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九

    卷一九 (第3/3页)

书所下颛颛然多以教化仁政为言,略不及于法令征赋,此三代以后之治所以汉世为独优欤。

    元封五年,置刺史掌诏六条察州,凡十三部焉。汉制,刺史以六条问事,非条所问即不省,一条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陵弱,以众暴寡;二条二千石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谄牟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三条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任赏,烦扰刻暴,剥戮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讹言;四条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五条二千石子弟怙恃荣势,请托所监;六条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

    臣按:汉每郡置刺史以六条察州,盖汉郡最大其一郡可以当今之布政司一,其刺史以六条问事,所监临之州其官吏人民有犯在六条者即举问之,亦犹今以御史监察天下藩臬也。然今制御史出巡一方,凡事无不在所省察,非若汉人非条所问不省也;一岁一易,非若汉人居部九岁也。盖天下之事几无穷,人情之变诈不一,限条而问则所遗多矣,况人之相与久则玩,玩则狎,狎则法有不能尽行者矣。此我朝遣御史监察天下藩服,每岁一易焉而无事不在所问,盖得中制而万世所当法者也。

    宣帝诏曰:“朕惟耆老之人发齿堕落,血气衰微,亦亡(无同)暴虐之心,今或罹文法拘执囹圄,不终天命,朕甚怜之。自今以来,诸年八十以上,非诬告杀伤人,佗皆勿坐。遣太中大夫疆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问鳏寡,览观风俗,察吏治得失,举茂材异伦之士。”

    臣按:宣帝遣使赍此诏循行天下,专以耆老犯法为言,至末乃及存问鳏寡、览观风俗、察吏治得失、举茂材异伦之士,盖宣帝虽以励精严察为治,然所举行者皆仁厚之政,此则汉人之家法也。

    元帝初元元年,诏曰:“间者地数动而未静,惧于天地之戒不知所繇。方田作时,朕忧蒸庶之失业,临遣光禄大夫褒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问耆老、鳏寡、孤独、困乏失职之民,延登贤俊,招显侧陋,因览风俗之化,相、守二千石诚能正躬劳力,宣民教化以亲万姓,则六合之内和亲庶几乎无忧矣。”

    又建昭四年,诏曰:“朕承先帝之休烈,夙夜栗栗,惧不克任。间者阴阳不调,五行失序,百姓饥馑,惟蒸庶之失业,临遣谏大夫博士赏等二十一人循行天下,存问耆老、鳏寡、孤独、乏困、失职之人,举茂材特立之士,相将九卿其帅意毋怠。”

    臣按:元帝此二诏皆是因灾异遣使循行天下也,其后成帝建始三年遣谏大夫林、鸿嘉元年遣谏大夫理、永始二年遣太中大夫嘉、绥和二年遣光禄大夫,亦皆是因灾异而遣使问孤老、录冤狱、蠲逋贷、闵疾苦、举幽隐、除贪暴,免被灾者租赋,给疫死者棺钱,凡此皆仁者之政。人君居富贵安乐之地而知畏天灾、悲人穷,则必兢兢戒谨,不敢少有恣肆,是以天虽灾而不灾,人虽苦而不苦,含齿戴发之民,穷山绝塞之外,茅檐草屋之下,咸知有生之乐,惟恐死亡及之,虽驱之为乱有不屑者矣。是何也?下之人咸知上之人不我忘也,知上之人不我忘咸思所以尊其君、亲其上矣。

    成帝绥和元年,何武奏曰:“《春秋》之义用贵理贱,不以卑临尊,刺史位下大夫而临二千石,轻重不相准,请罢刺史更置州牧,以应古之制。”奏可。乃更刺史为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

    哀帝建平二年,朱博又奏曰:“汉家立置郡县,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国,吏民安宁。故事,居部九岁举为守相,其有异材功效著者辄登擢,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今增秩为牧,以高第补九卿,其中材则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轨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乃复以为刺史。

    臣按:汉部刺史十三人,秩六百石,专以六条察二千石,其职卑故已不敢自恣,其权重故人不敢慢忽,上之人以此使人使之激昂而自奋也。何武之奏但知以贵理贱、不以卑临尊为《春秋》之义,而不知义有常经而权则无常势也。人君操天下之大权以鼓一世之士民,而振举万事之机要,使利不颛于一人,害不及于众庶,势不偏于一隅,非有微权不可也。汉人立部刺史以六百石吏察郡国二千石守相,盖得此意。朱博之论盖近之,而何武辈不足以知此也。今制,布政使从二品,都指挥使正二品,按察使正三品,知府正四品,知州从五品,而监察御史之品仅与知县同,绣衣一出,山岳动摇,愊车一临,郡县奔走,而藩服大臣亦莫不趋承禀令,盖得汉人立部刺史之微意也。

    顺帝汉安元年,遣杜乔、周举、周栩、冯羡、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其贪污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黑绶以下便辄收举。

