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南湖叙烟雨 木剑杳惊鸿

    第十六章 南湖叙烟雨 木剑杳惊鸿 (第3/3页)

飘身而起,非但没有退后,反而投身于那飘飘长袖挥舞的层层衣影之中。

    一个是水逐波影,一个是粉蝶穿花,使人眼花缭乱,成为难得一见的奇观。

    这妇人果然高明,她将武林中传说的铁袖功,练到挥动之间,其利如刀,其沉如铁,真是少见。

    戈平以游斗的身法,随着两只大袖挥舞的劲风,从容借势飘动在空隙之间,一时间只守不攻。

    转眼间双方交手已经二十招过去,妇人的两只长袖挥舞的速度愈来愈急,嗖嗖的冷风,搅起方圆数丈之内,飞沙走石。戈平仍然仗着灵巧的身形步法飘忽穿梭,双方都没有破绽。

    这时候朱火黄已经将戈易灵调治复元,并将马原和冷月召集在一起,交待他们:“照护小灵子,小心弩箭。以你们二人的功力,舞剑自保,任凭对方弩箭如何厉害,应该没有问题。”

    朱火黄停了一下说道:“我去替下戈总镖头。”

    冷月怯怯地问道:“是不是……”

    朱火黄笑道:“不要乱猜。戈总镖头的武功,显然要越过我许多,对手虽然厉害,两百招之内难分高低。但是……”

    他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此事应速战速决,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他说着话,昂首阔步上前,朗声说道:“二位请暂停一下,我有两句话要说。”

    戈平一折身,正好趁着两只长袖交叉的一个空隙,斜身飞掠,直扑而回,停脚在朱火黄的身边,问道:“朱大哥!有什么特别交待吗?”

    朱火黄没有答话,只是含着微笑,注视着对方的妇人,在双方激烈力拼二三十招之后,非但脸不红、气不喘,而且。

    站在那里一身宽大的绸衫,连一点飘动都没有,出落得那样的潇洒悠然。

    妇人淡淡地问道:“你是谁?”

    朱火黄微笑说道:“笑面屠夫朱火黄。”

    戈平不觉愕然,这个时候说出这个名号做什么呢?不禁叫道:“朱大哥!”

    朱火黄笑笑说道:“不要紧,笑面屠夫也不是一个藉藉无名的人物呀!”

    对面的妇人哦了一声,说道:“我似乎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在边睡地带,小有名气。

    你想做什么?要替回戈平,和我斗两百招吗?不过我斗戈平,是有彩头的,如果是他输了,他必须带着折扇跟我到京城一趟。你呢?你能替代戈平吗?”

    朱火黄只是微笑着说道:“很抱歉!我什么也不能替代他。”

    “那你来做什么?”

    “我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这个“目”宇刚一出口,朱火黄右手一伸,人向前一个抢步、五指如钩,就要扯下挂在遮阳四周的绸巾。

    对方妇人勃然大怒,叱道:“大胆!狂徒!”

    右手向前一挥,花袖抖出笔直,有如一条棍棒,点向朱火黄的面门。

    妇人在愤怒中出手,既快又狠,朱火黄根本收拾不及,也闪躲不及,当时连哎呀一声都没有叫出来,随着长袖凌厉的来势,人向后一翻,倒在地上直挺挺地。

    戈平大惊失色,连忙屈膝在朱火黄的身边,马原和冷月也都抢上来。

    对面的妇人这时候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仰着头笑得非常得意,良久,她才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彩!名满四海的笑面屠夫,也不过如此不堪一击。”

    戈平这时候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劝你得意不要太早!”

    那妇人说道:“看样子你并不甘心,还要和我拼个结果出来。”

    戈平微微一笑,说道:“要跟你拼的不是我,是他!”

    他用手一指躺在地上的朱火黄。

    妇人略有讶意不解地说道:“是他吗?”

    朱火黄霍地一个翻身,盘腿坐起来,笑嘻嘻地应声说道:“不错!是我。”

    妇人始而一怔,继之大怒,叱道:“原来你是假装的?”

    朱火黄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不错!我是假装的。如果笑面屠夫就这样不堪一击,那也太不应该了。”

    妇人怒道:“笑面屠夫!你胆敢戏弄于我,我要你尝到痛苦的滋味,要你为这种戏弄付出代价。”

    她说着话,双臂忽然抬起,朱火黄却在这个时刻,摆着手说道:“慢来!慢来!”

