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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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日 (第1/3页)

    我相信。

    子夜12点是末日审判的时刻。

    谁会被宣判有罪?

    也许是所有人。

    荒村的子夜。

    现在是归来后第八天的O点01分,我听到我的灵魂还在身体里问道:“我还在吗?”

    我的身体回答:“是的,你还在。”

    灵魂说:“我不愿离开你。”

    身体说:“我也是。”

    灵魂问:“审判结束了吗?”

    身体回答:“审判永远不会结束。”

    灵魂接着问:“审判开始了吗?”

    身体回答:“审判早已经开始。”

    灵魂继续问:“末日来临了吗?”

    身体回答:“没有末日,因为没有初日。”

    于是,灵魂拈着一朵花,放到唇边吻了吻说:“谢谢你,我会永远爱你的。”

    今晚不是末日。

    忽然,手指上传来异样的感觉,玉指环似乎自己活了起来,从我的无名指上缓缓滑落。

    似乎荒村的大地对它有特殊的召唤力,使它轻轻地掉在了地上。

    刹那间,暗红色的污渍在黑暗里闪了一下,我只感到手指上轻松了许多,立刻蹲下拾起了玉指环。

    “它居然……居然自己掉下来了。”春雨也无比惊讶地喊了出来,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玉指环,然后她有些激动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用充满感恩的语气轻声回答:“放心吧,我的灵魂还在呢。”

    “你看,玉指环里侧是什么?”

    春雨用手电对准了玉指环,正好照出了“环”里边的纹路——这是极其细微的纹理,看起来像是其他玉器上的刻画,也只有在黑暗处用电光才可以照出来。要是玉指环戴在人的手指上,是绝对看不到这些纹路的。

    在子夜时分的“贞烈阴阳”牌坊下,我凝视着玉指环里的纹路,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空,不知道那是什么星座或星系,感觉就像是个巨大的“环”。

    也许从更神秘的角度而言,“环”代表了某个未知的河外星系,而荒村欧阳家的祖先,也是创造良渚古玉国文明的王族,据说是最初登陆于这片海岸的“天外来客”,我想他们很可能就是来自那个“环”的世界,度过了漫长而艰辛的星际旅行,从遥远的河外星系“环”抵达了蛮荒的地球。

    以下纯属我的推理——“环”星系的人本来就具有高度的文明,自然也拥有了在地球人看来是神力的某些力量。他们依靠这些力量在六千年前的江南,创造了辉煌灿烂的古玉国文明,而地球上的玉石矿藏,则被他们选为文明的信息载体。但他们毕竟是流落地球的难民,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回归故乡,于是他们选用了最最神奇的一块玉石,雕琢成这枚玉指环的形状,再在指环内侧刻上星系图的路径和数据,或者表示那遥远的“环”星系的位置。通过这枚神秘的玉指环,可以指导“环”的后代们穿越茫茫宇宙,找到亿万光年的归家之路。

    难道“环”是一种星座图?所以它才会在古老的良渚文明中,占有极其崇高而神秘的地位,也正因为如此玉指环才会戴在最神圣的女王手上,后来又成为了他们家族的祖传圣物。在经历了数千年的时光流逝之后,“环”如今来到了我的手中,也回到了荒村的贞节牌坊底下。

    于是,我又一次高高地举起了“环”,将它对准了那片星空,在地球上流浪了几千个春秋,它的归宿究竟在何方?

    0点30分。

    七日期限已过,复活的女王还活着吗?

    我将玉指环紧紧攥在手心,向村外一处山坡走去。

    春雨跟着我问:“你去哪儿?”

    “送它回家。”

    “你说谁?”

    漆黑的夜色中,我缓缓回过头来:“环。”

    我举着手电向前照去,依稀可辨一条上山的小路,春雨也只能硬着头皮跟我上山了。

    天空中星光灿烂,但荒村的大地依然凄凉荒芜。当我们艰难地爬上一处高坡时,几乎看不清山脚下的村庄了,只剩下四周黑茫茫的一片,再远处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照着半年前的记忆,我向一处更偏僻的山坡走去,手心里的玉指环几乎被我捏热了,寒冷的夜风从耳边掠过,发出阴森的恐吓声。

    但此刻我已毫无畏惧了,就连春雨似乎也受到了我的感染,随同我加快了脚步。

    终于,我摸到那处高耸的悬崖绝壁上,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大海在垂直的几十米下咆哮,黑夜里的海浪发出骇人的声音。

    “你到这儿干什么?”

