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第2/3页)

有事要办,不久便向红次郎告辞。

      离去之前,问起里头满架的书,红次郎答说自己在附近高中教社会科,一方面研究佛学。当他说明初期大乘佛教的『般若空』时,语气中微带腼腆。

      『般若空?』江南歪着头,不解地问。

      『哎,你没听过「般若心经」吗?色即是空,空郎是色。阿红就是在研究这个「空」字。』岛田洁从椅子跃起,解说着。他踱到江南旁边,把借去的信递了过来,问道:『江南,你的名字怎么写?』

      『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

      『江——南。嗯,好名字——阿红,我也该告辞了——一起走吧,江南。』

      出了红次郎家,两人并肩走在人影稀落的人行道上。岛田交叉双手挺直腰杆,穿着黑毛衣的瘦削身子显得更加颀长。

      『江南,唔,好名字。』把交叉的手环到后脑,岛田又说。『为什么离开推理小说研究社?是不是和社裹的人合不来?』

      『不错,你猜得真准。』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岛田轻轻笑着,一面说道:『所以,你并不是对推理小说失去兴趣啰!』

      『我现在还是很喜欢推理小说。』

      『是呀!你是很喜欢推理小说。我也一样,推理小说干净利落,比佛学有趣多了。江南,去喝杯茶如何?』

      『好哇!』一面答着,江南不禁笑出声来。

      道路缓缓成为下坡。和风迎面拂来,春意盎然。

      『江南,你还真是个怪人。』

      『哦?』

      『为了一封可能只是恶作剧的信,专程跑这趟路。』

      『路并不远嘛!』

      『唔——如果是我,八成也和你一样。况且,我每天都闲得发慌。』岛田两手插在牛仔裤前口袋,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觉得只是一般的恶作剧吗?』

      『虽然红次郎一直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江南答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是鬼魂写了那封信。不用说,一定是有人冒充死者之名。如果只是穷极无聊的恶作剧,未免太讲究了。』

      『怎么说?』

      『你想想看,所有的字全部用文字处理机印成。如果是恶作剧,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如果用惯了处理机,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最近文字处理机相当普遍,阿红也有一台。今年才买的,现在已经用得很熟练。』

      『不错,的确很普遍。我的朋友当中,有不少人有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大学研究室裹也有一台,学生可以自由使用。不管怎么说,用文字处理机写信这种行为,恐怕还没有那么大众化吧?』

      『说的也是。』

      『寄信者之所以采用文字处理机,当然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笔迹。如果是单纯的恶作剧,有必要做这种掩饰吗?况且——信中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对方若是以威胁人为乐,一定会写上一大串可怕的字句。还有,红次郎收到的信也是只有寥寥数字。所以我想——其中必然有更深的含意,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有道理,更深的含意……』

      下了坡道,就是海岸路。阳光灿烂的海上,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航行着。

      『喏,那边。』岛田用手指着。

      『到那家店吧!那儿很不错。』

      沿着道路,可以看见装有风向鸡的红色屋顶。念着展示店的招牌——MOTHERGOOSE(鹅妈妈),江南这才松缓始终紧绷着的面颊。

      3

      面对面在一处靠窗的座位坐定,江南再度审视这位初识男子的面貌。

      年龄约三十出头——不,可能更多一点。略长而柔软的头发覆盖下来,使得原本不胖的脸颊更加瘦削。修长的身体比起瘦高个儿的江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微黑的脸庞当中是个惹眼的鹰勾鼻,两眼略微凹陷而下垂。

      极端与众不同——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这么形容。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总有股阴沈而难以相处的感觉。然而,这种外貌舆言行的奇妙矛盾,反倒激起江南莫名的好感。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所谓一见如故吧!

