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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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日 (第1/3页)

    O点01分01秒。

    我又听到了窗外的夜雨声,但这舞台依然没有变化,只是背景变成了荒凉的海岸——在大海与墓地之间,这就是荒村。

    复活的女子站在荒村的悬崖绝壁之上,她张开双臂向我走来,目光在黑暗的衬托下分外耀眼。

    终于,她缓缓嚅动嘴唇,从那唇齿间发出了奇异的嗓音。

    那似乎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缓慢起伏的旋律,幽幽地飘出了她的口中——她在唱什么歌?

    这曲调立刻包围了我全身,随着她唇齿的变化冲击我的耳膜,就像黑夜里暗暗涨起的潮汐,充满了躁动的力量。

    还是我在DV里听到过的曲子,如今正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面前。不必再通过电脑的音箱了,她唱歌的气息可以直接触摸到我的脸——这是种可怕的真实,是任何虚拟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也是任何人或物都无法虚拟出来的,惟有眼前这个从古代复活的女子,才能唱出这化石般古老的歌谣。

    是的,我依然无法听懂她的任何一句歌词。不知这是五千年前良渚人的语言,还是未来某个世纪地球人的通用语。

    她的歌声随着她的眼神而变化着,时而低沉哀婉,时而高亢急促,似乎在如泣如诉地倾吐一个故事……

    忽然,我仿佛还听到了其他声音,好像是洞箫、笛子、古筝还有笙,这些乐器正从黑夜的深处响起,为她的歌唱悠扬地伴奏着。

    眼前的幻景又浮现了:她穿着件几百年前的绣花女褶,身下是翠色的绸布裙子,双手舞着水袖,在舞台上款款迈动莲花碎步,同时口中还在吟唱那古老歌谣。

    这就是她送给我的最后一击?

    它的名字叫惊艳。

    瞬间我不再感到恐惧了,我的眼前只剩下一个字——美,美得让人忘记了自己,美得让人在深夜里疯狂。

    我甚至忘掉了玉指环的存在。

    这同样也是一面镜子,唯美与恐惧是这镜子的两面。

    她在舞台上挥起了水袖,竞如彩练般飞舞于光影中。那哀婉的表情如梦似幻,与她口中曲调配合得天衣无缝。

    此刻我已经眼花缭乱了,似乎要被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不,我的理智暗暗提醒了我,或许这幕场景已在这里上演第二次了。当六天七夜之前,苏天平给我发来求救短信的瞬间,他是否也听到和看到了这一切?

    难道——他们的灵魂就是这样被带走的吗?

    我知道苏天平是怎么出事的了!

    天哪,我颤抖着想要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但我的眼睛和耳朵都背叛了我,它们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一场表演,哪怕表演者将会夺取他们主人的灵魂。

    正当我绝望地面对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时,在万米高空上,突然响起了我的福音。

    那是云层的震怒,还是上天的谴责?

    在那极度遥远的所在,一团冬雷滚动了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瞬间震撼了半个世界。

    而舞台上的幽灵歌声,也在这瞬间戛然而止。

    当我面对一个幽灵的时候,居然听到了冬天的雷声!

    汉乐府里的《上邪》是怎么唱的?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奇妙!现在“冬雷”正在“震震”,震得窗玻璃都颤抖了起来,震得复活的女王魂不附体。

    在这“冬雷震震”之下,我脱口而出了《上邪》最后一句——

    乃敢与君绝!

    她的眼神是那样凄凉,似乎面对着一个无情的结局,或许是天意主宰了她。

    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包括复活的女王。

    当最后一声冬雷缓缓滚过,我的耳朵和心灵终于再也坚守不住,使我一溃千里地倒在了地上。

    黑夜里的大雨再度覆盖下来,一口口吞噬着我的梦境和灵魂。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在失去知觉前的刹那,我仿佛见到了她的眼睛。

    一双可怜的眼睛。

    我还活着。

    从被吞噬的梦境里缓缓苏醒,似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她是荒村海边的女妖,还是五千年前古玉国的女王?

    但我依然没有睁开眼腈,仿佛半个身体依然浸泡在海水中,直到有双手用力地摇了摇我,将我拖出了冰凉的海水。

    眼皮终于感觉到光线了,这是从窗户射进来的晨曦吧?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庞。

    睫毛似乎还粘在一起,我只能无力地喘息着问道:“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春雨啊,你快醒醒!”

    这熟悉的声音冲进了我耳朵,让我的脑子打了一个激灵——居然是春雨?她怎么会来到我身边?

