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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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阴错阳差 (第1/3页)

      莫高天这一掌去势虽缓,然而五指的关节骨骼,竟然微微发出“格格”的声响,其中所蕴含的内劲实在非同小可。那熊一飞凭着一股冲动,出斧之际已然后悔,听到这声音时,更是有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也罢!”几乎便是束手待毙。

    莫高天眼见便要将熊一飞击毙于掌下,忽然眼前飞来一道黑影般的事物,往他手背兜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指向他手背上的“合谷”穴,认穴奇准,劲道十足,不时还轻轻发出“叮叮当当”,有如金属碰撞般的响声。莫高天微微纳罕,右掌一翻,反手便要去抓来瞧瞧。岂料右手翻处,那道黑影居然如同一条活蛇一般,在半空中忽然拐弯,不但让他抓了个空,还反往熊一飞的门面疾点而去。那熊一飞见这个东西来势汹汹,只得把斧头一侧,便想用斧面去挡。那道黑影却故技重施,又是一个拐弯,从来处疾退而回。

    两人被这道黑影一阻,莫高天自持身分,一击不中,自然是不屑再次出手,而熊一飞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了,哪敢再轻启事端?一场血光之灾,顿时就此打住。

    熊一飞还来不及瞧清楚,到底是何方高人出手相助,却听得莫高天开口说道:“梅姑娘这一手功夫俊得很呐,改天老夫要是碰到了万回春,可得好好地跟他领教领教。”言下之意,刚刚出手的竟是梅映雪。熊一飞见梅映雪身形娇弱,就算拎在手上恐怕也不过六十来斤重,一副风吹便倒的样子,根本不相信她会有这样的能耐,心中只想:“这莫老秃头不知搞什么鬼?”

    却听得梅映雪接口说道:“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请两位前辈莫怪。”莫高天淡淡地道:“哪里,刚刚那一手功夫,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人使过,尤其刁钻凌厉,别具一格。小姑娘内力不足,火候未到,但是假以时日,只怕光靠这一手,就足以傲视群雄,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了。”莫高天一眼瞥到梅映雪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条黑黝黝的,像是九节鞭一般的兵器,寻思道:“刚刚她那一招,纯粹是以巧劲控制,内力倒是稀松平常。不过招式方位变幻莫测,往往从料想不到的方向转弯,以致令人猝不及防。可是万回春的武功,走的是大开大阔之路,不像是会这一门难缠功夫的人。难道是梅师成故意留了这么一手,私下传给她的子孙。”

    梅映雪见莫高天脸色古怪,想是他给后生小辈出手捣蛋,心中不快,忙道:“小女子不敢,只是两位既然入得我千药门来,按理就得遵守我千药门的规矩。而自千药门开山立派以来,从开山祖师以降,在这门内均是施药救人的地方,门外的一切江湖恩怨,一律都请到门外去解决。两位都是江湖上盛名在身的武林前辈,想来应该不至于会让晚辈弟子为难吧!”

    原来这医术高明的大夫,尤其又是身怀武艺的武林中人,在这江湖上的地位,其实是很微妙的。一般说来,行走江湖,过的本来就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武功再高强,谁也难保哪天没有一个万一,何况人吃五谷杂粮,要说一辈子身体健康无疾,不论谁也没此把握。所以名医绝对是武林中人的一个必要,且愿意尊敬与保护的对象。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些受了伤,甚至生了病的武林中人,往往也是因为仇家的追杀或加害,一但求医得愈,这大夫可又跟求医者原先的仇家结下梁子。当然有些人会因前述的原因,而隐忍不予追究,但其中只要碰上了一个快意恩仇者,就算能躲过杀身之祸,那也是整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因此,这些医术名家,通常便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事先言明: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绝不医治,而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就算病人的仇家便在身旁也会救治。只要这位大夫谨守自己的誓言,无一例外,那通常来说便不会有人为难。若说有人真要刻意刁难,那也势必成为武林中的公敌。

    千药门百年来立下的规矩,便是:“不管是任何人,只要他能来到千药门,越过‘不药亭’,那么他便是千药门的病人,千药门上下门众,便负有救治的责任,任何人都不得横加干涉。”这早已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莫高天听她这么说,倒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便说道:“那是,这回确实是老夫的不对。”梅映雪正待谦逊几句,忽听莫高天接着道:“不过要是这两位兄台,一走出千药门,那么他们的生死,千药门便不再过问了是吧!”梅映雪一愣,说道:“在千药门外,又有谁能约束莫前辈呢?”莫高天道:“那最好了。”

