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火之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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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武藏 火之卷-7 (第1/3页)

    就在此时,有人拿着硬物往八十马耳边重击。



    刹那间,八十马的血液为之凝固,神经之火似乎要从受伤处喷出来了。



    “好痛!”



    八十马大叫。



    他猛然回头,对方大骂一声:



    “你这个混账东西!”



    咻的一声,带有环节的洞箫往八十马的脑门又是一击。



    八十马可能并不感觉疼痛吧!因为他根本没时间去感觉了,被打之后,他的肩膀无力一瘫,眼角下垂,像只战败的老虎摇头晃脑地向后仰倒在地。



    “这家伙真可恶!”



    刚才打人的是一个苦行僧。他手上拿着洞箫,此刻正在端详着八十马的脸。八十马张着大嘴,昏厥在地。因为两次都打在头部,苦行僧惟恐这名男子因此而变成白痴,果真如此的话,会比杀了对方更令自己感到罪孽,所以他仔细察看那名男子。



    “……”



    朱实茫然地望着那名苦行僧,他的鼻子下长着像玉米须般的稀疏短髭,手上握着洞箫,看起来像个苦行僧,但是一身褴褛,腰上又系着一把大刀,一时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乞丐还是武士,只看得出来他大约五十来岁。



    “已经没事了。”



    青木丹左卫门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



    “你可以放心了。”



    朱实这才回过神来。



    “谢谢你。”



    朱实整理好衣饰,恐慌地不时四处张望。



    “你家住哪里?”



    “我的家吗……我的家在……我的家在……”



    朱实突然双手掩面,细声饮泣。



    苦行僧询问朱实的遭遇,但是朱实并未据实相告,捏造掺杂事实,又哭了起来。



    朱实诉说自己并非母亲的亲生骨肉,这个母亲打算拿她当摇钱树,以及自己从住吉逃到此地的经过等等,这些原委朱实据实相告。



    “我是宁死也不愿回家了。我已经忍耐很久,说到可耻之事,从我小的时候,母亲就逼迫我去剥削战死的尸骸,盗取衣物。”



    比起可恶的清十郎和刚才的赤壁八十马,朱实最恨的人是养母阿甲。此时她内心充满憎恨,使她全身颤抖,又掩面而泣了。



    17



    阿弥陀峰的山脚下,传来清水寺的钟声。此处是个幽静的山谷,四周环绕着歌中山和鸟部山,就连吹来的阵阵寒风也不觉得冷。



    青木丹左带着朱实来到小松谷,回头对她说:



    “就是这里,虽然暂居此地,倒也安适。”



    说完,留着短髭的上唇,微微一笑。



    “在这里?”



    虽然有些失礼,朱实还是忍不住回问。



    这一间阿弥陀堂非常荒凉,如果它也算住家的话,附近像堂塔伽蓝的空屋还真不少。这一带到黑谷或吉水附近乃是佛门的发祥地,有很多亲鸾祖师①的遗迹,念佛修行者法然房被放逐前往赞岐的前一夜,曾经在这小松谷的大佛堂与随行的诸弟子和皈依的公卿及善男信女们,含泪而别。



    这件事是发生在承元年间的春天,今夜却是草木皆枯的冬末。



    “……请进。”



    丹左先走上大厅的走廊,打开格子门后,招呼朱实。朱实看来似乎还犹豫不决,是接受他的好意呢?还是另觅其他落脚处呢?



    “屋里还比较温暖吧?虽然地上只垫着稻草,但也聊胜于无……还是你在怀疑,怕我会像刚才那个坏人一样欺负你呢?”



    “……”



    朱实摇头否认。



    青木丹左看起来是个好人,再加上他已经年过半百,使朱实放心不少。但是,令朱实裹足不前的是因为这间堂屋脏乱不堪,尤其对方身上的衣物不但污秽还全身透着汗臭味。



    但是,此刻她也无处投宿,更何况若再碰上赤壁八十马,那就更惨了。加上自己正发着烧,疲惫不堪,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所以她开口问道:



    “我可以住这里吗?”



