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二十五上 郊祀志第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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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書卷二十五上 郊祀志第五上 (第1/3页)

    洪範八政,三曰祀。〔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神明也。旁及四夷,莫不修之;下至禽獸,豺獺有祭。〔二〕是以聖王為之典禮。民之精爽不貳,齊肅聰明者,神或降之,〔三〕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四〕使制神之處位,為之牲器。使先聖之後,能知山川,敬於禮儀,明神之事者,以為祝;能知四時犧牲,壇場上下,氏姓所出者,以為宗。〔五〕故有神民之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神異業,敬而不黷,〔六〕故神降之嘉生,〔七〕民以物序,〔八〕災禍不至,所求不匱。〔九〕

    〔一〕 師古曰:「祀謂祭祀也。」

    〔二〕 師古曰:「禮記月令:『季秋之月,豺祭獸。』『孟春之月,獺祭魚。』豺,摯搏之獸,形似狗。獺,水居而食魚。祭者,謂殺之而布列,以祭其先也。豺音仕皆反。獺音吐曷反。」

    〔三〕 師古曰:「爽,明也。齊讀曰齋。齋肅,莊敬也。」

    〔四〕 師古曰:「巫覡亦通稱耳。覡音下狄反。」

    〔五〕 應劭曰:「上下,謂天地之屬神也。氏姓,王族之別也。宗,大宗也。」臣瓚曰:「宗,宗伯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祝謂主祭之贊詞者。積土為壇,平地為場。氏姓,謂神本所出,及見所當為主者也。宗,宗人,主神之列位尊卑者也。春秋左氏傳曰『虢公使祝應宗區享神』也,又云『祝宗用馬于四墉』,並非宗伯及大宗也。」

    〔六〕 師古曰:「黷,汙渫也。黷音讀。」

    〔七〕 應劭曰:「嘉穀也。」師古曰:「嘉生,謂眾瑞。」

    〔八〕 孟康曰:「各有分敘也。」

    〔九〕 師古曰:「匱,乏也。」


    及少昊之衰,九黎亂德,〔一〕民神雜擾,不可放物。〔二〕家為巫史,享祀無度,黷齊明而神弗蠲。〔三〕嘉生不降,禍災荐臻,莫盡其氣。〔四〕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五〕使復舊常,亡相侵黷。

    〔一〕 孟康曰:「少昊時諸侯作亂者也。」韋昭曰:「黎氏九人也。」

    〔二〕 師古曰:「放,依也。物,事也。放音甫往反。」

    〔三〕 師古曰:「齊讀曰齋。蠲,絜也。」

    〔四〕 師古曰:「言不究其性命也。」

    〔五〕 應劭曰:「黎,陰官也。火數二,二,地數也,故火正司地以屬萬民。」師古曰:「屬,委也,以其事委之也。屬音之欲反。」


    自共工氏霸九州,其子曰句龍,能平水土,死為社祠。〔一〕有烈山氏王天下,其子曰柱,能殖百穀,死為稷祠。〔二〕故郊祀社稷,所從來尚矣。〔三〕

    〔一〕 師古曰:「共工氏在太昊、炎帝之間。無祿而王,故謂之霸。句讀曰鉤。」

    〔二〕 師古曰:「烈山氏,炎帝。」

    〔三〕 師古曰:「尚,上也。謂起於上古。」


    虞書曰,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一〕遂類于上帝,禋于六宗,〔二〕望秩于山川,遍于群神。〔三〕揖五瑞,〔四〕擇吉月日,見四嶽諸牧,班瑞。〔五〕歲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六〕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七〕遂見東后。東后者,諸侯也。〔八〕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九〕修五禮五樂,〔一0〕三帛二生一死為贄。〔一一〕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者,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者,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嶽。北嶽者,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高也。五載一巡狩。〔一二〕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也。在,察也。璿,美玉也。璣轉而衡平。以玉為璣衡,謂渾天儀也。七政,日、月、五星也。言舜觀察璣衡,以齊同日、月、五星之政,度合天意。」

