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3/3页)

  “东海大豪”目注童光武道:“童巡监,我们走!”

    说完,回剑入鞘,狠盯着武向春,又道:“姓甄的,事情不算完,你等着!”

    武同春冷冷地道:“随时候教!”

    童光武向白石玉道:“白兄,所谈的事情作最后考虑,下次见面时,区区希望得确实回音!”

    白石玉抱拳道:“好的,在下会考虑。”

    童光武拱拱手,扫了武同春一眼,与“东海大豪”双双奔去。

    武同春长长吐了口气,像自语般地道:“下次碰头就不让你活着离开。”

    白石玉把剑交还武同春,道:“我们该离开了!”

    武同春接回剑,横提在手中,想了想,道:“两件事,在下重复一遍,第一,在下要见‘黑纱女’当面了断,务请把活带到。

    第二,关于你与华锦芳之间的事,在下查证之后,如果你的禽兽之行属实,在下不会放过你。”

    白石玉满不在乎地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武同春不愿再跟他缠下去,转身便走。

    事情已了,没有再回客店的必要,他是一剑之外无长物,行动相当自由。

    实际上,事实并未了,反而更加扑朔迷离,冒充者的身份成了谜。只有一样,对丐帮邱长老被害的冤枉,算洗脱了。

    可是,由于易容改装,被指为“真要命”,意外事故将接踵而来。

    如果去了易容,势必要展露真面目,而自己恢复了容貌,除了方大娘一家三口人,没别人知道:“冷面客”也随着通天岩头的假戏而消失了,冒充的“冷面客”不可能再以那身份出现。眼前该如何是好呢?正行之间,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家师请少侠速去一趟!”

    武同春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大力丐”,止步回身道:“令师在何处?”

    “大力丐”道:“要饭的带路!”

    武同春点点头,道:“什么事?”

    “大力丐”显得有些激动地道:“已经踩到了假的‘冷面客’的落脚处!”

    精神一振,武同春闪动着目芒,道:“好极了,请带路!”

    这是个峭壁夹峙的狭谷,像一条街道,上望只见一线天各道幽深,在十丈之外,谷里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

    四名老丐,散坐在谷口,其中三个身上业已见红。

    武同春与“大力丐”来到。

    “鬼叫化”起身迎上,激动地道:“老弟来得好!”

    武同春目光扫向三名受伤坐地的老丐,他仅认得“大力丐”,这几个不曾见过,微一皱眉道:“老哥,怎么回事?”

    “鬼叫化”愤愤地道:“惭愧,老要饭的四人,竟不是那斯的对手!”

    武同春目苍一闪,道:“人在何处?”

    “谷里!”

    “什么身份?”

    “目前还不知道。”

    “老哥进过谷了?”

    “当然,不然三位长老怎么受伤。”

    “对方只一个人?”

    “是一个人!”

    “在下进去会他!”

    “我们一道!”

    “大力丐”道:“师父,弟子也去……”

    “鬼叫化”摆手道:“你守在外面,三位长老受了伤,得有个人照顾。”

    说完,朝武同春偏了偏头,道:“走,我们进去!”

    武同春定了定神,当先步入谷道,心中不无激动,那冒充者的剑法他见过,是罕见的劲敌,四长老三受了伤,这点就可见一斑。

    走完窄窄的谷道,眼前现出一片岩石地,峭壁围峙中,像一口巨井。

    一条人影,由石旬后幽然出现,仍是“冷面客”的面目。

    武同春登时激动非凡。

    “冷面客”阴阴地道:“好哇!邀来了助拳的,何方高人?”

    武同春迫前数步,寒声道:“你是谁?”

    “冷面客!”

    “你不是!”

    “在下不想争论,你阁下又是谁?”

    “贾仁!”

    “假人?嘿嘿,有意思,假人也好,真人也罢,在下不想杀害无辜,识相的快退出去吧!”

    “没这么便当!”