      已经过了四点,江南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便点了份披萨和咖啡。

      隔着大玻璃窗往外看,十号公路那边有一片圆弧形的湛蓝海洋,那就是别府湾。这家店颇有学生街角餐馆的风味,可能是经营者的雅兴,店中摆饰皆为鹅妈妈造形。彷佛包容这一切似的,正以适当音量播放披头四音乐……。

      『江南,可以继续说了。』所点的饮料送上后,岛田缓缓倒满一杯,首先开口。

      『继续——你是指那封信?』

      『当然。』

      『我所想的就是刚才那些而已。可以抽烟吧?』

      『请便。』

      『抱歉——』点了火,深深吸入一口,江南方才接道:

      『就像刚刚说的,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不过,别问我为什么。老实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寄这种信的目的何在。只是……』

      『只是?』

      『还可以做若干的分析。』

      『我洗耳恭听。』

      『就是说——根据我收到的信中字句,想象寄信人的各种意图,大致——含有三种微妙的意思。

      『第一,信中一再强调——「千织是被杀害的」,含有「控告」的意味。第二由第一点衍生而来,含有因此我恨你们,要报复你们这种「威胁」的意味。利用「中村青司」的名字来写这种控告文,最适合不过了……』

      『有道理。那么,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与从前面两点不同的角度来看——这封信里头,含有反面的意义。』

      『反面的意义?』

      『嗯。这个寄借人为什么现在才以已故的中村青司之名,寄出这种怪信呢?不管威胁文写得多么恐怖,现在恐怕没有人会当真吧?鬼用文字处理机写信,太荒唐了。

      『所以我想——这封信是否暗示我们再度注意去年的角岛事件?我这么推测,会不会太离谱?』

      『不,很有意思。』岛田眼中带笑,伸手拿起杯子。

      『唔,有意思。重新考虑角岛事件……。的确有重新考虑的必要。关于那件事,江南,你知道多少?』

      『除了报上刊登的消息,其它都不清楚……』

      『那么,我把所知道的告诉你。』

      『哦,请说。』

      『大致的情节你知道吧?时间是去年九月,地点在角岛的蓝屋,被害人有中村青司及妻子和枝、佣人夫妇共计四名,此外还有行踪不明的园丁一名。由于行凶后纵火,房屋全毁。凶手至今仍未落网。』

      『我记得失踪的园丁被指为凶嫌。』

      『对,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只因为下落不明而涉有重嫌,光凭这一点并不能结案。

      『至于事件的详细情形——首先,必须稍微说明一下房屋的主人青司。当时,青司四十六岁——比阿红大三岁,他很早退休,以前是位著名的天才建筑家……』

      中村青司是大分县宇佐市一位资本家的长男,高中毕业后,到东京就读T大建筑系。早在学生时代,就得到全国竞赛首奖,引起有关人士的注目。大学毕业后本当听从指导教授力劝,进研究所深造;然而父亲的遽逝,使他毅然束装返乡。

      父亲身后留下庞大遗产,由青司和弟弟红次郎共同继承。不久,青司在角岛自行从事建筑设计,决定提早退休,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夫人和枝,娘家姓花房,是青司住在宇佐时的青梅竹马。两家早巳许下婚约,在青司搬到角岛的同时,两人就结婚了。』

      『后来他没有再从事建筑吗?』

      『听阿红说,他偶尔还是设计,不过多半是为兴趣而工作。高兴时就接下喜欢的工作,完全依自己的意思设计,专门建造风格独特的房子,颇受好评——甚至有人千里迢迢地到岛上拜访,只为了求他一纸设计图。不过这十年来,他回绝所有工作,完全过隐居生活。』

      『唔——真是个怪人。』

      『阿红为兴趣研究佛学而且乐此不疲,也是个怪人。怪人的哥哥当然怪上加怪,不用说也该想得到。但是,他们兄弟之间,好像处得不好……。

      『言归正传——岛上还住着一对叫做北村的佣人夫妻。丈夫掌理宅邸大小杂事,并且负责驾驶连络本土的汽艇;太太则包办所有的家事。还有一个人,就是那名问题园丁。此人名叫吉川诚一,平常住在安心院附近,每月一次住到岛上工作数日;火灾的前三天,他正好到岛上去。有关人物的介绍,大致就是这样。