    〔二〕 孟康曰:「六宗,星、辰、風伯、雨師、司中、司命。一說云乾坤六子。又一說:天宗三,日、月、星辰;地宗三,泰山、河、海。或曰天地間游神也。」師古曰:「類,以類祭也。上帝,天也。絜精以祀謂之禋。六宗之義,說者多矣。乾坤六子,其最通乎。」

    〔三〕 師古曰:「望,謂在遠者望而祭之。秩,次也。群神,丘陵墳衍之屬。」

    〔四〕 師古曰:「揖與輯同。揖,合也。五瑞,公、侯、伯、子、男之瑞玉。」

    〔五〕 師古曰:「四嶽諸牧,謂四方諸侯也。班,布也。」

    〔六〕 師古曰:「狩,守也。諸侯為天子守土,故巡行。」

    〔七〕 師古曰:「柴,積柴而燔。」

    〔八〕 師古曰:「后,君也。東方諸侯,故謂之東后也。」

    〔九〕 師古曰:「時,四時也。月,十二月也。日,三百六十日。律,六律也。度,尺丈也。量,斛斗也。衡,斤兩也。」

    〔一0〕師古曰:「五禮,吉、凶、賓、軍、嘉也。五樂,謂春則琴瑟,夏則笙竽,季夏則鼓,秋則鐘,冬則磬也。五樂,尚書作五玉,今志亦有作五玉者。五玉即五瑞。」

    〔一一〕師古曰:「三帛,玄、纁、黃也。二牲,羔、鴈也。一死,雉也。贄者,所執以為禮也。」

    〔一二〕師古曰:「此以上皆舜典所載。」


    禹遵之。後十三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黷,二龍去之〔一〕。其後十三世,湯伐桀,欲〈遷,去辶〉夏社,不可,作夏社。〔二〕乃〈遷,去辶〉烈山子柱,而以周棄代為稷祠。後八世,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三〕懼。伊陟曰:「祅不勝德。」〔四〕太戊修德,桑穀死。伊陟贊巫咸。〔五〕後十三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六〕殷復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而雊,〔七〕武丁懼。祖己曰:「修德。」武丁從之,位以永寧。〔八〕後五世,帝乙嫚神而震死。〔九〕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是觀之,始未嘗不肅祇,後稍怠嫚也。

    〔一〕 應劭曰:「夏帝孔甲,天賜之乘龍,河漢各二,其後媟黷嫚神,故龍去之。」

    〔二〕 應劭曰:「遭大旱七年,明德以薦,而旱不止,故遷社,以棄代為稷。欲遷句龍,德莫能繼,故作夏社,說不可遷之義也。」師古曰:「〈遷,去辶〉,古遷字。夏社,尚書篇名,今則序在而書亡逸。」

    〔三〕 師古曰:「穀即今之楮樹也,其字從木。合兩手曰拱。」

    〔四〕 師古曰:「伊陟,太戊臣,伊尹之子。」

    〔五〕 孟康曰:「巫咸,殷賢臣。贊,說也,謂伊陟說其意也。」師古曰:「因此作咸乂四篇。事見商書序,其篇亦亡逸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雊,雉鳴,音工豆反。」

    〔八〕 師古曰:「事見商書說命及高宗肜日。祖己,殷之賢臣。」

    〔九〕 師古曰:「帝乙,武乙也,為韋囊盛血,仰而射之,號曰射天,後遇雷震而死。」


    周公相成王,王道大洽,制禮作樂,天子曰明堂辟雍,〔一〕諸侯曰泮宮。〔二〕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三〕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懷柔百神,咸秩無文。〔四〕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五〕而諸侯祭其疆內名山大川,〔六〕大夫祭門、戶、井、灶、中霤五祀。〔七〕士庶人祖考而已。各有典禮,而淫祀有禁。

    〔一〕 師古曰:「明堂辟雍,解在平紀。」

    〔二〕 師古曰:「泮之言半也。制度半於天子之辟雍也。泮音普半反。」

    〔三〕 師古曰:「郊祀,祀於郊也。后稷,周之始祖也。宗,尊也。文王,周始受命之王。上帝,太微五帝也。」

    〔四〕 師古曰:「懷,來也。柔,安也。言招來百神而安處之也。稱百者,言其多也。秩,序也。舊無禮文者,皆以次序而祭之。」

    〔五〕 師古曰:「江、河、淮、濟為四瀆。瀆者,發源而注海者也。視謂其禮物之數也。」

    〔六〕 師古曰:「疆,境也。」

    〔七〕 韋昭曰:「古者穴居,故名室中為中霤。」


    後十三世,世益衰,禮樂廢。幽王無道,為犬戎所敗,平王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列為諸侯,而居西,自以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云。〔一〕

