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拷问红娘

    第十四章 拷问红娘 (第3/3页)



    红娘道:“老夫人既然一定要查问个明白,红娘就直说了吧,不过有些不大好听的话都是张相公和小姐说的,红娘只是搬搬嘴而已,望老夫人不要怪罪于我。”



    老夫人道:“恕你无罪,快快讲来。”



    红娘道:“中秋那晚,我跟着小姐来到西厢,当时我一直在小姐身边。”老夫人听了,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接着讲。”红娘想,你听到我一直在身边就叫好,等一会叫你双脚跳。接着说道:“他们兄妹相见,面对面坐着淌眼泪,真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老夫人道:“他们从何而来的断肠?”



    红娘道:“老夫人,你不知道啊,他们都在怨恨你老夫人哩!”



    老夫人道:“为什么怨恨起我来呢?”



    红娘想,你还装什么蒜!说道:“恨你赖婚没有道理,说你枉为相国夫人,一品皇封,言而无信,忘恩负义,将恩变为仇!”



    老夫人道:“我何尝把张生当仇人!”



    红娘道:“老夫人,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家老夫人怎么会把你当作仇人呢?”



    老夫人道:“那张生如何说?”



    红娘道:“那穷酸说,老夫人赖掉他的婚姻,害得他半途上喜变做忧。



    想当初,你老夫人在佛殿上亲口许婚,还硬逼着长老为媒,连菩萨都知道,哪料到在酒席间设下了赖婚计,兄妹相称把好事变成仇。”



    老夫人道:“我不问你张生,问你小姐如何了?”



    红娘道:“老夫人别急,我就说小姐。小姐当时也泣不成声,说娘亲赖婚太荒谬,所以她到西厢来向相公请罪。小姐又对我说……”



    老夫人道:“跟你说什么?”



    红娘道:“她说道,红娘啊,你先走一步,一个人回妆楼去。”



    老夫人着急道:“红娘,你怎么可以先走呢?走不得呀!”



    红娘道:“他们不要我在那里,我何必留下呢?”



    老夫人道:“那小姐怎样?”



    红娘道:“小姐暂时落后一步。”



    老夫人道:“她是个女孩儿家,怎么可以教她落后呢!你为什么不叫小姐一起走?”



    红娘道:“小姐自己要落后,红娘不能作主啊!”



    老夫人道:“那你就等小姐一会儿就是了。”



    红娘道:“老夫人啊,他们两人都叫我先走,怎么能赖着不走,惹人家生厌呢?”



    老夫人道:“小贱人,你就真的丢下小姐走了?”



    红娘道:“是啊,我刚跨出书房门一步,他们就把房门关了,里边还上了闩呢。”



    老夫人着急道:“这如何可以呢?”



    红娘道:“老夫人啊,我原以为小姐的医道高明,神针法灸,能医好张相公的病,哪知道他们一双心意两相投,男欢女爱,成就了燕侣莺俦,到如今他们俩在一处双飞双宿,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老夫人听到此处,已气得头晕目眩,手足冰冷,耳朵里嗡嗡直响,手中的家法板也失手掉在地下,万万想不到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失了贞节,丢尽了相府的尊严,也叫我脸往哪里去搁!女儿啊,你在自是知书达礼的相国千金,平日里三从四德,《女儿经》、《女孝经》并没有少教你,如今倒不顾羞耻败坏了家风自家去成亲,叫我如何去遮盖呢?我好后悔呵!悔不该赖婚以后还留住张生,种下了这个祸根。张生啊!看看你长得一表人材,读书识字,哪知你长了人样不干人事,简直是衣冠禽兽!我好心好意把你留在西厢,哪知道你蛇蝎心肠,胆敢勾引我女儿,辱没我相府的声誉,玷污了崔氏家风。你是圣贤门下的败类,欺人太甚,我岂能善罢甘休,决饶不了你!说道:“好一个大胆的狂徒,难道我就罢了不成!”



    红娘跪在那里,一直在注意着老夫人的面部表情,心想,你要赖婚,他们现在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看你如何处置。按常理而论,你老夫人应该自知理亏,他们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就成全了这份好事,岂不是一天乌云消散,一双两好,丑事变成了好事?不过,看样子,老夫人是不甘心的,一定又在转什么恶毒的念头了。红娘听了老夫人的自言自语,就替张生担忧,不知又要受什么折磨了。让我探一下老夫人的口气,看她有什么手段。说道:“老夫人息怒,为今之计,应该怎样处置呢?”



    老夫人怒气冲冲地说:“我要把这个衣冠禽兽扭送官府,告他一状,以泄心头之恨!”



    红娘道:“老夫人,你要告谁啊?”



    老夫人道:“告那个圣门败类,衣冠禽兽的小张生!”



    红娘道:“老夫人,告他不得的,你要三思啊!”



    老夫人道:“如此恶棍,有什么告不得的!你休要与张生辩解!”



    红娘道:“老夫人,红娘是崔府中人,和张相公非亲非故,犯不着去替他辩解。红娘是为你老夫人着想啊!”



