,便十足地成了“以手代脚”。“拍”一声,随着他手掌在水面的一式轻拍,整个身子又自弹了起来,如是倏乎三易其势,宛若抛落在水面上的一只大球,就在第三次落向水面的同时,身躯已不再纵起,依然是头下脚上之势。

    借助于手掌所排出的大股气功,盖九幽再一次展示出“提升”的轻功绝技,顿时博得了两岸旁观者的大声喝彩。

    便在这一霎,对岸的李无心,己自长虹贯日般地飞身直起,也已落身池面。随着她落下的身子所兴起的大股风力,激起了尺许来高的一股浪涛,不偏不倚,她竟然偏偏落身在那股扬起的浪花之上。如是,有如戏水海鸟,便自载沉载浮,连连起落不已。

    一身宫妆,满头珠翠,灯光渲染里,无疑极是显眼,这般盛妆,竟然无碍于她的轻功施展。仅仅用一只脚的脚尖,点向水面,竟然维持着身躯的平衡不坠,显然是骇人之极。

    如果仅仅以接触面论,一只脚的脚尖远较一只手掌要小多了,是以李无心的展现,其实远较盖九幽更难。毫无可疑,两个人都达到“提升”轻功境界,功力几乎维持在同一水平,这么一来,盖九幽失去双腿,便成了无能补救的缺陷。较之李无心的从容不迫,神仙姿采,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冷眼旁观的君无忌、沈瑶仙,甚至敌方的韦一波,俱都心里有数,李无心的从容不迫,以及透过她掌心向下的姿态,不啻说明了她于此一道炉火纯青的境界,较之盖九幽的不时移换双掌,实已高出一筹。

    水声一响,随着盖九幽的出掌,一道水箭,匹练般直向着李无心脸上劈来。战端轻启,化静为动,两条人影,随即鬼魅般在池面展开,有似穿花蝴蝶,又同剪波双燕,一连串的星掣电闪,交织着两个旋风般快速的人影。

    噗噜噜,衣袂飘风声中,盖九幽大鸟似地已扑向池边苇丛。却在这一霎,随着他翩然半侧的身势,“叮”然脆响声中,已自发出了此老的独门暗器“鸳鸯胆”。这双“鸳鸯胆”正是他当年仗以成名的独门暗器,配合着“蝴蝶双飞”的独门绝技,堪称并世无双。盖九幽既成此绝技以来,若论用以对敌,毕生也不过施展数次,向不轻发,一发必中。

    所谓的“鸳鸯胆”,乃是一双鹅卵大小、扁平的玉质玩艺儿,质地既坚,加以四周打磨得十分薄锐,灌注以内力,便具有十分杀伤能力。这一霎,随着盖九幽的出手,宛若双飞蝴蝶倏地自两侧作弧形出手,快到目光都来不及跟踪,像是才一出手,便告失踪。当然,绝不是真的便失踪了,容得重现目光时,一双玉胆已到了李无心身侧左右,电光石火般直向着李无心两肋间飞切过来。

    李无心早已留心,她身势方才下落,紧接着一个巧妙的移动,不过轻轻一偏,即偏闪开了对方看似奇险的一击。

    灯光下,这双玉胆通体红润,宛若透明水晶,一袭不中,有若流星般交叉而过,霎时间又自失踪不见,看起来简直就是擦着李无心的衣边而过,险到了极点。李无心却已是将对方拿捏准确,再也不片刻迟疑,随着她全身的一个后仰之势,“哧一”宛若跃波金鲤,己自反身纵出。

    看到这里,即使连池边的君无忌也不禁为之捏上一把冷汗。这等轻功施展,即使在陆地上也称万难,更何况是水面之上了。

    随着李无心身子的猝然后仰姿势,脸上的那袭轻纱,忽地揭了开来。

    这只是奇快的一霎,自是无能窥清她的庐山真面,然而却给君无忌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无疑的,那是一张美丽的脸,除此之外,别无所见。虽然如此,他的一颗心竟然大为激动,真个无以名状,定目再瞧时,己无复先时之所见。正是灵光云影,荡漾绿波,心思所窥,追寻已远。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作祟,使得他一颗心大为忐忑,奇妙的感触,一下子仿佛把他与李无心这个神秘大敌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自然,这亦只不过是瞬间的感触而已。这一霎,其实早已又有了奇妙的变化。随着李无心倒仰直窜而出的身势,空中尖声再起,那一双几己失踪的“鸳鸯胆”,竟自又复重现,却是贴着水面,双抄直起,宛若两点飞星,再一次向着李无心甫行下倒的身子挤对过来。