    熊一飞听莫高天这么说,竟是将自己当成待宰的瓮中鳖了,气得是全身发抖,却又敢怒不敢言。莫高天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抓住汤光亭,说道:“如此林姑娘交给千药门,那我便大可放心了。不过老夫瞧着这两个人实在有气,我们还是先到外面去溜溜。”梅映雪道:“敝门山水秀丽,鸟语花香,莫前辈尽可在此住个几天,待到林姑娘痊愈之日,那时家师也应该回来了。故人重逢,岂不乐哉!”莫高天只点了点头,便拉着汤光亭往外走。

    两人出了门口,又行了几十步,弯到一处花丛中。莫高天见离那木屋远了,忽然对汤光亭说道:“这几天你便跟林姑娘在此住下,我有还一点要紧的事,去去就回来。”

    这两天汤光亭待在莫高天身边的时候心中虽然怕他,可是现在听到他要放自己独自在这里,却更加害怕了。再怎么说,莫高天不但是老江湖,而且武艺高强,不管是什么人见到他,眼神中总有那么一分掩饰不了的害怕,跟着他一起,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虚荣感。但汤光亭不愿示弱,故作镇定,问道:“你要去哪里?你不是还要带我回去换林公子的吗?”

    莫高天道:“本来的计画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还好,我总算也救出一个来,那姓林的小子现在并无性命之忧,勉强可以交差了。”汤光亭听他说了一个“救”字,觉得奇怪,便问道:“你救了林姑娘?”莫高天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把她从宋镇山的手中给救了出来?”汤光亭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姓李的皇帝要杀她们全家,是宋镇山半夜里将她救出来的吗?既然宋镇山都已经救了,又何必要你多此一举?”

    莫高天冷笑一声,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宋镇山当初与林家来往,为的就是巴结官府,现在怎么又会为了因谋反而被抄家的林氏兄妹,而得罪朝廷呢?”汤光亭一说便懂,“哦”了一声。

    莫高天道:“你要是真懂,那就乖乖的待在这里。那个沈凤鸣受了重伤不说,熊一飞刚刚给我那么一吓,应该不敢有个什么轻举妄动。还有,刚才梅映雪也亲口说了,林姑娘现在是千药门的病人,那就更加稳当了。你若是跟着我走,一来耽误时辰,二来他们两人只怕起疑,情况就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了。”汤光亭接口道:“所以要是我待在这里,一来对林姑娘有个照应,二来故弄玄虚,那个大胡子熊一飞就是想破十个脑袋,也料想不到您老竟然真的一溜烟,放了两个小鬼在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莫高天弯起右手中指,在汤光亭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汤光亭吃痛,“哎哟”的一声叫了出来,骂道:“又干什么打人啦!”莫高天道:“谁叫你乱说话?什么让你们自生自灭?我最慢三天便回,要是让我发现你不在这里,小心你的小命!”汤光亭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莫高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底下不知多少成名英雄,在我面前说话不是恭恭敬敬的,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嘻皮笑脸,哎,也不晓得什么原因,我也任由你如此,大概是你投我的缘吧!”汤光亭道:“要我对你恭恭敬敬的也不难,只要你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好了。”心下却暗骂道:“只要是英雄看到你就得恭恭敬敬的,说我不恭敬,就是说我不是英雄啰!”

    莫高天听他这么说,又是轻叹一口气,把原本想顺口说出要收他为徒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心想:“这件事不如等我回来再说吧。”于是便道:“算了,就算你表面上恭敬也没有用,心里说不定骂得我狗血淋头。”汤光亭心道:“真是见鬼了,这老头儿竟然猜得到我在想什么。”口里却道:“莫前辈这几天对我这么好,我嘴巴上恭敬,心里面想的也是一样的。”

    莫高天不想再费神跟他讲下去了,便道:“那也由得你。”汤光亭道:“前辈,有件事我不晓得该不该说……”莫高天说道:“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说来听听。”

    汤光亭道:“依您说,您这么费心的从宋大爷的手中,将林姑娘给‘救’出来。……

    想一想,您还真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大好人呢……”莫高天哈哈大笑,道:“你说我见义勇为?哈哈,见义勇为个屁!”说着看了看汤光亭,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莫高天之所以出手救林氏兄妹,完全是因为感恩图报。

    而说起他这个恩人,倒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但是若在江湖中,向任何一个人提起淮南寿春的“归云山庄”丁家,十之**都要伸出大拇指,大赞一声:

    “好样的!”尤其是老庄主丁允中,凭着一身侠义心肠,三十年来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之中,锄强扶弱。有道是:一口五行雁翎刀,尽管天下不平事;两手卖地散家产,普济危难困里人。

    于是乎,在这两江之地,受过归云山庄好处的百姓不下千百,这其中更不乏现今活跃在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因此,以丁允中本身的武艺,在武林中虽然算不上是一流高手,但他的威望与地位,却足堪与无极门掌门,甚至少林寺住持相比拟。

    事有凑巧,莫高天在年轻武艺未成之时,曾在甘凉道上碰到一帮悍匪。那时他年少血气方刚,双方一语不合,便大打出手。经过一番激战,莫高天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寡不敌众,最后负伤而逃。而那帮悍匪都是亡命之徒,生性残暴,决心放他不过,便一路追杀。

    这日莫高天逃到利州,他旧伤未愈,偏又给对方截到,只好咬牙拼死力战。正在寻隙走脱之际,恰好碰到从益州买卖牲畜要回寿春的丁允中。丁允中见他孤身奋战,欣赏他是条好汉,便冒险将他藏身在车队里的牲畜粮秣之中,这才骗过那帮悍匪。后来丁允中还将莫高天带回归云山庄,悉心照料他的伤势。莫高天受伤颇重,这一调养,足足过了三个月才痊愈。如此一来,丁允中自然成了莫高天的救命恩人。

    在莫高天的骨子里,是很有一些桀傲不驯的成份在里面。但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如何报答这样的恩情。尤其是他闲云野鹤散漫惯了,挂着这样一个人情,怎么也让他轻松不起来。

    但是要报这个恩德却十分不容易。丁允中交游广阔,又乐善好施,四海之内都是曾受过他好处的人,平时有个什么难办的事,根本不曾少过自告奋勇的人,再加上他名声响亮,可以说是没人敢为难丁家。而丁家无灾无难,莫高天自然没有报答的机会。

    终于他打听到南唐大将林仁肇,与丁允中交情颇厚,两人年轻时曾在一起拜师学艺,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林仁肇热衷功名,丁允中却志不在仕途,这才相隔两地,各谋发展。所以当林仁肇遭到抄家灭族之祸的消息传到莫高天的耳里时,他便自动前去设法搭救。而就算救不出林仁肇,只要能保住林氏家族的一条血脉,对他来说,虽然不能等于是报了丁允中的救命之恩,但也算是多多少少对丁允中说明,他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计议已定,自然不能让宋镇山等人破坏他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得罪整个长剑门上下亦在所不惜。所以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来,当然也才让他碰到了汤光亭,这个他眼中一个够资格传他一身武艺的良质美材。

    莫高天想着想着,侧眼偷偷瞧了汤光亭一眼,心道:“这个臭小子鬼灵精怪,很有些牛脾气,虽合我的胃口,但恐怕没那么容易乖乖听我的话。不过看他瞧林蓝瓶的眼神,只怕是着了小妞的魔,我若说出我救林蓝瓶的真正缘由,并不是出自什么正义感,臭小子只怕便连对我最后的一丝好感也没了。我若不说,将来还可以落在小妞身上,教他服服贴贴,两者之差,不可不知。”于是若无其事的笑道:“好吧!你爱说这是见义勇为便是见义勇为吧!总之你好好地待在这里,三天之内,我就会回来接你们出去。”

    汤光亭虽然知道他随便敷衍自己,但他坚持不肯再说,也拿他没奈何,只得满口答应。莫高天见他听话,甚感安慰,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汤光亭目送莫高天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山坳花丛间,良久良久,才忽然想起了林蓝瓶,于是便急急忙忙循着原路回去。进得木屋的大门,只见花厅里头空空如也,梅映雪与熊一飞等人,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连忙寻路出来,又忽然想到林蓝瓶是被带往后门的穿廊出去的,眼见四下无人,便大著胆子又回到花厅,掀开门帘,探头探脑地往后头走去。他蹑手蹑脚地走过两道穿廊,却是来到了一处水阁,定眼一瞧,那水阁两旁又各有一条步廊。

    汤光亭心道:“这个地方可真奇怪,没事大家在这里捉迷藏玩吗?”当下选了一条步廊走去。只见一路假山怪石,垂柳修竹,复向前行不久,便来到了一处风干药材的竹棚场。那棚架的一旁,有几间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是仓库的屋子。一阵微风吹来,尽是刺鼻的药味,再加上没什么花花草草好瞧的,他便想打原路回去。这回头一瞧,心里不禁大叫一声:“苦也!”原来他来时走的是一条路,现在回头看却是三条岔路其中的一条。