    那妇人双臂停住,没有说话。

    朱火黄说道:“请你现在运气行功试试看,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妇人双臂缓缓垂下,停了一会,说道:“你在弄鬼!你……”

    朱火黄笑着摆摆手说道:“你忘记笑面屠夫除了有一身不错的功力之外,还有一手莫测高深的弄毒伎俩。”

    妇人顿了一下说道:“你没有机会,我这一身衣裳,也不是等闲之物,你没有弄毒的机会。”

    朱火黄笑笑说道:“这就是笑面屠夫的高明不同凡响之处。你一出手将我击倒,名震边陲的笑面屠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是值得你哈哈一笑的。”

    “啊!你激怒我、又故意倒地引发我的笑意!……你……真是诡计多端。”

    “不如此我不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吸进我放的毒,如果你不中毒,我们如何结束今天这场拚斗?又如何能了结今天这件事?”

    “你……”

    “我劝你不要再想动手伤人了,只要你行功运气,毒发作得愈快,如果你倒在当场,对你的面子上是多么不好看啊?”

    “说罢!你要怎么样?”

    “你放心!我可以放毒,也就可以解毒,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仇恨,为什么一定要刀头见血才肯罢休呢?”

    “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请你回去,只当没有发生这件事。”

    “不行!办不到。”

    “难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要带人带扇回京城吗?你又能办得到吗?”

    “我……可以……我可以死在这里,却不能空手回去。”

    “是这样的吗?这件事居然值得你以身相殉吗?”

    “那是我的事。”

    “当然是你的事,我们管不着。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们讲几句话是可以的吧!”

    “我们不是朋友!”

    “错了!我们并不是敌人!只要不是敌人,就应该是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一句话,是有道理的。”

    “如果你不再反对,我要向你说几句话。”

    “我在听。”

    “方才你说,你可以死在这里,却不能空手回去。如果你真的死在这里,是值得的吗?

    你是为何而死?”

    “那是我的事。”

    “古人说:死有重如泰山,有轻于鸿毛。你为了替清廷彻底清除大明朝后裔,为了消灭汉人光复华夏的根本,因此而死,你以为是重于泰山,或者轻于鸿毛?”

    “那是我的事。”

    “现在我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是,以你的武功修为来看,绝不是藉藉之辈。将来你死之后,人家自然知道你是谁,到那时节,江湖上的人说你死在此时此地此事,是重于泰山,或者是轻于鸿毛?”

    “方才听到玉面红孩儿说的一句话,你这样表面上威风显赫,实际上算不得是做官,何况像你这样的人,也断不会对清廷效忠。至于你所说的老大,他拉你进大内,淌这滩浑水,真是冒天下人耻骂的大不韪,这种人你还值得和他讲信守义吗?对于我辈江湖客来说,除去忠义二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重视和固执的。”

    “你真的是笑面屠夫吗?”

    “我虽然被号称为屠夫,却不会胡乱杀人!”

    “可是你今天将要杀错一个人了。”

    那妇人说着话,缓缓转过身,朝着平台走过去。

    朱火黄站在那里说道:“我要再重复一遍,我虽然号称为笑面屠夫,却不曾胡乱杀过人,包括今天在内。”

    那妇人停下脚步。

    朱火黄接着又说道:“我弄毒成名,那就因为我可以收放自如。方才那一份毒,只是轻微的维持一盏茶的光景……”

    那妇人突然一转身,左手长袖一挥,将身旁一块斗大的石头卷将起来,上飞四五尺,就在这个时候,她右手长袖忽又一挥,将那上飞的石头卷住,倏地一吐一送,哗啦啦斗大的石头变成一阵石雨,飞开两三丈外。落在地上大小只有拳头一般。

    戈平看得脸上变色,马原和冷月以及正在调息中的戈易灵,几乎为之咋舌。

    朱火黄站在那里稳然不动,面不改色,只是赞美道:“真是好俊的铁袖神功,令我们开了眼界。”

    那妇人没有讲话,只是对四周马上的骑士点点头,她自己又朝着平台走去。

    四周的十匹马各自带转缰绳,缓缓地移动了。那妇人也自踏上了平台的脚凳。

    朱火黄忽然说道:“我们可否请你留下大名,即使日后没有机会见面,也让在场的晚辈怀念!”

    那妇人站在脚凳之上,转过身来,缓缓地抬起手,突然一拉细小的绳子,挂在遮阳四周的绸巾,霍然而开,露出一张脸。

    这是一张苍老而丑陋的脸,满脸皱纹,皮肤黝黑,朝大鼻,菠罗状眼皮,左脸颊上还有铜钱大小的一块黑斑,上面长满了浓浓的黑毛。

    这么美丽而动听的声音,却配上这样丑陋的脸,使人没有办法相信,也没有办法适应。

    她缓缓放下手,绸巾又遮住了整个面孔,人已经坐进平台之内,放下绣幔,四个壮汉缓缓地抬起。这时候从绣幔里传出依然美极了的声音:“从我这张脸去寻我的底细吧!”