    好厉害的暗器手法。旁观的君无忌、沈瑶仙看到这里,都由不住大吃一惊,任何情况之下,李无心都将万难躲闪,势将要伤在对方暗器之下了。

    “摇光殿主”李无心却是胸有成竹,水花一响,借助于一双手掌在水面上一拍之力,平倒的身子再一次直挺跃起,便在这一霎,对方的一双玉胆,便自由其背下擦身而过,再一次打了个空。

    盖九幽怎么也没有料到,李无心居然有此身手,轻功达到如此境界,简直“千辟万灌,已无炉锤之迹”,心里一惊,便决定自此而止。随着他腾身空中的一个倒翻姿态,噗噜噜衣袂飘风声里,大鹰天降般,已自落向岸边。无巧不巧,那一双出手的鸳鸯玉胆,恰于此时翩然飞回,迎着他张开的双袖,一闪而没。

    暗器手法施展到如此地步,确也令人叹为观止了。偏偏是他的对手,就是放他不过,几乎与他同时不差先后,李无心已自腾身掠岸,却在探出的一只脚尖将及的一霎,拧身现势,挥手拂袖之间,发出了她的绝门暗器——“弹指飞针”。

    “嘶一”其实是极为细小的几缕尖音,小到较之蚊鸣也相差无多。却是此起彼应,一经出手,便已到达。

    盖九幽当然知道厉害,随着他飞卷的双袖,发出了千钧巨力,呼一有如狂飚一阵,细小的飞针,自是荡然无存。

    但是,李无心更有厉害杀着,第二次飞针发出时候,鬼也不知道。或许是她抬手拢发的一霎,或是……总之,这一枚细若牛毛的小小飞针,恰恰于盖九幽飞身下坐的一刹那,打由他右耳边蚊鸣而过。

    那么细小的声音!那么快的速度!一擦而过,再无踪影。所有的人,都没有察觉。盖九幽却自个儿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输了。几乎连疼也不觉得,却有米粒儿大小的一点点鲜红血珠,自他右耳垂渗透现出。盖九幽缓缓抬起一只手,摸了一下,静静地移指眼前,一霎间,脸色如土。

    隔岸的李无心却已发声微笑道:“堡主承让了。”

    轮椅上的盖九幽久久不置一词,忽然慨叹一声,转向身边大弟子韦一波哼了几句,手势轻挥,即由身边四名手下,将座下轮椅抬起,径自转身而去。

    各人见状,心内不胜诧异,韦一波聆听之下,沉默甚久,才自长叹一声,隔水传声道:

    “殿主飞针,神出鬼没,家师自愧不如,自甘居败,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李无心冷冷说道:“令师太客气了,既然说好了,三阵输赢,还有一阵,怎么不比了?”

    韦一波这一霎神情至为懊丧,谛听下,颇是尴尬地冷冷笑道:“家师以为今日情形,已不宜再比,保留一阵,以图异日。”顿了一顿,他才又接道:“……当然,大丈夫言而有信,敝门当自今日起,暂时退出京师,不再干预任何事情,这一点请阁下放心,家师交代,多则两年,少则数月,当亲至‘摇光殿’拜访,那时候再图与殿主一了未完之约,会一会阁下剑上功力,今夜到此为止,且向殿主告辞!”说罢,不待对方回答,即将手上三角令旗,向空中一连举动三次,两岸门中弟子、锦衣卫士,立即偃阵收兵,迅速向暗中退出,转瞬间退走一空。