    春雨的声音终于“激活”了我的身体,使我看清了她的眼睛。

    真的是她!我这才大口地喘起气来,仿佛刚刚重生了一回。

    我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发觉自己浑身都已经麻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知觉,只有左手的无名指上隐隐作痛。

    这是哪儿?窗玻璃上红色的◎依然醒目,光线穿过清晨的雨幕射进来。

    对,这里是苏天平的卧室,似乎还残留着“环”的气味。

    “你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雨显得非常紧张,她用力地扶起了我的后背,总算让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但我立刻坐倒在椅子上,茫然地注视着她的脸。她该不会以为我会和苏天平一样,在某个清晨突然变成了植物人吧?

    “现在几点了?”

    听到这句话的声音,春雨总算放下了心来,挤出一丝笑容回答:“7点20分。”

    我使劲摇着头,回忆着半夜里发生的一切——就在这间屋子里,七个小时以前,子夜12点刚过一会儿,“环”对我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正当我恐惧到极点的时候,天空竞响起了冬雷震震,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接着我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对了,阿环呢?她到哪里去了?我紧张地望着四周,只看到春雨忧郁的脸庞。房间里似乎并没什么变化,只是电脑好像还开着。

    最后我盯着春雨的眼睛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差点把我给吓死了!”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下说,“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可你的手机铃响了半天你就是不接。这使我非常担心,今天早上又打你手机了,可你依然不接电话,于是我很自然地想到了苏天平。”

    “所以你就自己找过来了?”

    “对。我来到这扇房门前按门铃,但门里没有丝毫反应。我在门外打你的手机,果然听到门里传出了你的铃声,我想你一定就在里面。”春雨又一次捂着自己的嘴,颤抖了片刻说,“这太像我和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了,我担心那一幕又会在今天重演,于是我赶紧叫出了隔壁的房东太太。”

    “肥婆四?”我直接叫出了《功夫》中人物的名字,“你一大清早把她叫出来,不怕她骂你啊?”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春雨有些嗔怪我了,摇摇头说,“没有啦,她说她昨晚一直在外面打麻将,刚刚回到家里。”

    “那半夜里的歌声她一定没听到。”

    春雨没有理会我的插话,继续说下去:“房东太太将信将疑地给我开了门,我一闯进这间卧室,就看到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然后你就把我摇醒了?”

    她点了点头,看来情绪要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我也恢复了一些体力:“谢谢你,春雨,看样子还是你救了我。”

    “快别说这些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我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从昨晚10点钟起,就不断有未接来电和短信息,一直持续到十分钟前,全都是春雨的手机号码。

    可我不记得听到过任何手机铃声。也许当我面对阿环的时候,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剩下从她口中传出的天籁之声——除了冬雷震震。

    我终于支起身子说:“你相信我说的一切吗?”

    “至少我相信你的眼睛。”

    “好的,我刚刚度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然后,我把那几个小时里经历的一切,包括阿环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春雨。

    最后我怔怔地问道:“你相信吗?”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抿了抿嘴唇回答:“真是天方夜谭。”

    “没错,或许今晚就是第一千零一夜。”

    “我相信你说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真实的,但是对这个世界来说却可能是虚幻的。”

    “你的意思是——幻觉?”我立刻摇了摇头,“你看看这个吧!”

    我扬起了自己的左手,玉指环正牢牢地戴在我的无名指上。

    “这是什么?”

    春雨呆呆地注视着我的左手无名指,玉指环上一摊暗红色的污渍正看着她。

    “玉指环?”

    她的脸色立刻变了,原先的镇定自若也已烟消云散,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出话,很快下唇就有些发紫了。

    “你认识它,是不是?”我依然伸直着我的左手,让玉指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要是你不相信,摸一摸它就知道了。”

    春雨的头向我侧着,用肩膀对着我的手,似乎随时都准备要逃出去。但犹豫片刻后她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触摸我手指上的玉指环。

    当那根如凝脂般的手指,触到指环上红色的污渍时,就像是起了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我眼前刹那闪过什么光线,春雨的手就像触电般弹起,整个人退到墙角,差不多都蜷缩了起来。

    “你怎么了?”

    我伸手要拉她,但她颤抖着躲开了。我这才意识到,她对我手上的玉指环充满了恐惧,我只能伸出了另一只手,才把她从墙角拉了回来。

    但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孩:“没错,就是这枚玉指环!半年前,就是我从荒村的地宫里把它带出来的。”

    “是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认得它,因为当初我是从你怀里得到它的。”

    她盯着我手指上的玉指环,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就算它碎成了玉粉我都认得!”

    “那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吗?”

    春雨低下头沉思了许久,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你说阿环就是五千年前死去的古玉国末代女王,半年前因为玉指环戴上了你的手指而复活,而每次复活都只能维持七天,必须再夺走一个人的灵魂才能再延续下去。”

    “七天!”