    他来时并未留意认路,走到三岔路口前,嘴里连念几声:“糟糕!糟糕!”一看最右边这一条地势有一些往上蜿蜒,心想:“刚刚一路走来,好似有那么一点下坡的感觉。”于是便选择走最右边的岔路。

    走了一会儿,只觉地势愈来愈高,却仍是不断地在爬坡。汤光亭也发现两旁聚树成荫,放眼望去都是树丛,与原先的景物大不相同,有一点像是跑进树林里了。

    正想往回走,忽然隐约听见前面不远处,仿佛有人说话的声音,心想:“我还是别乱跑了,不如往前去找个人,带我走回去算了。”打定主意,便往人声之处走去。

    才走没几步,忽然听得前方一声惨呼,汤光亭心里一怔,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这一下没留神,脚下突然一空,整个身子直往山坡下坠。汤光亭大吃一惊,慌乱中什么功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双手双脚齐施,却什么也构不到,一心只想:“完了!完了!此命休矣!”这个念头都还没转完,“咕咚”一声,就一头栽进一堆稻草当中。

    他这一摔劲道不小,细细的干稻草顿时塞得他满耳满嘴都是。汤光亭惊魂未定,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暗道:“幸好这里有这么一堆稻草,要不然不死也得断腿。”

    还来不及细想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稻草,耳边又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说道:“咦?那是什么声音?”接着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哦,那是之前布下陷阱,用来捕野兽用的。看样子又有动物上钩了。”汤光亭听这声音耳熟,好像便是刚刚在路上听到的人声。他好奇心复起,连忙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只见眼前是一根根木制的栅栏,竟然将自己给圈住了。

    汤光亭不知自己身陷何处,不敢轻举妄动,却将身子钻回到草堆当中,只露出个头来四处观望。只见那栅栏外头另有一间小屋,看样子刚刚的人声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这时那先前说话的男子又接着说道:“我们这会儿已经直接用人来试药了,之前所设的陷阱,还是趁着我爹还没回来,早点拆掉了吧!要不问起来挺麻烦的。”

    那低沉的声音回答道:“那倒也是。”

    汤光亭心道:“他们说的,遮莫不就是我现在掉下来的这个地方?”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人家用来捕猎动物野兽的陷阱给困住了,不由得大感困窘。好歹自己也学过几年拳脚棍棒,还自小打在山林里长大,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那只好在地上挖一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他自觉不好意思,身子埋得更低了,只露出了一对眼睛。耳里续听得先前的男子说道:“这么久了还没醒,我看本门的天王解毒丹也不能解。”过了一会儿,那低沉的声音道:“你说得对,他的脉搏也没了,早就死透了。哼,要是连师父的天王解毒丹,也没法解我们俩的这门毒药,那还不怕那个臭丫头不乖乖就范。”说毕,两人哈哈笑了一阵。

    汤光亭听着听着,隐隐觉得不知什么地方不妥,不由局促不安了起来。只听得那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我们配出的解药还没试过,不知管不管用?其实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试,直接用在那个臭丫头身上试,不就得了!”那先前的声音说道:“不,要是配出来的解药不管用,一下子就治死了那丫头,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好处。”那低沉的声音说道:“啊,是啊,我真的糊涂了。要不这会儿后院里正好栽进来一只不晓得什么野兽,正好拿它来试药!”

    汤光亭一听,当然知道他们口中的野兽,指的便是自己,暗叫一声:“乖乖不得了,看这情况,别说这药恐怕一试就把我试死了,就算试不死我,我在这里偷听到他们的这个什么计画,恐怕也是十拿九稳的要让人杀之灭口。”一想到这里,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却听得原先前的声音道:“既然这药的配制都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我们何不到镇上,随便找个人来试一试,这样的效果稳当些。”那低沉的声音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一切听你的便是。”先前的声音道:“咱们说走便走。今天晚上十五,我老早就查探好了,正好是那丫头练功的日子,错过今夜,那可要再等上一个月。”

    那低沉的声音道:“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先前的声音笑道:“那可不!”说完,两人又笑了一阵。

    汤光亭听他们这么说,倒是暂时松了一口气。眼见屋子忽然走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肩上扛了一个人,全身瘫软,到是像具死尸一般。汤光亭知道这就是正主了,急忙将身子一缩。只是那两人行动如风,早就去得远了,全没注意他这边。汤光亭又躲了一阵,这才慢慢探出头,从稻草堆中爬了出来。

