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
彩色玻璃 (第2/3页)
着很小很小的雪,落在红色的灯笼上。
阳台的窗子上,蒙着一层白色的雾气,让我幻想外面竟是仙境。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快乐不起来?
文静说,她想考研。
我说,你没搞错吧!就你?
她白了我一眼,从她的皮箱里搬出一堆书砸在我床上,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数学模型。
“彩翊,真的。”文静说,满脸的假正经。
那时春节回校后的第一个晚上,她穿着一件新的但仍是红色的长长的羽绒服,还将她又黑又顺的头发烫了。
“要不,你也考吧。”她笑嘻嘻的,永远没有个正经的样子。
“不考!”我说。
“难兄难弟,难姐难妹!考吧?”她的口气像开玩笑一样。
我们曾经说过要永远做对方的影子,可我的影子抛弃了我,我丢掉了我的影子。就像是三年前那个冬天阿峰高高的但颓败的身影。
我墙上贴着一张德国地图,不知阿峰现在,在哪里呢?一直认为德国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其实却好大好大呀。
文静从这个寝室搬出去,是在一个飘着雨夹雪的下午,还带走了我的那个天蓝色的笔筒。
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了火锅,热热的,吃的两个人流鼻涕。我们谁也没哭,也没有说任何难过的事情。我们和原来一样,还到旁边的冰淇淋店买了香芋鲜奶的冰淇淋,牵手在寒冬里走着吃着。只不过后来,我们回到了不同的屋子罢了。
我称之为屋子,我已经好久对家没有什么概念了。
在文静的床底下,我发现了那本丢掉好久的诗集。
第二天,校园里的玉兰花开了。
于是我发短信给他,我决定对他说自己喜欢他。
寒冬。早春和寒冬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你的心里还是寒冬的话。
我裹着洁白的羽绒服,站在玉兰花树下等他,向三年前一样的张望。
他看着我,向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傻傻的,呆呆的。
我冲他微笑。他说我的笑很灿烂。
我很伤心,他总让我想起阿峰。
我们并肩穿过长长的林荫路,枯颓的枝干在夕阳中瑟瑟发抖。最后一抹晚霞将天边染得火红。
我低着头,脸没红,但心里跳得乱七八糟的。我说,“我喜欢你。”
他说,“我知道。”语气从容自然得让我惊惶。
我抬头看他,他微笑,我却突然想逃。
我又想到逃逸,就像是阿峰走了的那个清晨,对身边一切说不出的愤恨。
地下走廊里空空的,飘荡着我们皮鞋的回声。他手机的光亮照得我的脸泛幽蓝的色彩。
他雨伞的水滴答滴答的滴个不停。
我听到下水道的流水声和头顶汽车碾过的响声。
感到害怕。
贾雯搬进我的寝室,是在一个雾蒙蒙的傍晚,她收拾好自己的床,扔给我一个橙子,浅淡得笑着说祝我能够心想事成。
我吃了,但觉得橙子很酸。
贾雯安安静静的睡觉,我窝在被子看着她小小的美丽的头,专注的就像看一个布娃娃。早晨她起来,我说我一夜没睡,她很震惊,我猜她不知道我都在做什么。
我没回答,只是告诉她我要搬到八楼的单身寝室去,今天就搬。
这时,她美丽温驯的脸因为惊愕而变了形。
我爆笑,她一定觉得我疯了。
八楼静极了,因为太高,似乎有了离了人世的感觉。在夜晚喜欢站在阳台上看星星,觉得自己和天空挨的好近阿。
我独自生活在八楼,窝在自己小小的空间里,孤独且幸福。
我曾经和他说过我喜欢他的背影,于是拉着他到一家画室里画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画面是暗色调的,就像是冬天早晨一样的清冷和灰暗。
他蹒跚着,佝偻着,苍白着,暗淡着,愈走愈远,终于只剩下一条浅淡的弧线。
我把这幅画挂在床边,每天晚上看着他入睡,这时总让我相信他会来到我的身边。
于是那个冬天,我和他分手了。
我为自己唱了首《分手快乐》,然后趴在床上亲吻他的背影,竟哭得泣不成声。
我想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这条曲线了吧。
日子这样走过去,其实转眼,冬天就过去了。
研究生成绩出来那天,文静给我打电话,她没考上。
我陪她出去吃饭,冷冷清清的,她说她要回成都了,她爸爸已经给她找好了工作。第二天,我送她上火车,火车站里人很多,我脑海里浮出父亲苍老的脸,让我突然很想家。
我给他打电话说明天回去,电话里他的声音惊喜的几近于颤抖。
于是在那个明媚的四月的早晨,我拉着红色的皮箱,穿着我喜欢的那件红色风衣,回到了我的家。
一切如故。和4年前一样的冰冷,只不过父亲似乎更胖了,西装臃肿的裹着他的啤酒肚,只是比上一次我仔细看他时老了许多。我一记不得上一次仔细看它是在什么时候,也许在他扇我耳光的那个晚上。
他开车带我最喜欢的海鲜馆吃饭,我看着空调的风吹着他稀疏的头发,竟觉得他真的老了很多,而他只是说,那是因为我更成熟了,长大了。
一阵心痛,是因为对他的同情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吗?我终于说,“爸,你再给我找一个妈妈吧?”我轻声说。
他是惊恐的,我没想到父亲会是这样的表情。
我接着问,“爸,你会原谅我吗?”
