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风之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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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武藏 风之卷-2 (第1/3页)

    “啊呀!”



    武藏几乎要叫了出来,一只茶碗,却令他内心受到如此强烈的震撼。



    他将茶碗放在膝上,仔细端详着。



    武藏与刚才判若两人,他的眼神充满热情,仔细地端详茶碗上的刻纹。



    “石舟斋切芍药枝的切口,与这茶碗陶器上的刻纹,两者的锋利度是一样的……嗯!两者的手艺都技术非凡。”



    武藏肋骨膨胀,感觉呼吸困难———他无法说明原因。只能说茶碗上潜藏着名师的力量。这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直沁心肺。而武藏比别人更有这种感受力。他心里暗暗问道:



    到底是谁做的呢?



    他拿着茶碗,爱不释手。



    武藏禁不住问道:



    “光悦阁下!就如刚刚我说过的,我对陶器一窍不通。只想请教您,这只茶碗是出自哪位名师之手呢?”



    “为什么问这个呢?”



    光悦说话的语气,如同他的脸一般,非常柔和。虽然他的嘴唇浑厚,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女性特有的娇柔。下垂的眼角像鱼一样细长,看起来颇具威严。偶尔,带点嘲笑人的皱纹。



    “您问我为什么问,实在令我无法作答,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光悦不怀好意又问道:



    “是哪个地方,或是什么东西,引发您想到这个问题?”



    武藏想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我无法说得很清楚,不过,我试着说说看吧!这个用小竹片切割的陶土刻纹———”



    “嗯!”



    光悦是个有艺术天赋的人,况且他认定武藏没有艺术理念,因而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意外地,武藏竟然说出不能等闲视之的话,因此,光悦那犹如女人般温柔丰厚的嘴唇突然紧紧闭住。



    “武藏阁下,您认为小竹片的刻纹怎样?”



    “非常锋利!”



    “只有这样吗?”



    “不!不只这样,相当复杂,这个人一定很有器量。”



    “还有呢?”



    “他的刀就像相州产的,非常锋利,而且还漆上芳香漆。再看茶碗,整体来说,虽然朴实,却有着优越感,有一股王侯将相骄傲自大的味道,也有一股睥睨众生的感觉。”



    “嗯!嗯……原来如此。”



    “因此,我认为作者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一定是位名师……恕我冒昧,到底是哪位陶艺家烧了这只茶碗呢?”



    此刻,光悦厚厚的嘴唇这才绽开来,他噙着口水:



    “是我呀……哈!哈!是我闲暇时烧的碗啊!”



    光悦真是有失厚道。



    让武藏尽情批评之后,才说出茶碗的作者是自己。这种故意嘲弄对方,令武藏感到不舒服,应该罪加一等。何况光悦已四十八岁,而武藏才二十二岁,单就年纪的差异,就是不争的事实。武藏却一点也不动怒,反而非常佩服光悦,心想:



    “这个人竟然连陶器都会烧……更想不到这只茶碗的作者就是他。”



    对于光悦的多才多艺,不!与其说是才能,倒不如说他像那只朴实的茶碗隐含着人类的深度。武藏自觉相形见绌。



    武藏原本要拿引以自傲的剑术来衡量这号人物,但却派不上用场,便对他倍加尊敬了。



    武藏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无形中便显得渺小了。他具有臣服于这一类人的天性,从这里也可以看到自己的不够成熟。在成人面前他只不过是一位渺小且害羞的小伙子罢了。



    光悦说道:



    “您好像很喜欢陶器,所以才能慧眼识英雄。”



    “我是门外汉,我只是猜想而已。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事实就是如此,想烧一只好茶碗,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您有艺术的感受性,且相当敏锐———不愧是用剑的人,才能自然地培养好眼力。”



    光悦心里已默认武藏的能力,但是,成人就是这么好面子,即使心里颇受感动,嘴上也绝不夸你半句。



    武藏忘了时间这回事。他们交谈的时候,家仆已摘回一些野菜。妙秀煮好粥,蒸好菜根,并盛在光悦亲手做的小盘子上,配上芳香四溢的酱菜,开始享受一顿简单的野宴。



    武藏觉得这些菜太淡了不好吃。他想吃味道浓厚较有油脂的食物。



    虽然如此,他还是打算好好品尝野菜、野萝卜淡淡的滋味。因为他知道从光悦和妙秀身上,一定可以学到一些道理。



    但是,说不定吉冈门徒为了替师父报仇,会追到这里来。因此,武藏一直无法静下心来,他不时眺望远处的荒野。



    “感谢您热情款待!虽然没什么急事,但是深怕对手的门人追赶过来,连累你们。如果有缘,我们后会有期。”