    平地转过一个弯,走了。

    大家都在怔怔地望着,半晌没有人说话。

    突然,戈平顿色说道:“原来是她!真叫人想不到的事。”

    朱火黄说道:“中原武林怪人,我和马原都不熟悉,她到底是谁?”

    戈平说道:“她的姓名没有人知道,因为她的容貌生得奇,而声音又特别甜美动人,所以大江南北武林同道还给她一个绰号叫烟雨黄莺。又因为她为人孤僻,行事狠毒,开罪于她的人,很少能够活命,又叫她恶面罗刹。”

    冷月问道:“戈伯伯!像她这样的人,如何成为大内的鹰爪?她不像是一个甘心听命于人的人。”

    戈平说道:“这种人不能以常情常理来衡量的,就像今天这样,谁又能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冷月又问道:“戈伯伯!照你和朱伯伯的推断,如果今天的情况一直恶化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戈平摇摇头,没有讲话。

    朱火黄笑笑说道:“那是很难预料的,我们不作预料也罢。”

    戈平忽然接着说道:“老实说,朱大哥今天突出奇兵,说之以理、动之以义,并且晓之以利害。否则,在场的人,非死即伤,绝没有现在这样美满。”

    朱火黄正色说道:“不!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老实说,今天的事我不能居功,如果烟雨黄莺根本对我所说的话,没有一点兴趣,任凭我舌泛莲花,也无法让顽石点头。”

    戈易灵坐在那里,她把今天的经过,看得清楚明白,因此她忍不住说道:“朱伯伯!这是你的谦虚,如果没有你用毒控制在先,用真理感动于后,这位烟雨黄莺恐怕不好善与的。”

    朱火黄摇摇头说道:“这都是枝节问题,真正重要关键,是在于烟雨黄莺本人,如果不是她自我内心的真正省悟,像她这种人,毒是控制不住的,她可以死,而且在死前,她还可以疯狂的一拼,结果她没有,她居然和玉面红孩儿一样,选择最让我意外的,也是最为我们所希望的结局。”

    他回过头来对戈平说道:“戈平兄!经过这样先后三个人的拦截,而其结果居然都是一样,这件事给我很重要的启示。”

    因为他说话时态度的严肃,戈平自然起了肃穆之心,正色说道:“朱大哥!也并非我们愚鲁,只是我们一时不曾想到,请你为我们指点。”

    朱火黄并没有谦让,背着手,仰着头,感喟无限地说道:“从大内出来三个高手,每个人都是武功高强,性情乖僻的怪人。可是,他们都是在极端敌对的心情之下,最后都转变为同情我们的立场。戈平兄!我用这同情二字,恰当吗?”

    戈平严肃地说道:“朱大哥!我以为他们最后的态度,不止是同情而已,应该是和我们完全一致才对。朱大哥!我敢这样说,将来一旦时机成熟,江湖上有人举事,包括烟雨黄莺、玉面红孩儿在内,他们都是重光华夏阵容中的鼎力人物。”

    “是啊!象烟雨黄莺这样极端孤僻的敌对人物,她都能转变过来,可见炎黄世胄,对于重光汉家邦的心情,是人同此心,而心同此理啊!从这件事的启示,使我对于未来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说着话,他的眼睛都湿润了。但是他立即又拭去泪痕,望着大家说道:“根据烟雨黄莺的说法,大内高手还会源源不断追踪而至。当然,烟雨黄营此此去,对他们中一次严重的打击,也为他们带来极大的困扰。暂时,此地是平静的,但是,此地决不可多留。”

    此言一出,大家都整装待发。

    朱火黄摆手说道:“现在情况既然有了转变,我们的行程就应该重新计划了。戈平兄!

    你以为呢?”

    戈平连忙说道:“朱大哥!我们自然一切都听你的。”

    朱火黄看了大家一圈,先对冷月说道:“冷月姑娘!按情按理,都应该先陪你回上蔡,骆非白和骆家的情形,与你有血肉相关……”

    冷月抢着说道:“朱伯伯!这一趟河间之行,我真正懂得了太多以往不懂的道理。在重建邦国大业的道理上,个人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朱火黄感动地拍拍冷月的肩,说道:“冷月!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但是邦国大计来日方长,而你的事是目前的急务。

    我不能陪你,我请戈平兄陪你一同前去。戈平兄!……”

    戈平连忙说道:“朱大哥的心意,我能体认。上蔡骆家是一股力量,我们不能让它落到外人手里。再说,灭门之后,我也没有回去,一杯浊酒、三柱清香,我应该献上的。”

    戈易灵姑娘顿时有一股凄凉袭上心头,黯然叫道:“爹!”