    立即的杀身之祸既过,他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他仔细地瞧了瞧身陷之处,那圈住自己的栅栏虽然打得结实,唯一的木门又叫铁炼与铁锁给扣死了,可是抬头一看,栅栏并没有顶到岩壁,其中空出的间隙已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汤光亭看着看着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又不是畜生,干嘛不爬过去?要说到爬树,那可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手脚齐施,没两三下就翻过栅栏。两脚一着地,是拔腿就跑。

    他胡乱地狂奔了一阵,心里原想离开那个地方越远越好,但却又禁不起对这件事的好奇。寻思:“那两人到镇上去了,那可得费上好一阵子的时间,我干嘛那么害怕?我这么没命的跑,岂不是显得毫无英雄气概?”他在山寨之时,早已听长辈们说过,行走江湖,最要紧的首重信义。讲义气,重然诺,才能受到敬重,才是好汉。而做一个好汉又是成为英雄的第一步,所以汤光亭自幼在他的小小心灵里面,就一直以成为英雄侠士为最大心愿。现在忽然想到自己被人一吓,就这么没命的逃跑,实在不是好汉所为。

    他越想就越觉得是这样,不由得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眼见四下无人,一发狠,循着原路小心翼翼地走了回去。

    他跑出来时未曾注意,这会儿回去方向相反,他才发现在那座木屋前的不远处,立了有一块告示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剧毒药材禁地。凡我门弟子,未得掌门人谕令,不得擅入”等几个字。汤光亭心里却想:“举凡专门用来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是藏了一些金银宝物欲盖弥彰,才会立这么一块牌子。偷偷摸摸的勾当刚刚已经听到了,就是不晓得这里面藏了什么宝贝没有?”原来他父亲在铸剑山上也有这么一个地方,里头堆放了多年打劫来的奇珍异宝,是山寨的藏宝库,外面不只有哨兵把守,同时也立了这么一块恫吓吓人的牌子。

    不用说汤光亭不是千药门人,就算他是,这一会儿鬼使神差,机不可失,那还有什么客气的。来到门外,用手轻轻一推,说也奇怪,这门竟然没锁。汤光亭不疑有他,迳自入内。

    一进门,只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其时正当入秋之初,按理不当有这样重的霉味才是。汤光亭想赶紧开个窗户通通风,这才发现整间屋子根本没有窗子。屋梁顶上垂下的几条铁炼,各挂着一盏油灯,是这屋子里的唯一光源,这其中一盏不知何时已经熄了,看样子是长期点着,就连白天也不灭的。

    汤光亭见这屋子古怪,心里更加坚信这里面绝对藏着什么东西。但立在外头那块他认为唬人的牌子,终究还是让他战战兢兢的,不敢随便乱碰东西。回头见到一旁的木头柱子上,挂了一双手套似的东西,心想:“这应该是他们在这里配制毒物时手上戴的手套,免得毒物沾上了手,还没毒到别人,就先毒死了自己。对对对,一定是的,他们也是人,岂有不怕毒的?”

    他轻轻地将手套取下,握在手里,只觉触感非布非皮,凉飕飕的,倒是十分舒服。环伺四周,并无第二双挂着,心中不禁暗暗窃喜,心道:“看来这是第一件宝贝了。待会儿要离开的时候,不如就来个顺手牵羊,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旁人着想,免得他们老是配毒害人。”有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自然毫不客气的将两只手套都戴上。那手套套口处甚小,汤光亭本来还担心大小不合,却没想到这副手套甚富弹性,套上之后,与十指服贴紧密,那十根手指头还是自己那十根手指头,透气灵活,就好像没戴任何东西一样。

    有了这么一件宝贝,汤光亭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视界也好像突然明亮不少。

    只见自己身处的另一边壁面,摆了一座大橱柜,就好像中药铺里的那一种,不太一样的只是它的抽斗比一般中药铺的大了许多。他走进一瞧,只见每一只抽斗上也都写了药材名,不过比起一般中药铺的较令人惊心动魄,写的大多是:断肠草、蚀骨草、西域褐彩蝎、天竺蓝腹蛇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当然想来都是毒性猛烈的。汤光亭虽有宝贝在手,但想来这些东西都有点恶心,也就没什么兴趣。