    朱实爬上阶梯。



    “当然没问题,住上几十天也可以,在这里没有人会找到你的。”



    屋里一片漆黑,好似会有蝙蝠飞出来。



    “你等一下。”



    丹左在屋角擦打火石,劈劈啪啪地打出火花,然后把一支捡来的蜡烛上点着。



    借着烛火环视屋内,有锅子、陶器、木枕、席子等等,看起来都是捡来的,用品全都具备了。丹左告诉朱实,他要烧水煮荞面给她吃。他在一个破炉子上添了木柴,点燃火种,再用吹火筒呼呼地吹着火。



    这个人真是亲切。



    朱实心情慢慢稳定下来,也不再在意屋内的脏乱,她开始能跟丹左一样,轻松自在地待在这里。



    “对了,你刚才说你还在发烧,一定是感冒了。荞面尚未煮好之前,你先睡一觉吧!”



    角落里,铺着一张不知道是破草席还是米袋,朱实拿出一张纸垫在木枕上,躺了下来。



    旁边放着一条破蚊帐,看来也是捡来代替被子用的。



    “那我就先休息了。”



    “快睡吧!不用担心了。”



    “……真谢谢你。”



    朱实正要伸手拉被子时,被窝下有一只动物,目光如电,突然从朱实的头上飞跃而过,她不禁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朱实这一叫,青木丹左也吃了一惊,手中正要倒入锅里的荞麦粉全部倾洒在地上。



    “啊!怎么啦?”



    青木丹左膝上全是白色的荞麦粉。



    朱实躺在地上说:



    “好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边角落里跳出来一只比老鼠大的动物。”



    丹左回答说:



    “可能是松鼠吧!”



    他举目四望。



    “松鼠这些小家伙,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跑过来……可是现在却不见踪影。”



    朱实悄悄地抬起头。



    “那里!在那里!”



    “在哪里?”



    丹左弯下腰四处寻找,果然有一只动物躲在没有佛像的神龛中,一看到丹左的眼睛,小动物的身子就往后退缩。



    “不是松鼠而是一只小猴子。”



    “……?”



    丹左觉得奇怪,小猴子也不怕生,在桌下徘徊了一会儿又回到原处坐着。满是绒毛的脸像桃子一样,一双眼睛亮晶晶,一副乞讨食物的表情。



    “这家伙……从哪里进来的……啊!我知道了,是不是想进来偷东西吃呢?好吧!我来看看。”



    小猴子似乎听得懂“我来看看”这句话的含意,立刻跳到丹左的脚边。



    “……哈哈哈,这小猴子真可爱,只要给它东西吃就不会捣蛋了,不管它了。”



    丹左拍掉膝上的白粉,重新回到锅前。



    “朱实,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早点休息吧。”



    “真的没问题吗?”



    “它并非野生的猴子,应该是有人饲养的,你不必担心———被子够暖和吗?”



    “嗯……”



    “早点睡吧!好好休息之后,感冒一定会好的。”



    丹左把麦粉、水倒入锅里,用筷子搅拌。



    破炉子里的炭火燃烧旺盛,丹左把锅子架上去,再开始切葱。



    丹左用大厅里的桌子当砧板,小菜刀也已生锈,他手也不洗就抓着切好的葱放到大盘子上,随便擦一下砧板,就着手准备下一道菜了。



    锅里的水沸腾了,屋内逐渐暖和起来,丹左抱着骨瘦如柴的膝盖,饥饿的眼神注视着沸腾的锅子,看起来仿佛人间极品尽在锅中。



    清水寺的钟声照例在夜晚响起。时节已过大寒,初春即将来临。随着即将结束的腊月,人们的烦恼似乎也增加了不少。夜深人静,除了佛堂前的参拜铃铛叮当作响之外,还传来丹左的喃喃自语:



    “……我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但是城太郎不知如何了……小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受父亲的连累,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请保佑城太郎,平安健康。”



    丹左搅着锅中的荞麦,虽然已为人父,心底却极为脆弱,他边搅着边祈祷。



    “不要!”



    已经入睡的朱实,突然像快被勒死般地拼命大叫:“混、混、混蛋……”丹左看到朱实紧闭双眼,脸颊上爬满了泪水。



    朱实一下子被自己的梦呓惊醒了。



    “大叔,我刚才睡觉时说了些什么?”