    戈平叹口气说道:“灵丫头!愈是伤心之地,愈要回去。

    但是,你不要这次。你朱伯伯还有嘱咐。”

    朱火黄望着戈易灵,问了一句:“小灵子!想念你母亲吗?”

    戈易灵被这句话问到伤心处,立即流下眼泪,点着头说道:“想!”

    朱火黄说道:“十年没有见,母子连心是应该想的。我陪你去见你母亲可好?”

    戈易灵几乎跳了起来,说道:“真的!朱伯伯!我们马上走吗?”

    但是,一转瞬问,她又黯然地望着戈平,低低地说道:“可是,爹他……”

    朱火黄正色说道:“小灵子!冷月是你的好友,而且是患难生死之交,你爹陪冷月前往上蔡,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何况,上蔡骆家将来对我们有重大的帮助,因此,于公于私,你爹此次上蔡之行,都很重要。”

    戈易灵低下头说道:“对不起!朱伯伯!我只是一时的情不自禁。”

    朱火黄微笑说道:“父女也是天性,我会怪你吗?”

    戈平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朱大哥!虽然有折扇在身,我却记不住那里的地点。”

    朱火黄微笑说道:“我从你的叙述中,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你放心,我会找得到的。只是对马原兄,我又要抱歉了。”

    马原立即拱手说道:“朱爷!马原是个粗鲁汉子,能够听候朱爷的差遣,是马原毕生的荣幸。朱爷尽管吩咐。”

    朱火黄说道:“马原兄!你还记得南湖烟雨楼的约会吗?”

    马原应声说道:“天婆婆原是马原的旧主,清江小筑的事,不敢稍忘,朱爷莫非要马原跑一趟南湖?”

    朱火黄点点头说道:“天婆婆伉俪虽然不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他的名头还是受识者所敬服,如果能得到他们的鼎力相助,就已经奠下良好的基础。马原兄!你对这件事的重要内容,都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以你的关系,前去说明,一定可以获得天婆婆的信任。”

    马原满脸肃穆之情,拱手说道:“朱爷!马原是何许人?

    能得朱爷交付这样重任,马原敢不尽力而为。”

    朱火黄道声“好”,他回对戈平说道:“五月初五,南湖烟雨楼之会,希望戈平兄和冷月姑娘也能赶来。还有上蔡骆家!”

    冷月抢着说道:“朱伯伯!冷月虽然少读诗书,还能知道事情的轻重。不论上蔡骆家情形是如何,五月初五,我一定随戈伯伯赶到南湖烟雨楼。”

    朱火黄说道:“姑娘恕我说一句宽你的心,非白老弟吉人天相,相信你们是双双而来的。戈平兄!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戈平望着戈易灵姑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触,迟疑了一会,说道:“灵丫头!看到你娘,就说……”

    说什么呢?戈平的心里仿佛有一种预感,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又缓缓地说道:“按说,无论青灯古佛、贝叶梵红也好,终老泉林、耕读余生也好,都是我向往追寻的。但是,我们全家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

    戈易灵叫道:“爹!”

    戈平继续说道:“因为我们一家三人,都可以说是劫后余生。我们所以能够渡过这个劫数,是有多少人为我们捐出了性命,如果我们不能善自利用我们的劫后余生,我们对不起的人是太多了。”

    戈易灵问道:“爹!你说这些话做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朱火黄说道:“走吧!小灵子!你爹的话你听不懂,我也听不懂,等以后见到你母亲的时候,说给她听去。”

    马原已经将各人的马匹都准备好了,突然间一种依依离情,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底。

    终于戈平跃身上马,冷月也跟着上马,只是微微一拱手道声“再见”,纵马去了。

    马原也走了。

    朱火黄说道:“小灵子!你听说过‘以杀止杀’这句话吗?”

    “没有。”

    “强盗恣意杀人,是为恶。我们去杀强盗,是为善。同样是刀头饮血,却有两个不同的评价,端看杀的用心是什么。强盗是为了填满他的欲,杀人放火。而我们杀强盗,是为救人,而以杀止杀。这种杀是属于‘仁’的一种行为。”

    “啊!”

    “你觉得是一种歪理,是吗?”朱火黄哈哈大笑,“今天我们谈了许多离题太远的话,不谈也罢。你看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也有些饥渴了,找处宿头歇下来,这种长途跋涉,是不能赶路的。”

    他们走的不是官道,人烟稀少。从中午在一处野店打尖到现在,夕阳昏黄,人饿马更乏。

    缓缓地走了一阵,从马背上远远可以看到有一缕炊烟。

    朱火黄笑道:“好了!今天不致餐风露宿了。小灵子!我们赶一阵吧!但愿是一处村镇,我需来一个醉饱。”

    双骑一阵疾驰,很快地来到近前,看到既不是市镇,又不是村落,而是一座极大的庄院。

    浓密的树林,围绕着房屋,一片浓荫,拥抱着高大的围墙,有一分气派,也给人有一分神秘。

    朱火黄远远勒住坐骑,周围打量一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道:“奇怪!”