    〔一〕 師古曰:「騮,赤馬黑鬛尾也。羝,牡羊也。騮音留。羝音丁奚反。」

    其後十四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一〕卜居之而吉。文公(薨)〔夢〕黃蛇自天下屬地,〔二〕其口止於鄜衍。〔三〕文公問史敦,〔四〕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一〕 師古曰:「汧渭,二水名。汧音牽。」。

    〔二〕 師古曰:「屬,著也,音之欲反。」

    〔三〕 李奇曰:「鄜音孚。三輔謂山阪間為衍。」晉灼曰:「左馮翊鄜縣之衍也。」師古曰:「今之鄜州蓋取名於此也。」

    〔四〕 師古曰:「秦之太史也。敦其名也。」


    自未作鄜畤,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一〕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祀。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二〕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云。蓋黃帝時嘗用事,雖晚周亦郊焉。」〔三〕其語不經見,縉紳者弗道。〔四〕

    〔一〕 李奇曰:「於旁有吳陽地也。」

    〔二〕 師古曰:「土之可居者曰隩,音於六反。」

    〔三〕 師古曰:「晚謂末時也。」

    〔四〕 李奇曰:「縉,插也,插笏於紳。紳,大帶也。」臣瓚曰:「縉,赤白色也。紳,大帶也。左氏傳有縉雲氏。」師古曰:「李云縉插是也。字本作搢,插笏於大帶與革帶之間耳,非插於大帶也。或作薦紳者,亦謂薦笏於紳帶之間,其義同。」


    作鄜畤後九年,文公獲若石云,于陳倉北阪城祠之。〔一〕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方來,集於祠城,若雄雉,其聲殷殷云,野雞夜鳴。〔二〕以一牢祠之,名曰陳寶。〔三〕

    〔一〕 蘇林曰:「質如石,似肝。」師古曰:「陳倉之北阪上城中也。云,語辭也。」

    〔二〕 師古曰:「殷殷,聲也。云,傳聲之亂也。野雞,亦雉也,避呂后諱,故曰野雞。言陳寶若來而有聲,則野雞皆鳴以應之也。上言雄雉,下言野雞,史駮文也。殷音隱。」

    〔三〕 臣瓚曰:「陳倉縣有寶夫人祠,或一歲二歲與葉君合。葉君神來時,天為之殷殷雷鳴,雉為之雊也。」


    作陳寶祠後七十一年,秦德公立,卜居雍。〔一〕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二〕磔狗邑四門,以御蠱災。

    〔一〕 師古曰:「即今之雍縣。」

    〔二〕 孟康曰:「六月伏日也。周時無,至此乃有之。」師古曰:「伏者,謂陰氣將起,迫於殘陽而未得升,故為臧伏,因名伏日也。立秋之後,以金代火,金畏於火,故至庚日必伏。庚,金也。」


    後四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

    後十三年,秦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一〕寤,乃言夢見上帝,〔二〕上帝命穆公平晉亂。史書而藏之府。〔三〕而後世皆曰上天。

    〔一〕 師古曰:「寤,覺也。覺音公孝反。」

    〔二〕 師古曰:「上帝謂天也。」

    〔三〕 師古曰:「府,臧書之處。」


    穆公立九年,齊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一〕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二〕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三〕虙羲封泰山,禪云云;〔四〕神農氏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五〕黃帝封泰山,禪亭亭;〔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於社首:〔七〕皆受命然後得封禪。」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過孤竹;〔八〕西伐,束馬縣車,上卑耳之山;〔九〕南伐至召陵,〔一0〕登熊耳山,以望江漢。〔一一〕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一二〕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黍,北里禾,所以為盛;〔一三〕江淮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一四〕東海致比目之魚,〔一五〕西海致比翼之鳥。〔一六〕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群翔,〔一七〕而欲封禪,無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

