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梦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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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惊梦寄书 (第1/3页)

    话说张生,带了琴童,离了十里长亭,紧赶了一程,不知不觉已走了三十里了。回头望望蒲东萧寺,暮霭云遮。只见半林黄叶,全是凄惨的离情;秋风凄厉,刮得大雁儿斜飞。人儿心力交瘁,意懒心灰;马儿也懂得主人的心情,缓步迟迟。离愁重重,别恨叠叠,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想想前天晚上还是绿绸被子香喷喷,散发着浓郁的兰麝味,小姐在珊瑚枕上把身躯儿斜倚在我身上,脸跟脸紧紧地贴着,散开乌云般的长发,白玉梳儿斜坠,真好像上弦的新月,仔细地注视,越看越美,越看越爱,准能料到今日里忍受如此的孤单和凄凉。马儿似乎走得累了,慢吞吞不肯前行,好在前面已经到了草桥。张生说道:“琴童,前面就是草桥,我们找个旅店,住上一晚,明日赶早动身。人已累,这马儿也不肯走了。”



    琴童道:“相公说的是,琴童也走不动了。”



    真是:行色一鞭催去马,羁愁万斛引新诗。



    草桥是个小市集,百十来户人家,半数务农,半数经商,由于地处在山西通往长安的古道上,过往商旅颇多,所以买卖也还不错。镇上市容,当然赶不上大都市,小街两旁的商号,倒也错落有致,茶坊酒肆,旅店招商,也都齐备。



    主仆二人来到一家客店门口,上面挂着一盏灯笼,写有“悦来客店”字样。张生甩橙离鞍,对着店门叫道:“小二哥在吗?”



    店小二闻声而出,见有客人,忙上前施礼,说道:“官人可是要住店么?”张生道:“有头等房间么?”



    店小二道:“小店有头等上房,干净宽敞。”



    张生道:“小二哥,把马接了,上好草料,不可怠慢。”店小二道:“官人放心,小店有专人饲马。”说着,冲着门内吆喝道:“客来,接马!”门内出来一个打杂的,高声应道:“来喽!”把马接了过去,牵往后槽。张生道:“小二哥,点上灯,我什么都不吃,只想早些歇息。”琴童也道:“我也累得不行,腿酸脚软,眼皮净在打架。”



    店小二道:“官人,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把主仆二人领到上房,是一个双套间,里外房各有床铺一张,几椅齐全。店小二送上香茗热水,退了出去。



    张生道:“累死人也!”



    琴童侍候张生洗脸洗脚,待张生上床以后,自己也三下五除二地抹了把脸,立刻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此时四野里蟋蟀凄清地鸣叫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秋风飒飒,吹得纸窗儿豁刺刺地直响,增添漂泊旅客的愁闷。褥儿单,被儿薄,冷冰冰几时能睡得温热,这孤眠的滋味实在令人受不了。张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姐啊!今夜能不能来梦里相聚啊!”辗转反侧了一会,渐渐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去了。却说此时,小姐在闺房内坐卧不安,回想那长亭送别的情景,张郎在上马时悲伤得痛哭流涕,我哭得那般悲痛欲绝。却说自从别离以后到太阳刚落山,愁得我实在忍受不了,一下子瘦损腰围,就这半个时辰,翠湘裙早已宽出了三四裙,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折磨!想想我和张郎这份痛苦的姻缘刚刚落实,哪知晓可恨的功名,又把我们活活拆散;愁不完的胸怀刚刚好了一些,害不尽的相思如今又来了。张郎啊,你就这么走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要私奔出城,赶上他,和他同去长安,谁让你把我的心带走了呢?小姐打定了主意,趁着老夫人和红娘都睡了,瞒过这拘管得严紧的娘亲,躲过了形影不离的红娘,独自一人,步出房门,闪出院门。外边天空碧净,清霜浓重,白露下黄叶悄悄飘落。小姐走荒郊,越旷野,道路曲曲折折,高高下下。秋风来四野,左右乱转踏。身体娇弱,心里害怕,娇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要赶上张郎,我只有疾走奔驰,但不知张郎在何处歇息?料想他一定呆呆地在店房里愁得没话说,过着度日如年的长夜,寒蛩催暮雨,晓风吹残月,张郎啊,今宵你酒醒在何处?正在仿惶的时候,忽见有一所村店,小姐想,张生大概就住在这里了。



    小姐举起玉手,轻轻敲门,说道:“开门,开门来!”



    张生正在屋里愁闷难挨,听得外面有敲门之声,还在叫着“开门”,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半夜三更还来敲门?这究竟是谁?让我开门去瞧瞧。一边起床,一边说道:“是谁在敲门?是人嘛赶快说清楚,是鬼嘛马上给我湮灭!”



    小姐道:“张郎,是我呀!”



    张生把门打开,一看是小姐,不觉喜出望外,说道:“啊哟小姐,原来是你,怎么你来了?”