      『其次是事件的状况——发现的尸体有四具。由于火灾的缘故,尸体烧得焦黑,监识上极为困难。警方花了一番工夫,才判明事情的经过……

      『北村夫妻头部破裂横尸卧厉,当场死亡。凶器推定是斧头,已在同室中发现。此外,两人都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死亡时闾推定在九月十九日——火灾前天下午之后。

      『中村和枝被勒毙在卧室床上,凶器是细绳索。尸体少了左手腕,推定是死亡后切断。切下的左手腕至今下落不明。死亡时间推定在九刀十七日至十八日之间。

      『中村青司舆和枝死于同一房间,全身淋上灯油焚烧致死。尸体中验出大量安眠药,其它三具尸首也有同样情形。死亡时间推定在九月二十日黎明火灾当时。

      『根据火灾现场推定,起火点在厨房。凶手在屋中洒遍灯油后,纵火焚屋……。

      『……警方对本案的看法,正如你所知,目前以失踪的园丁吉川诚一缣疑最大,被列为唯一嫌犯。虽然疑点还很多,例如——和枝夫人的手腕问题。吉川为何切下夫人的手腕?手腕又拿到那儿去了?还有,逃脱路线也是个问题。岛上唯一的汽艇还留在海湾,凶手杀了四人之后,有可能在九月下旬这种气侯,游泳渡海到本土吗?

      『当然,警方也检讨过其它嫌犯的可能性。可是如果是外来的凶手,不吻合的地方就更多了。因此,警方再度把焦点集中在吉川郎凶手的论调上……。

      『江南,别客气,吃吧!』

      『嗯?哦——好。』

      当岛田滔滔不绝地诉说案情时,所点的披萨和咖啡已经端来,但是江南一直没吃。他倒不是客气,而是听得入迷,一时忘记入口。

      『首先是动机——这有两个说法。

      『其一,觊觎青司财产的谋财说法。另一个是吉川暗恋和枝夫人,或者舆夫人私通。更有人表示,或许两方面同时成立,综合成一种杀人的动机。

      『吉川先让屋里所有的人暍下安眠药,等大家睡着后开始行凶。他绑好北村夫妻,同样地把青司开在房里。然后把和枝夫人抱进卧室,一逞兽欲。最先遇害的就是这位和枝夫人,死亡时间比其它三人早一天或两天。至于凶手为何杀人毁尸,就不得而知了。其次被杀的是北村夫妇,遇害时可能还在沈睡状态。最后是青司,凶手在熟睡的他身上淋上灯油,然后到厨房点火……』

      『可是,岛田。』已冷的咖啡停在嘴边,江南问道:『凶手为什么让青司活到最后,北村夫妇也一样。为什么不先杀掉比较安全?』

      『也许起初并不想杀他们,可是在杀了和枝夫人之后,凶手精神崩溃,于是。还有一种看法,凶手不先杀青司是另有目的。如果这是事实,就符合了谋财说法。』

      『为什么?』

      『换句话说,这和青司一这位建筑家的特徽有关。』

      『建筑家的特徽……?』

      『对,青司是——刚刚提过一点,他的兴趣舆众不冈。无论蓝屋或十角馆,凡是青司所设计的建筑物,都反映出独特的儡执狂,充满孩子气的游戏心态……。其中之一,就是装置所谓「机关」的嗜好。』

      『机关?』

      『对。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奥秘,尤其是烧掉的蓝屋里面,似乎到处都有隐藏的橱柜或保险箱之类的设置。当然,只有青司本人才熟悉所设的机关……』

      『原来如此。为了偷出财物,凶手非从青司口中间出秘密不可。』

      『不错,所以当然不能先杀青司。』岛田说到这儿,一手撑在桌面。『以上就是整个案件及其搜查状况的要点。至于园丁吉川的行踪,目前还在搜索中。一直到现在,警方似乎毫无所获——怎么样,江南,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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