    〔一〕 師古曰:「葵丘會在僖九年。葵丘在陳留外黃縣東。封禪者,封土於山而禪祭於地也。禪音上戰反,解在武紀。」

    〔二〕 師古曰:「父音甫。」

    〔三〕 鄭氏曰:「無懷氏,古之王者,在伏羲前,見莊子。」服虔曰:「云云在梁父東,山名也。」晉灼曰:「云云山在蒙陰縣故城東北,下有云云亭。」

    〔四〕 師古曰:「虙讀曰伏。」

    〔五〕 李奇曰:「炎帝,神農後。」

    〔六〕 服虔曰:「亭亭山在牟陰。」晉灼曰:「地理志鉅平有亭亭山。」師古曰:「晉說是也。」

    〔七〕 應劭曰:「山名,在博縣。」晉灼曰:「在鉅平南十二里。」師古曰:「晉說是也。」

    〔八〕 應劭曰:「伯夷國也,在遼西令支。」師古曰:「令音郎定反。支音神祇之祇。」

    〔九〕 韋昭曰:「將上山,纏束其馬,縣鉤其車也。卑耳即齊語所謂辟耳。」

    〔一0〕師古曰:「召陵,楚地也,在汝南。召讀曰劭。」

    〔一一〕師古曰:「熊耳山在順陽北益陽縣東,非禹貢所云『導洛自熊耳』者也。其山兩峰,狀亦若熊耳,因以為名也。」

    〔一二〕師古曰:「兵車之會三,謂莊十三年會於北杏以平宋亂,僖四年侵蔡,蔡潰,遂伐楚,次於陘,六年伐鄭圍新城也。乘車之會六,謂莊十四年會於鄄,十五年又會於鄄,十六年同盟於幽,僖五年會於首止,八年盟於洮,九年會於葵丘也。匡,正也。一匡天下,謂定襄王為天子之位也。一說謂陽穀之會令諸侯云『無障谷,無貯粟,無以妾為妻』,天下皆從,故云一匡者也。」

    〔一三〕應劭曰:「鄗音臛。」蘇林曰:「鄗上、北里,皆地名也。」師古曰:「盛謂以實簠簋。」

    〔一四〕服虔曰:「茅草有三脊也。」張晏曰:「謂靈茅也。」師古曰:「藉,以藉地也,音才夜反。」

    〔一五〕師古曰:「爾雅云『東方有比目魚焉,不比不行,其名謂之鰈』,音土盍反。」

    〔一六〕師古曰:「山海經云『崇吾之山有鳥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其名曰鸞』。爾雅曰『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飛,其名謂之鶼鶼』。而管仲乃云西海,其說異也。」

    〔一七〕師古曰:「蓬蒿藜莠,皆穢惡之草。梟,不祥之鳥也。鴟,蓋今所謂角鴟也。梟,土梟也。」


    是歲,秦穆公納晉君夷吾。其後三置晉國之君,平其亂。〔一〕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一〕 師古曰:「三立其君,謂惠公、懷公、文公。」

    後五十年,周靈王即位。時諸侯莫朝周,萇弘乃明鬼神事,〔一〕設射不來。不來者,諸侯之不來朝者也。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弗從,而周室愈微。後二世,至敬王時,晉人殺萇弘。〔二〕

    〔一〕 師古曰:「萇弘,周大夫。」

    〔二〕 李奇曰:「周為晉殺之也。」師古曰:「春秋左氏傳哀公三年傳稱『劉氏、范氏世為婚姻,萇弘事劉文公,故周與范氏趙鞅以為討,周人殺萇弘』也。」


    是時,季氏專魯,旅於泰山,仲尼譏之。〔一〕

    〔一〕 師古曰:「旅,陳也,陳禮物而祭之也。陪臣祭泰山,僭諸侯之禮。孔子非之曰:『嗚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事見論語。」

    自秦宣公作密畤後二百五十年,而秦靈公於吳陽作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一〕曰:「周始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當復合,〔二〕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三〕儋見後七年,櫟陽雨金,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四〕

