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译文 (第3/3页)

选了郡中豪强果敢勇于任事的吏员十几个人,当作自己的爪牙,他都掌握了他们私下所犯的重罪,于是放手让他们去监察捕捉盗贼。如果能很好地满足自己的意愿,抓住自己想抓住的盗贼,这个人即使以前犯下一百件罪行,也不把他置之于法;如果有所避忌,不肯尽力,就依据从前所犯的重罪把这个人处死,并且夷灭他的宗族。因此(广平盗贼绝迹,)齐赵之地郊野的盗贼都不敢接近广平,广平有道不拾遗的名声。这种情况被朝廷所知道,就调升王温舒为河内太守。

    王温舒往常在广平时,就已全部掌握了河内豪强及为非作歹之徒的姓名,他去上任,是九月间到河内的。他下令郡中准备好私马五十匹,在河内到长安的路上自行设置驿站,统率控制吏员就采用像在广平时的那一套办法,逮捕法办郡中的豪强恶棍,相互牵连而获罪的有一千多家。王温舒上书朝廷请求批准治他们的罪,严重的甚至灭族,情节较轻的也处以死刑,家产全部没收以抵偿他们非法所得的赃物。每次上奏朝廷报告不过发出两三天,就得到允许照办的批覆,于是就对罪犯定罪判决,杀人之多,甚至流血十几里。河内人对他上奏能这么快得到批覆都很惊讶,认为这种速度真有点神奇。到十二月过完,郡中没有人敢随便说话,没有人敢夜间行路,郊野空旷之地也没盗贼出现,引起狗叫。郡中追捕未得的盗贼,就移文到邻近的郡国通缉,等到抓获后押解到河内,如已过了立春,暂停行刑,王温舒就顿脚叹息:“唉!可惜啊!如能让冬季延长一个月,就足以了结我要办的事了!”他喜好用屠杀的手段树立自己的威信,不爱惜人命就到这种地步。天子听说了他的治绩,认为他很能干,提升他任中尉。当中尉后他治理的手段又仿效在河内的那一套,把一些以善于陷害别人著称的恶徒及奸诈的吏员迁调来为他办事,其中有河内的杨皆、麻戊,关中的杨赣、成信等。当时义纵正任内史,王温舒对义纵还有所忌惮,未能放开手脚按自己的意愿进行治理。等到义纵已死,张汤也败灭以后,王温舒调任廷尉,而尹齐被任命为中尉。

    尹齐是东郡茌平人,因擅长文书案牍之事,逐渐升职,直到担任御史。他在张汤手下办事,张汤多次称赞他廉洁刚强,让他负责监察捕捉盗贼,他(勇于任事,)所狠狠打击的对象,即使是显贵的外戚也不回避。后来尹齐升任关内都尉,名声超出宁成。皇上认为他很能干,升他任中尉,(在他的治理之下,)吏员和百姓的生计就更加衰敝困苦了。尹齐为人质朴倔强,没有什么外露的才能,(他当中尉,)那些强横凶恶的吏员消声匿迹,而心地良善的吏员又不能协助他把地方治理好,因此许多政事都废弛未办,尹齐也被依法治罪。皇上就又调王温舒任中尉,而杨仆因为执法严酷而被任命为主爵都尉。

    杨仆是宜阳人,以千夫的身份被任命为吏。河南太守推荐属吏,认为他很能干,他就升为御史,被委派在关东地方督察盗贼。他施政仿效尹齐,以果敢、凶猛的手段进行治理。后逐渐升职为主爵都尉,与九卿并列。天子认为他很能干。南越反叛,杨仆被任命为楼船将军,(率军前往讨伐,)立了功,被封为将梁侯。后来(在征讨朝鲜时,同另一将领荀彘不和,)被荀彘所捆辱。还朝后过了很久,得病而死。

    王温舒再次担任中尉,他为人质朴,不善言辞,在朝廷上论事总是糊里糊涂,不能把原委辨析清楚,到了中尉衙署,就心地明白。他监察盗贼,平时一向熟悉关中的风俗,了解那些强横凶恶的吏员,这班强横凶恶的吏员全都被他所利用。他设计了一套治理的方法:吏员要严格而苛刻地监视百姓,设置接受书信的器具,悬赏让盗贼恶少年投书告发违法行为,街道村落都设专人负责,互相监督检举盗贼及各种违法之事。王温舒为人又很谄媚,对有权有势的人奉承讨好,如果是无权无势的人,对待他们如同奴仆一样。有势力的人家,即使为非作歹罪案堆积如山,他也不敢去触及;如果是失势的人,即使是显贵的外戚,他也一定去欺压凌辱。他玩弄法律条文巧妙地诋毁下等人户中的奸诈之徒,以此传出信息,来威胁驱逐大户豪强。他治理中尉辖区的情况就是如此。对奸恶狡猾的犯人严厉查办,彻底追究,这些人大抵都被残酷地整死在监狱之中,定罪判决没有被释放的。他的爪牙都是象猛虎一样凶残的人。(经他治理,)中尉辖区中中等以下的恶棍都被整得服服帖帖,而有势力的人又为他游说,替他传播好名声,中尉辖区号称大治。他施政几年,手下的吏员大多凭仗权势发了财。