    这两个字又提醒了我,到这个清晨已经是第七天了,还只剩下十几个小时——到子夜12点正好是七天七夜,阿环必须再带走一个无辜的灵魂,否则她的复活就将终结。

    “你害怕了?”

    “不,我只是担心阿环,也在担心这个世界上的另外某个人。”

    “假定她真是复活的女王的话!”

    春雨又给我加了一个限定句。

    到这时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议,我如果说给任何人听,都会被当做精神病。然而,牢牢套在我手指上的玉指环,却毫无疑问来自荒村的地下,那摊暗红色的污渍正是五千年前,古玉国女王“环”在祭坛上自杀而流下的鲜血。而春雨他们四个大学生,也确实在荒村的夜晚梦到了“环”,那就是她割喉自尽的一幕。

    还有林幽这个身世悲惨的女孩,她确实是心理学教授许子心的女儿,在她体内还寄居着复活的女王“环”,她小小的身体里同时承载着两个灵魂,看上去就像个双重人格患者。

    “环,,已经夺走了许多人的灵魂,包括曾经住在这房间里的苏天平,只为了延续她七天的复活。已经过去n个七天了,未来还将有无数个七天,下一个被带走的灵魂又会是谁?或许十几个小时后就会见分晓了。

    不,所有这一切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控制着这篇小说进程者的杜撰——喂,那个坐在电脑屏幕前飞快打字的家伙,你能否听到你小说里的人物对你的呼叫?请问你究竟要把我折磨到什么程度?还不快点让我知道结局?我想许多读者朋友们,此刻也会这么向你抗议吧!

    左手的无名指又疼了起来,我举起手指看了看玉指环,这翻来覆去真真假假,都快使我精神崩溃了。

    我记得有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传说有位苏丹建造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宫殿四壁镶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镜子,任何人走进这座宫殿,都会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无数个。某天,有一条狗闯入了王宫,它看见无数与它一模一样的狗,正向它凶猛地狂叫着,它变得惊恐万分,扑上去与自己的影子撕咬打架,最后活活撞死在墙上。

    正当我在想像那条可怜的狗时,忽然看到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刚才电脑一直处于屏幕保护状态下,现在弹出了监控系统的窗口。

    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没开过电脑,监控系统怎么会自己出来了?春雨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皱起眉头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窗口,仿佛又一次见到了鬼。

    我摇摇头坐到屏幕前,监控器里显示出了这间卧室,拍摄角度说明是窗帘箱里的探头拍的。我抬起头看看那窗帘箱,不知这只“眼睛”是何时记录下这段画面的。

    监控器里的卧室泛着白色的灯光,底下显示的时间是七天以前的晚上8点——那正好是我从北京归来的前夜,在后海边的“茶马古道”上与编辑MM喝米酒的时间。

    而就在彼时彼刻,这间上海的卧室里,晃动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她缓缓走到窗前看着探头,那双眼睛在监控里变形得像烛火,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前的我们,让春雨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监控画面里的脸既模糊又变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阿环,不,那是林幽的眼睛,带着复杂而忧伤的目光,眸子里映出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们,而这些人都早已失去了灵魂。

    她忽然摇了摇头,便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肩膀,接着又蹲在了地下,就像在明信片亭子里那样。探头只能照出她的后背和头发,那些黑色的发丝很乱,就像蒙古母马的鬃毛,混杂在白色的衣服上。

    这时画面里出现了苏天平,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在监控里留下自己的脸。这张脸在探头里变形得更加丑陋,我简直看不出他还有什么“人”形,似乎更像是鬼魅或野兽之类的。

    春雨也轻轻地叫了一声:“天哪,我简直不认识他了!”

    “或许人在失去灵魂前都会有某种程度的‘变异’吧?”

    我依然紧张地盯着监控画面,只见苏天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林幽,他的眼睛竞在探头下发出幽幽的绿光——就像一只荒原上的公狼,我立刻联想起了半年以前,记忆中他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目光。

    春雨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苏天平怎么会变成了一只狼?”

    “狼?”

    “是啊,你没看到这是一只大灰狼吗?”春雨用手指着屏幕颤抖着说,“居然……居然还有尾巴……”

    可我并没有看到苏天平的“尾巴”,难道是春雨的幻觉,把人看成了狼?还是我的幻觉,把狼看成了人?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我实在看不清探头下那个生物究竟是什么,我只能用“苏天平”这三个字来指代“它”了。

    “苏天平”绕到了林幽背后,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这一幕让我和春雨始料未及。林幽立刻激烈挣扎起来,但“苏天平”始终都压着她,把她压到了地板上。在模糊的监控画面下,只见到地下有个女孩在拼命地反抗,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压在她身上,口中还流出许多肮脏的液体。

    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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