    妙秀站起身来送客:



    “若到本阿弥来,请到寒舍一坐。”



    光悦也说道:



    “武藏阁下,改天请到寒舍一叙———届时再慢慢聊。”



    “我一定去拜访。”



    武藏一直担心吉冈家的人会追来,但是宽广的原野上,未见吉冈门徒的影子。武藏再次回头眺望那片光悦母子享乐的毛毯世界。



    他心里想着:自己所走的路,只是一条又小又危险的路。光悦所悠游的天地既明亮又宽广,两者真是天壤之别。我望尘莫及呀!



    “……”



    武藏静静地朝着荒野的另一端走去。跟先前一样,他仍是低头默默前行。



    3



    “吉冈第二代丢尽脸了!真令人痛快!喝酒!喝酒!干杯!”



    郊区养牛街有家酒馆,泥地间内弥漫着柴火的烟雾,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味,屋内已逐渐暗了下来,但是屋外,晚霞却将街道照得通红,仿佛火烧一般。每次掀起门帘,便可从屋内望见远处东寺塔犹如一团黑炭的乌鸦。



    “喝吧!”



    围着板凳坐着三四位商人,也有独自一人静静吃饭的六部①还有一群工人掷铜板、划拳喝酒,这些人把狭窄的泥地间挤得水泄不通。



    有人说道:



    “好暗啊!老板,我们会把酒灌到鼻子里啊!”



    “知道了,我马上烧柴火。”



    酒店老板在房子一角的火炉内添加柴火,炉火烧得更旺,屋外越是昏暗,屋内便越显得通红。



    “我一想起来就气,前年开始,吉冈就一直积欠木炭钱和鱼钱,其实这些金额对武馆来说,根本微不足道。除夕那天,我们到武馆收账,竟然被他们撵出来!”



    “别生气!莲台寺野事件,就是因果报应,不是替我们泄愤、报了仇吗?”



    “所以我现在不但不生气,反而非常高兴。”



    “吉冈清十郎也太不中用了,才会输得那么惨!”



    “不是清十郎不中用,是武藏太强了。”



    “对方才一出手,清十郎就断了一只手,也不知道是右手还是左手。而且还是被木剑砍的,你看,武藏够厉害吧!”



    “你亲眼看到了吗?”



    “我虽然没亲眼目睹,但看到的人都这么说。清十郎是被人用门板抬回来的,虽然暂时保住性命,却一辈子残废喽!”



    “然后呢?”



    “吉冈的弟子扬言非杀武藏不可,否则无法在江湖上扳回吉冈派的声誉。但是,连清十郎都不是武藏的对手,还有谁能敌得过武藏呢?吉冈门中能与武藏一较高低、决胜负的,大概只有其弟传七郎而已。听说现在他们正到处寻找传七郎呢!”



    “传七郎是清十郎的弟弟吗?”



    “这家伙比他哥哥更有本事,但却是个难以管教的二少爷。只要身边有钱,绝不回武馆。他还经常利用父亲拳法的关系和名声,到处招摇撞骗。看来,他是个无赖,到处吃喝玩乐,难以应付。”



    “还真是难兄难弟。那么伟大的拳法大师,竟然会生出这种儿子。”



    “所以我说不一定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炉火又暗了下来。火炉旁,有个男人从刚才就一直靠着墙壁打瞌睡。那人大概喝了不少酒,睡得正酣。虽然酒店老板轻轻地添加柴火,但是薪木投入炉内时,火星爆裂,飞向那男人的头发和膝盖。



    “这位客官,火会烧到您的衣服下摆,请您往后退一些。”



    男人迟钝地睁开他那因酒和火而充满血丝的眼睛,含糊说道:



    “嗯!嗯!知道了。加柴火的动作轻一点。”