    春雨紧紧拉住我的衣角,她担心我会舍身跃下吧。

    我的嘴角却露出了微笑:“别害怕,我会好好地待自己,你也要好好地待自己。”

    然后,我直起身子面对黑暗的大海,亘古不变的“环”星河在我头顶闪烁,似乎在星空打出了一组密码,带着咸味的海风直冲我眼睛,几乎使我的泪腺开始分泌了。

    我深呼吸了几下,仿佛有种飞起来的感觉。我高高举起左手,玉指环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回家吧,环。”

    在轻声说完这句话后,我将手心里的玉指环,用力地扔到了悬崖外的大海中。

    黑暗的夜空中掠过一颗流星。

    悬崖下的大海泛起一点星光。

    永别了,环。

    汹涌的大海张开巨大的胸怀,瞬间吞没了这枚小小的玉指环。

    它将沉没于荒村边的海底,还是被海浪冲到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抑或被洋流带到太平洋的另一端?

    谁都不知道玉指环的归宿,但我相信毁灭就是它的愿望。

    是的,我看到玉指环在海水中冷笑,我听到它在黑暗里歌唱着——

    生多少次,便死多少次。生一次不多,死一次不少。死即是生灭,生即是死灭。

    暗夜里我看不清春雨的脸庞,只感到她紧紧地抓住我,似乎被这一幕惊呆了。但春雨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做得对。”

    正当我点头看着星空时,遥远的山峦上似乎传来了悠悠的笛声……

    我回头望着那荒凉的群山,全都被夜幕笼罩着厚厚的面纱,但我确信那个笛声的存在,我也知道是哪个幽灵在呼唤着这个结局。

    它一定已经看到了。

    笛声继续在荒村的夜空飘荡着,不过还没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

    回头面对着大海,最后一次向玉指环告别。

    接着,我和春雨小心地走下山坡,手电照着来路,感觉比上来时轻松了许多。

    凌晨1点钟。

    终于回到村口的贞节牌坊底下,心里却感到一阵茫然和失落,春雨捅了捅我说:“喂,总不见得在荒野里过夜吧?”

    对了,村长不是关照我们到他家去吗?果然,我看到了荒村惟一亮着的灯光,那就是村长的家了吧?

    我们匆匆地跑进了荒村,循着那线黑夜里的光找到了一处院落。村长果然给我们留了门,进院以后我们敲开了这栋小楼的房门,村长披着衣服把我们带进了屋,他把我安排在底楼一间房里,村长的妻子把春雨带到了楼上的房间。

    在村长那带着泥土味的房间里,我一碰枕头就睡着了,恍惚中似乎仍有笛声回荡。

    晚安,朋友们……

    原来我以为自己会梦见“环”的,但我没有梦见她(它),甚至连我期望梦见的小枝都没有出现。

    这是我最近几个月来,头一回整夜都没有做梦。

    清晨7点,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像闻到了一股咸咸的湿气,这是海边经常能闻到的气味。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荒村,躺在村长的屋子里,昨夜的经历又清晰地涌上了眼前。

    忽然,我紧张地摸了摸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有,玉指环确实已经离开我了。

    起床后才发现村长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热腾腾的稀饭配着荒村人自己腌的菜,让饿了一整夜的我狼吞虎咽起来。

    春雨的脸色看起来也好多了,似乎她已经对荒村改变了看法。

    吃完早饭后我们别过了村长夫妇,匆匆地跑出了这个古老的村子。在走出村口的时候,我轻声地问春雨:“晚上你做梦了吗?”

    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回答:“做了。”

    该不是又梦见“环”了吧?但我还是试着问道:“你梦见了谁?”

    “高玄。”

    这个回答既出乎我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点了点头。

    走出荒村的贞节牌坊,东边就是茫茫的黑色大海了。清晨的海边飘着浓浓的雾,西边的山坡上布满了墓地。昨晚黑夜里根本看不出那些墓碑,现在却异常清晰了起来,子夜时分山上的笛声,大概也是从这些墓地传出的吧。

    早上不会有车来荒村的,我们只能靠两条腿走出去。踏上寸草不生的山道,回头再看看荒村,左手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忽然生了几分凉意,心底更是几番惆怅。

    别了荒村,别了“环”,别了小枝。

    在清晨弥漫的雾气中,我和春雨艰难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把我们的腿走断了,终于搭上了一辆去西冷镇的车子,载着我们一路颠簸着到了镇子上。