    “你可真吓了我一跳。”



    丹左来到她枕边,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大概是因为发高烧,才会出这么多汗……”



    “我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



    “我说了很多吗?”



    朱实热烘烘的脸更为羞涩,她把脸埋进被窝里。



    “朱实,你的心里是不是在诅咒某个男子?”



    “我说了这些事吗?”



    “没错……你是怎么了?被男人抛弃了吗?”



    “不是。”



    “被男人骗了吗?”



    “也不是。”



    “我知道了。”



    丹左暗自揣测着,朱实突然坐起来。



    “大叔!我、我该怎么办?”



    本来在住吉所遭遇的凌辱,只能独自悲恸,不想让人知道,可是现在朱实内心悲愤交集,她再也无法隐藏,就像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哽咽着泣诉往事,说完之后趴在丹左膝上,呜呜啜泣。



    “……嗯,好了,好了……”



    丹左胸口一阵燥热,女性专属的体香扑鼻而来,这一阵子丹左隐居遁世与草木为伴,安享余年。而此时身体上的感官宛如注入一股热血,膨胀起来,肋骨下的心肺充满生气,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吉冈清十郎这个家伙,真是可恶。”



    丹左心底油然而生对清十郎的憎恶之心,而让丹左这个老朽身躯如此亢奋的原因,除了义愤填膺之外,一股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也是主因,仿佛是自己的女儿遭受侵犯,倍加愤怒。



    朱实见状,更确信此人足以信赖而感到安心。



    “大叔……我真想死了算了。”



    朱实哭丧着脸,紧靠着他的膝盖,丹左不知所措,一脸迷惑。



    “别哭了,别哭了,并非你存心招惹对方,你的心丝毫未受到玷污。女人的生命里,心可比**更重要。所谓贞操指的就是女人的心,即使你的身体尚未遭受男人玷污,可是若是心底妄想着别的男人,那一瞬间女人也就不再纯洁了。”



    朱实听了这番话,仍觉无法释怀,她泪如雨下几乎要湿透丹左的衣裳,嘴里不断说着: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好了,别哭,别哭了……”



    丹左抚着她的背,却无法以同情的眼光注视朱实白皙的颈子,他甚至怀疑朱实柔美的肌肤之所以会泛出体香,是因为曾经男女情事的结果。



    刚才那只小猴子来到锅边,叼了一个食物,又跑走,丹左闻声推开了朱实的脸。



    “这只猴子。”



    丹左举拳怒骂。



    对丹左而言,食物远比女人的眼泪更重要。



    天色微明。



    丹左醒来之后对朱实说:



    “我到城里托钵,你留在家里,我会带药和热呼呼的食物回来给你,也会带一些柴米油盐回来。”



    丹左披上像抹布一样肮脏的袈裟,带着洞箫和斗笠,跨出阿弥陀堂。



    他的斗笠不是蔺草编的,只是普通的竹编斗笠。平常只要没有下雨,他就会穿着破旧的草鞋,去城里乞食。他的模样有如一个稻草人,就连鼻下的短髭,看起来都很寒酸。



    今早的丹左看来比以往更疲惫,因为一夜辗转难眠。而朱实本来抑郁寡欢,痛不欲生,但在吃完热呼呼的荞麦之后,就沉沉入睡了,丹左却一直到天亮时仍未合眼。



    使他不能成眠的因由,一直到今天早晨天色大亮、来到太阳底下依然缭绕心头挥之不去。



    朱实与阿通年纪相仿……



    丹左如此思索着。



    朱实与阿通气质不同,她比阿通可爱,阿通虽然气质高雅,但属于冰霜美人。而朱实无论喜、怒、哀、乐都充满女性的魅力……



    朱实的魅力有如一道强光射向丹左的每个细胞,令他从昨夜就开始精神亢奋,倍觉年轻,只可惜岁月不饶人,他们之间的年龄悬殊太大,昨夜为朱实的曼妙睡姿迷惑,一夜不成眠,但却又暗自自我责备。



    到底我是怎样的人?身为池田家的世臣,享受高薪俸禄,却败坏家声,从姬路的藩地流浪到此荒郊野外,落魄潦倒,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迷恋女色。当初就是为了阿通,才会有如此下场。



    他暗暗自我责备着。



    这种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他又自言自语道:



    啊!我拿着洞箫,披着袈裟,内心却离普化澄明的觉悟之道尚远,何时才能达到六根清净的境界呢?