    王温舒攻破东越后回到京师,一次议事不合天子的意向,就因有轻微的违法行为而抵罪免职。这时天子正想在甘泉宫修建通天台,而没有从事这项工程的人手。王温舒提议核实中尉属下退役士卒的人数,得到几万人充当劳动力。皇上对此很高兴,任命他为少府。后又调任右内史,他的治理办法同以前任中尉时一样,辖区中各种奸诈邪恶的行为受到禁止,稍微减少了一些。王温舒后来又犯法失去官职,但看来又重新被起用,再次任右内吏,并暂时代理中尉的职务,所作所为一如往常。

    过了一年多,遇上征伐大宛的战事发动,天子下诏征发各地办事得力的吏员从军,王温舒却把自己的属吏华成隐藏起来,又有人以紧急事变告发王温舒接受皇上侍从骑兵的贿赂以及其他违法牟利的事,依法当判处族灭的罪,王温舒就自杀了。当时他的两个弟弟和两家亲家也都各自犯了其他的罪行而被族灭。光禄大夫徐自为感叹说:“真是可悲啊!古代有灭三族的事情,而王温舒的罪竟至于同时而灭五族!”

    王温舒死后,家产价值合计达到千金。几年以后,尹齐在淮阳使许多人家破人亡,他死后,仇家想烧掉他的尸体,他妻子偷偷地离开淮阳,把尸体带回故乡落葬。

    自从王温舒等把凶残严酷当作治理手段,各地的郡守、都尉、诸侯国相,想把管辖的地区治理好,大致都仿效王温舒的办法。可是吏员百姓更是轻于犯法,盗贼越来越多。如南阳有梅免、白政,楚地有殷中、杜少,齐地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这些人。(一伙伙的盗贼,)大群多到几千人,擅自建立名号,攻打城邑,抢走仓库中的兵器,释放监狱中的死囚,捆绑侮辱郡太守及都尉,甚至杀死郡的长官,发布檄文传告郡属各县,要各县赶紧替他们准备好饭食;小群也有几百人,聚众劫掠乡里的,数也数不清。于是天子方始派遣御史中丞、丞相长史负责监察捕捉盗贼,但仍然不能禁绝,就委任光禄大夫范昆、三辅地区的都尉以及前任九卿张德等,穿上刺繡的衣服,拿着表示天子使者身分的符节,用虎符发兵征讨,所砍下的首级属大群盗贼的,有的竟多达一万多个,又依法处死供给盗贼饮食的人,所株连的人分布在好几个郡,多的达到几千人。几年以后,才把盗贼的头目大多捕获。而逃兵又结党占据山川险要之处,往往一群群地聚合在一起,朝廷拿他们毫无办法。于是就制定了“沉命法”,规定:凡是地方上出了盗贼而不发觉,或者发觉后不能捕获一定的人数,郡守以下至于小吏,各级负主要责任的官吏都要处死。这以后县中的小吏怕被处死,虽然管区内出现了盗贼也不敢上报,恐怕报告后不能捕获,要被追究责任并连累郡府长官,郡府长官也让下面不要报告发觉盗贼的事。因此盗贼越来越多,而地方官更上下互相遮掩,凭借玩弄法律文辞的办法,巧妙地躲避惩罚。

    减宣是杨县人,担任佐史,才能出众,在河东郡守府中办事。卫将军青充任使者到河东买马,发现减宣处理公务的才能在当地吏员中没人比得上,回京后向皇上谈起,减宣就被征召入京,任大厩丞。任职期间,公事件件办得很好,逐渐升为御史、御史中丞。减宣受命审理主父偃一案及淮南王谋反一案,他用隐晦阴险的文辞大加诋毁,被陷害至死的人很多,他却得到了能果断地审决疑案的名声。以后几次被罢官,又几次被起用,担任御史及御史中丞几乎有二十年。王温舒被免去中尉的官职时,减宣正任左内史,他施政治理不避琐碎,事情不管大小,都要亲手处理,他亲自布置发放并登录手下各部门及属县衙署中的公物,各部门官吏及县令县丞等都不得自作主张予以变动,否则就用可定重罪的法律条文严加惩罚。担任左内史几年,当时所有的郡只能做到公事稍能完办、小有治绩,唯独减宣能由小及大,(任何事情都办得很好。)但他那一套办法只能凭借威力推行,难以作为常规。这以后减宣一度被废置不用,后又出任右扶风,因为怨恨属吏成信,而成信逃亡躲藏在上林苑中,减宣就让郿县县令去逮捕成信,在成信拒捕时把他杀死,郿县的吏卒在同成信格斗时,射中了上林苑的苑门,减宣(作为主使人)被送到法司抵罪,法司认为他犯了大逆之罪,依法判处族灭,减宣就自杀了。这以后杜周受到任用。