    “冷面客”目芒扫向“鬼叫化”道:“老要饭的,在下已经剑下留了情,别太不知足,如果在下一个时辰未放开手的话,你们几个要饭的连收尸的都没有。”

    武同春怒哼了一声道:“别太张狂,老夫可以替你收尸,现在先报上你真实来路。”

    “冷面客”打了个哈哈道:“口气不小,你穷酸算老几?”

    武同春解开旧衫,把霜刃连鞘执在手中,冰声道:“你准备躺下去才肯吐实?”

    “冷面客”吐口气,道:“你老穷酸定要找死,也是没办法的事。”

    武同春咬咬牙,道:“你为什么要冒充‘冷面客’滥杀无辜同道?”

    “冷面客”阴阴地道:“等阁下倒地时,在下一定奉告。”

    怒哼一声,武同春霜刃出鞘,厉声道:“拔剑!”

    “冷面客”突地后退一步,栗声道:“阁下用的剑……”

    武同春冷笑一声,道:“怎么,只许你变造冒充别人的兵刃?雪刃霜寒,降魔诛妖,老夫那时准要你死得心安就是!”

    “冷面客”目芒连闪,道:“阁下的剑也是故意变造,还是……”

    武同春借用对方刚才说过的话道:“等你躺下时,老夫也一样会据实奉告!”

    “冷面客”道:“慢着,这剑难道是真正‘冷面客’所用的那柄?”

    “怎么,你承认冒充了?”

    “承认,阁下先说此刻来路再动手。”

    “如果老夫不说呢?”

    “恐怕不行!”

    “那就动手!”

    “老实奉告阁下,在下要据此决定是否该下杀手。”

    武同春大为愣愕,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来此中必有文章,自己何不如此如此……

    心念之中,沉声道:“老夫与‘冷面客’乃是忘年至交。”

    “冷面客”目中登时爆出凌芒,厉声道:“忘年至交?”

    “不错!”

    “阁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么?”

    “这个……当然知道,不过他与老夫有约定,不向第三者泄露。”

    “鬼叫化”目芒连闪,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冷面客”就是武同春本人,而听口气这冒充者似乎知道“冷面客”的来路,这就有些古怪了。

    “冷面客”点点头,沉凝地道:“阁下所持的兵刃是他的?”

    武同春毫不踌躇地道:“不错!”

    口里应着,目光却一不稍瞬地注意对方的表情。

    “冷面客”睁大了双眼,激声道:“他的兵刃怎会在阔下手中?”

    武同着故意犹豫着道:“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冷面客”以断然的口吻道:“非常必要。”

    武同春一字一句地道:“是老夫给他收的尸!”

    “冷面客”双目暴射厉芒,连退两步,狂激地道:“这么说,他……使与‘黄衣修罗’决斗,同归于尽的事是确实的了?”

    武同春点点头,沉重地道:“半点不虚,你是因此才冒充的。”

    “冷面客”闭口无言,双目发赤,隐见泪光,这使武同春大为困。

    久久之后,“冷面客”才哀声道:“他真的死了,想不到……”

    “鬼叫化”怪叫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同春咳怪不已,自己并不认识他,他为何有这种表现,面具之下遮掩着的是什么样一副面孔?他冒充自己的原因何在?在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谁具备这高的功力,这实在令人莫测?“冷面客”凝望着武同春道:“他……真的是决斗而死?”

    武同春颔首道:“这不假!”

    “冷面客”目芒一闪,道:“没有阴谋?”

    心头又是一动。

    武同春道:“你似乎很关心他?”

    “可以这么说。”

    “什么原因?”

    “阁下真是他的至友?”

    “这假不了,老夫可以说出他的任何隐秘。”

    “噢!这……阁下说说他的脸?”

    “他不愿人知道。”

    “是托词么”

    武同春怔住,情况越来越诡异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因为对方的身份目的不明,而目前仍是生死之敌的状态。

    “鬼叫化”寒声道:“你小子到底在揭什么鬼?”

    “冷面客”道:“在下要和这位阁下单独一谈。”

    “鬼叫化”双目圆睁……武同春心念电转,略一踌躇,道:“您老暂且请回避,此事区区会妥善处理。”

    “鬼叫化”无可奈何地转身出谷。

    武同春这才再次迫着问道:“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你到底是谁?”