    他面有愧色地闭上眼睛,失眠的疲惫使他今晨看起来更加憔悴。



    摒弃这种邪恶之心吧!



    但是朱实的确是个可爱的姑娘,而且曾受男人的欺负,让我来安慰她吧!让她知道,世间的男子并非全都是豺狼虎豹。



    去的时候给她带些药吧!今天的托钵如果能让朱实心生喜悦,那就够了。我不应该再对她另有所图。



    他亢奋的神经终于平静下来,脸色也逐渐红润。就在此时,他走在山崖上,突然听到一只老鹰噗噗地拍着大翅膀,遮住了头顶上的阳光。



    “……?”



    丹左抬头观望,几片叶子从树梢上飘落下来,还有一片灰色的小鸟羽毛像蝴蝶般飘落到他脸上。



    老鹰的爪子抓住小鸟,张开翅膀飞向云际。



    “啊!抓到了。”



    不知何处有人如此说,接着便听到老鹰的主人吹了一声口哨。



    从延念寺的后山坡走下来两个身着猎装的男人。



    其中一人左拳头停着一只老鹰,右手拿着装猎物的网子,一只棕色的猎犬尾随在后。



    他是四条武馆的吉冈清十郎。



    另一名比清十郎还年轻,身体比他更强壮,身着新潮华丽的上衣,背上背着三尺余的大刀,留着前发———此人就是岸柳佐佐木小次郎。



    “没错,应该就在这附近。”



    小次郎停步向四周张望:



    “昨天傍晚我的小猴子与猎犬相争,被猎犬咬伤屁股,就在这附近躲了起来,后来再也不见踪影……会不会躲到树上去了呢?”



    “不可能还待在这儿,猴子有脚自己会跑掉的。”



    清十郎意兴阑珊地应着。



    “我没听说过放鹰打猎,还要带着猴子的。”



    说完,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小次郎也坐在树根上。



    “不是我要携带小猴子,是它老跟着我,也拿它没辄。虽然如此,这只小猴子非常可爱,不见了,总觉有些冷清。”



    “我还以为只有女人或闲人才会饲养宠物,现在看到你这名修行武者竟如此宠爱小猴子,才知道不能一概而论。”



    清十郎在毛马堤看到小次郎的剑法,心中十分敬佩,但对于他的兴趣以及处世态度,仍觉得他乳臭未干。毕竟,他比清十郎年轻,而且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四天,小次郎也暴露了一些缺点。



    虽然清十郎并不怎么尊敬小次郎,但是他们的交往反而更觉自然,数日相处下来,两人亲密无间。



    “哈哈哈!”



    小次郎笑着说:



    “那是因为在下年纪尚轻,将来我要是找到中意的女人,可能就会弃猴子而不顾了。”



    小次郎愉快地闲聊起来,清十郎却渐露不安,就像站在拳头上的老鹰,眼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



    “总觉得那位苦行僧……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们看。”



    清十郎说着,小次郎一听也回头看。那个人正是青木丹左,青木丹左打从刚才便一直注视他二人。这会儿才转身慢慢地走向另一方向去了。



    “岸柳!”



    清十郎叫着小次郎,忽然站起来。



    “回去吧———现在不是狩猎的时候,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快回武馆去吧!”



    但是小次郎无视于清十郎的焦虑,反应冷淡。



    “好不容易带着老鹰出来打猎,现在只抓到一只山鸠和两三只野鸡而已,再爬点山去看看吧!”



    “算了吧!手气不顺的时候,连老鹰都驾驭不好……还是回武馆练剑吧!”



    清十郎像在自言自语,到后来语气中带着些焦虑,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而小次郎却是一副爱理不理,要走你先走的冷淡表情。



    “要回就一起回吧!”



    小次郎也一起回去,但面露不悦。



    “清十郎,我勉强你出来,实在很抱歉。”



    “什么事?”



    “昨天和今天都是我怂恿你出来狩猎的。”



    “不……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但是年关将近,我也告诉过你,我和宫本武藏的比武约定已经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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