    终于回到了西冷镇,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与荒村只隔着一座山梁,却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有读者猜测“西冷镇”的名字来自斯蒂芬·金的小说《撒冷镇》(Salem's

    Lot),事实上我从未看过这本书(包括电影)。“西冷”本是个极中国化的名字,其原型就来自浙江省本土,大家有兴趣可以猜一猜。

    玉指环已被我“Game

    over”到海里去了。现在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悬念就是阿环(林幽)——七天的期限已过,她究竟是生还是死?我能否再找到她的行踪?所有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必须快点赶回上海,在这个故事的第八天发现真相。

    可早上没有回上海的车,我们只能在西冷镇等到中午。

    现在是上午9点,我和春雨在镇上随便转了转,不想刚在街上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是条青石板铺成的老街,两边全是粉墙黛瓦的老房子,有古老的茶馆、酒家、米店,大概是西冷镇一百年前的样子吧。

    我们走进一家老茶馆,要了两杯热茶暖和一下。刚坐下不久,茶馆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多数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他们围拢在几张桌子边,似乎在等待什么出现。

    忽然,茶馆帷幕里传出一声轻脆的娇咤,接着闪出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那是件昆曲中常见的绣花女褶,下半身是条青色的裙子,手上还甩着飘逸的水袖。原来是唱地方戏的,虽然她脸上化着淡淡的戏妆,头发做成

    了簪花的样式,但我还是看出她的年龄不小,大概有三十多岁了。

    旁边的老人们开始鼓掌,这让茶馆里仅有的两个年轻人——我和春雨感到有些尴尬。

    接着那女子开始唱了,但头一句就使我呆若木鸡。

    我听到了阿环(林幽)的歌声。

    没错,她嘴里唱出来的就是这种歌声,更确切地说是某种地方戏曲,她身后还有几个老人拿着丝竹乐器伴奏,笛与箫悠扬地响了起来。衬托着她口中飘出的旋律。

    这就是阿环(林幽)那致命的歌声。从我第一次从苏天平的DV里听到,它就深深地铭刻在我脑海中了。第二次在苏天平的房间里听到这歌声,几乎让我魂飞魄散。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脑子里一边想着阿环(林幽)的歌声,耳边又回响着西冷镇的古老戏曲。女子一边唱戏一边迈着碎花步,手上做着兰花指的优雅动作,还有那眉眼那表情都是如此古典。虽然我听不懂她的唱词,但我相信她正唱着某个古老的传说……

    这出戏大概唱了一个钟头,唱戏的女子就匆匆退场了,茶馆里的老人们似乎还意犹未尽,也许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娱乐了吧。

    我忍不住问了旁边一个老人:“老伯伯,这到底是什么戏啊?”

    “子夜歌。”

    老人用浓重的浙江口音回答,说话的样子神采奕奕,似乎还陶醉在古老的唱词中。

    这名字对我来说似曾相识,我低头喃喃地说:“子夜歌——对了,我记得李白好像也写过子夜歌的。”

    “其实,《子夜歌》并不是诗,而是一个女子的情歌。”

    春雨突然插话了,眼神有些怅然。

    “你怎么知道啊?”

    她似乎早已成竹于胸了:“子夜歌最早见于南朝乐府,是个名叫子夜的晋朝女子所作,歌曲风格极其悲哀,乃至于东晋豪门王轲府中的鬼魂也为之感动而唱起了这首歌。此外还有子夜四时歌等,都属于南朝清商曲中江南吴声的一种。不单单是李白,南唐李后主也作过以子夜歌为词牌的词。”

    我赞叹道:“哇,春雨你好厉害啊。”

    就连西冷镇的老人也对春雨刮目相看了,不停地点头称是。

    “没什么,最近正在读《乐府诗集》,听到‘子夜歌’这三个字自然很耳熟。可惜,无论是吴声歌、西洲曲还是江南神弦曲,它们的曲调都早已经失传,我们只知道歌词而不知道怎么唱。”

    我立刻问了问旁边的老人:“老伯,你知道这里的子夜歌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吗?”

    “子夜歌可古老了,没人知道它的起源年代,传说晋朝女子子夜是这种戏的祖师,还有专家称其为中国戏曲史的活化石。”这位老人显然也很有些文化底子,难怪浙江是出文人的地方,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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