    老夫人道:“你替我着想些什么?”



    红娘道:“敢问老夫人,你告张相公是什么罪名?”



    老夫人道:“我要告他个伤风败俗,引诱官宦人家妇女之罪。”



    红娘道:“老夫人,请你想想看,此事是张相公到东楼呢,还是小姐到西厢去?”



    老夫人听了,对啊,是我女儿送上门去的,怎能都怪在张生身上。说道:“这个……唉,真是家门不幸,如此说来,要怪小姐的不是了!”



    红娘道:“老夫人,红娘以为也不能怪小姐,小姐去西厢,是妹妹去看望哥哥,并没有错。”



    老夫人道:“既然不能怪张生,也不能怪小姐,就只能怪你这个穿针引线的小贱人了。”



    红娘道:“啊!老夫人,我和西厢之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怪我呢?依我红娘看来,张相公、小姐和红娘都没有罪错。”



    老夫人道:“你们倒推得干净,一个都不错,难道是旁人的错?”



    红娘道:“老夫人,别的旁人都没有错,只有一个旁人有错。”



    老夫人道:“那个旁人是谁啊?”



    红娘道:“这个旁人嘛,就是你老夫人。”



    老夫人觉得被红娘戏弄了,有些者羞成怒,说道:“小贱人,信口雌黄,胆敢顶撞我!我有什么差错,讨打!”说罢,举手要打,发现手内空空的,家法板刚才气得掉了也没觉得,就弯腰去拾。家法板刚好落在红娘身旁,今见老夫人又要打她,心想,给你打好了,不过,你是打不成的。就把家法板拾起,递到老夫人手中,说道:“老夫人,当心别扭了腰!”



    老夫人想,好啊,小贱人一直在挖苦我,现在不跟你说,等你的罪名定下了再和你算账。遂道:“小贱人,为什么是我的错,你给我说清楚,如若有半点含糊,看我不打下你的下半截来!”



    红娘道:“请老夫人息怒,容奴婢细说。说错了,该打该罚,由老夫人处置。”



    老夫人道:“暂且记打,容你说来。”



    红娘道:“谢老夫人暂时不打之恩。”



    老夫人道:“不必多言,快快讲来。”



    红娘道:“老夫人,据红娘看来,老夫人对西厢之事,不仅仅有错误,还有三个大不应该。”



    老夫人想,简直是胡说,我不但有错,还有三大不应该。说道:“小贱人,你真大胆,派我老夫人的不是,好,好,就让你说,说得不对,看我不活活地打死你!快说,哪三件?”



    红娘道:“第一件,想当日强盗兵围普救寺,要抢小姐,老夫人答应谁能退得贼兵,便将女儿许配给他,张相公如果不是爱慕小姐,也不会那么起劲地想出退兵之策。等贼兵退去,平安无事了,你老夫人出尔反尔,悔却前言,内堂赖婚,害得张相公一场空欢喜,常言道:信誉是做人的根本。我听小姐在读/2195/index.htm



    《论语》的时候,听会了几句,说是:‘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老夫人失信于人,这是一不该。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听了,心中大骂红娘,这小贱人太可恶了,当面说我不该失信于人,还要问我是不是。这当然是事实,难道我要当众说“是”么?说道:“这个嘛……”



    红娘可不放过,逼问一句道:“老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老夫被人逼得没法,只好说道:“这一件算你没有说错。”



    红娘道:“奴婢没有说错,就是老夫人错了。第二件,老夫人既然要赖婚,就赖得干净些,应该拿些金银财帛出来作为酬谢,打发走张相公算了,却偏偏要兄妹相称,还把张相公留在西厢书院,让他们怨女旷夫,一个在东楼,一个在西厢,咫尺相思,早晚相窥,西厢的事,实则是老夫人造成的,这是二不该。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想,我要赖婚,又怕张扬出去,相府声誉攸关,用尽心机,反而弄巧成拙,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只得说道:“这一件也算你说对。”红娘道:“老夫人现在要想惊动官府,办张先生的罪,好像是痛快,其实老夫人首先要得个治家不严之罪,如若追究根源,还要落一个背义忘恩的恶名。老夫人,你看能告吗?”老夫人听了,觉得红娘说得合情合理,到时候会弄得两败俱伤。官府是惊动不得的。说道:“所言极是,那第三件呢?”红娘说道:“这第三件,西厢之事只有我红娘一人知道,红娘为了爱护小姐,尚且守口如瓶,替她隐瞒,这种事隐瞒还嫌来不及,哪有做亲娘的硬要家丑外扬?一来叫小姐今后如何做人,对不住小姐;二来辱没了相府家声,对不起去世的老相爷;三来张相公日后名重天下,他对我们有恩,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受耻辱呢,也对不起恩人张相公啊!”



    老夫人听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手中的家法板也握不住了,一脱手又掉在地上,哭着说道:“啊哟,我的老相爷啊!我真愧对先人啊!”



    红娘道:“老夫人,这三大不该说得对不对?”