    小姐道:“张郎,我实在放心不下,想你去了呵,不知几时再能相见,趁着老夫人和红娘都睡了,特地赶来和你一同去。”



    张生连忙一把将小姐搂在怀里,把她拥进屋里,说道:“小姐啊,难得你如此情深,小生何以相报。啊哟,你看你看,衣衫都勾破了,绣鞋儿上沾满了露水泥沙,你的小金莲一定也磨出水泡来了!怎不教小生心疼!”。小姐道:“我都是为了你啊,也顾不得路途遥远,崎岖难走。”接着在张生耳畔软语低声说道:“奴家想你想得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你看我香消玉减,瘦了多少。每见花开花谢,总是激起了青春容易消逝的伤感。怎能忍受凉丝丝的鸳鸯枕,冷冰冰的绣花被,凤只骛孤,寂寞凄凉。你我本来是团圆明月,却被乌云遮住,想起来令人悲痛。想人生最苦的就是离别,可怜我千里关山,独自一人长途跋涉,受尽苦楚,为得是什么呢?像这样的牵肠挂肚,受尽煎熬,倒不如恩断义绝的好!”说着,伏在张生怀里嘤嘤抽泣。张生道:“小姐何出此言?想小姐对小生恩深如海,小生对小姐义重如山,如何可以恩断义绝呢?今晚小姐前来相投,要和小生同行,小生求之不得,然而此去长安,千里万里,关山跋涉,宿露餐风,小姐乃千金之体,金枝玉叶,如何能经受得住旅途的劳顿?”



    小姐道:“张郎,奴家不恋爱豪杰,也不羡慕骄奢,我只愿和你生则同裳,死则同穴。”



    张生道:“纵然小姐坚定不移,小生心中实在感到不安。”



    说到此处,两人不禁相拥而哭。



    正在这时,外边来了一队贼兵,大声呼叫道:“弟兄们,刚才看到有一女子渡过河来,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快把火把点起来,仔细搜寻!”其中一人说道:“我看得清楚,她走到这店里去了。出来,快出来!”



    说着,把门敲得震天响。



    张生在里面吓了一跳,怎么小姐刚到这里,就有人来抢了,说道:“这可怎么得了呵!”



    小姐毫不在乎他说道:“张郎,你靠后些,让我来开门对付他们。”



    张生道:“小姐,不可啊不可。你去开门,岂不是以身饲虎么?万万开不得门!”



    小姐道:“张郎,你怕什么,一切有我呢!”说着,把门打开了。



    原来这伙贼兵就是围困普救寺打坏主意的强盗,拿剑抡枪,挡在门口,露出贪婪的眼光,贼心肠不怀好意。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喝一声道:“咄!你是谁家的女子,深更半夜渡河干什么?是不是奸细,快快讲来!”



    小姐挺身而出,娇叱一声,说道:“啐!给我闭嘴,靠边站!你们管得着吗!你们听着,大英雄白马将军杜确杜元帅你们知道吗?只要瞧你一眼,你就成了肉酱,手指指你一下,便教你化为一滩脓血。他骑着白马来了,你们还不赶快逃你们的狗命去么?”



    那些贼兵并不惧怕,说道:“什么大英雄小英雄,我们何惧之有?你这小女子长得花朵一般,弟兄们,把她抢过来献给大王去。”说着,一拥而上把小姐抢了就走。



    张生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了小姐的衣袖不放,说道:“狗强徒,目无上法,胆敢强抢我家小姐,我与你们拼了。”使劲一拉,只听得哗啦一声,把床上的帐子给拉了下来,睁眼一看,房间内静悄悄的,原来是南柯一梦。想想觉得有点不对,刚才明明是小姐在我身边,现在却不见了,也许是在门外,出去看看再说。忙披衣而起,开门一看,什么都没有,只见一天露气,满地霜华,晓星初升,残月挂天,绿依依的杨柳被高墙遮掉了一半,静悄悄的清秋之夜,门儿还紧紧地关着,疏刺刺的秋风吹落了林中的黄叶,昏惨惨的残月从云问露出透过纸窗。是那颤巍巍的竹影如走龙蛇,絮叨叨的促织叫个不停,韵悠悠的捣衣砧声一杵连着一杵没个消停,就是这些声响惊醒了我那急煎煎的好梦,痛煞煞的伤别,冷清清的长叹。唉!娇滴滴的玉人在哪里啊?张生在梦中惊醒以后。就再也合不上眼,一直在回味梦中的情景,小姐的柔情娇态,历历在目,如果每夜都有这种梦做,那就是莫大的安慰。思绪万千,直到天亮。



    琴童起床后,来说道:“相公,天亮了,要不我们趁早赶上一程路,再到前面去打尖,吃饭休息。”



    张生道:“很好,去把店小二叫来,算清房钱。”



    琴童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店小二来了,张生付清了房钱,说道:“小二哥,请把马备好,我们要动身了。”



    店小二说道:“小人立刻去办,官人请到店门口接马。”



    张生上了马,与琴童往长安进发。飓尺长的柳丝,牵惹了无限的情思,幽回的溪水声好像替人在哭泣。斜月凄清,残灯半明不灭,伴人不眠,真个是旧恨连绵,又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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