    戈易灵问道:“朱伯伯!你说什么奇怪?”

    朱火黄摇摇头说道:“不在通衢大道,远近又没有人烟,为什么在此地有这样一座气派十足的房子?我觉得太悖常情!”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管他合不合常情,我们进去讨一碗水喝,借一席之地,住过今宵,明天上路。”

    朱火黄笑笑说道:“说的也是!我们管他的闲事做什么?”

    两人催动坐骑,缓缓向前走去。来到不远处,已经看到围墙的大门楼,和那紧闭的黑色大门。

    朱火黄突然的摆手,他和戈易灵都停住马,驻足不前。

    这时候从围墙外面树林中走向前来一个人,劲装佩刀,右肋下挂着一个皮囊,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站在马前不远处问道:“二位是奉何人所差?”

    朱火黄翻身下马,将缰交给戈易灵,拱手说道:“我们爷俩儿赶路,错过了宿头,正好路过贵宝庄,但愿能借一席之地,让我们爷儿俩免得餐风露宿。”

    那人眼睛直在朱火黄身上打转,然后摇着头说道:“不成!不成!”

    朱火黄拱着手说道:“我们爷儿俩随身没带干粮,只求一席之地。这位兄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可否请你代我通报一声。”

    那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成!不成!你们不但不能住这里,我劝你们趁早走远些,别尽在这里打转。

    现在你是遇着我,换过旁人,没有工夫跟你们在这里多嘴多舌的。”

    朱火黄说道:“人行在外,没有一个是带着房子走的。你们这么大的庄院,也不在乎我们爷儿俩一席之地。兄台!何不行行方便!”

    戈易灵正要说话,叫朱火黄不要跟这等人多费口舌,策马夜行,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犯不着跟这等人讲好话。

    那人瞪着眼睛说道:“不是我不肯跟你通报一声,搁在平时,我就做主了,将你们爷俩留下来,就在寨门楼子让一间房给你,也没有什么不得了,不过今天不同……”

    朱火黄问道:“今天有什么不同?”

    那人还没有答话,树林里有人接腔说道:“吴老七!你连话都不会讲,你滚远些吧!”

    这个被称吴老七的人,立即面露畏怯之色,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快步退回,隐身到树林里去了。接着从树林里出来一个人。

    清瘦而苍白,一双眼睛特别有神。穿着一袭长衫,透着几分斯文。他一露面就朝着朱火黄拱拱手赔着笑脸,说道:“真是对不住!吴老七是个笨人,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二位错过宿头,来借住一宵,还有什么不可以?这位兄台说得好,没有人会带着房子走的。”

    朱火黄拱拱手说道:“多谢得很!那位吴兄台也是位好人,只是……”

    那人笑道:“吴老七是好人,就是因为他是好人,心眼太死,转不过来。我姓丁,是这里的内帐房,二位……”

    朱火黄连忙说道:“我姓朱,我们爷俩是游山玩水的,没想到在河间府这样大地方,错了宿头。”

    那位丁管事摆着手说道:“没有什么,人总是有失算的时候。这里是河间府的一个小县治,离官道很远。现在别说这些,二位想必已经是又饥又渴,早些歇着吧!”

    他带领朱火黄和戈易灵,来到围墙的大门前,叫开大门,将朱火黄二人安排在大厅右侧西厢房,有人侍候漱洗,有人送来酒菜,丁管事还特别过来打招呼:“仓促之间,没有什么好的招待,粗茶淡饭,略表心意,不能陪二位,明天再见!”

    朱火黄连声道谢,口称“不敢”。

    朱火黄和戈易灵正是饥渴之际,这顿酒饭,吃得十分香甜。饭后还送上香茗,侍候的人并且告诉他们,马匹也有人照料,请他们放心,早些安歇。朱火黄大声道谢之后,掩卜门,坐在椅子上沉思。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这家人真是好客,那位丁管事为人真是古道热肠。对于一个陌生人,竟然会如此热忱的招待,真是叫人感动。朱伯伯!明天我们要怎么样好好地谢谢人家?”

    朱火黄抬起头来说道:“是的!他们待我们太好了,好得有些不近常情。”

    戈易灵瞪大眼睛说道:“朱伯伯!你不会是说他们对我们有不怀好意吧!”

    朱火黄说道:“事有常情常理,超出常情常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都是值得注意的事。”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他们这样招待我们,是不合平常情常理吗?”