    〔一〕 孟康曰:「太史儋謂老子也。」師古曰:「此亦周之太史名,非必老聃。老聃非秦獻公時。儋音丁甘反,又吐甘反。」

    〔二〕 應劭曰:「秦,伯翳之後也。始周孝王封非子為附庸,邑諸秦。平王東遷洛邑,襄公以兵衛之,嘉其勳力,列為侯伯,與周別五百載矣。昭王時,西周君自歸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城,此復合也。」孟康曰:「謂周封秦為別,秦并周為合。此襄王為霸,始皇為王也。」韋昭曰:「周封秦為始別,謂秦仲也。五百歲,謂從秦仲至孝公彊大,顯王致伯,與之親合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自非子至西周獻邑,凡六百五十三歲,自仲至顯王二十六年孝公稱伯,止有四百二十六歲,皆不合五百之數也。按史記秦本紀及年表,並云周平王封襄公,始列為諸侯,於是始與諸侯通。又周本紀及吳、齊、晉、楚諸系家皆言幽王為犬戎所殺,秦始列為諸侯,正與此志符會,是乃為別。至昭襄王五十二年,西周君自歸獻邑,凡五百一十六年,是為合也。言五百者,舉其成數也。」

    〔三〕 韋昭曰:「武王、昭王皆伯,至始皇而王天下。」師古曰:「七十當為十七,今史記舊本皆作十七字。伯王者,指謂始皇。始皇初立,政在太后、嫪毐,未得稱伯。自昭王滅周後,至始皇九年誅嫪毐,止十七年。本紀年表其義顯,而韋氏乃合武王、昭王為數,失之遠矣。伯讀曰霸。」

    〔四〕 師古曰:「畦畤者,如種韭畦之形,而畤於畦中各為一土封也。畦音下圭反。」


    後百一十歲,周赧王卒,九鼎入於秦。或曰,周顯王之四十二年,宋大丘社亡,〔一〕而鼎淪沒於泗水彭城下。

    〔一〕 師古曰:「爾雅云『左陵泰丘』,謂丘左有陵者其名泰丘也。郭璞云『宋有泰丘』,蓋以丘名此地也。」

    自赧王卒後七年,秦莊襄王滅東周,周祀絕。後二十八年,秦并天下,稱皇帝。

    秦始皇帝既即位,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一〕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鬯茂。〔二〕殷得金德,銀自山溢。〔三〕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四〕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文公出(臘)〔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名河曰「德水」,以冬十月為年首,色尚黑,度以六為名,〔五〕音上大呂,〔六〕事統上法。〔七〕

    〔一〕 應劭曰:「螾,丘蚓也。黃帝土德,故地見其神,蚓大五六圍,長十餘丈。」如淳曰:「呂氏春秋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螻大螾,黃帝曰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師古曰:「螾音蚓。螻音樓,謂螻蛄也。」

    〔二〕 師古曰:「鬯與暢同。」

    〔三〕 蘇林曰:「流出也。」

    〔四〕 師古曰:「謂武王伐紂師渡孟津之時也。尚書中候曰『有火自天止於王屋,流為赤烏,五至,以穀俱來』。」

    〔五〕 張晏曰:「水北方黑,終數六,故以方六寸為符,六尺為步。」

    〔六〕 師古曰:「大呂,陰律之始也。」

    〔七〕 服虔曰:「政尚法令也。」臣瓚曰:「水陰,陰主刑殺,故上法。」


    即帝位三年,東巡狩郡縣,祠騶嶧山,〔一〕頌功業。〔二〕於是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於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三〕掃地而祠,席用苴稭,〔四〕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黜儒生。〔五〕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顛,立石頌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下,〔六〕禪於梁父。其禮頗采泰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臧皆祕之,世不得而記也。