    臣按:汉顺帝遣此八使者分行天下,颛以考察守长为事而不及于民,然去贪污之吏即所以安穷困之民也。

    唐太宗遣杜淹巡关内诸州,出御府金赎贫民男女自卖者还其父母,其后又遣褚遂良等二十二人以六条巡察四方,黜陟官吏。

    臣按:唐太宗遣使关内,又分遣使巡四方,所遣者乃杜淹、褚遂良辈,皆极一时之选者也,此贞观之治所以为有唐一代之盛也欤。

    德宗时,遣黜陟使庾何等十一人行天下,陆贽说使者请以五术省风俗、八计听吏治、三科登俊乂、四赋经财实、六德保罢瘵、五要简官事。五术曰听诤诵审其哀乐,纳市价观其好恶,讯簿书考其争讼,览车服等其俭奢,省作业察其趣舍。八计曰计户口丰耗以稽抚字,视垦田赢缩以稽本末,视赋役薄厚以稽廉冒,视案籍烦简以稽听断,视囚系盈虚以稽决滞,视奸盗有无以稽禁御,视选举众寡以稽风化,视学校兴废以稽教导。三科曰茂异,贤良,干蛊。四赋曰阅稼以奠税,度产以衰(与差同)征,料丁壮以计庸,占商贾以均利。六德曰敬老,慈幼,救疾,恤孤,赈贫穷,任失业。五要曰废兵之冗食,蠲法之挠人,省官之不急,去物之无用,罢事之非要。

    臣按:陆贽以五术、八计、三科、四赋、六德、五要说当时黜陟使,自古遣使巡抚之条目盖莫详焉。然此等事固非一人所敢专,亦非一时所能成,盍闻诸朝,俾述于诏,条录为事比,颁之天下,使世世遵守而临当遣使按文考验,以为刺举劝惩之实。夫然,吏治庶其修举,民生得以安富乎。

    宋仁宗时,蔡襄言:“人主宅中国,居法宫而使幽遐异域、风谣习尚、冤隐沈抑无一不陈于前者,托聪明于臣下故也。人主知其所托之难,明赏罚以驭之,赏罚既明则臣下不敢蔽欺而聪明无所壅也。今天下之俗,至有钜室富家兼并货财,作为奢靡,超逾法制,交通大吏,欺轹愚弱,而贫者父子转流,阙养生送死之具,不幸孤独废疾,不得终其天年。州县吏视而不能掩遏豪猛,矜哀穷厄,而又侵牟渔夺,不识休已,或愚缪昏耄,无所是非,或依倚权势,坏裂公法,其焯然有状可指数也。监刺之官大率以宽纾含隐为良,既发一奸赃,众辄指目以是,须其自败乃始纠擿,或有所私虑,垂败之人亦加意覆藏,使得脱去,其蔽蒙如此,监司之设仅与无同,吏之苟偷姑息浸以成俗。顷年遣使安抚诸郡,比其还奏,荐举虽多而蠹暴不察、恶吏不除、穷民不恤,有使之出不如无出之愈。伏惟陛下垂意生民,方使者之行幸,严赐告谕令其毕力推扬德音以致于下,究悉利害,庶有补于政治,勿徒使郡县供具,吏民遮列道途,迎候往来,重为此纷扰也。”

    臣按:襄继言:“古之遣使皆务恤穷民、除恶吏、举材能、收滞逸而已,请令使者所至之郡存问乡里,其孝行着闻及年八十九十以上鳏寡、笃疾,依汉故事量予布帛,即贫无所养而有男女僦佣于人,偿其余直而追还之,若为僧尼,僧年四十、尼年三十以下并除其籍而归养,更无此等子孙,官给糇粮,责任亲党邻里养之以没其齿,孤独者戒敕所养之家务全其生,冤结无告使者择吏而治其曲直,力行笃学,衰老沦滞,表之以劝风俗。郡县吏治绩可称,条列其状显褒其尤者,贪墨腥闻,即令责询,材不任职于其职之相伦者易之,或虽洁廉而违法惨刻及年七十已上昏老而不知退者,咸以名闻,愿一切罢之,其官吏贪墨,因使摘发,监司之官素所不纠随而坐之,即使者不纠,异日倾败事在使者循行已前,并使者坐之。”襄之言如此类者,非但在宋时可行而已也。

    庆历中,欧阳修言:“天下之事积弊已多,如治乱丝未知头绪,欲事事更改则力未能周而烦扰难行,欲渐渐整缉则困弊已极而未能速效。如欲用功少为利博及民速于事切,莫若精选强干朝臣十许人分行天下,尽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

    臣按:修奏乞特立按察之法,于内外朝官自三丞以上至郎官中,选强干廉明者为诸路按察使,请令进奏院各录一州官吏姓名为空行簿以授之,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廉勤干明着实状,及老病不才显有不治之迹,皆以朱书之,又有中材之人,别无奇效亦不至于旷败者,以墨书之,又有虽是常材能专长于一事,亦以朱书别之,使还具奏,则朝廷可以坐见官吏贤愚、善恶,不遗一人。修上此议,朝廷重于特遣使,惟诏诸路转运使兼按察。修又言:“臣之议本欲使者四出,使天下悚然知朝廷赏善罚恶之意,按文责实以救民急病,如汉之刺举、唐之黜陟使之类。盖人君之治天下如农夫治田,不可一概也,久荒之地必先芟辟,然后以时耘耨,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辟也,转运兼按察乃以时而耘耨者尔。”臣窃惟今日之制,天下分为十三布政司皆设按察司,而又岁遣御史一人巡按,或三年、五年又遣廷臣一员巡抚,诚能举蔡襄、欧阳修所言于宋者以行于今,其清吏治、除民害、恤民穷,是亦固邦本之大助也。

    以上论询民之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