    朱火黄说道:“对一个错过宿头的人,予以接待,是合乎常理的,如果,接待的时候,视如贵宾,就不合常理。”

    “今天他们接待我们是过分了一些。”

    “招待在西厢房,人是上等酒食,马有最好饲料,而且口口声声招待不周。小灵子!如果易位相处,你对两个借宿的人,会这样接待吗?”

    “唔!”

    “其实,可疑之处,不止是这点。这样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为何会有这样一幢大宅院?”

    “唔!”

    “一般人家的宅院,又何来这样的豪华?更令人不解的,在这些豪华家具之中,没有一件是旧的,换言之,一向少人使用,为什么?”

    “朱伯伯!照你的看法呢?”

    “照我的看法,这是某显要的一处别庄。”

    “显要的别庄?那自然是清廷的官吏了,哎呀……”

    “小灵子!如果是普通官宦,倒也罢了,就怕是那些鹰爪,而且他们已经发觉我们的身分,我们就麻烦了。”

    戈易灵不觉站起身来,朱火黄说道:“小灵子!不必紧张,即令我们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今夜,我们是安全的,我们尽管放心饮食。”

    戈易灵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发觉我们的身分呢?”

    朱火黄说道:“小灵子!你看过猫吃老鼠吗?当猫抓住一只老鼠之后,它要恣意地玩弄,一直到它认为玩弄够了之后,才把老鼠吃掉!”

    戈易灵皱了皱眉头说道:“他们把我们当做猫爪下的老鼠吗?”

    朱火黄笑笑说道:“至少他们是有这样的看法。否则,他们是在等待。等那真正的主人来到之后,再对我们动手。所以,无论从哪一个情况来说,目前,我们不但是安全的,而且不会有人来惊扰我们。”

    他说罢话,纵声哈哈大笑。

    就在他笑声一落的同时,一阵人声嘈杂,远远从庄外逼近过来。接着步履杂乱,火把通明,照得西厢房也如同白昼。

    戈易灵说道:“来了!看样子他们已经没有猫戏老鼠那种兴趣了。”

    朱火黄隔着窗子,朝外看去,摇摇头说道:“如果我说得不错,好戏正要上台。小灵子,我们留心看戏吧!”

    他将椅子移到窗棂之前,手里端着一杯酒,真是有隔窗看戏的模样。

    戈易灵也走过来看去,西厢房外面本是一个大广场,此刻站满了七八十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擎着一支火把。

    正对着西厢房陈设着一排三个座位,宽大的红绒太师椅,披着一张虎皮。此刻没有人坐,空在那里。

    朱火黄刚说道:“看样子今天晚上主持这场好戏的人,还不是等闲之辈,今天的戏码也一定精彩极了。你看,正戏快要上演了。”

    窗外广场上突然一阵骚动,从人群外围又进来二十多人,紫红色大披风,散立在人群的第一排,这时候广场突然变得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有两个人,从那一排三个座位后面出来两个人,朱火黄不觉一惊,脱口说道:“原来是他们?怎么会是他们呢?”

    出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玉面红孩儿和烟雨黄莺恶面罗刹。

    二人出来以后,分坐在左右两侧。

    朱火黄门中喃喃地说道:“会是他吗?会有这么巧吗?”

    戈易灵也惊讶问道:“怎么会是他们两个?他们不是已经背离了清廷大内护卫头儿了吗?”

    朱火黄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看样子我们低估了对手,而且我们今天落入了一个很危险的陷阱。”

    玉面红孩儿和烟雨黄莺坐在两旁,表情木然。

    这时候,后面又出来一个人,一式的紫红色大氅,身材不高,人裹在大氅里,越发地显得他矮小。削瘦的脸上,没有留胡须,头上也没有戴帽子,只是抹额扎了一条紫红色的带子,当中镶着一块晶莹光彩的玉。两道眉锋浓而且长,配上细长的眼睛,给人有一种阴阴的感觉。

    这人的步履很轻快,大氅都没有飘动,人就已经来到三个座位当中坐下。

    那个姓丁的管事,躬身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只见那人细长的眼睛一翻,眼光一扫,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微微的一点头。

    姓丁的退到一边,此刻就有人高声叫道:“请粘可五粘三爷!”

    朱火黄“呀”了一声说道:“原来一个都没有走掉!那真是太厉害了!”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粘三当初在我爹的剑下逃命,是不是假意找台阶而去呢?”

    朱火黄说道:“不会!粘三虽非什么正派君子,但是,他毕竟是个成名的人物,他不会欺骗你爹。况且,他在临走之前,郑重告诉你爹,御前带刀一品大内护卫首领,有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这是一种感恩图报的行为,不会是欺诈。你看吧!双钩双镖粘可五就要出来了。”

    果然,粘可五在一前一后两个人夹卫之下,来到广场,独眼的光芒,已经没有了,显然有一分丧气的神情。

    当中那人说道:“给粘三爷的座位。”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很有力量的送到人的耳朵里,而且,给人有一种威严的感觉。

    旁边有人“喳”了一声,立即有人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粘三的身边。

    那人一伸手,说了一个“坐”,粘三果然坐下。

    那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咳了一声说道:“粘三爷!