    “摘星拿月”韦一波说了这番话,更不有所逗留,远远向着李无心抱拳,恭施一礼,霍地腾身而起,一连几个起落,便消逝无踪。

    霎时间,眼前展现出一片宁静。再没有一些儿杂音,只有山狗长吠,声声断肠,给此静夜,带来了前所未见的凄凉。

    九幽先生这位一代魔君,在武林中最是难缠,生平行径,我行我素,善恶不分。此类人物,性情怪异,偏激固执,但言出必践,既由他嘴里说出退出京师,不理一切的话,绝不会再生意外,这一点非但李无心相信,君无忌、沈瑶仙也均感再无意外。

    君无忌仿佛松了一大口气,然而紧接着。这口才松下的气又提了起来。非但这样,当李无心的一双眼睛直直向他注视过来时,他简直有“兢颤”的感觉……天知道,这个世界上,他何曾怕过谁来?如果说有的话,眼前的李无心,便是第一人了。

    在李无心执著的眼神里,君无忌情不自禁地一连后退了两步,才自站定。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当今被传说为武功最高的女人,也似惟一可以置其死地的人,他的一颗心实难保持镇定。但他毕竟还是镇定了下来。

    四周一片漆黑,独赖明月,所见倒也清幽。

    “君无忌,你还在这里?”

    说了这句话,李无心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君无忌却不再退后,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把。

    聆听之下,他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忽然他心里一动,道:“前辈的意思是……”

    “现在太晚了!”李无心摇了一下头,用着冷峻的口吻说:“刚才在我与盖九幽比斗的时候,无暇顾及,你原可乘隙而逃,你却是没有……你已经失去了惟一的活命机会,岂非太可惜了?”

    君无忌冷冷一笑,摇摇头说:“上一次迫于形势,落水而遁,今夜我不会再逃,前辈请赐教吧!”

    一面说,他身子向左面回出一步,压剑抬肘,摆出了一个随时皆可亮剑的姿态。

    “不!”这声呼叫,却是沈瑶仙发出来的。随着一声呼叫之后,她忽地闪身向前,阻拦于李无心、君无忌之间,花枝颤抖地叫了一声:“娘娘……”话声甫出,膝下一软,竟自跪了下来,一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李无心惊讶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你这是在为他求情?”

    “娘娘……我……不敢……”

    “不敢?”李无心冷哼了一声:“你也有不敢的时候?我的脾气你应该清楚,站起来,给我退到一边站着!别惹我不高兴!”

    “娘娘……”

    “不要再说了!”

    声音里透着冷。沈瑶仙聆听之下,呆了一呆,叩了个头,默默地站起来,退向一边。她太了解义母李无心这个人了,多说无益,若是因此转而更加嫁祸无忌,也是大有可能,那么一来,岂不糟了!更何况今日之事,自己“泥菩萨过江”已是不保,哪里还有资格代人求情?

    无忌冷眼旁观,已是心内雪然。他自忖绝非李无心敌手,决战之下,很可能就此丧生,一番惊悸之后,倒也豁了出去。倒是沈瑶仙冰雪柔情,为自己赔上了性命,却叫人大是不忍,自己与她立场迥异,反正难逃一死,倒不惧因此而激怒李无心。

    这么一想,当即正视着面前的李无心道:“沈姑娘之于在下,一片义胆侠心,并无丝毫背叛贵门心意,殿主明鉴!”说了这几句话,不俟对方回答,随即将长剑抽出,慨然道:

    “殿主,请赐招吧!”

    面对大敌,他丝毫不敢大意,前次对招,早已尝到了对方厉害,眼前甚至于连门派也不敢让她瞧出来,只是摆了一个武林惯常通用的架式。

    李无心深邃的一双眼睛,直直地向他瞧着,由于她脸上罩着一方面纱,瞧不出她的表情如何,那双露出的眼睛,却是深沉充满了诡异睿智。谛听之下,她平静地点了一下头道:

    “你倒不必为她多操心了,还是小心一下你自己吧。”

    一边说,她换了一个位置,由正面向他打量着。“你以为不现出门户来,我就猜不透你么?”轻轻一笑,她说:“天下武术,本是殊途同归,你能抗拒盖九幽的笛音,不为所乘,这就证明你的定性之功,已到了一定水平,而武林中以‘定性’见长的门户,却寥若晨星,屈指二三而已!”