    “阁下先说说他不愿人知道的秘密是什么?”

    “好吧!他的脸业已复原,但仍以‘冷面客’面目出现。”

    “他的真正身份?”

    “你想套取老夫的话?”

    “咱们彼此彼此,在下也透露一点,他的脸得以复原,是家祖父的神术,如阁下与他是至交,应当知道家祖父是谁。”

    心头狂震,武同春连退数步,陡然明白过来,脱口道:“你……是方家兄弟?”

    “冷面客”全身一颤,双目凌芒大张,激越地道:“阁下……到底……是谁?”

    对方竟是方大娘的儿子方桐,他是不该欺瞒的,咬咬牙,摘下面具。

    方桐倏然窒住,半晌,才上前拉住武同春的手道:“武大哥,你……你究竟怎么回事啊?”

    武同春立即又戴回面具,道:“兄弟,我的身份现在还没人知道,更没人知道复容的事,仍叫我贾仁吧。现在你先说说,为什么要冒充‘冷面客’杀人?”

    方桐原来是故意改变了声音的,现在用本来的腔调道:“武大哥,这事说来话长,小弟简单地说吧,家祖父化了这些年的心血,隐居豚世,目的在以他平生所学。造就小弟,小弟最近成功,所以……”

    武同春忍不住插口道:“怪不得你有这高的身手,以后呢?”

    方桐闪动着目光道:“所以小弟开始进入江湖,查访当年的杀父伙人!”

    “啊!仇人是谁?”

    “对不起,家祖父叮咛,此事不许假手任何人。”

    “那……”吐口气,又道:“言归正传吧!”

    方桐拉回正题道:“小弟是在无意中听到传闻说,‘冷面客’恃技滥杀无辜,当时一分怀疑,全力追查之下,终于碰上了对方,几句话便使对方露出了狐狸尾巴,严诘之下,冒充者供出是天地会的阴谋,目的是要藉此引起武林公愤,借刀杀人。”

    “‘天地会’的杰作?”

    “是的,小弟一怒之下,开了杀戒,斩了冒充者,然后借用对方的行动,放出空气,挑战天地会主。”

    “这……不太冒险么?”

    “小弟听说大哥已因决斗而与对手同归于尽,悲愤之余,有心要代大哥讨公道……”

    “这么说,兄弟根本没杀人?”

    “当然!大哥决斗的事……”

    武同春把“鬼叫化”设计安排的经过说了一遍。

    方桐激动地道:“想不到其中有这多的周折!”

    武同春沉重地道:“兄弟,天地会是不会甘休的,你还是别再以‘冷面客’面目出现,以免增添意外枝节,让‘冷面客’永远消失了吧!”

    点点头,方桐道:“好的,大哥行止如何?”

    武同春想了想,道:“兄弟,我还有些事要办,暂时分手,以后会见面的,现在得先把事实真相向丐帮说清楚,消除这可怕的误会。”

    方桐期期地道:“可是小弟的真实身份,可不能……”

    武同春道:“这我知道,‘鬼叫化’对大娘并不陌生,我会解释的。”顿了顿,又道:

    “兄弟怎会藏身在这种地方!”

    眉毛一扬,方桐道:“小弟原意是要引天地会的人来这绝地,好解决这公案,现在真相已白、没这必要了,大哥……就要走么?”

    武同春拍拍方桐的肩头道:“兄弟,愿不久再见!”

    说完,依依山谷。

    到了谷口,“鬼叫化”迎了上前,迫不及待地道:“情形怎么样?”

    武同春悄声把经过说了一遍,并请“鬼叫化”保守方桐身世的秘密。

    “鬼叫化”恨恨地咬牙道:“想不到内情是如此,很好,这笔帐本帮非向天地会讨取不可。”

    武同春沉声道:“在下会全力以赴的,连‘无我大师’的老帐一起算,三位长老的伤……”

    三长老与“大力丐”远站一旁,看来已无大碍。

    “鬼叫化”道:“不要紧,小事一件。”

    武同春又想到了白石玉与华锦芳的窝囊事,吁口气,道:“在下尚有私事要处理,就此告辞,以后再联络!”