    我只想请教你几个简单的问题,请你回答我,但是你回答的每一个字,希望都是真的。”

    粘可五独眼忽然一翻说道:“大哥!你这是在审判我吗?”

    那人笑了笑说道:“三爷!你能叫我一声大哥,表示你对于我们这里的规矩,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伙人,没有审判那一套官场玩意儿,也不会搞什么开香堂的江湖上规矩。”

    粘三说道:“对!只要大哥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生死。那今天晚上的排场,是为了什么?”

    那人微笑道:“三爷!我只借重你一下。”

    粘三问道:“借重我?借重我什么?是头吗?是四肢吗?

    还是其他东西?”

    那人笑道:“三爷! 回答几个问题罢了!三爷!你不要想得太多太远!”

    粘三说道:“大哥你尽管问吧!粘三就是不在眼前这种情况,我也是有问必答,而且是据实以答。”

    那人点点头说声“很好”。他说:“粘三爷在我们这伙人当中,是受尊敬的人物,你的话假不了。”

    粘三说道:“大哥有话请问吧!这排场说不是审判,我觉得有审判的味道,我坐在这里不是滋味。”

    “粘三爷!承你叫我一声大哥,我要问你的第一句话,我这个做大哥的可曾亏待过你?”

    “没有。大哥待我,天高地厚。”

    “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件事与大哥你待我好,是两回事。”

    “说吧!歪理是说不服人的!”

    “对!大哥说的对极了,歪理是说不服人的,换句话说正理就不怕人不服。大哥你对我好,站在吃喝玩乐的方面,我想什么有什么,那是没话可说。”

    “够了!你还要怎样?”

    “大哥!我以前不懂,你应该懂的,那是不够的,如果一个人只是为了吃喝玩乐,做强盗也就可以了,又何必背上大哥你这笔人情债?”

    “那你还要什么?你可以向我说,我可以尽量满足你的需要。”

    “大哥!我要的这件东西,是你没有办法给我的。”

    “噢!朝廷大内还有无法给你的东西吗?”

    “我要人家在我背后、或者在我死后,不会骂我一声乱臣贼子!你能给我吗?”

    “哈!粘老三!你算老几?你是洪承畴吗?你还是史可法?你以为人家会骂你?或者会捧你?你的生或者是死,只不过路上的一只蚂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注意。因此,我们所要得到的,只是眼前的欢乐快活,你还想留个千古名彪吗?你这个糊涂蛋!”

    粘三笑笑说道:“大哥!搁着以前,你这些话我不但听得进去,而且我会死心塌地接受你这套。现在不行了,大哥!

    有人点了我的窍!”

    “啊!谁?”

    “就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戈平。”

    “他的话你就那么听得进吗?”

    “没法子,他说的是正理。他说我粘三也算得上是个小人物,人家可以骂我狠、骂我毒、骂我十恶不赦,那都没有关系。可是人家骂我粘三做了满人的狗……”

    这时候人影一闪,啪地一声,粘三挨了一个重重的嘴巴!粘三的嘴角流出血,右脸庞肿起很高,而且红而变紫。

    粘三艰难地笑了一笑,说道:“大哥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当中那人脸色煞白,半晌淡淡地说道:“你说下去!”

    粘三这才伸手,擦去嘴角的血,笑笑说道:“大哥!这一个嘴巴把你我的交情打光了,你为我安排的吃喝玩乐,算我给了补偿。”

    他的独眼进射出光芒,回顾四周一下,才又缓缓地说道:“一个人坏到做贼做强盗,已经是丢了祖宗的脸;一个人如果做了满人的狗,那就连祖宗都卖了。我是扬州人,奇怪,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扬州整整被杀了十天这件事?我为什么还要帮助这样的敌人, 去寻找大明朝剩下来的一点根?我没有想通这个道理,是我粘某人混球。现在有人告诉我了,我如果再没有觉悟,那我粘三岂不是狗彘不如的东西了吗?”

    “于是,你就离开了?”

    “那是我对大哥你最好的交待。”

    “你有没有想到,你走得了吗?”

    “我想到了,不过我可以试一试,值得试一试。”

    “试的结果呢?”

    “没有关系,这就跟赌博一样,总是有个输赢的,输了也不过是一条命。像我们这种人,刀头上舔血,命是不值钱的。”

    “你说完了吗?”

    “大哥你问完了吗?”

    “粘三!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大哥请问。”

    “你愿意再回头吗?”