    杜周是南阳杜衍人。义纵任南阳郡守时,用杜周为自已的爪牙,推荐他当上了廷尉史。杜周在张汤手下办事,张汤多次称赞他的才能在同事中没人比得上,提拔他直到担任御史。他奉命巡视边境核实由于匈奴入侵造成的各种损失并确定罪责,被他定罪处死的人很多。他上奏时论事符合皇上的心思,受到任用,与减宣互相替代,轮流担任御史中丞达十几年。

    他的施政手段与减宣相仿,然而为人持重,外表宽缓,内心阴险,害人之意深入骨髓。减宣任左内史时,杜周任廷尉,他的施政方针在很大程度上是仿效张汤而比张汤更善于察颜辨色,揣摹皇上的意图。对皇上所要排斥打击的囚犯,他就顺着皇上的意愿加以陷害,对皇上心想开释的囚犯,他长时间地拘禁不立即审讯而找机会在皇上面前隐隐约约地透露一些该人含屈蒙冤的情况。宾客中有人责备杜周说:“您为天子公平地执法,不遵循法律条令,却专门以主上的意旨作为处理案件的根据。执法审案难道真的应该这样吗?”杜周回答说:“法律条文是从哪里来的?从前的君主认为正确的,公布出来就是法律,后世的君主认为正确的,一经解释就成为补充法律的条令。所谓法令,都是当时的君主认为正确的,哪里有什么不变的古法!”

    到杜周当廷尉时,由皇上诏令交办的案件比以前更多了。二千石级的官吏被拘禁关押的,新旧相加,不下一百多人。郡国的官吏以及朝廷高级官府的官员都把重要案件移送廷尉审理,一年之中多达一千多起。案件大的,牵连逮捕的证人有几百人,小的案件也要牵连几十人。这些被连累的人到京候审,远的要走几千里,近的也要走几百里。到会集受审的时候,官吏往往逼迫案犯按文书所告发的罪状认罪,如果不服,就靠鞭打用刑来定案。于是与案件有牵连的人听到要被逮捕的风声,就都躲藏起来。久未结案的,经过几次大赦,到十多年后仍然受到控告,大抵都被诬加“不道”以上的罪名。当时廷尉以及京都其他官署奉皇上诏令逮捕关押的案犯,多达六七万人,在此之外,下面官吏罗织成罪的,又增加十多万人。杜周在任职中途被罢官,后来重新出仕,担任执金吾,他追捕盗贼,拘禁并法办桑弘羊及卫皇后的侄子,用法严酷苛刻,天子认为他尽力奉职,没有私心,就升任他为御吏大夫。他家两个儿子,分别在大河两岸担任郡守,施政的暴虐都比王温舒等人还要厉害。杜周初被征用担任廷尉史,只有一匹马,而且还带着残疾,等他为官日久,进入了三公的行列,子孙也都有了尊贵的官职,他家累积的财产就有好几万了。

    太史公说:自郅都到杜周这十个人,都是以施政严酷猛烈著称的。然而郅都为人刚直,能引据大是大非的道理,来争国家的大礼。张汤因为懂得迎合皇上的意向,一切顺应皇上,得到皇上的信任,所以在适当时候能再三地辩论政事的妥当与否,国家也靠他得到了好处。赵禹也能时常依据法律,遵守正道。杜周一味对主上阿谀奉承,把沉默寡言当作持重。自从张汤死后,法网更加严密,办案的官吏多用诋毁之词,陷人入罪,行施严刑峻法,而国家的政事也就渐渐荒废败坏了。朝廷中的九卿只知道庸庸碌碌地奉职行事,连补救自己的过失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讨论常规以外的事情呢?不过在这上述的十个人之中,廉洁的足可成后世官吏的榜样,卑污的也可以作为鉴戒,他们用以教育并引导百姓的方法,禁止打击为非作歹之徒的手段,这一切也可以说都是配合得很出色的了。虽然施政残酷猛烈,这也同他们的官职相称。至于象蜀郡太守冯当凶暴地折断犯人的肢体,广汉太守李贞擅自把人车裂,东郡太守弥仆锯断犯人的头颈,天水太守骆璧用椎击人,逼供定案,河东太守褚广妄杀无辜,京兆尹无忌、左冯翊殷周狠如毒蛇,凶比猛禽,水衡都尉阎奉鞭打胁迫,然后收取贿赂卖法徇私,这些人哪里值得一提啊!这些人哪里值得一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