    他将抽斗逐一瞧将过去,只见最右下角那一个已是最后一个,上头纸片上写的字,已有些斑驳难辨,好像是什么什么花之类的。他心想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抽斗了,要是到最后连一个也没打开来瞧瞧,这趟岂不白来?而这里面既然是花,倒也不妨一看。他心里才想着,手脚倒也没慢,抓着扣环,便将抽斗拉了出来。

    这抽斗才拉开,突然一团七彩斑斓的东西从里面飞窜了出来,扑在他左手的手心当中。他吃了一惊,左手连拨带甩,却甩它不开。定眼一瞧,这瞧不清楚还好,这一瞧清楚竟是一只拳头大小,全身毛茸茸的花蜘蛛。这一下当真吓得他魂飞魄散,提起左掌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拼了命的甩荡,好像恨不得能将左手给甩出去似的。

    但那蜘蛛始终牢牢地附在他左手掌当中,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汤光亭只觉左臂甩动得酸麻,却没有其他异样,惧意渐去,这才慢慢定下心来。仔细瞧那只蜘蛛,它的八只脚兀自牢牢地攀住他的手指头,好像不知多久没吃过东西一样,直在他手掌上啃。他心里想道,还好自己早有先见之明,事先戴上了手套,否则光看这蜘蛛鲜艳的外表,也知道要是一不小心给咬上一口,恐怕这一次小命早已休矣。

    既然有了防护的法宝,毒蜘蛛咬他不着,汤光亭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只是这蜘蛛既挥之不去,但若伸手一巴掌打烂了倒也可惜。灵机一动,左手五指轻轻地将蜘蛛拢在掌心,右手将左手上的手套反脱下来,如此一来,便将这毒蜘蛛给兜在手套里面了。

    抓住了毒蜘蛛,汤光亭总算才放下心来。两眼迅速地四处巡视一番,除了另一面远远的墙角边,好像有着一只正烧着开水的水壶外,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而这边其他的抽斗他又不敢随便乱开。想一想此地还是不宜久留,瞧着门外尚无人影,便带着偷来的手套与毒蜘蛛溜之大吉。

    走出门外,汤光亭不敢盲目的乱跑,心想还是循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回去比较妥当。瞧清楚方向,便往山坡上,地势比较不陡的地方走去。这地势虽然越走越陡,但他身手敏捷,却也难不倒他。眼见便要攀上坡上的山径,忽然脚底下一个踉跄,竟然俯身跌了一跤。

    本来跌跤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即便是习武之人,只要重心不稳也一样会摔跤。

    只是汤光亭这一跤摔得奇重无比,他的手竟然来不及撑住地面,以致额头鼻梁直接撞上了地上的岩石,痛得他七荤八素,泪水与鼻水齐流。他挣扎着爬起,才发觉脸上除了泪水与鼻水之外,还和着血水。

    只是摔这么一跤竟然伤得这么重,也是大出汤光亭自己的意料之外。他拉起袖子检视伤势,只见两条手臂上竟然布满一条条的血痕,兀自流着血水。汤光亭大骇,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弄出了这些伤。他只隐隐想起,刚刚不过曾抓着几下痒,难不成竟弄出这样的伤痕?他心念一动,急忙低头拉起两条裤管,果见自己的两条腿也布满了相同于两手臂的血痕,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中了毒!”一切都还来不及让他仔细回想,一抬头,但觉天旋地转,仰身又摔了下去,正巧摔进一处小山坳里。这山坡陡斜,他便一路滚下山去,可是这一回竟然连痛的感觉都不太有了,只觉得全身上下仿佛有着千万只蚂蚁在他身上乱咬,然后一只接着一只都钻进了他的肉里。

    汤光亭张开了嘴巴,却叫不出声音来,接着眼前忽然一黑,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汤光亭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好几场恶梦,一会儿如卧寒冰,一会儿如抱热炉,一下子好像一个人站在万仞悬崖边上,失足不断地往底下掉,一下子又好似置身千军万马当中,铁蹄刀枪,震耳欲裂。恍恍惚惚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头白额吊睛大老虎,忽地向他扑了过来。他大叫一声,一跤跌坐在地,慌乱中伸臂护住头部。那老虎张嘴便咬,接着只听得“喀喇”一声,左臂一凉,鲜血四迸,痛彻心扉。

    汤光亭“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全身汗水淋漓,望眼四周矮树灌木,竹林夕照,哪有什么大虫老虎?这才惊觉刚才一切都是梦,只不过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他一颗心兀自扑通扑通地激烈跳着,忽然间他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悄悄地往左臂一摸,还好,左手还在。不过又酸又痛,麻麻又痒痒的,感觉沉甸甸的十分奇怪。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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