他呆呆的笑了,多么憨实的一个老人,他说对于自己的女儿,不管她做过什么他都会包容她,爱她,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我眼泪啪的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扑在父亲的怀里大哭,就像十二岁那年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
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
有时候在父亲的酒店里帮帮忙,但大多的时间,我享受这个城市的海风和温存。我对这里太熟悉了,她一层一层的刻进我的肌肤,渗入我苍白的血液里。
有时我也会站在那棵玉兰花树下,呆呆的看满树的玉兰花。
我和父亲说我想去见梅姨,他迟疑了很久。
我说,其实有很多事情过去了之后,再回头就会觉得自己当初很傻。
他问,“你真的这样想的吗?”他乞求似的看着我,希望我能够给他一个斩钉截铁,毫无退路的答案。
我说,“爸,最后一次,我只想看看他,这一辈子的最后一次。”泪水在眼里打转,几近于哀求了。
“有一个条件——”父亲说。
又是条件,4年前就是条件,今天谈论的还是条件。我对他们来说,永远似乎都使用条件来交换的。
“你说吧。”我只是这样说。
“然后,你出国。”
呵呵,条件还是出国,和四年前的游戏规则似乎没有任何的两样,只不过四年前走的那个人是阿峰,而今天,换成了我罢了,有区别吗?
我看着他,用四年前同样不屑和愤恨的目光,然后,像只兔子一样的萎缩着说,好的,我同意。
再一次见到梅姨,她和四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坐在餐桌的对面,她的脸是冰冷的。我知道,她恨我。
“梅姨,我想知道阿峰——”多么龌龊的开场白。
“彩翊,我不会让你再见他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她打断我,冷冷得说。
“梅姨,已经过去4年了,很多事情都变了。”
“既然变了,见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出国了,我只见他这最后一面,我向您保证。”
她哼了一下,那么的不屑和轻蔑,就像是她对面坐的这个女人毫无自尊和廉耻,呵呵,就是那种和你说话都觉得你肮脏一样的表情。我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和四年前一样的表情,从来都没有改过。
她用那种极尖刻的讥讽语气对父亲似笑非笑着说,“看,你的好女儿,多好!”
父亲压着我的头紧紧的贴在镜子上,大叫到,“你看看你自己的鬼样子,你还知道什么是脸面吗,你是这个家的耻辱,我的耻辱,你死去的妈妈的耻辱!”
我大哭,头被压得生疼。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哪个画面,记得父亲的话和家里的哭声,记得父亲打我的那个耳光,记得梅姨农村妇女一般的哭嚎,记得阿峰冰冷的眼神和与父亲吵完架之后夺门而出的背影。
父亲对梅姨说,你的儿子毁了我女儿。
梅姨说,你女儿毁了我儿子。
阿峰说,不对,是你们毁了我们。
而我,只是哭,阿峰来扶我,然后是诅咒和争吵,大打出手,乱作一团,然后阿峰冲了出去,我低声的哭泣,梅姨的哭闹,父亲大骂着砸烂家里的家具。
然后是,变了的一切。
沉静,死一样的沉静。
这样的沉静最后终于使大家都恢复了理智,条件是阿峰的出国,我们的再不相见,梅姨与父亲的离婚,而我,是独自一个人来到北方的大学,开始新的生活。
终于我们麻木的接受了各自父母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然后将过去的一切称之为青春的故事、游戏、和一不小心犯下的一个错误。站在玉兰花的树下,我穿着长长的红色羽绒服,仰望满树的花骨朵。
阿峰明天就走了,他终于就走了,我狐疑问他,“你说,这是对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吗?”
他只是说,我走后,你好好读大学,也许会碰到比我更好的男孩子,那时候,你就会忘了我的。也许总有一天,我们想18岁那年做过的事情,会觉得很好笑,很傻的。
“可是,你已经22岁了,你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吗?”
“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阿峰只是说,“你要上大学,知道吗,彩翊?”
我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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