    〔一〕 蘇林曰:「騶,魯縣也。」臣瓚曰:「嶧山在北。」師古曰:「嶧音亦。」

    〔二〕 師古曰:「謂刻石自著功業。」

    〔三〕 師古曰:「蒲車,以蒲裹輪。」

    〔四〕 應劭曰:「稭,藁本也,去皮以為席。」如淳曰:「苴讀如租。稭讀如戛。」晉灼曰:「苴,藉也。」師古曰:「茅藉也。苴字本作葅,假借用。」

    〔五〕 師古曰:「黜,退也。」

    〔六〕 師古曰:「山南曰陽,山北曰陰。」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雨,休於大樹下。諸儒既黜,不得與封禪,〔一〕聞始皇遇風雨,即譏之。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也。」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川及八神,(來)〔求〕僊人羨門之屬。〔一〕八神將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二〕其祀絕,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下者。〔三〕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蓋天好陰,祠之必於高山之下畤,命曰「畤」;〔四〕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鄉,齊之西竟也。〔五〕四曰陰主,祠三山;〔六〕五曰陽主,祠之罘山;〔七〕六曰月主,祠(之)萊山:〔八〕皆在齊北,並勃海。〔九〕七曰日主,祠盛山。盛山斗入海,〔一0〕最居齊東北陽,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時主,祠琅邪。琅邪在齊東北,蓋歲之所始。〔一一〕皆各用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圭幣雜異焉。〔一二〕

    〔一〕 應劭曰:「羨門名子高,古仙人也。」師古曰:「古亦以僊為仙字。下皆類此。」

    〔二〕 蘇林曰:「當天中央齊也。」師古曰:「謂其眾神異,如天之腹齊也。」

    〔三〕 師古曰:「下下,謂最下者。臨菑城南有天齊水,五泉並出,蓋謂此也。」

    〔四〕 師古曰:「名其祭處曰畤也。」

    〔五〕 師古曰:「東平陸,縣名也。監,其縣之鄉名也。」

    〔六〕 師古曰:「三山,即下所謂三神山。」

    〔七〕 韋昭曰:「之罘山在東萊腄縣。」師古曰:「罘音浮。腄音直瑞反。」

    〔八〕 韋昭曰:「在東萊長廣也。」

    〔九〕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一0〕韋昭曰:「盛山在東萊不夜縣,斗入海也。」師古曰:「斗,絕也。盛音成。」

    〔一一〕師古曰:「山海經云琅邪臺在勃海間,謂臨海有山形如臺也。」

    〔一二〕師古曰:「言八神牲牢皆同,而圭幣各異也。」


    自齊威、宣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一〕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元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為方僊道,〔二〕形解銷化,〔三〕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四〕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五〕

    〔一〕 如淳曰:「今其書有五德終始。五德各以所勝為行。秦謂周為火德,滅火者水,故自謂水德。」師古曰:「騶子即騶衍。」

    〔二〕 韋昭曰:「皆慕古人之名,效為神仙者也。」師古曰:「自宋毋忌至最後,皆其人姓名也,凡五人。」

    〔三〕 服虔曰:「尸解也。」張晏曰:「人老而解去,故骨如變化也。今山中有龍骨,世人謂之龍解骨化去。」應劭曰:「列仙傳曰崔文子學仙於王子喬,〔王子喬〕化為白蜺,文子驚,引戈擊之,俯而見之,王子喬之尸也,須臾則為大鳥飛而去。」師古曰:「服、張二說是也。」

    〔四〕 晉灼曰:「燕昭王築宮師之,故作主運之篇也。」如淳曰:「今其書有(王)〔主〕運。五行相次轉用事,隨方(而)〔面〕為服也。」

    〔五〕 師古曰:「迂謂回遠也,音于。」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一〕去人不遠。蓋嘗有至者,諸僊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臨之。患且至,則風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二〕

    〔一〕 服虔曰:「其傳書云爾。」臣瓚曰:「世人相傳云爾。」師古曰:「瓚說是也。」

    〔二〕 師古曰:「甘心,言貪嗜之心不能已也。」


    及秦始皇至海上,則方士爭言之。始皇如恐弗及,使人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一〕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游海上,至琅邪,過恆山,從上黨歸。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二〕從上郡歸。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稽,並海上,〔三〕幾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四〕不得,還到沙丘崩。〔五〕

    〔一〕 師古曰:「自解說云為風不得至。」

    〔二〕 師古曰:「考,校其虛實也。」

    〔三〕 師古曰:「附海而上也。並音步浪反。上音時掌反。」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五〕 臣瓚曰:「沙丘在鉅鹿縣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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