    说完,拱手一揖,又朝“大力丐”等遥一抱拳,弹身迳去。

    又到故里,武同春情不自禁地奔入家园废虚,面对亡妻吴凝碧的墓,忍不住又滴下了愧海之泪。

    家破人亡,骨肉离散,全在一念之间,一想到这伤心事,便觉豪气尽消,万念皆灰,人生乏味,生不如死。

    人影闪动,白石玉与华锦芳双双行来。

    武同春双目尽赤,血脉贲张,杀机狂炽起来。

    两人行近,白石玉打了个哈哈道:“武大嫂,这就是我向你说的,武大哥的忘年交老贾先生。”

    武同春在狂激之下,感到啼笑皆非。

    华锦芳迟疑地望了武同春几限,福了福,道:“贾前辈,您好!”

    武同春“唔”了一声,手按上了剑柄,眸中闪射厉人杀芒。

    白石玉脸色一肃,悠悠地道:“贾老哥,在下一再申言这是场误会,现在三头对面,误会应予澄清!”

    说着,目注华锦芳道:“大嫂,你说吧!”

    武同春的身躯簌簌而抖,杀念仍然一分炽烈。

    华锦芳悠悠地道:“贾前辈与‘冷面客’都是拙夫的至友?”

    武同春从牙缝里进出声音道:“不错!”

    华锦芳望向白石玉道:“用行动来解释这误会吧!”

    白石玉笑了笑,用手抓掉头巾,如云秀发披了下来,声音一变,道:“老哥,可以释疑了吧?”声音娇脆悦耳。

    武同春双目暴睁,连退三步,厉声狂叫:“原来,你……是女的?”

    白石玉若无其事地道:“当然,否则怎能毫无忌惮,男女授受不亲啊!”

    武同春木住了,心里的杀机,变为狂乱,这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白石玉竟然是易钗而弃。

    一股难言的歉疚之感,由心底升起。

    由于这误会,华锦芳的罪可受够了。

    白石玉没抖出自己的身份,为什么?深深一想,修有所悟——白石玉受命于“黑纱女”,这两个女的目的在于替凝等向自己施报复,这一波平了,以后的还不知道。

    两女与凝碧多半是姐妹辈,所以才会出头。

    故意制造这纠纷,当然是想藉此折磨自己。

    白石玉又道:“贾老哥,您不再要我的命了吧?”

    武同春痛苦地哼了一声,无言以对,似乎连恨都恨不起来,因为对方这种残忍的报复手段,反被对凝碧的亏欠心理抵消了。

    尤其,现在正对凝碧的墓。

    华锦芳幽凄地道:“贾前辈,同春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武同春心弦剧颤,暗忖:“华锦芳是仇人之女,这是一桩婚姻悲剧,能再以夫妻的名份生活在一道么?不能,那该怎么办?算了,认命了吧,遗珠受‘黑纱女’的保护,她会善待她的,自己此生业已注定了悲剧的下场。……”

    心念之中,尽量把语调装得冷漠地道:“老夫久已没见到他,无法作答。”

    白石玉冷冷地道:“在下看,这件事的内情,只有‘冷面客’真正明白。”

    武同春痛苦莫名,又被扔入了无形的炼狱,他无法再呆下去了,他有一种即将要崩溃的感觉。

    华锦芳低头垂泪。

    就事论事,她是无辜的受害者。

    白石玉面上泛起一抹异样的微笑,是嘲弄,也是幸灾乐祸。

    武同春在心里道:“笑吧,得意吧!我认了,谁教我当初不辨是非。凝碧,你死得很惨,但你现在可以看我活着偿付出的代价。

    “我,什么也没有,任何属于我的,都已不存在,我只是行尸走肉。锦芳,谁叫你是仇人之女,你也认命吧!”

    心念之中,片言不发,缓缓回身,举步。

    华锦芳凄声道:“他走了?”

    白石玉若有所指地道:“他是可以走了,留下来做什么!”

    武同春走了,走向不可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