    但是那人仍双手抱在胸前,脚也不挪一下。他已经烂醉如泥,表情却抑郁寡欢。



    从其酒品及脸上浮现的青筋看,此人正是本位田又八。



    莲台寺野那天所发生的事,除了这里之外,也谣传到各处。



    武藏越出名,本位田又八就越感凄惨。他出人头地之前,不想再听到有关武藏的事。但是,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即使捂住耳朵,还是听到类似的话题。因此,连酒都无法为他解忧消愁。



    “老板,再给我斟一杯。什么?冷酒也行,用那个大酒杯。”



    “客官,您不要紧吧?您的脸色都发白了。”



    “胡说什么!我脸色发白是天生的。”



    不知又喝了几大杯,连老板都记不清楚了,只见他一杯杯地猛灌。



    灌完酒,他又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沉默地靠着墙。虽然喝了那么多酒,脚边的炉火又烧得那么旺,但是他脸上却毫无血色。他心想:



    “什么嘛!我做给你看!人要成功,并非非得靠剑术才行。不管是有钱人、有地位的人或是流氓,无论走哪一条路,只要能成为一国或一城之主就行了!我和武藏两人才二十二岁,俗语说少年得志大不幸,因为这些人自认是天才、骄傲自大,到了三十岁左右,声名便已摇摇欲坠,只得沦落为小鬼头之类的称呼,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下场。”



    他耳中听着武藏的神勇事迹,心里充满了反感。他在大阪郊区一听到这传闻,便立刻赶来京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因为太在意武藏,所以来看看事后的情形,他心想:



    “现在,正是武藏那家伙自得意满之时,总会有人修理他吧!吉冈是何等人物,还有十剑士,还有他弟弟传七郎呢……”



    他心中一直在等待武藏一败涂地的一天,再看看自己是否能侥幸出人头地。



    “啊!口好渴!”



    突然,他站了起来,其他的客人都回头看他。又八走到角落的大水缸前,低下头来,用水勺舀水喝。然后丢下勺子,掀起门帘,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酒馆老板对又八这一举动相当吃惊,他看到又八的身影还在门后,赶紧追出去:



    “喂!客官!”



    “您还未结账呢!”



    其他的客人,也都把头伸出门帘看个究竟。又八摇晃的身子勉强站住了脚。



    “什么事?”



    “客官!您忘了吗?”



    “我忘了东西吗?”



    “酒的……嘿!嘿……您还没付酒钱呢!”



    “啊!结账啊!”



    “没错!”



    “钱嘛!”



    “嗯!”



    “钱的事,实在伤脑筋啊!前几天都花光了。”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明知身无分文,却存心想喝霸王酒喽?”



    “闭、闭嘴!”



    又八伸手在怀中来回摸了摸,最后找到一个印盒,将它朝酒馆老板的脸丢去:



    “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武士,才不会堕落到白喝酒呢!———这东西付账嫌多了,你就拿去吧!多的就不必找了!”



    酒馆老板还没看清楚丢过来的东西就被它打中脸颊,痛得两手捂脸。在门帘后偷看的客人,对又八的行为非常生气,一起冲到外面,怒骂道:



    “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喝霸王酒!”



    “敢做敢当啊!”



    这些人一身酒味,黄汤下肚之后,对不道德或违规的人特别愤怒。众人将又八围住:



    “真是坏毛病!臭小子,付了钱再走。”



    “像你这样的家伙,一年到头不知要喝倒几家酒店。如果没钱,就让我们每人打一次头。”



    又八看到众人如此愤慨,且扬言要殴打他,所以一直握着刀柄,以防万一:



    “什么?想打我?有意思,打打看啊!你们当我是谁啊?”



    “把你当成比乞丐还没志气、比盗贼还无耻的垃圾浪人啊!怎么样?”



    “有种!敢这么说。”



    又八脸色发白,蹙着眉,怒视四周叫嚣道:



    “听了我的名字,可别吓着了。”



    “谁会吓到?”



    “我就是佐佐木小次郎,伊藤一刀斋的师弟,也是钟卷流的能手,你们没听过我小次郎吗?”