    “回头?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回到大内来,只当没有发生任何事,你粘三爷在大内仍然是受人尊敬的人物。”

    粘三仍笑笑说道:“谢了!大哥!我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我不会再回头跳下去。”

    “那你是选择了死?”

    “我说过,我现在是输家,我根本没有选择。”

    “很好!你粘三是条汉子,我会成全你。”他对旁边一点头,说道:“来两个人。”

    立即从两边出来两个彪形大汉,站到粘三的椅子旁边,手在大披风里,已经握住了兵刃。

    那人说道:“卸掉粘三爷的两条腿,让他滚了回去,去做他的忠臣孝子。”

    两个人应了一声“是”,立即只见寒光一闪,两柄刀同时落下,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哎唷一声,呛啷啷两柄刀落在地上,两个人垂着打手,站在那里发呆。

    那人哦了一声,笑笑说道:“粘三爷!我忘了你是高人,他们两个是侍候不了你的。可是你也忘了,我们这里也有规矩,这会你该知道有罪受了。”

    粘三没有说话,那人又朝两旁一点头:“再去两个。这回将粘三爷的两条胳臂也卸下来,最重要的,不能让他死。听到没有。”

    两旁一声暴雷样的喝道:“听到了!”两旁飞也似的出来两个人,亮刀掠身,直取粘三。谁也没有料到,人到刀落,就差那么一小段距离,两个人摔在地上,两柄刀摔得老远,粘三坐在那里纹风不动。

    那人这次没有再向粘三说话了,他回顾一下坐在两旁的玉面红孩儿和烟雨黄莺。

    玉面红孩儿面上没有表情,对于广场中所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烟雨黄莺仍然是戴着那顶透顶遮阳,薄绸面纱遮住面孔,看不到她的脸上表情。可是从她的格格笑声中,可以了解她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

    当中那人盯着烟雨黄莺,突然打了个哈哈,用手一拍自己的膝盖,挺开朗地说道:“这回真是糊涂到家了,我怎么会忘记有一位行家在旁边呢!二妹子!说真的,我还真没有想到你的玩意儿真不赖。我知道你行,可不知道你行到这种地步。二妹子!你是深藏不露哇!”

    烟雨黄莺真正是莺声燕语地说道:“老大!你是在跟我说话的吗?”

    那人也顿显一副嬉皮笑脸,点着头说道:“你以为呐?”

    烟雨黄莺呵了一声说道:“这么说,老大是冲着我说了那么一大段了。可是为什么我听不懂呢?”

    那人脸色变得真快,顿时笑容一收,脸色一沉说道:“黄易青!你可要放明白一点,这种马虎眼能打得过去吗?”

    说着话,右手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咔嚓一声,紫檀木雕刻的虎头扶手,应掌而碎,变成一堆碎木片,掉落在地上。

    烟雨黄莺仍然格格地笑了一笑,说道:“承你叫出我二十多年的真名实姓,那是说老大还能记得我的为人。老大!请你也要放明白些,今天我烟雨黄莺和玉面红孩儿,可不是你捉住抓回来的逃犯。就算是被捉回来的,就凭你老大这两句狠话,露这一手大力重手印,我就吓住了吗?哈!哈!”

    那人沉着声音说道:“二妹子!你是在向我挑衅?”

    烟雨黄莺立即回答道:“你这么说,我也同意。不过,老大你不要忘记了,真正起头的是你。”

    “粘三不是你动手脚救的吗?”

    “早就应该这么真截了当地说出来,为什么还要绕着弯子说俏皮话呢?”

    “你救粘三,分明是破我的规矩,二妹子!这样的挑衅我能忍受吗?”

    “老大,你已经不行了!”

    “噢!”

    “你的眼力!你的判断力!你的自信!全都到哪里去了呢?”

    “二妹子你说不是你在暗中弄的鬼?”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你那几个宝贝手下,到底是伤在什么东西之下?我可不敢掠人之美,要是我出手,这四个人早就了帐。可是现在他们,人是全倒了,却没有一个人受了伤,而是被一种极高的功力,用摘叶飞花的手法,暂时击中他们的穴道,闭住了气而已。从这里可以看出,动手的人,不但功力极高,而且,还有一分仁慈之心,不轻易伤害无足轻重的人。”

    那人没有讲话,两双眼睛精光暴射,在粘三的周围环视了一圈之后,满脸激动得通红。

    他霍然一起身,正要迈开大步,朝着粘三处走过去。就在他迈步的一瞬间,一点寒星闪电而至,快极!说明发暗器的人,功力精纯,已臻化境。

    他一犹豫,一缩步,笃地一声响,就在他的脚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插着一柄剑,这柄剑是白杨木削制而成的剑,此刻深深地插入地下一尺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