    老夫人道:“说得对,都是我做事糊涂。真是家门不幸啊!现在叫我如何收拾呢?”



    红娘道:“老夫人,依红娘看来,此事只要你老人家处置得当,收拾是不难的。”



    老夫人道:“我如今心里乱得很,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红娘道:“为了小姐的名节,主意怎么会没有,只是……”



    老夫人道:“只是什么?”



    红娘道:“只是红娘跪在地上大半天了,膝盖好痛。”



    老夫人道:“好啦,恕你无罪,起来吧。”



    红娘道:“多谢老夫人开恩。”



    老夫人说道:“有什么好主意,快些讲来。”



    红娘道:“目前之事,老夫人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西厢之事,本来是一件好事,现在生米已煮成熟饭,不如顺水推舟,把小姐名正言顺地许配给张生。这样,既可以保全小姐的名节,也可显得老夫人的大度,树立起了知恩下忘报的美名,那张相公更会感激不尽。”



    老夫人实在不甘心,空担了赖婚的恶名,结果还是赖不掉,真可气,说道:“这未免太便宜那个小畜生了!”



    红娘道:“唉,老夫人哪!不是我红娘在者夫人面前卖弄口舌,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他们两相爱慕,不识忧,不识愁,一双心意两相投,夫妻已做了一个月之久,岂不闻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老夫人道:“小贱人,我何尝要把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你难道不知道小姐已经中表联姻了么?”



    红娘道:“老夫人,奴婢知道中表联姻,也知道中表联姻只是一句空话,又没有经过问名纳彩、六礼三端的礼节。说中表联姻,不过是老夫人赖婚的借口而已。”



    老夫人被红娘一语说破,心中着实有气,怎能承认这句话确是赖婚的遁词,只有赖掉,说道:“我何尝用此言为借口,要知道一言为定,确守信义啊!”



    红娘道:“老夫人,中表联姻原是老相爷临终时的一句糊涂话,老夫人要守信义,那佛殿联姻是你老夫人亲口所许,如何可以不守信义了呢?老夫人是小姐的亲娘,你应该了解女儿,小姐如果满意中表联姻,也不会自己到西厢去的,老夫人难道要小姐一辈子在这中表联姻的不如意婚配中受折磨吗?”



    老夫人道:“这个……”



    红娘道:“老夫人呀!你能罢休,便罢休,这其间何必苦追求?他们既然已经做了一个月夫妻了,就成全了他们吧,让他们堂堂正正地成为夫妻,一双两好。老夫人你看他们,一个尚书公子,一个相国千金;一个是洛阳才子,文章魁首;一个是博陵佳人,仕女班头。小姐有三从四德,张生读万卷诗书;小姐是天香国色,张生是冠世硕儒。小姐的温柔胜过卓文君,张生的才调超过司马相如;小姐不在做媳妇,张生不枉做丈夫。凭看张生的才学,凭着小姐的福分,张生不久必中魁首,小姐也完全可做夫人。他们两个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让他们有情人成为眷属,也是老夫人积了桩大阴德啊!像这等事,世上又不是没有,能罢手就罢手了吧!对这个白马将军的盟弟老友,杀孙飞虎草寇的大恩人,怎么能把他当成冤家对头呢?如果硬要和张相公作对,那就是替老相爷出乖丢丑。老夫人啊,说到底牵连着你自己的骨肉,请老夫人三思。”



    老夫人听了红娘一席话,也觉得很对,张生的人品是和女儿相配的,一对玉人,哪儿去找。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婚姻总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相国千金嫁给一个穷酸,实在太丢人了。说道:“那张生是个穷秀才,与我家门第不相配,我是不能答应的!”



    红娘道:“老夫人,张先生是礼部公子,我家小姐是相国千金,正好是门当户对。要说到张先生现在是个白衣人,目前说来是高攀了,不过张先生才华盖世,满腹经纶,来年考试,得状元如探囊取物。那时节,门第家声都有了。如果老夫人现在再不肯罢休,恐怕将来要后悔不及的。”



    老夫人道:“我要后悔些什么?”



    红娘道:“奴婢刚才下楼的时候,小姐对我哭着说,倘若西厢事发,婚姻不成,情愿一死。老夫人,万万不要再把小姐逼上绝路!”



    老夫人一听,急得眼泪直流,知道女儿的个性,为了保全名节,会去寻短见的。哭道:“儿啊!你不能去死啊,为娘就答应你们吧!唉!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呢?”



    老夫人到此时,思想上不通也得通,把女儿许配给张生,比被孙飞虎抢去当强盗婆要光彩得多,有女儿在比女儿死去要强得多。即使我现在霸王硬上弓,强迫女儿中表联姻,难保不泄露西厢之事,到那时,丢丑更大,女儿也非死不可,想来想去,除了把女儿许配给张生以外,没有别路可走。说道:“也罢!我们崔家没有犯法之男,再婚之女,就把女儿给了这小畜生吧!红娘,你替我到妆楼去,把那个不肖的贱人唤来见我!”



    红娘道:“是,红娘遵命,”说罢,转身往妆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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