    君无忌心头一惊,却不使现之表面,多年来的艰苦熬练,早已练就他处变不惊的习性,乍惊之后,立刻处之泰然。他原以为对方会立刻出手,偏偏李无心摆出一副不慌不忙的从容姿态,相形之下自己的“剑拔弩张”反似多余的了。既是这样,乐得好整以暇。

    “愿闻高教!”他随即将一口长剑抱持当胸,一双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向对方盯着,任何动作,即使在未发之生,威信都将逃不过自己的观察。

    李无心点头道:“淮南的司空子,巴蜀的云先生,再就是‘一’字门的苍鹰老人……”

    后者四字一经入耳,君无忌不啻心头一惊,想不到恩师这等杜绝一切外务,专一静修的人,依然逃不过对方耳目,为她所深知。他仍然保持着镇定,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无心原指望由他嘴里套出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字之失,听在自己耳朵里,也能有所臆测,那么对方的来龙去脉,即使不能尽知,也可知其一个大概了。君无忌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不免令她微感失望。“上一次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还精于水功。”李无心冷冷地说:

    “眼前也有水,我倒希望你能重施故技,让我见识见识。只是这一次海道人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君无忌仍是微微一笑,不作一言。尽管是她已认定之事,自己没有亲口承认,总不能就此定案,对付李无心这等大敌,所能为力者,也只得如此了。

    “你怎么不说话?”渐渐地,李无心终于感觉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出乎意外的强大,固然他的武技仍不足构成自己的最大威胁,论及沉着心智,实已较己不差。

    自己这一面在对他伸出触角,做多面观察、了解,惟其主动,形象自露。君无忌又何尝不在伺机观察自己?惟其被动,不露藏晖。

    自然,李无心仍不失超强地位,只是君无忌却已在她心目中留下了另一深刻印象,真正地不敢小瞧他了。

    君无忌自握剑的一霎,早已全神贯注,剑身上早已真力内藏,却又不使光华外溢,这番动静吞吐,端在腕掌方寸之间,随时戒备着对方的突如其来。他自知绝非李无心的对手,却也不能让她小看了自己。

    “前辈无心功力,方才已经拜赏,却不知此类玄功,运用于剑术方面,实效又是如何?

    因此斗胆请教。”说时,他身子微微下蹲,将长剑架拱在左手臂上,这个姿态可促使他上腾、下滚、左舞、右翻,几乎无所不能。

    李无心冷冷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吧!”手势微探,二婢之一的秋月立即上前,将手里的一口短剑,双手奉上。

    她为人一向自负,除了像今日盖九幽这般大敌,才会迫使她考虑用剑,今日之势,君无忌充其量,不过是个后生小辈,设非是她真的视同劲敌,万万不致如此。

    短剑在手,她的一双眼神渐渐收缩,“你出招吧!”说话的当儿,身子已再次移动,转到了另一个角度。却把手上短剑垂直竖起,当胸直立,这个部位,给人的感觉是直劈而下。

    君无忌却不作如此想。随着李无心的移动,他身子也作了必要的转动,只是定在地上的双脚,固苦磐石,从站立开始,就不曾移动过。

    却在这一霎,耳边有若蚊鸣地传过来沈瑶仙的声音:“别先出剑!”

    一面是亲若骨肉的恩师义母,一面是魂牵梦系的心上人,两者之间,无论任何一方,都关系至深,出不得差错,良心上也不容许她偏向任何一方。只是在武功实力上,李无心毫无置疑,要较诸君无忌高出许多。义母且曾自谓早已是无心之人,对于君无忌更不会手下留情,这边使得她为君无忌的安危暗自担心。这声“别先出剑”自有高见,鉴于她对义母的了解,这一剑正是李无心生平最得意的剑招绝学之一——“七巧风铃”,君无忌昧在无知,若是抢先发剑,便是正中下怀,接下来的剑式轻回,如同风铃一响,便是夺命断喉的险招。碍在母女之间的深情,也只得与无忌略为示警,如此而已。

    君无忌聆听之下,心里一动,认真再看对方握剑姿态,简直莫测高深,便自暂时打消了抢先出剑的冲动。

    李无心原指望他剑式甫发的一霎,即予以重创,随即将其制伏,押回去再行论处,却不意对方竟没有上当。

    这“七巧风铃”剑招固是诡异莫测,无如有个先决条件,必欲敌人先行发剑,乃得伺机而逞,设非如此,其机动灵巧便自大失。

    李无心见他久久不与出剑,寒声道:“你怎么还不出剑?”