    群众中有人伸出手来怒责道:



    “真可笑,自命不凡的家伙!不管你是谁,拿出酒钱来。”



    又八听了之后说道:



    “如果印盒不够,这个再拿去抵。”



    冷不防地,又八拔出刀,砍断了那男子的手腕。那人哇地惨叫一声,由于叫声太过夸张,一时人人都误以为自己受伤流血,张皇失措间,挤成一团,惊慌地叫道:



    “他拔刀了!”



    众人争先恐后地逃开。



    又八高举着白刃,眼光冷冷地瞪着众人。



    “刚才你们说什么?我要让你们这些蝼蚁之辈瞧瞧佐佐木小次郎的厉害。站住!把头留下来再走。”



    暮色中,又八独自一人挥舞着白刃,口中不停地说:“我是佐佐木小次郎。”但是,身旁的人已经跑光了。夜逐渐笼罩了下来,四周一片静寂地,连乌鸦的啼声也没有。



    “……”



    又八仰着脸,好像被人搔痒般露齿狂笑。但是,脸上却是欲哭无泪的寂寞表情。他颤抖着收刀入鞘,跌跌撞撞……蹒跚地走着。



    打中酒馆老板脸颊的小印盒,因为老板慌张逃走,所以掉在路旁,映着星光闪闪发亮。



    印盒是用黑檀木做的,上面镶嵌着蓝贝壳。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昂贵的盒子,但是丢在夜晚的路旁,盒子上蓝贝壳闪闪发光。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群萤火虫停在那儿一般,很是闪烁耀眼。



    “咦?”



    随后,从酒馆出来的行脚僧捡起这个小印盒。刚才,行脚僧好像有急事在身,匆忙上路。但是,当他捡起印盒之后,却又折回酒店屋檐下,借着门缝透出的亮光,仔细观看盒子上的图样与标记。



    “啊!这是主人的小印盒呀!是他到伏见城去时,带在身边的东西啊……这盒底刻着小小的‘天鬼’二字,没错,就是这图样。”



    绝不能放走那个人,行脚僧急忙去追赶又八。



    “佐佐木先生!佐佐木先生!”



    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呼叫,但是因为那不是自己的名字,所以烂醉如泥的又八,简直充耳不闻。



    又八从九条往堀川的方向走去。



    行脚僧加快脚步追赶过来,一把抓住又八背后的刀鞘说道:



    “小次郎先生!请留步。”



    又八像打嗝一般“哦”了一声,回过头来问道:



    “叫我吗?”



    行脚僧露出冷冷的眼光。



    “您不是佐佐木小次郎先生吗?”



    又八仿佛酒醒了:



    “我是小次郎吗……如果我是小次郎,你要做什么?”



    “我想请教您。”



    “什……什么事?”



    “这小印盒,您是从哪儿得到的?”



    “哦?小印盒?”



    他的醉意逐渐消失。那位在伏见城工地被折磨至死的武士,又浮现在他眼前。



    行脚僧又追问:



    “我想问您是从哪儿得到此物?小次郎先生,这个小印盒为什么会落在您手上呢?”



    这男子大约二十六七岁。



    又八板起面孔,试探似地询问对方:



    “你到底是谁?”



    “不管我是谁,请告诉我小印盒的来处。”



    “我一直带在身边,根本谈不上出处。”



    “不要胡说!”



    突然,行脚僧改变语气叫道:



    “请说出实情!要不然,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天大误会。”



    “这就是实情。”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说实话喽?”



    又八故意虚张声势问道: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这假小次郎!”



    话声甫落,行脚僧手中四尺两三的橡木杖,像疾风般咻的一声已来到又八面前。虽然又八还有几分醉意,但是本能的反应,使他后退了好几步。



    又八踉踉跄跄后退了两三步,跌坐在地,但又一骨碌地站了起来,赶紧逃走。他速度之快令行脚僧也措手不及。



    这就是认为酩酊大醉的人动作不可能敏捷的后果。行脚僧慌张叫道:



    “你这家伙!”



    他追赶着,并借着风势,再次将木杖丢向又八。



    又八缩了缩脖子,木杖带着呼啸声从身边飞了过去。又八几乎无法招架,于是纵身一跳,逃之夭夭。



    行脚僧拾起没打中又八的木杖,飞也似地追赶过去。然后,算准时间,再一次将木杖投向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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