    君无忌道:“前辈剑势诡异,一时莫测高深。”

    李无心哼了一声,倏地睁大了眼睛。寒月下,她打量着对方那张脸,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长眉遗分,英姿盎然,颇有几分威武不屈的豪气,这番神态正是自己素日所喜,一时心生爱惜,先时所酝酿的一片杀机,不由自主地竟为之打消了一半。冷冷哼了一声,她随即将手上直立的剑势,改为平待。

    一旁的沈瑶仙看到这里,才略略松下了一口气,最起码她可以断定,义母己打消了一上来即行向对方施以狠厉杀着的念头。

    君无忌也就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这一霎的出手良机。长剑倏转,由侧面向李无心劈出一剑。

    李无心甚至看也不看一眼,短剑突扬“叮”一声,点中了对方剑身。这一点之力,力道非凡,一片流光四颤,竟使得君无忌一口长剑忽悠悠为之疾荡直起。像是一片浪花,分明“惊涛拍岸”,短剑上交织出一片光华灿烂,连人带剑,直向君无忌身上卷来。

    昔日越王问剑,玄女日:“内实精神,外文安佚,见之如好妇,夺之似猛虎,布形气候,与神俱往,捷若奔兔,追形还影,纵横往来,目不及瞬……”观之这一瞬的李无心,显然已深具如此气候。只是君无忌却也大非弱者。随着他挥出的剑身,像是洒下了一天的剑影,哪里是一把剑?倒像是十把剑!一百把!

    双方剑势,排山倒海,猝然迎在了一块,接触势所必然。想象中,该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响。

    情形却大非如此,竟然是一下无声的接触,说得清楚一点,双方的剑,根本就没有真地接触。看来一天的剑影,分明交叉而过,妙在差在毫厘,一闪而过。“呼一”凌厉的剑气,有似一天飞铲,将地面表皮泥沙大片削起,劈劈剥剥,散落一地一池。

    剑势初展,即已显现了彼此大异一般的实力。妙在彼此的“寸心妙谛”,分明“心有灵犀”。即在交臂而过的一霎间,霍地施出了杀着,君无忌反臂抡腕,长剑倒卷;李无心回身甩臂,平剑直穿。

    双方的势子看来是一样的快,一样的狠。黑夜里有如一双鬼影,却在临危一发之间,竟自双双又闪开了。

    君无忌第三次待将施出杀着时,猛可里大片剑光,齐头而落。俟到他举剑上撩时,忽似觉出有异,待将抽剑,却已“时不我予”。奇光乍现,李无心那一口出神入化的短剑,已自抵在了他的前心。随着对方抖动的剑身,一股冷锋透心直入,君无忌只觉得身上一冷,紧接着打了个哆嗦,眼前一阵发黑,便自人事不省地倒了下去。

    风引铃动,便是那一系列悦耳风铃声,把他由梦境中惊醒。

    向来很少作梦,但昨夜却作梦了。梦中景象,极是清晰。他竟然梦见了自幼即已失散的母亲,以至于这一霎分明已经醒转,却贪婪着犹自舍不得睁开双眼,情愿陶醉在有母亲存在、关爱呵护的梦幻之中……

    母亲的手,曾由他冰冷的面颊上轻轻抚过,以至于,这一霎,他的半边脸兀自留有余温……

    梦里的母亲,仍然是孩提所见的美丽,只是鬓边多了几茎白发,眼角微微有几道缝纹,除此之外,竟是一些儿也没有改变。

    她说:“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然后落下了眼泪,说:“原谅妈妈,妈妈竟以为你死了!”说了这几句话,就把他紧紧地拥抱怀里,直到湿濡濡的眼泪,渗透了他的衣服,直浸胸肌,冰凉一片,才使他悚然为之一惊。接下来便是那叮叮的悦耳风铃声,把他由梦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